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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 作者:菌丝木耳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1:34:18
  • 完书字数:12978

众人吃完饭, 屋外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王老夫人知晓他们住在酒楼,便没有将他们留下来。

沈沅嘉和陆筵拜别了王老夫人与王家众人,便乘上马车。

王承翰站在马车外, 冲他们说道:“明日若无事,便来家里坐坐吧, 老夫人这么些年, 足不出户,也闷得慌, 你们就陪她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

沈沅嘉笑道:“舅舅放心,我明日一定来。”

陆筵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孤也答应了明日买些见面礼赠给小侄子, 自会一同前往。”

王承翰点了点头, 冲他们摆摆手, 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

沈沅嘉和陆筵颔首, 放下了车帘。

马车徐徐转动, 沈沅嘉靠在车壁上,她看了一眼陆筵,见他手指搭在膝上,有规律地律动着。

沈沅嘉眨了眨眼,娇声道:“殿下这会儿心情很好?”

“嗯?”陆筵顿了顿, 疑惑的看过来, “何出此言?”

沈沅嘉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手指,说道:“殿下可能自己不知道, 您高兴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就是敲手指。”

陆筵愣了愣,嘴角翘了翘,似乎沈沅嘉的细心让他极为愉悦。

陆筵沉吟片刻,沉声道:“其实,孤来陵州,主要目的并非是处理铜矿之事。”

他呼吸滞了滞,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孤对王氏一族,多年来一直心存愧疚。当年孤尚且年幼,在宫中,日子过的并不好,也无法出宫来探望他们,后来又被发配边疆,更是相隔千里。孤未来陵州之前,是想着,远远地看他们一眼,确认他们过的好,孤也就放心了。可……”

陆筵话顿住,可沈沅嘉也知道陆筵想要说的话,王家众人过得并不好。陆筵便更加愧疚自己多年来的无能为力。

沈沅嘉眼睛眨了眨,素手轻轻搭在陆筵的手背上,温声宽慰道:“殿下,您觉得,方才外祖母和诸位舅舅的态度,是在埋怨您吗?”

沈沅嘉摇了摇头,自顾自说道:“他们对您真心相待。对于您去看望他们,欣喜又欣慰。所以您不要

再自责了,您当时自身难保。若您身有能力,恐怕也不会让他们过得这样艰难。”

她脑海中想起王老夫人等人温暖的话语和关心的神情,眸色黯淡了下去,“亲人之间,并不会计较太多。最先放在心上的,是亲人们的身体康健,平安喜乐,或许他们曾经埋怨过您,可见到您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怨言仇恨都会烟消云散……”

就好比邓氏与沈清璇,无论她们之间有多少年未见,可两人再次重逢,感情都会随着血缘逐渐加深。

远不是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能够比得上的,即便十多年陪伴,都抵不过沈清璇的一句话。

陆筵见她眉眼寡淡,蕴着郁色,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回握住沈沅嘉的手,微微用力,“以后有孤。”

他会成为她的亲人,为她喜,为她忧,也会无条件偏袒她,信任她。

沈沅嘉眼眶微微热,用力的点了点头,失笑道:“本该是我安慰殿下,没想到,竟是殿下反过来安慰我。”

陆筵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道:“你我一体,你舒心了,孤也便舒心了。”

沈沅嘉心尖颤了颤,被他话里的亲近惹得有些小鹿乱撞。

沈沅嘉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又不是石头做的心,这样的陆筵,叫她如何不心悦呢?

感情这事儿,勉强不得,干涉不得,她也无意逃避,顺其自然就好。

她杏眸蕴着笑意,颔首应是。

翌日,沈沅嘉方在屋中梳洗,就听到了屋外传来敲门声,陆七前去开门,原是王家家仆。

“沈姑娘万福,奴才是奉我家三少夫人之命,前来传话的。”家仆入内,先是行了礼,得了沈沅嘉的准许,才直起身子来说话。

沈沅嘉慵懒地拨了拨颈边的墨发,问道:“什么话?”

家仆道:“我家三少夫人说了,她那边准备妥当了,待会儿不劳您折腾。您如今下榻的酒楼,正处在陵州城的中心,四通八达,也方便找适合逛街的铺子。是以,她待会儿会自个儿过来,您也不必多跑一趟。”

沈沅嘉颔首,“我知晓了。你回去也跟三嫂嫂

说,让她不必着急,如今时辰还早,让她慢着些来,当心自己的身子。”

家仆点头,道:“奴才定会将话带给三少夫人,既如此,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沈沅嘉颔首,示意陆七给一些赏钱,陆七会意,递给家仆一个装满银子的荷包。家仆许久没有收到这么大份量的赏钱,脸上满是惊喜,连连说道:“多谢沈姑娘赏!”

沈沅嘉又细心叮嘱了一句,“你将嫂嫂送过来的时候,马车千万要稳着点来,我这里不急。”

家仆点头,笑着离去。

陆七刚要关上门,就见隔壁的门打开,陆筵从中大步走来。

陆筵入屋,就见沈沅嘉端坐在梳妆镜前,云鬓微乱,显然是还未梳洗打扮。

沈沅嘉在镜子里瞧见他的身影,微笑道:“我这还未梳妆,殿下可以先去处理旁的事情。”

男子一般都不爱等太久,更遑论日理万机,雷厉风行的陆筵,看人梳妆,怕是会觉得浪费时间吧。

陆筵径直走上前,懒洋洋地说道:“无妨。”

沈沅嘉见他已然斜倚在梳妆台旁,神色慵懒,身形闲适,十足的等待姿态。

沈沅嘉便道:“若殿下觉得乏味了,随时离开便可。”

陆筵不咸不淡地从喉间应了声。

沈沅嘉便重新坐正了身子,吩咐陆七继续梳头。

陆七拿着象牙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筵在一旁的缘由,今日她总是手脚笨拙,扯断了她好些头发。

沈沅嘉抿着唇,一声不响的忍着,只有眉间偶尔略过的疼痛,才让人知晓,她并不是没有感觉。

她只是善良到,所有的痛都自己承受罢了。

陆筵本想看她生气发怒,可见她十分懂事,只是默默忍受,眉头一皱,终于还是心疼了。

他冷冷地睇了一眼陆七,接过她手中的象牙梳,淡声道:“孤来吧。”

陆七脸色泛白,她实在是太害怕生气的太子殿下了,毫不夸张地来说,太子一怒,必定流血千里。

沈沅嘉在镜中看到陆筵略含薄怒的脸,温声道:“你也别怪她,许是你今日在这里,她太紧张了。”

沈沅嘉轻轻推了推陆七,柔声

细语:“你先退下吧,待会儿再进来。”

陆七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陆筵,见他眉眼寡淡,没有阻拦,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沈沅嘉见陆七离开了,松了口气,她刚刚看陆筵可是动了怒气了,真怕陆筵责罚她。

“您和她生什么气呀?她平日里做的很好,只不过今日出了些差错。她是您送给我的人,您要相信,您培养的收下都是极好的。”沈沅慢慢说道。

沈沅嘉以为他是觉得他的人笨手笨脚,办事不力,折了他的面子,这才生气了。殊不知……

“孤是气她吗?她还不值得孤动怒。”陆筵握住她的青丝,泄愤似的拉了拉她的头发。

“疼!”沈沅嘉手扶着脑袋,糯声喊道。

陆筵气笑了:“方才你为什么不喊疼?就任由她扯你头发,一缕缕地往下掉,那时候就不疼了?!”

沈沅嘉眨了眨眼,“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陆筵挑眉,“这是重点吗?”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沈沅嘉,你以后别那么忍气吞声的,受了委屈要说出来,这世间,你要学会爱你自己,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孤的名声也不好,多个嚣张跋扈的太子妃,也没什么影响。你也别想着,当一个端庄高贵、温柔贤淑的太子妃,能够赢得其他人的好感。孤,并不需要那些虚名。”

陆筵沉声道:“你那样不爱惜自己,受伤的只有你自己,反倒最后是亲者痛,仇者快。”

陆筵轻柔地替她梳了个灵巧的髻,又挑了根华美精致的发钗,小心地插在她发上。

他弯下腰,对上了镜中沈沅嘉的杏眸,低声道:“明白了?嗯?”

说话间,陆筵的热气喷洒在她耳中,低沉的嗓音也激起她全身的战栗酥麻,尤其是话尾似询问似轻哄的,微微上扬的语调,更是让她脸热心跳,整个人都热气蒸腾。

沈沅嘉的眼眸望着镜中相依偎的两张面庞,目光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让她学会爱自己,她自己

最重要。

这与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厌恶,反倒觉得欣喜。

这个时代,对女子束缚颇多,女德将女子塑造成只知道牺牲自我的,附属于男子的物品。

可女子就不是人了吗?

女子也该有尊严地活着啊!

她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可得到的是旁人的斥责。无论男女,他们都告诉她,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都该将夫君子女放在自己身前,就算受了委屈,也要忍着。女子一辈子,最该学会的就是忍耐。

后来,她也就渐渐习惯了忍耐,如今陆筵的一席话,让她心生感动,就好似,她一直都在等待着有人认可她,支持她,而那人,终于出现了。

沈沅嘉感叹道:“要是我能早点遇见殿下多好啊……”

那她遇到江云澈,也不会那样轻易就被哄骗了,也不会被邓氏和他当成替身,欺骗了那么多年。更不会在得知真相的时候,被江云澈困于后院,折磨致死……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陆筵没有听清楚,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沈沅嘉摇了摇头,轻松地说道:“没什么。”

好在,这一世,她没有一错再错。

也不知道陆筵在哪里学的手艺,那梳出来的发髻,让沈沅嘉都惊艳不已。

沈沅嘉左瞧瞧右看看,都挑不出一丝不满意的地方。

陆筵退开一步,眼底也是满意,也不枉费他学了那么久。

早在能够看到沈沅嘉周身的颜色时,他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

替她梳妆,替她挑选华美的衣裳,替她搭配漂亮的首饰,看着她明艳娇贵地,像是一朵只为他绽放的花朵一样,在他眼底盛放,那样明媚耀眼,那样夺人心魂。

陆筵心道,他多年来看不清眼色,恐怕,就是为了遇见她……

此时酒楼下方,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里走出来两个衣着鲜亮的少女。

两个少女皆锦衣玉钗,容貌姝丽。其其中一少女面容精致,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她站定后,手中捏了一块帕子,捂住鼻子,秀眉微蹙,道:“这什么

破地方,你说那位贵人真的是住在这里?”

另一个少女也下了马车,站在她身旁,她没有开口说话,不过脸上也满是嫌弃的神色。

“既然家里人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错了。”

第一个少女道:“我好歹也是知府之女,这些人都这么没眼力见吗?这酒楼也太差劲了,都没个人出来招待!”

这人名叫梁素素,是陵州知府之女。

后面的少女名叫方青青,是陵州首富之女。

两人都是家中长辈派来接近陆筵的,她们都知道这酒楼里住了个身份高贵的人可具体高贵到何程度,却是不知了。

陵州知府身为三品大员,倒是知晓陆筵的真实身份,可他惧怕陆筵的威势,不敢对他的身份透露一丝一毫,只是叮嘱梁素素,好好讨好陆筵。

而陵州首富则是依赖于他做为商人的灵敏鼻子,他见这酒楼三五寻常地就有达官贵人前来拜见,也猜出来陆筵身份不简单。他虽为首富,但是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贱。

他就想着,自己的女儿样貌不俗,说不定被那贵人看上了,纳了回去,自己也正好搭上了关系,一跃成为贵族。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让自己的女儿来酒楼碰碰运气。

梁素素和方青青抱着同样的目的,来的途中,便一起结伴。可说是结伴,两人互相也存了戒心。

毕竟,两人目的相同,便是对手。

方青青家中姨娘甚多,自然也会有些小心机。

她见梁素素不停的抱怨,并未开口阻拦,她心里有小算盘,若是被贵人看见她嚣张跋扈的样子,肯定会觉得端庄懂事的她更加可人。

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小意,体贴和善的人?就像她爹爹,就希望那些姨娘都能够和平相处,不惹事生非。

梁素素见方青青闷着头,只知道笑,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商家女,上不得台面,跟个闷葫芦似的,谁看了会喜欢?

她撇了撇嘴,正好有她在一旁做陪衬,也衬的她更好。

两人各怀鬼胎,等在酒楼下。

方才路过马厩,看到了陆筵的马车,她们就猜测,

贵人还未离开,她们只要等着就行。

可这一等,没等到陆筵,反倒等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梁素素甩着帕子,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嘲讽道:“哟,这不是王三少夫人吗?今儿怎么出门了?”

来人便是王家三少夫人,陈氏。

梁素素顿了顿,换了个更加轻蔑的语气,说道:“怎么,少夫人今儿觉得王家大宅子住的腻了,想要这酒楼里住一住?可我这瞧您,也不像是能够付得起房费的样子呀!”

说着,她用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陈氏,见她一身藕色锦裙,除了一根银蝶恋花步摇,全身上下素雅得很。

陈氏唇角紧紧抿着,她与梁素素,向来不对付。

王家当年是陵州大族,风光无限,后来王家被抄家,削夺爵位,瞬间败落下来,可底蕴和素养依旧在。

梁素素的父亲,陵州知府是贫苦出身,一路寒窗苦读,才熬到了如今地位。是以梁素素家教礼仪都比不上出身名门的陈氏,自然心生嫉妒,时常对陈氏,以及其他王家众人出言嘲讽。

似乎这样,就能体现出她的高贵。

王家女眷后来厌烦了这样的事情,也渐渐变得不爱出门。

这会子,梁素素也是隔了许久才得以见到陈氏。

多年旧怨,多日没有宣泄,梁素素如今心情极度不爽,说话也更显刻薄。

陈氏不欲搭理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拾级而上,打算进入酒楼。

梁素素伸出手,拦住了她,“慢着,你若是住不起酒楼,还是别进去了,以免自取其辱。”

陈氏被挡住了道路,皱了皱眉,她顾及腹中孩子,只好出声说道:“我不是来住酒楼的烦请你让一让。”

梁素素不信,“不住酒楼你来干什么?”

陈氏道:“这与你无关了吧?”

梁素素哼了一声,“你不说我还就不让你进了。”

王家家仆正好将马车仔细地拴在了树上,走过来就听到梁素素的话,他想到沈沅嘉方才叮嘱他的话,连忙上前,挡在了她们二人之间。

家仆连忙拱手道:“烦请梁姑娘让一让吧,我家夫人怀有身孕

,这里人多,不宜在这里久待。”

梁素素皱眉,一脚踹了过去,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狗奴才,主子说话,容得到你插嘴!王家果然是落魄了,连一个小小地奴才都教不好。”

家仆被踹了一脚,身形不稳,往后倒去,但是想到身后的陈氏,硬生生的使了力,往一旁栽去。

家仆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氏被吓了一大跳,虽然家仆忠心护主,没有砸到她,可她也被吓到了。刚刚的声音听着沉闷,若是家仆真的砸到她身上,她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陈氏心脏剧烈的跳动,眼底满是后怕。她扶着肚子,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不适,稍稍退了几步,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站定。

她沉声喝道:“梁素素,你不要欺人太甚!”

梁素素露出一抹笑,道:“我就要欺人太甚,你又能奈我何?”

陈氏气的美目含怒,可她却无可奈何。是啊,梁素素是知府之女,她如今一介白身,便是她如今仗势欺人,她又能怎么样她呢?

家仆忍着痛,从地上站起身,忿忿不平:“三少夫人,您不要再忍气吞声了!您去请沈姑娘出面!若是沈姑娘在这里,万万轮不到她如此欺辱您,也让她看看,得罪您的下场!”

他懂得不多,但也知道,今早那个姝丽清滟的女子,是个身份尊贵的人,而且又善良温柔,肯定会帮助陈氏,替她撑腰。

梁素素闻言,耻笑了一声,“呵,什么沈姑娘?我怎么不知道,陵州有哪个沈姑娘身份比得过我……啊!”

梁素素话音未落,身后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她未防备,直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地。

梁素素趴在地上,怒吼道:“谁?!谁敢踢本姑娘?吃了雄豹子胆了吗?我要让我爹爹将你砍了!”

“呵,口气倒不小。”

梁素素只听到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她还没回过神来,目光里就出现了一位清艳绝色的红裳美人。

雪肤乌发,纤腰楚楚,行走间,环佩叮咚作响,美妙似仙乐。

那人俯视着她,目光含了霜雪,让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惧意。

“你是谁?”梁素素趴在地上,磕磕跘跘地问道。

那人花瓣似的唇微翘,露出一抹清滟的笑,语气意味深长。

“我呀?我就是你方才口中的沈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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