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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凤还巢

  • 作者:随宇而安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2:49:03
  • 完书字数:20346

我叫李莹玉。

其实我原本不应姓李,应姓刘。在陈国,子女通常是随父母之中权力地位更高的那个人姓。我父姓李,母姓刘,或许不需要多说,这已经解释了很多问题。

我是一个擅长逃避的人,或者说好听点,是个擅长让自己快乐的人,怎么快乐怎么活。对两天前的我来说,忘记刘澈,忘记帝都的一切就是快乐,但是燕离的离开或许唤醒了心底的记忆,两相权衡之下,想起快乐的事,也一并回忆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往事。

我和阿澈的关系有些复杂。

他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弟弟,我的父亲是他母亲的哥哥,我长他一岁,论理他该叫我一声表姐,我母亲病逝后,他父亲继承了皇位。给你一分钟时间理清其中关系,然后我们继续回忆不太美好的往事。

突然想起曾经向我推销《如来神掌》的那个神棍,其实他的话也不全然是假的,比如他说我有王者之相。如果当年没有人从中作梗的话,那么我即便不是陈国女皇,也该是储君了。

我的母亲是陈国第十七任女皇,十三岁那年遇到了我父亲李岚,从此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母亲说因为遇到了那个人,所以其他人再好,也是将就。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决断、果断,力排众议立了我父亲为凤君,尽管他只是一个地位卑下的乐师。

阿澈说爱我,就像他的父亲深爱我的母亲,其实还是有些差别。他是我的表弟,而皇上,和我母亲是双生姐弟,尽管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皇上肖母清俊儒雅,母后肖父杀伐决断。据说,我的眉眼像极了母亲,却也依稀可辨父亲的秀雅容貌。阿澈和皇上有六分相似,这也是他不得宠的原因。皇上那人,眼里心里,只看得到与我母亲相像的人。

我想,皇上还是挺可怜的,他深深爱着一个不能爱,注定了不会有回应的人,只能到处搜集她的影子。这也不难理解,为何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我会那么失态,后来又对我百般照顾,因为在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像她的人了。这不只是容貌,还有血缘。

依然记得十五岁那年,皇上巡视国子监,我第一次面圣,他很是惊喜地牵着我的手,问了我许多话,还赏赐了我许多珍宝,着实将我吓了一跳。那之后三番五次地召见我,终于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再加上太子可能是脑子让门夹了,莫名其妙地跑到宫里跟皇上说,他要立我为太子妃——我发誓自己从未给过他任何可能性暗示。皇上估计也想接我进宫,没想到让太子抢了先,如果他再开口,就会被人说跟儿子抢女人,这让他很是恼怒,斥责了太子不务正业等等,便罚他禁闭三个月。

我偷听到这个消息时,虽然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皇上是我亲舅,但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不是我想招惹的人,那时我的心里只有师傅一人。左思右想,当日便决定先下手为强,跟师傅把饭煮了,然后又一溜烟跑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我这一生,实在是太招摇过市了!

暗门的人,一拨要抓我,一拨要杀我,从乔羽透露的信息来看,暗门直属陈国第一家庭,也就是皇帝、皇后、太子三人,要抓我的是太子,那要杀我的,便是皇帝与皇后之一。

彼时,我认定是皇后派人杀我,因为我不但“勾引”了她的丈夫,还“勾引”了她的儿子,闹得父子反目,太子地位岌岌可危——生生一个“无盐祸水”!到了帝都一打听,才知道事情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若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怎么可能会震动朝纲,师傅堂堂丞相被软禁宫中,连太子都不得随意行走。

夜里潜入墨惟府上,方才知道,他是真正的闷油瓶——他是最早知道我真正身世的人,却忍了足足十年没有开口。

描金的扇子横在胸前,他笑得一派风流:“你以为你义父留给你的那块玉牌是什么东西?”

义父留给我的玉牌,他只说过,再艰难都不能当了,后来我便交给了师傅,再没有动过。

墨惟说:“当年延熙女帝,也就是你母亲,雕琢玉玺之时,从和氏璧上分出方寸大小,亲手刻成玉牌相赠岚君,许一生相守之诺。这玉牌,只要是见过玉玺的人,真正识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历。天下间绝无第二块。”

于是,那一夜间,我这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突然被告知,你娘是女皇,你爹是凤君,你本来可以当皇帝的,不过有人把你偷走了,气死了你娘,你爹也出家了,你之前没有死是人家失算,现在要来补上一刀了……沉默片刻之后,我问他:“那当年抱走我的人,是谁?”

“是你义父。”墨惟敲着桌面说,“但指使他的人,是皇后。

这是皇后最大的失误,她不该找一个曾受过岚君恩惠的人,一个有良知的好人……”墨惟轻轻叹了口气,“我听你描述你义父时,心里便有数了。那个时代我虽未曾经历,但亦听过不少。宫里近身侍卫十三人,号称鹰组,皆是生死磨炼出来的高手。如今的皇后,当年虽然只是王妃,却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暗中联合了大批文臣武官,在延熙女帝怀孕待产期间,包围了她的势力。如果延熙女帝当年不是难产后体弱又气急攻心而死,宫变也是无可避免的。不要怪你义父,他没得选,如果他不这么抱走你,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而别人会杀了你,他才能保全你。你义父身上的重伤,便是后来遭受鹰组围攻时落下的。”

我背靠着墙壁,听他说了许久,脑中渐渐清晰了起来,一幅幅画面晃过,好像亲眼看到了当年的景象。

嗬……男女平等啊,所以在皇位的防备上,敌人多了一倍。母亲……母亲她是否想到过,对权力充满了的,不是亲弟弟,而是弟妹……我的舅舅和他的皇后,一个爱美人,一个爱江山,可惜两者都不是他们应该爱的。

“现在的局势是,帝后皆查明了你的身世,皇帝要废了太子,将皇位还给你。而皇后自然不肯,我们的陛下情太深,皇后又恋栈权位——凤囚皇,陛下病危,这帝都的天,要变了。”墨惟感慨万千。

“我师傅怎么办?”我急问道。

“朝中早有清党和王党。清党自命清高,王党乃皇后死党,东篱游走两党之间,分寸倒是能把握好,但如今你身世曝露,皇后自然把他打为你的‘李党’。”墨惟摇摇头,叹道,“所以我不喜欢政治,动不动分朋党,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现在还不能动他,毕竟他民心威望都在,但也绝对不会放了他。小玉儿,我知你无心帝位,但总有人要拿你祭台,告诉我,你要怎么做?”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就像是一个兴奋的看客,丝毫不能体会我的悲愤……我冷笑一声:“我无兵无卒,孤身一人,拿什么和她斗?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让她放过我师傅!”

墨惟不大乐意了:“傻丫头啊,你没有兵,不会找人借吗?你不想要这江山,想要的人可大把都是。”

我一挑眉,疑惑问道:“谁?”

“有一个人,韬光养晦了许多年……”墨惟握着折扇,轻轻敲着下巴,眼中精光一闪,似是十分期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嗤笑道:“既然是韬光养晦,如何就被你知晓了?既然被你知晓了,那韬光养晦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了。”

“此言差矣。”墨惟反驳道,“除了我,可没有第二个人看出来了。想我墨惟,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我一把拍上他的嘴巴,把他那恶心的话堵在嗓子眼里。

“告诉我,是谁。”

他眨了眨眼,移开我的手,细长眸子一弯,笑眯眯道:“六皇子,刘澈。”

刘澈这个人,在我脑海中早已模糊了面孔,依稀记得是离我很近的一个少年,长得像他的皇帝父亲,俊秀无双,年纪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我身边,在以为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看我。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在国子监地位很低,属于出气筒的典型,成绩也一般,不会垫底被点名批评,也不是被表扬的对象,夫子说起刘澈,总是“中规中矩,差强人意”八个字。

很难想象,他会是墨惟口中韬光养晦了五六年,唯一有能力颠覆皇后政权的皇子。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除了是我的表弟,还是我的堂弟——墨惟说皇家的婚姻关系十分复杂,果然没有骗我。

皇帝病危,诸皇子蠢蠢欲动,六皇子刘澈没有人看好,在帝都阴云下,难得安宁。

去之前,我问墨惟——你有把握他会帮我?

墨惟笑曰:“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你,但他会帮东篱,只要东篱愿意帮他。一旦他登上皇位,你也不会有事——他很清楚,单凭你一己之力,一个名号,根本不可能与他争夺帝位。”

于是,那一夜去见刘澈,我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作为师傅的代言人。

月色清朗,弱冠少年秀雅出尘,焚香调素琴,一曲春江花月夜祥和得听不出一丝杀气,我以为,他会弹弹《十面埋伏》什么的……最后一个音符颤悠悠地停在指尖,他仰头看向我藏身之处,微笑道:“你出来吧。”又低头叹道,“常听人言,知音至而弦断,为何我这弦却都安好?”

我噎了一下,从黑暗中走出:“那是因为,我不通音律。”

我这人,不通音律,荒腔走板,一会儿不靠谱,一会儿不着调。

这少年的眼睛稍显得圆润。细长眸子显心机深沉,圆眸润瞳则显天真无邪,他那双眼睛,看着便叫人心软,一身月白长衫衬着那姿容,谁能相信他手中养了三千死士——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他递了一盏茶过来,我接过了放在一边,听他温温润润地叫了我一声:“阿姐……”

看样子,他什么都明白了。

我自知是个对感情迟钝的人,但连墨惟都瞒过了,刘澈小儿功力颇深。

那时我只当他是客气,便也同他客气了一番,他叫我一声“阿姐”,我叫他一声“阿澈”。他听了好似很开心,眼睛弯了起来,晶亮晶亮的,看得我也忍不住咧嘴傻笑。

“那啥……”我挠挠头,“我的来意,你想必都明白了。”

“嗯。”他点点头,微笑,“没问题。”

“啊?”我怔了一下。

“我会救出沈东篱的,只要他站在我这边。”他低下头,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声音里颇有些委屈,“你知道,我身边的人太少了,王皇后的势力过于强大……”

这孩子,太能激发人的母性。我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放心放心,这天下是姓刘的,让他们姓王的滚蛋去!”

他抬眼看我,眼里有玩味的笑意:“姓刘的?”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是你们姓刘的,我不姓刘,我姓李。”

我表明立场,他眼中闪过异色,随后眼底笑意一点点漾开,这水波深处到底藏了些什么,却不是我能看懂的。

那时我心里便想,他也是一个蓝颜祸水,披着羊皮的狼。

因为涉及朝廷斗争,我让唐思避嫌,以免唐门被殃及。他虽不悦,却也不能反驳,便在城外住了下来。乔羽对大内了如指掌,夜探深宫,便由我二人执行。

恍惚想起小时候与乔羽初遇那次,那时似乎看到皇后与某个将军深夜密谋,这些官员入夜不得进入进宫,更何况是和皇后窃窃私语,当初看着事不关己,现在想来暗骂自己糊涂。

和乔羽摸到了皇帝寝宫,乔羽放倒了外面的人,我走到皇上床前,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看着我,露出一个有些缥缈的微笑。他说:“皇姐,你来看我了,你不怨我了吗?”

我心想,他估计命不久矣了。

我跪在他床前,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我,颤抖地覆上我的右手。

“皇姐,你的孩子不是我抱走的,你相信我。”他吃力地说着。

我不忍心地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他怔了一下,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脸,像是欣喜,又像是悲伤。

“她回来了,我把你的江山、你的梦想都还给她,你说好吗……”

他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对我露出近乎依恋的神情,唉,这又何必呢……都是劫……我说:“她不想要的,你还是收着吧……”

这龙椅太烫,我怕烧着屁股。

他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我警觉地收回手,百忙之中不忘把昏倒在地的两个宦官踢到角落里,然后躲到梁上。

宦官领着一中年太医进来,那太医走着走着,忽地脚下一顿,非常短的一个凝滞,但我察觉了,他眼角的余光仿若向我的藏身处瞥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发现我?只是凑巧?

便在这时,那领头的宦官觉得不对劲了,四下一扫,奇道:

“那些小宫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心中一紧,握住了乔羽的手,宦官后退了一步,大叫道:

“不对!来人啊,有刺客!”

我转头看乔羽,轻声问:“走,还是留?”

乔羽一皱眉,道:“走!”

话一出,两人同时飞跃出宫殿。前院里,弓箭手就位,长枪兵就位,刀兵就位!

以我们的轻功,这些人并不能动到我们分毫,弓箭如雨而至,我右手支在屋檐上,长腿一扫挡掉一批,几个起落跳出射程范围——真正的对手来了!

蜀山见过一次的,这是第二回见了。

看着围上来的一群黑衣人,乔羽的面色十分凝重。我闲闲地拍了拍手,调笑道:“乔羽,你走了以后,暗门的女子得多寂寞啊,只剩下些歪瓜烂枣了。”

这时,一男子拨开众人上前,我注意到乔羽脸色一变,再转眼去打量来者,第一反应——宦官?

那人俊美得不像男人,阴柔太甚,五官显得极其妖媚,尤其是那眼角的纹路,简直勾魂摄魄。

“叛徒,杀无赦!”那人盯着乔羽,狠狠下令。这声音一出,我便知道,他确实是宦官了。

可惜,可惜了……乔羽的功夫比场上所有人都胜了不止一筹,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不败,但长久下去定然不行。这些人不会要我的命,至多将我致残,对他却是毫不留情的致命攻击。我猛对他使眼色,让他快走,他却对我视而不见,急得我满头大汗。

那一边,华丽装扮的女子匆匆而来——唉,皇后,果然是气势凌人,让我恨不得在她脸上踩几脚!

皇后眼中闪过狠色:“李莹玉,你再不束手就擒,沈相就性命堪忧了!”

我向后一避,对劈来的刀大喊一声:“别打了,我投降!”

乔羽啊……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他挣扎地留给我一眼,终于还是跳出战圈了。

皇后对他根本不关心,见我投降,她松了一口气,立刻令左右之人将我拿下。那死人妖毫不留情地撬开我的嘴灌下黑色药粉——卸功散!也对,她怕我一身功夫。

死人妖把我押到一个黑暗地宫,皇后娘娘屈尊前来审问犯人。

“把玉牌交出来!”她冷着脸说。

“什么玉牌?”我装傻。

“凤鸣九天!”她咬牙冷冷道,“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切,当我白痴吗?要不是为了套那玉牌的下落,我早被喂砒霜而不是卸功散了。凤鸣九天玉牌,皇后凤印,和玉玺成双成对,也是权力的象征,少了那玉牌,她这皇后当得很不是滋味吧。

“我脑子不太好使,你让我见见我师傅,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我笑嘻嘻道,“其实,我留着那玉牌也没什么用,你看我一没人二没钱三没野心四没能力,我拿什么跟你争,你防着我做什么啊?等皇帝一归天,这天下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说是不是?”

她听了我这话,倒是脸色稍霁,又恢复了自信满满的神色:

“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想想,交出玉牌,你们师徒都可以活命。否则……”她意味深长地哼哼两声,很没创意的威胁方式。

再怎么强大的对手,我都不曾害怕过,但想到即将见到师傅,一颗心却颤了起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暗门的布局,在乔羽叛出后就改变了,这也是为何我要亲入虎穴,探明师傅所在。也或许是,我真的太想他了……暗门的地牢自然不是风雅所在,顶上开了小小一扇天窗,月光吝啬地洒了一点进来,我摸索着前进,颤声呼唤:“师傅……师傅……”

“玉儿……”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把我搂入怀里。

他淡淡一笑,说:“玉儿,你回来了。”就好像我只是出门转了一圈,而不是离开了许多年。

我伏在他怀里,心口麻麻的,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这样抱着他,一瞬就是一世了。从墨惟口中,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怯懦,给彼此造成了多大的缺憾。

有些话,现在说,会不会太迟?

我伏在师傅怀里,他轻轻抚着我的长发,指尖的温暖让我心酸得想哭。

我想他是受了许多我不知道的苦,却总是隐忍着不让我知晓,把所有的苦难一人承担,便是伤得支离破碎,也要拼凑出最后的微笑给我。我的师傅啊,是真正的君子,能在最污黑的泥淖中开出洁白的莲……“师傅,玉儿爱你。”那句话,终究是说出了口,许多年的逡巡,也画下了一个句点。可当时我仍幼稚,只傻傻地想要他一句肯定,因为那一句,无视了他多年的守候与等待。

而最后他吻了吻我的发,说:“沈东篱十七岁那年遇见了你,之后十年,除了你再无一人伴我身边。玉儿,我喜欢过一个人,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的师傅啊……给了我最初的温暖和最后的依靠,可我终究……负了他……咬牙抹去泪水,这个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附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师傅,你早已知道了我的身世对不对?告诉我,这场斗争中,你究竟要站在哪一边?”

“你应该知道的。”师傅轻抚着我的脸颊,另一只手在我掌心写下一个字——“六”。

切,墨惟啊墨惟,你以为只有你看清了刘澈的伪装吗?

师傅靠在我耳边,双唇启合间擦过我的耳垂:“玉儿,师傅没你想象的那般好……”

我轻轻战栗,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回他:“我只在乎你对我的好。”

我们女人,多半是小心眼的,只要你对我好,其他的很多事,我都可以不在乎。更何况在丞相这个位置上,我知道你有许多的不得已。

皇家的人,都不是东西——什么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其实除了自己,根本不把人当人,什么人在他们眼里都只是棋子和工具,是杀人的刀,是自卫的盾。

如果可以,我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要师傅无事可做,整日里只与我一人厮混……皇后说给我一天时间,而我和乔羽约的时间也是一天。

第二天寻来的,却两者皆非,乃是我那童年小友——皮痒痒的太子殿下……未来皇帝陛下在我面前就是温顺小狗,对旁人倒是威风得紧,暗门那些个面瘫者都不敢拦他,他拉了我的手就走,我连对师傅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哎呀呀……”我笑眯眯道,“原来都是自家人,堂哥你好啊!”由于他母亲的作为,我很难不迁怒于他,但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很有涵养的人,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他那太子的金冠晃得我眼疼。

他的眉目和他母亲很像,比刘澈多了几分英挺,只是此时分外纠结。

“喂……”他在我面前,又恹恹了,长年累月的被殴阴影,让他在我面前总是气焰高涨不起来。其实我觉得,母亲太过强大对儿子来说不是件好事,像吕后啊,像窦太后啊,像武则天啊,没一个儿子高大威猛的,都活在女人的阴影下了。

“其实……”他支吾道,“我知道我母亲对不起你……”

我惊诧地看着他。

“李莹玉,我放你走。”他别过脸,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江山,我何尝想坐,她又何尝想让与我?将来,我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他又抬眼看我,燕离纠结得紧,“你若不是李莹玉,那该多好,至少这深宫之中,能有你陪伴,也不至于那么寂寞了……”

我嘴唇几番启合,终是无言以对。

太子啊,我从未……对你……表示过……任何可能吧……我其实不恨他,不怪他,不讨厌他,却也没有喜欢他,他在我心里,不过是个比较熟悉的人罢了。

“太子殿下……”我干咳两声,“你言重了。一来,你没有权利放我,我走不出宫门;二来,你放了我,皇后便不会放过你的,纵然虎毒不食子,你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他闻言,眼睛一亮,欢喜道:“你竟是关心我的吗?”

我为他的容易满足而感到愧疚……想来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揍了他那么多年,我也没有对他心动过,而有些人,只一眼,便沦陷了……“你不必担心我,我有把握带你出宫。”他肯定地说。

我急忙摇头拒绝。开玩笑,我身上的千里香效用只有一天,过了时间,他们就找不到暗门所在了!

“我求你带我回去吧!”我哀求道,“我要和我师傅在一起!”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是了……你还有师傅……”

我连连点头,对不起,两相权衡之下,我只能伤害你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苦笑着,“一个废物太子……”

是你娘太强大了!

“那什么……”我瞅了瞅天色,“我们回去吧……”

他失落又受伤地看着我,我真的对他觉得抱歉,但是情爱不是等价交换,我也没得选……回到暗门,他对我说:“我不会让她杀你的。”

我无语望天。

就那个女人的性子,即便不杀我,也不会让我生龙活虎的。也许她会把我弄成废人,或让我变成白痴,或让我变成行动不能的娃娃,给她儿子当玩具……我抖了一下,觉得再往深处想,我会恨太子的。

是夜,云蔽月,花弄影,杀人放火好时机。

乔羽带领数十高手围了暗门,我和师傅趁乱逃出,但是对方似乎也早有准备,我回头看了一眼乔羽,对接应的人说:“带我师傅离开,我留下,等乔羽。”

师傅一震,回头看向我。

我看了师傅一眼,又回头看乔羽一眼。那死人妖,功夫竟然这么可怕!乔羽不会有事吧……“师……师傅……”我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师傅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苦笑:“好,我等你……”

对不起……如果乔羽出事的话……我转头看向战场,心口一阵抽痛——那个总是用一双清亮的眸子沉默望着我的少年,好像已经在我心里住下了……乔羽几乎完全被死人妖压制住了,看得出来,那人妖对乔羽的功夫简直了如指掌,很有可能,乔羽身上的伤都是他造成的!

生理上有残缺的人,心理上也多半是比较变态的,不是施虐狂就是受虐狂!

人妖的手像鬼爪一样罩着乔羽当头抓下,乔羽避开要害,肩膀上却中了招。他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看得我牙都疼了……可恨啊!这个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乔羽脸色发白,动作开始迟缓,我左右一看,没办法了,只能出杀招了——三十六计,攻心为上!

“死人妖,臭宦官,娘娘腔,小白脸,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生儿子没XX——不对,你能生儿子吗……”

我中气十足地吼,那厮定力尚可,气得脸色涨红,出手更凌厉了……“你这断子绝孙的死人妖被人刨了绝户坟吧!你武功高强,是练的《葵花宝典》吧?!”

那厮终于被我气得抓狂了,怒吼一声,转身朝我扑来,我尖叫一声,抱头鼠窜,乔羽得了这喘息的工夫,欺身而上,那边的救兵总算解决了部分人过来帮忙,不过更惨的是,对方的援兵也来了!

大批士兵向这边涌来,己方人马挡住了人妖,乔羽身上一片血红,抱住我的腰,二话不说,闪人!

他最后提了一口气,翻过几道围墙,却最终失了力气跌落在墙角下。我吓得腿软,轻拍着他无人色的脸:“乔羽,你还能撑得住吗?”

他扯了扯嘴角,用实际行动回答我——眼一闭,靠在我身上……我脑中一炸,手足发凉,掐着他的人中,喊他的声音带上了鼻音:“乔羽……你别吓我啊,你……你不是挺神勇的嘛……”

“我没事……”他终于回了我一句,“只是脱力了……”

我从来不知道会打到脱力,那个人妖太可怕了!

“那……那个人妖是什么人,武功太诡异了!”

“他是我父亲……”

我:“……”

哦,让我死了吧……我竟然说他“生儿子没XX”……难道他是有了乔羽之后才自宫的?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我说:“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

我继续无语。

后面又有追兵赶来,我搀扶着乔羽,慌不择路,看到一间小院便开门躲了进去,看样子是太医署,我四下一望,找到个箱子把乔羽塞了进去,然后赶紧清理乔羽留下的血迹。

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我来不及多想,闪身躲进柜子里。

门“嘎吱”一声打开,又关上了。

我心如擂鼓,听着那脚步声顿了一下,然后往左边走去——乔羽所在的箱子!

不过那人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也没反应,过了小片刻,又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我捏紧了拳头,心想只要他一开柜门,我就扼住他的咽喉……就在柜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我迅速出爪——手上一麻,电光石火之间阳谷穴被刺中,下一刻我便被拽了出来,又十来根针插遍了我周身大穴。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太医——没错,就是给皇帝看病的那个!

喧哗声越来越近,他往外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在我腰上一抓,将我扔上了案板……我用眼睛瞪他——你想做什么?

他又几根金针下来,登时,我成了一具“尸体”——感觉心跳都缓了下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血液的流速慢了下来,身体开始变冷——这个太医,难道是个变态杀人狂?

我不能动,但还能听到周围的声响——比如磨刀声……门被拍开了——哦,士兵大哥,救救我吧!我宁愿被人妖鞭打都不想被这个变态太医活杀——这皇宫里都是些什么样的变态啊!

“钟大人。”士兵大哥的声音颇为恭敬,“我等奉命搜查刺客。”

“嗯。”变态太医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便。我在验尸,不要打扰到我。”

“是。”那个人的声音不但恭敬而且敬畏了。

老子是活人,你验哪门子尸啊!

他继续磨刀,然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肚皮上比画着——我好想诈尸……不知道那刀有没有割下来,但我分明感觉到胸口扎满了金针——流氓,那里你都扎——为什么我有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叫做报应,或者说报复……才出虎穴,又入狼口啊!

士兵说:“打扰钟大人了,我们走!”

别走!你们回来!救救老子啊!

可是他们没有听到我无声的呼唤,无情地离我而去,而那个变态太医冷冷地说:“想求救吗?”

我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他冷笑一声,缓缓地拔我身上的银针,知觉又一点点回来了……最后,我睁开眼睛看他,悲愤道:“燕离,你就尽管趁机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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