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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作者:赵玫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0:35:47
  • 完书字数:4666

她,主编那位漂亮的女儿。她说着电话,在草坡上转着圈地走。头发被染上黄昏色。那是她自己所不知的。那只是别人看到的美。就那样,被金色渲染得仿佛偷吃禁果前那纯真的伊甸园。她说话的位置刚好不被别人听到,而别人却可以透过她优美的手势,想见她倾诉的那些美丽的话语。她的美不是做作的美,而是浑然天成。甚至她的背影都充满了表情,溢着那难抑的风情。

其实蓼蓝并不曾在意主编的女儿,是摄影师非要把刚刚拍的照片给她看。显然他很满意这张照片,满意到几乎在炫耀主编女儿的美。为了证明那女人的美,他放大了她正在微笑着的脸。然后蓼蓝就看到了黄昏的光。这之后就发出了“被金色渲染得仿佛诗歌”的感叹。

蓼蓝抬起头看远处的草坡,却几乎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她于是忽然意识到摄影师手中的照相机不单单留下影像,它还是一种侦探的工具,一架某种意义上的望远镜。它不仅仅能望到很深的远处,还能将远处的影像采集并保留下来,让铁证如山。所以什么都逃不过摄影师的眼睛,不不,摄影师无非是想采集那些艺术的瞬间,应该是什么都逃不过镜头的捕捉。

于是蓼蓝脱口而出,我,我是不是已经未老先衰?

摄影师投过来惊疑的一瞥,你在妒忌?

甚至某种自惭形秽。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你知道我们是朋友。

我和她几乎同岁。蓼蓝说过后长久地沉默。然后又问,做婚姻中的女人就一定好吗?

你没忘吧?我曾经建议你三思而行。

有时候就如同在炼狱中。受难的基督耶稣,哈利路亚。

没有那么苦难吧。

爱情变得可有可无。但焦虑却从此如影随形。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妻子。当心灵中没有了爱意。

于是枯萎,伴随着慢慢生出的褶皱。蓼蓝遥望满坡的绿草,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历过这般迷人的绚烂。,而后滑向了人生的低谷。没有什么是可以重新拾起的。自由落体,坠落。除了坠落还是坠落。而草坡上那个明媚的女人,却是被爱情滋养的。后来她问自己的丈夫,你爱她到底爱什么?是因为把你带出重重荆棘,还是,点燃了你对未来的期冀?

没有回答,是的,那越来越深的深谷。只丢下她一个人,在深谷中独自徘徊。没有拯救。就如同握手,只要感官上相互迎合。

漫漫长夜,轻烟袅袅。她读着丈夫如江河奔涌般的论文,好一派蔚为壮观的气象,却不知他此刻人在何方。而她,在寂静的夜,突然想到了要缝点什么,衬衣上掉了的纽扣,抑或胸罩上倾斜的挂钩。她觉得唯有如此才能找回自己,认出她当下所处的无由的情境。倘要她永远工于女红,回到香罗玉佩的时代,她宁可从此什么也不再做,哪怕不再有爱意。

她于是想到图卢兹。为什么,图卢兹会成为被她想到最多的画家?贵族,却天生残疾。很丑,却是出入红磨坊最多的男人。是的她看到过图卢兹绘画的真迹,那是在图卢兹的巡展中。她还看到过一部关于图卢兹的电影,但是她不相信电影中那个矮小的男人就是图卢兹。她爱那个男人,因为他的画。她知道他所留下的画作不单单《跳舞的珍·阿弗里尔》,他还画过那些疲惫至极的洗衣女工。于是她以为那是图卢兹在画自己,画自己的洗衣和缝纫。进而她把自己想象成图卢兹的模特,想象着,此刻,她就站在那个矮小而残疾的画家面前。她不嫌弃眼前这个男人的丑。丑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不伟大。她觉得自己最适合做的职业就是洗衣和缝纫,那么,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永远停留在图卢兹的《洗衣女工》中呢?

是的,她已经意识到了,改变她丈夫的那个人必定是位女性。不单单香水的味道,还有**,被溢满的的管道,只属于草坡上那种女人。她已经走来走去地说了那么久,脸上依然是那种沉醉的表情。她和他,是的他们一定非常相爱,否则怎么会有说不尽的缠绵?她忽然想,如果电话中的那个男人是她丈夫?纯属无稽之谈,她不由得脸红。她不知这种荒唐的念头由何而来。她觉得自己就快疯了,怎么可能?她和她丈夫最爱的时候,通话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他们从没有说不尽的似水柔情,哪怕互诉衷肠,难舍难分的阶段。那以后就更是三言两语,直奔主题,漠然成了主调。这就是他们的婚姻,除非在床上。

她的丈夫,怎么会拥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此刻就在湖畔,就在草坡上。就那么循环往复地说着那不知对谁说的情话。她真想让丈夫看到草坡上、夕阳下的这个堪称完美的女人。

蓼蓝近乎于痴迷地眺望着。她觉得她就是眼前最迷人的风景。她相信女人也是能欣赏女人的。慢慢地,黄昏将尽,天空翻卷起蓝灰色的云。那么浓重,灰蒙蒙地压过来。

草坡上的女人终于回到桌前。依旧刚才的那种美好的感觉。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朋友。然后坐回到母亲身边,沉浸在意犹未尽的回味中。蓼蓝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直到她投过来会意的目光。

女校长突然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不知道她要发表怎样的演说。大家都以为她会答谢,想不到她竟开门见山地谈论起婚姻。她说婚姻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在名义上认可了传宗接代。

为什么不是认可了呢?谁都不相信这是主编千金说出的话。然后她一丝不苟地看着女校长,不管母亲怎样不停地暗示。

女校长的女儿当即离席。觥筹交错中的人们面面相觑,觉出了餐桌前浓浓的火药味。而此刻作家就坐在女主编身边,他愤愤地看着女校长,觉得这是妻子在故意挑衅。

为什么要说这些?

是为了说给儿子听。女校长毫不退让。

儿子需要你这些陈规陋习吗?

我就是想让他知道婚姻是神圣的,不可亵渎。

作家站起来去追女儿。他不想把孩子的婚礼变成战场。

最后的甜点怎么还不上来?摄影师的妻子说着站了起来。又说,那个长长的电话,到底是谁打给主编女儿的呢?

蓼蓝回到家时已经很疲惫。说婚礼一点意思都没有,简直就是浪费时光。她除掉应付婚礼的那些繁复的衣饰,说,幸好我们没有这种令人厌倦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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