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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 作者:赵玫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0:35:48
  • 完书字数:6424

不错,我母亲她总是主宰者。有她在,我几乎什么都不用想,只须跟着她的思路走,直到她回国后我才学会做自己。我刚刚说到什么了,是的一个男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我的生活。我们一起工作,但他却从不正眼看我,而这个无趣的人却又非常有才华。你见过这种有天分却又没意思的人吗?总之与世绝缘的样子,凡人不理,仿佛每个人都与他毫不相干。就这样一天到晚醉眼迷离,就像我们现在。来吧,为这类难以理喻的男人,干杯。

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可能就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吧。总之他是另一类人,和我交往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所以越是陌生越是好奇我就越想接近他。一种既兴奋又刺激的亢奋感觉,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他肌肤相亲。

那么他有家庭么?

这种问题有意义吗?我母亲的情人有妻子吗?你那个只剩下性的男人有妻子吗?不不,问题根本不在那儿,而是,我想要的那个男人他讨厌我。

你那么年轻美丽充满了诱惑力,哪个男人能抵御你那……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于是他讨厌我的理由竟然是,他必得远离诱惑。诱惑,是的诱惑竟成了他逃避我的原因。你没有看见过他遇到我时的目光,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就像惊弓之鸟。为此他以他的冷漠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柏林墙。但他越是回避,我就越想得到他。在我们中间,竟然是女人成了林中射杀驯鹿的狩猎者。

蓼蓝突然不舒服。她觉得两只手都麻酥酥的,就仿佛稻田里的水蛭在吸食她的血。但她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更加地大刀阔斧。她不仅给自己斟满了酒,还站起来灌满了主编女儿的酒杯。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到哪儿了,哦,那些驯鹿。它们有美丽而坚硬的鹿角,还有,你注意过那些公鹿的目光吗?那几近绝望的某种哀怨。因为它们都知道等待着它们的是什么。是的迟早有一天,不是被驯服就是被射杀。他就像受了八辈子的苦,我是说我想要的那个男人。谁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单单那让人窒息的空气就能要了我的命。但我就是想要他,哪怕他最终会让我失望。

那么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你觉得呢?

这故事不是杜撰的吧?

你看我像编故事的人吗?

那么,然后呢?

然后我抓着他的领带把他拉进门。欲火中烧的好莱坞就常常会上演这类镜头。但我所经历的不是电影,有时候疯狂的也能改变一个人。但第一次他还是退却了,说或者哪天,我和我妻子会请你……然后我把他推出去,连同他的外衣和领带。尽管他践踏了我的尊严和骄傲,但我却始终没有气馁。他抵挡就意味着他想要,男人大都是这样的。溃退是因为还没有做好逾越道德底线的准备,我看透了他们的欲擒故纵。接下来呢?你真的想要知道吗?结婚后,你就没有过怀念别的男人的时候吗?

别的男人?你是说现实中的还是梦幻中的?她突然觉得恍惚起来,她知道那是种发自心底的怀念。那远去的男人,有时会入梦。他们曾经爱过,不是不爱,只是不再渴望。

后来,他没有戴领带,他说,我们去喝咖啡。我说,不,要去就去喝酒,酒后就不同了。于是他像溃决的堤坝,他说他可以想见,那不由自主的欲念。他又说他所研究的尽管是哈代的年代,但他的灵魂所追逐的却是劳伦斯的境界。想不到一个如此颓唐的男人,竟怀了那么强烈的激昂。而对照此前的收束退让,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呢?

那么,你们,你们终于如愿以偿?

是的他不再退缩他开始靠近我,或者,换一种说法,是我在殚精竭虑地征服他。我喜欢那种男人所特有的从毛孔中散发的雄性的味道。我更喜欢,当他一意孤行时,那掠夺般的抚摸。他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喘息就是语言,颂歌一般的,抑或流淌的诗行。,怎么会需要语言?那令人窒息的长长的吻,足以除却我们各自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后裸地,床上,我们的身体。不断被撩拨的。狂热到宁可去死。我至今能听到他粗野的低吟,就那样永不停息地在耳畔萦回。是的那种余音袅袅,是的那种不绝如缕,是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于是那个夜晚,溃败的堤岸。

器官和器官有什么不同?是为了挑战道德还是亵渎良知?蓼蓝突然出言不逊,那一刻她自己都不知在说什么。

或者主编的女儿太投入了,或者她不屑于蓼蓝的诘问,她只是执著地沿着自己的思绪说下去,总之我最终俘获了他。于是我发现有时候单单是性,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生存的状态。他变得温柔体贴不再桀骜不驯。他甚至心甘情愿为你做一切。这就是性的力量,所向披靡。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让这个男人,从此只爱你一个人……

蓼蓝突然奔向洗手间,她以为自己想吐,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她抱着马桶大哭了起来,伴随着一遍一遍地拉动水箱,让流水淹没她绝望的哭泣。她眼看着水流泻下来,旋转,冲掉杂物,然后水箱被重新灌满。如此周而复始,一道道程序,就如同葡萄酒在舌尖回环时释放出来的前味和后味,抑或,香水在人体中慢慢形成的林间或花间的香气。

当再没有眼泪涌出来再不想号啕大哭的时候,蓼蓝走了出来。

主编女儿竟然又往酒杯里灌满了酒。她说她母亲离开美国后,她学会的最大的本事就是喝酒。她一度痴迷这种一醉方休的感觉,那种飘飘然,而后自然是。和各种各样的甚至她根本就不想要的男人做,但是她喜欢那些喝酒的人。我的体会是,喝酒的人,通常是持久的,就像玩伴。而的人,就很难留下了,很少成为朋友。所以什么也不要介意,没有天长地久。只是,我一直想知道却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如此我行我素的人,却非要把自己拴在“一个”男人的裤带上?

她们摇摇晃晃地离开雅间,仿佛被劫持一般地走出那条幽暗的甬道。蓼蓝把迷迷糊糊的主编女儿送上出租车,并向司机特别强调了酒店的方位和名称。眼看着出租车驶进黑夜,她才开始后悔并深深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去追问她与那男人恋情发生的地点与时间?是的,她想问,却最终什么都没有问。或者她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宁可不让那残酷的真相昭然于天下。

她只是觉得主编女儿说起的那个男人似曾相识。不过只是感觉上的,那丝丝缕缕的疑惑,难道处处都有这样的男人?是的,她不确定,她总是不确定。她记得,那个晚上,她独自躺在床上。凄风苦雨的静寂,只靠墙上那只表针流动的挂钟,消磨着无眠的暗夜。尽管,那钟是静音的,她还是仿佛听到了那听不到的机芯走动的“嘀嗒”声。越是静,就越是不静,就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坚信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灵的。有灵就意味着有征兆。只是,你还不具备发现征兆的能力,于是,你便总是被动,总是束手就擒。

回家后蓼蓝给主编的女儿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于是她开始焦虑不安,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觉得她能够感觉到她的不舒服,她甚至能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她于是开始翻箱倒柜地查找酒店电话,把家里弄得一时硝烟四起。以至于丈夫不得不从他的书房走出来,质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假日酒店,不然希尔顿,或者喜来登?

我这里有希尔顿的电话,丈夫翻开他的记事本,这是前台电话,你记一下……

你有?你怎么会有酒店的电话?

男人立刻合上了他的记事本。我可以没有,有倒有出问题来了,男人转身回他的书房。

我可以查询114,蓼蓝追进书房。

喝多了吧,男人不再和颜悦色。你怎么听不懂人话了?我是为了你。我本来用不着向你解释什么,他妈的那个系主任上任后,一天到晚把外国人弄进来,住的就是希尔顿。当然啦,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些吗?

女人自知愧疚,于是息事宁人。她想要亲吻他,他却转身离去,于是女人又一次看到了那段看不到的柏林墙。很久之后当她看到了真的柏林墙,才知道那浅灰色的水泥墙上竟画满了那么艳丽的蝴蝶和鲜花。

当然,在丈夫的帮助下,她终于找到了主编女儿的酒店。前台说某某女士已经休息,请她放心。她于是心有歉疚地来到男人身边,轻轻拂弄他的头发。她问他,为什么现实总是没有逝去的好?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然后一切都消逝了,包括她不确定的那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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