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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所有人都必经的尽头，天子也不例外。

更是老天爷最公平之处——无论这一世活得辉煌或者落魄，黄泉路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因对生命的这份怜惜之情，康熙爷命大学士温达会同翰林部院官员，以及内务府总管前往吊唁，赐帑金一千两，料理丧事。还派遣内务府监制棺椁幔帐，沿途拨夫役护送回京。

除此之外，康熙爷更是亲书挽章，加赠太子太保，谥文贞。

张玉书故去的次日，康熙帝又亲作挽诗一首，并当朝对大学士等人说：“朕自幼读书，立志待大臣如手足。五十年来，许多大学士都以年老告辞林下怡养，朕常使人存问。凡在朝诸臣，朕待之甚厚，他们也矢忠尽力，历数十年之久，与朕同白了须发。朕念宿学老臣辞世者辞世，告退者告退，每每伤心痛哭。”

众臣跪倒一片，皆劝皇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

下了朝，十爷跟九爷一同回去，感叹，“唉，皇阿玛是真的老了，如今听到生死之事便要感慨一刻时之久，真真是……唉。”

“你唉声叹气什么？”生死之事，九爷倒是看得很开。

只有心有遗憾的人，才会觉得时间匆忙，生命不够。

他从孩童时期，真正有自己的想法那天起，每一天都拼劲力气把握在自己手中，从未有后悔的时候！

想教训的人一定报复回去！想娶的媳妇儿如今天天睡在枕边！想要的宝贝闺女现在还在家里等他呢！

人生无悔！！

十爷天生混吃等死的乐天派，此时圆圆的胖脸却有些不同于往日憨乐的忧郁：“九哥，我这不是在想……皇阿玛是到了岁数了，大约是最近身子不好，明显觉得半截身子入土，才有这番感慨。可咱们迟早也会有这一天的啊……”

“九哥，你不怕死吗？”

“怕个屁！”九爷觉得他唧唧歪歪甚是矫情：“你连个媳妇儿都没娶的人，人生诸多快乐还没尝到，你居然跟我说你怕死？怕死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儿了！”

“这几十年间，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人生不留遗憾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拖延个性，就算是让你活个上千上万年，你也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天蓬元帅！人生毫无意义，活一天跟一万天有区别吗？！”

十爷被九爷这一顿炮轰，突然开了灵智一般，小豆眼儿一立：“对哦，虽然渴望活得时间长是为了做更多的事，但如果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就算是活了上万年，也是无聊，时间长了，更会觉得郁闷折磨……”

“所以啊！”九爷猛拍了下十爷的肩膀，搂着兄弟，豪迈道：“有些人的死，轻于鸿毛，有些人的死，却重于泰山。”

“我没有任何驳斥各种生命观的意思，有的人就喜欢舒舒服服的生活，懒于挣扎，在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得过且过，一天天的小日子过得也挺美滋滋儿的。轻于鸿毛不轻的，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日子是自己的，既然好不容易当了人，就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可老十，于咱们这样的人而言，生命经不起浪费，只能选择后者。”

两人是最后从乾清宫出来的，此时走着走着，已然出了宫。

九爷向来骑马上朝，老十却比较懒，一直坐马车。

因没聊完，他便吩咐奴才将马牵回府，自己上了十爷的马车。

“去九贝子府。”

“嗻！”

进了马车，因为后面的话题比较敏l感，九爷便微压低了声音：“老十，如今的局势你也看见了，波l涛暗涌，此时咱们想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些小的们，还有从始至终都为曾参与过斗争的十二弟还好……可我们开始自然已经加入党派，日后若不是八哥登位，任何一方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放过我们。”

他从未如此严肃的跟老十说过这些。

虽然他俩同岁，老十也就比他小一个多月，可打小他就是傻乎乎、怂怂的又屁颠颠跟在他身后，由他护着的。

他心思单纯，信任他有着孩童般的孺慕，是真把他当铁兄弟，掏心掏肺的对他，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虽然那些东西基本都是各种吃的，每每让他边吃边嫌弃……但对于老十而言，肯分吃的给别人，这就是孩童时期的他，对人最好的表现了！

而这种好，一直持续到他们长大，他从分好吃的到不断的给他背黑锅，或者陪他一起干坏事儿然后挨骂挨揍，两人一起跪祠堂，然后抱在一起睡……

老十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八爷那般复杂，更没有什么蓬勃的野心，他从不算计人，更没有害过人，皇子活到他这个单纯的份儿上简直可以称之为极品了。

可他就是这般美好。

虽然蠢蠢的、傻傻的、笨了吧唧经常无意识闯祸，让他收拾无数烂账……可他就是想一直保护着他这份纯真。

一部分是因为他太纯粹，涉政容易被欺；另一部分……也算是弥补下他自己不能完全维持纯真的遗憾吧。

他纵使一生活得热血，可也一样置身黑暗，手染鲜血。

他不想让老十也这般。

他是他最好最好的兄弟，没有之一。

所以，八爷党的事儿，从前，他能一并做了的，就从不让他参与，他不过是挂个名，日子依然悠闲自在。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跟他摊牌讲明情况了——政局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咱们爬墙不行吗？”老十的草包大脑灵智除开，甚会举一反三：“生命有限，你我又不想浪费生命，咱们何必要在气数渐衰的八爷党上浪费功夫？！”

“咱们解散了八爷党，带着八哥一起投奔四哥呗！太子爷跟四哥比，我还是看重四哥的！虽然不近人情了些，但好歹铁面作风对百姓有力啊，太子爷要是上位，那就真是毁了大清国了！”

“再说了九哥，凭你的能耐，你做什么不成啊？开铺子、从军，再不济，咱们还能吃俸禄呢，再说还有赐的田产！九哥，我觉得你种田也能种出新花样来！！”

九爷脸黑，良久，呵呵一声：“……我谢谢你如此看重我啊。”

若不是这货实在太傻，装是绝对没那个演技，他都怀疑他是他媳妇儿请的托儿了！

这货莫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虎吧？

九爷眯眼打量着他。

十爷轻“啧”了声，道：“九哥你也不必这么看我，我是旁观者清，你入局太深了！”

前方的奴才长“吁”了声，马车停下，偏头朝帘子里边报告，却又不敢凑太近，只微扬高了声道：“爷，九贝子府到了！”

“知道了！”

十爷最后又劝了声九爷：“我说的这事儿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啊……”

九爷摆摆手，下车了。

……

回到府里，九爷犹豫犹豫，还是跟媳妇儿提起了这事儿，有些质疑自己，更是对想要另选条路有太多的举棋不定。

八哥受皇阿玛厌恶是事实，光这一条，八爷党就需要多花费几倍的精力才能突出重围。

尤其……八哥能力也确实不敌四哥，拿要债来说，八哥就控制不住局面。

可领导人也不是面面全会的，只要会领导，将事情分派给能干的人就行了。

但若是八哥继位，以四哥的性子定是不会再忍下去的。

老谋深算的隐忍跟妥协懦弱的隐忍可不是一回事儿。

只怕到时候八哥的皇位坐不稳，他又要跟着争斗一番……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麻烦，更觉得像四爷这种十拿九稳才出击的人，一旦反抗，岂会给八哥留余地？

怎么思量，似乎都是八哥比较吃亏，且继续缠斗下去，从客观的角度来说，确实有些浪费财力和时间，倒不如现在就放手倒戈……

可互为敌手的人又怎么能倒向另一方呢！？

战场上这么做，只会被对方一口炮轰死吧？

听着就很没骨气啊……

九爷纠结又纠结。

董鄂瑾轻牵起唇，微笑，手托腮看他：“怎么？想明白了？又下不了决心？”

“媳妇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

“这时候是哪时候？你之前还说我阿玛的风凉话呢，到了你这儿就说不得了？”

“唉……”九爷抑郁，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不理媳妇儿了。

“今儿是十爷送你回来的？”

闷闷的一声“嗯”。

董鄂瑾笑得更厉害了，猜测道：“你该不会是被老十点醒了，心里觉得不平衡，才这么郁闷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对媳妇儿这般放肆嘲笑，九爷抿唇，把头狠狠偏向另一边。

是又怎样！？

连老十都看出来的事儿，他又岂会无所察觉？只是他因儿时之事一直被禁锢着罢了，老十跟八哥没有那段情，八爷党的事儿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多少，更没注入什么心血，自然脱得容易。

何况他还异想天开的想要带着八哥一起投靠四爷……这怎么可能！？

四爷冷面，更腹黑记仇。

只是不轻易表露罢了。

所以官场上的人都背地里称他冷狐阎王。

老十傻了吧唧的自己去，没准儿四爷还会原谅，像他和八哥这种从前没少使绊子的，除非递个投名状，否则过去就是个笑话！

不被他拿剑捅死，光是那等冷蔑讽刺的眼神也能把自己臊死了。

九爷更抑郁的是……爷虽然脸皮厚，但爷也是要面子的啊！

董鄂瑾见闷闷不乐，也不答话，又想起之前他答应好她的事儿，问道：“四爷那事儿你可是给办了？”

九爷闷声不说话。

趴在桌子上，眼神儿阴暗，薄唇狠撇。

关心别的男人这么积极！

哼！！

看样子是还没给办呢。

董鄂瑾只得下一剂狠药了：“反正你不办，我也是要帮着办的……”

九爷瞬间吃醋！

凶巴巴的猛然抬头瞪她：“你敢！？”

董鄂瑾悠闲的很，“我之前又不是没干过……”

九爷眯眼，骤然想起他醉酒爬四爷府房顶那次，他媳妇儿好像给了不少银子。

倏地反应过来：“啊！！原来你们那次就勾l搭上了！！亏爷还觉得你是在为爷赔银子还债甜蜜得不行！！”

九爷心碎成渣！

他定是这世上最悲催的男人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啊！

他头疼！肝疼！肺疼！！

“胡说什么！侮l辱谁呢？”董鄂瑾见他已然想明白了，只是纠结，那就可以摊开了：“我还不是为你早做筹谋，就怕你有一天突然悔悟，尴尬得要死，想抱人大腿又抹不开面子！”

九爷当即跳脚，像被人踩住了小尾巴：“我哪有！？”

“你刚才纠结痛苦头大心烦的样子不是吗？难不成还是你内分泌失调啊！！”

九爷：“……”

反正斗嘴他是斗不过他媳妇儿了。

但是——

他抿唇、握拳，铮铮铁骨死撑到底，就是不承认！

虽然面儿上死要面子，但心中也不禁感谢起媳妇儿来。

还是他亲媳妇儿对他好啊！

他媳妇儿就是聪明智慧高瞻远瞩！

这都为他想到了，有了这些铺垫……似乎确实会顺畅许多。

他不过是再去帮一把，搭把手的事儿，还不用表现得太刻意。

尤其能留住他爷们儿的面子！！

可……

九爷不禁开口：“老十倒是好说，他到哪儿都是跟着爷混的，那八哥该怎么办啊？爷总不能抛弃他啊！爷不能为了自己就舍弃兄弟啊！那就太不道德了！！”

董鄂瑾凉凉的瞥着他，隐忍握拳。

有时候她是真烦他这个墨迹劲儿……

倏然转身正对着他，将他环在桌前：“那你要抛弃我吗？”

“你要抛弃不败小晸吗？”

“你要抛弃我们整个家吗？”

九爷被媳妇儿步步紧逼，压得快要贴在桌面上，哑然不已。

他定然不会啊！！

董鄂瑾淡定安静的双眼看着他，声音异常冷静：“总归要对不起一些人的，尤其八爷也算不得无辜，既然做了错事，又没有想好后路，就要付出一些代价。且你对他已算是仁至义尽，不必太过自责。”

“何况，八爷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行了，他总有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