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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太宰治俯身，抱起了地上的滑板。

“你们说的对。这是羊的事，我不插手。”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蛮不在乎的神情。说罢，他转身就走。

“等等，太宰？”中原中也下意识觉得不对。身体快过头脑，在反应过来理由之前，他已经伸出手去拉太宰治了。

但什么都没拉到。

太宰治走的很快，出乎中原中也的预料——就像刚刚他按住中也肩膀的力道一样。

那两件外套还在上野翔太手里，但这早已被太宰治抛在脑后。传授自陆羽的种花家轻功发挥了全部的功力，少年的身影轻盈的就像是一只喵咪。

他就这样离开了地窖。

地窖陷入安静。

中原中也难得有些茫然。他知道，太宰治生气了。他被羊捡到时什么都不记得，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三年做人的记忆。

他其实……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生气。因为太宰一直很聪明，有些事，他认为太宰是明白的。

就像刚刚，太宰一定是明白的——他必须这么做。

但是太宰还是生气了。

为什么？

“中也，你还等什么？”白濑催促。

“布防图还在他手里。”大久保出声提示。

“对啊，中也你快去追！”白濑恍然，“去把布防图拿回来。”

中原中也心里又一次涌起一股火。

这股火，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但一样让人烦躁。

“别说了！”中原中也突然喊道，为自己的情绪感到不可思议，“用不着你指挥我！”

午后的烈日当空。空气透着烧灼感。

太宰治走到了阳光下，心情奇妙。

自从被哥哥带离津岛家以后，他就没有感受过这种——

可笑感了。

来自哥哥的爱护住他的方方面面，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几乎——忘记了——人类其实是一种多么让他捉摸不透的生物。

夏虫不可语冰。

……中原中也，你可真倒霉啊。

那个少年虽然生在贫民窟，却灿烂的令人惊讶，粗鲁的言行也掩盖不住美好的品性。他们也能玩到一起，小橘猫逗起来也很有趣，顺毛也很简单，是太宰治以前没接触过的类型。

但是。

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群……

太宰治踩上了滑板，飞快的滑了出去。

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觉得可笑——对白濑、对柚杏、对羊。他不是不能继续说下去，只是没有必要了。

他明白中原中也的意思。

他尊重中原中也。

他承认的朋友，可不是弱者。

所以……没必要了。改变从来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决定的。既然中也选择承担，他总不能像个坏人一样去插足其中。

毕竟只是认识一个月的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

——“太宰！”

属于中原中也的、带着点弹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太宰治下意识伸出一只脚来刹住了滑板。

裹在红光里的橘发少年如小炮弹一般飞过了太宰治，又旋过一个完美的半圆绕回到太宰治身前。

“你不去D会社吗？”太宰治挑眉。

啧，重力异能，太作弊了。

对方身上萦绕着红光，双手插在防晒服的口袋里，兜帽兜住橘发，悬浮在半空中，看起来就和初见那天差不多。

“嗯……大久保说布防图在你这里。”中原中也轻轻咳嗽了一声，落到了地上。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卷布防图扔给中原中也：“然后呢？”

“太宰，你生气了？”中原中也低声道，“不是我们不听你的计划，只是，你说服白濑他们还需要时间，计划实施起来也不一定顺利……”

太宰治就安静的听他说。

“太宰，不是不信任你。”中原中也靠着直觉解释，“只是由我动手，是更稳妥的。他们说的有道理，救回羊的同伴，这是我的义务。”

“我没因为这个生气。”太宰治无奈的叹气，“你都决定好了，不是吗？你和他们，达成了共识。那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也是来帮你的忙而已。”

“这样啊，那你帮上大忙了。”中原中也松了口气，“去换情报什么的……”

“所以，还有什么事吗？”太宰治歪头，“你不是急着去救人吗？”

太宰治脸上流露出单纯的疑惑：“莫非想让我和你一起？”

不需要白濑他们的帮助，却来找我……是因为我是异能力者吗？还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这句有些无理取闹的话，被太宰治咽下了。

中原中也被说中了之前内心的想法，不自在了一下。

下意识里……他觉得太宰治是会和他并肩作战的。而且，他想要动用那个“底牌”，直觉告诉他，太宰治的异能力能在最后派上用场。

不过，在地窖里的时候，中原中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宰是没有进攻型异能力的。面对枪林弹雨，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没有自保能力。

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不能再把他扯进来了。

“没事了，你是要回去吗？”中原中也眨了眨眼，“小心D会社的人。”

太宰治随意的点点头。

“那我走了。”确定小伙伴没有生自己的气后，中原中也放下心，挥了挥手，“等我胜利以后再来找你玩。”

他就这么走了。

太宰治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回头看去。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低垂着头，用完全不同于刚刚追上太宰治的速度慢慢走着。

或许是怕打草惊蛇，或许是中原中也自己心里也在犹豫，或许是听进去了太宰治之前的分析因此并不着急，总之，中原中也没有用重力赶路。

太宰治瞪着他的背影瞪了一会儿，突然调转方向，冲中原中也滑了过去。

好吧，中也。你追我一次，我也得再拦你一次，我们扯平。

就像刚刚中原中也追上太宰治一样，太宰治的滑板飞快的越过了中原中也，然后绕了半圈，停在橘发少年的身前。

中原中也诧异的抬头：“太宰？你怎么追上来了？”

太宰治喘了两下，没说话。

“是要和我一起去吗？”中原中也恍然。

太宰治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怎么了？”中原中也皱眉。

两双眼睛对视一会儿，中原中也终于败下阵来。

“你别这样，太宰。”褚红色卷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这是我的事。你的异能力……”

“我不和你说这些。”太宰治打断他，“中也，你——”

“嗯？”中原中也不解。

“你说这是你的责任，或许吧。但这绝对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责任，没有道理让你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中原中也不说话，神情透出了几丝空茫。他习惯于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一切敌人。毕竟他很自信，他能够取回胜利的桂冠。

他其实看出来了，太宰治一直在阻止他。并不只是“大家都有责任”这么简单，是根本不想他动手。可是，为什么？

“中也，你杀过人吗？”看出中也迷惑的太宰治轻声问。

他的记忆回到了一个夜晚。

在美国的那个夜晚，他刚刚觉醒异能力不久的时候。

他的哥哥，抱着他，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一个人。

如此轻易。

如此……慎重。

之后，他们在楼顶上俯视着罪恶之城那如昼的灯火，在嬉笑和随意的掩盖中，上了一堂有着可怕重量的课。

他的兄长、他的老师、他的指引者、他的父告诉他——

生命是有重量的。

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普通人还是异能力者，他们都是有喜怒哀乐的人类。

因此，在选择剥夺他人生命的那一刻……

你就是杀人者。

杀人，是要背负重量的。

所以小治，你要慎重，至少不要成为加害者。

那堂价值三条命的课程，到底是刻进了太宰治心里。

所以他还是追上来了。

并不是不放心中原中也的安全，其实太宰治很相信中也，既然中也认为自己没问题，那大概就是真的没问题。

……他其实是，不想看着中原中也走入那个无法回头的境地。

知道D会社是干器官走私的以后，太宰治就打算借刀杀人了。异特，PM，什么都好。可中原中也不愿意、不接受，他要自己去解决。

太宰治本来想放弃的。但既然中也追上来了，那他就要再尝试一下。

中原中也沉寂了下来。他没有说话。

“我就当你没有了。”太宰治叹了口气，其实根据平时的感觉，他还蛮确定中原中也没杀过人的，“中也，你这次去，不是普通的打架，肯定是要杀人的。”

少年学着陆羽的样子，试着去讲一些大道理。

“我知道你的生活环境让你把这件事看的很轻。但是，杀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你将背上他人生命的重量，背负着夺取同类生命的罪孽，从此沾染鲜血，不复纯白。”

中原中也仍旧沉默着。他低着头，太宰治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中也……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太宰治轻声问。

褚色卷发的少年终于抬头看向太宰治。他神色平静，却带了些说不出的复杂。

他说——

“啊，那种东西，我背负的够多了。”

太宰治的瞳孔缩小了。

怎么会……？

“谢谢你，太宰。”中原中也笑了，伸手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等我回来请你吃烤肉。”

这一次，他走的坚定而轻快。

……

不应该啊？

太宰治留在原地，现在轮到他迷惑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中原中也绝对是有没杀过人。

所以，哪来的罪孽？还背负的足够多了？

而且，那天吃烧烤，他从上野翔太嘴里套出来，中原中也被羊捡到的时候一点记忆都没有，他只有三年多的记忆，哪有机会……

等等。

太宰治看着脚下的土地，神色逐渐转为震惊。脑海里的线索串成一串，少年缓缓抬头，视线沿着擂钵街的层阶逐渐上抬，最后注视着擂钵街的边缘。

……不是吧。

这个玩笑，有点大啊。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中原中也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也没必要追。

他拦不住中原中也。

可恶！

太宰治泄气的踢了一脚滑板：“喂，你在吧！别偷听了，出来帮忙！”

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懒洋洋轻浮男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

“知道了，小鬼。”

——这不就是，家长存在的意义吗？

靠在墙上的陆羽抬起了头：“走？”

首领宰挂断了通话，轻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