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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瑾敛眉，微有踌躇，缓缓朝火光中走去。

青格勒感觉到有人靠近，皱眉，偏头。

看到她的瞬间，拿着酒坛的动作一顿，神情微愣。

他一定是醉酒恍惚了，才会看到她。

粗犷的眉宇紧皱。

不过是个女人，他青格勒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这个不过是特殊些罢了，何至于他失落到如此地步？

草原上的男儿志存高远，区区一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比起地位，比起野心……九牛一毛，什么都不是！

他偏过头去，继续对这篝火喝酒。

董鄂瑾坐到他对面去。

火焰滋滋的燃烧着枯叶。

青格勒诧异，皱眉，透过面前热烈的火光，终于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存在于幻想，而是现实。

“你专门来找我？有事儿？”

宴席上，在皇帝特意提及胤禟和他儿时事情的时候，她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冷漠的很。

他受不了她与胤禟如此亲密才出来喝闷酒，不料，她竟也出来了。

他可不觉得，她现在独自来找他是反悔了还是什么又动了情……

她这样的女人，孤僻冷傲，看人的眼光甚高，也不会轻易将心交付。

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将自己保护的很严实，对所有人都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没人能走进她……

如此一想，他自嘲又讽刺的嗤笑一声。

怕也只有胤禟这样的无赖无耻又刁钻奸诈之徒，才能戳进她的心墙。

“出来透透气，无意中走到这儿，见这里有篝火，夜间寒冷，来取取暖。”

她交代的如此简洁清晰，青格勒也无意再自讨没趣，如刚才般喝着闷酒。

可见她只那么静静的坐着，终究还是没忍住，举了举酒坛，邀请：“你要喝点儿吗？可以暖身。”

董鄂瑾迟疑了下。

她家糖糖不许她喝酒。

说她酒量差。

实则……她酒量还可以，不过那次没有事先吃药防备罢了。

为保他待会儿给她作证能痛快些，她也有个证据，便结果了青格勒新开封的一坛酒。

……

温宪公主被九福晋所害的消息传得极快。

康熙爷皱眉愠怒，却没发作出来，只派人快些去查。

温宪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尤其今日还当着蒙古这么多亲王的面，爆出这种腌臜事，实在有失体面。

四爷胤禛是温宪公主的亲哥哥，皇上遣他去温宪公主的营帐看看情况。

温宪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皇阿玛来，而后一口咬定是董鄂瑾害了她。

或者等驸马来也可以。

一直以来，他都这般嫌弃自己，若是知道她就快要走了，会不会对她怜悯两分？

可……他又是那般薄情的人。且佟佳家的子孙，向来都是以利益和政治为先。

若是他先来了，即使知道所有的一切，没准儿还会怕得罪九爷而帮董鄂瑾掩饰。

温宪心中十分焦灼。

忍不住又咳出了些血来。

翠琉赶紧给她擦擦。

并安慰道：“公主，您别急，人都已经派出去了，想必皇上此时已经知道您……”大限将至了。

主子如今已奄奄一息，而污蔑九福晋的传闻已经放了出去，若是还没说，她最后也可保一命，然，如今她也是人命危浅了。

只能乞求上苍趁着公主还一息尚存，皇上能早些到。

然，没想到先来的竟会是四爷。

翠琉心中也是一喜。

四爷也行啊！

四爷向来刚正不阿，又是公主的亲哥哥，且与九爷关系一般，总不会为了九爷而至公主的生死于不顾。

若是十四爷来了，公主这计划没准儿会因为他跟九爷之间亲密的关系而泡汤。然，四爷来了，公主的计划就没有白费，而她，兴许也不用死了……

温宪纤弱的手指紧紧握住四爷的手，神情凄惨痛苦，目光却极其怨毒坚定，几乎是以强迫、命令的口吻，要求四爷一定要为她报仇。

从她开口说第一句话起，四爷对这件事就有了一个基本的定论了。

温宪虽然是他的亲妹妹，但他跟她的接触并不多，然，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也足以让他了解这个妹妹，看清她的人品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任何委屈，更是事事都要高人一筹，稍有不顺，心里就不痛快，势必要跟人争斗到底。

这般不开怀的性格，也就是生在了皇家，她才能存活至今。

四爷缓缓的推开了妹妹的手，起身。

温宪愣愣的看着他，不解他愈发漠然的样子是为何：“四哥？”

“温宪，”四爷淡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你该学会成长了，为自己所说的话、所作的事负责。”

即使她现在已处在弥留之际，她也该学会做人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愿她来生投个好人家吧。

温宪骤然拧紧了眉头。

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这意思是他不管了！？

她虚弱到已经没有力气撑起自己，秀眉紧蹙，犀利不甘的看向他，拼劲全身力气，愤慨的喊出一句：“四哥！”

那声音细若游丝，却能让然感受到她磅礴的怒意。

四爷依旧沉稳冷漠的站着，眸中有几分的恨铁不成钢、更有几分的遗憾，却始终没有心软。

即使今日面对的不是九福晋、九爷，他也不会成为她为了一己私欲而谋人性命的帮凶。

政治牺牲以外的残酷，都是脏脏的。

比政治还要肮脏。

“这个世界，不是你任性的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即使你身在皇家，手中有旁人不可及的权利，可那不是可以肆意玩l弄别人性命的资本。万物有灵，他们身份比你卑微，可生命却是平等的。”

“你见过血战沙场，为国赴死的将士们吗？他们的背景与你相差甚远，可他们并不低贱，他们为国捐躯，奋勇杀敌，他们光芒万丈！可相反，你身为公主，以这样下作的手段利用亲人，暗害他人性命，这才是低贱！”

若他日后可以施展抱负，一定会强力的整饬吏治，更会废除贱籍。

温宪听他这番言论，气得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在这儿教育她！？

他难道看不出她已经快要死了吗？身为兄长，他难道不该成全她最后的愿望吗？

温宪被他气得脑子发蒙，眼前渐黑，终于还是撑不下去的虚弱的倒在了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他冷静安慰的声音：

“你放心，此时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留下骂名。”

翠琉在一旁听得心惊。

而很快，她就明白四爷这句话的意思了。

……

九爷找了一圈媳妇儿没找到，只得来温宪的营帐探查情况。

帐内尽是哭声。

九爷的心沉了沉。

皇阿玛哪儿怕是不好交代了。

尤其四爷又在此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后面会怎么发展了。

有公主的忠奴和哥哥作证，他媳妇儿谋害的罪名算是被坐实了。

他想翻案，太难。

见九爷来了，四爷从床前的椅子站起身来。

面容平静，与平常无异，只多了几分难以捕捉的伤感。

九爷等着他找茬儿。

他就这么一个媳妇儿，费劲千辛万苦才娶回来的，他若敢帮着温宪作恶，他绝对让这个营帐内除了他们俩的所有人，出来就离奇死亡。

再做不成任何证！

谁料……

他只看了一眼，便朝苏培盛抬了抬手。

苏培盛沉默点头。

一屋子具是惊恐的求饶声……

大概十分钟后。

屋内的人全没了气息。

九爷看着四爷。

他等到现在才动手，就是为了做给他看，要他欠他一个人情？

他沉默片刻，上前拍拍四爷的肩膀：“我老九欠你的！日后，若需相帮，我定不推辞！”

说罢，他便转身走人了。

苏培盛瞧着九爷的背影，担心主子做了这么多的事儿白忙活了。

毕竟回宫后，德妃娘娘那儿也不好交代啊……

这营帐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四爷的声音淡漠似风，“纵使作证，此事疑点太多，皇上还没糊涂，恐生怀疑，怀疑后便是心痛。他最想见到我们兄弟和睦，如此便生了嫌隙，实在没必要。”

况且……老九是个重情义的人。

他对八爷有多真诚仗义，从此以后，就会对他有几分义气。

谁让他是个爱妻如命的人呢。

……

四爷去皇上那儿复命时，提到此事都是由温宪公主身边的奴才们引起的。

温宪身子孱弱，这些奴才便趁着她身子不好，奴大欺主，弄得她更加郁结于心，终是被气得郁郁而终。

这点许多太医可以作证。

因之前都给温宪公主诊治过，自公主嫁人后，心情一直都不明朗，故抑郁而亡也实属正常。

这些奴才们将主子气死后，怕无法交代，便污蔑栽赃给了刚与公主分开的九福晋。

而那些奴才们，见四爷得知真相，知道早晚都是一死，怕留不住全尸，便拿出早已备好的毒药，具都服毒自尽了。

因四爷人品贵重，已查明一切，又都有太医从旁佐证，便没人怀疑此事，敢再让仵作去查。

公主千金之躯，皇上又正处悲痛中，众人皆都想着有个结果变好。

连佟佳舜安颜也这么想。

反正这个妻子他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如今没了，他也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娶个自己喜欢的人。

至于九福晋……

已经没人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康熙爷瞧着四爷的脸，深思中带着几分沉重的宽慰。

惠妃娘娘原本觉得温宪死前整这么一出真是好事儿，她想董鄂瑾死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从前执着，如今却不是了。

儿子都败了，她还瞎折腾什么？没那么大的心思了，保个纳兰家富贵才是要紧。

……

九爷找到媳妇儿的时候，发现她喝的有些微醺，不算晕，但旁边却倒着个烂醉如泥的大汉。

盯着青格勒壮实的后背，九爷踹了一脚，把媳妇儿拦腰抱起。

转身路过他的时候，还踩了脚他的腹部。

狗崽子！肯定是趁他媳妇儿正失意才骗她来喝酒！

还敢把她灌得烂醉如泥，简直可恶！

……

董鄂瑾将康熙爷之前中毒的一些证据暗中抛给九爷，好让九爷知道太子爷已开始对康熙爷下手了，要让他早些防范。

九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暗中调查，得知真相后，愕然震惊，随即大怒。

太子爷竟如此无耻胆大！

皇阿玛宽恕了他，他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恩将仇报！

除此之外……

九爷发现，即使直郡王和明珠都倒台了，可背后的军队却还在运行。

不过是换了地方，似是又换了个主子一般。

骤然反应过来。

也许，直郡王和明珠不过是站在前面的挡箭牌罢了，这背后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可会是谁呢？

难道是太子爷？

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但他自复立后，便愈发焦灼，还这般剑走偏锋，可见……他背后并没有让他如此沉得住气的底气。

然，这紫禁城里，成熟稳重的皇子倒也不少，可不知怎的，九爷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个冷漠寡言，顶多转转扳指就算是大动作了的人。

若是他……

九爷越想越觉得震惊。

他竟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何况年羹尧如今是愈发的受皇阿玛的器重，步步高升……

他研究过他战时用的武器，虽没有曹尼玛那帮人研究得那么新型，可终究是比敌军高了一筹。年羹尧能如此战无不胜，怕少不了这份儿功劳……

可见，那背后的人，绝对是四爷了！

九爷当即将此事告诉了媳妇儿。

董鄂瑾对此淡定的很。

从她刚开始查戴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因为戴栗在进入纳兰家的开始，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和戴栗在聊的时候，他虽记忆模糊，却也很是莫名其妙，当时自己明明是在保护之中，怎么就突然被捕了……

得知保护他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也许是出自杀手的敏感，这种最亲密的关系，反倒是让她最怀疑。

于是她便调查了下他哥哥，果然，他是在四爷门中做事，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

可毕竟有些事情是基于猜测，而戴栗如今已在他们这儿，没有任何影响，故此事她便没告诉九爷。

九爷的醋坛子却打翻了，“你平常什么事儿都跟爷直说的！”

一定是跟四爷有关，她才刻意隐瞒。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