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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8 庄士敦遇到大麻烦6

  • 作者:徐承伦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0:21:37
  • 完书字数:6640

税官一头雾水:你让我去请先生来,他莫名其妙不高兴半途返回了。你亲自去拜见,不怕他把你拒之门外?

解铃还须系铃人。庄士敦笑了,放心吧,“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税官是越来越糊涂了,只好懵懂地跟随着庄士敦,乘坐着马车又飞快地赶往温泉庄园了。

一个下人狼撵着般惶惶地跑进庄园的书房,向先生禀报:先生,先生,华务司庄大人来了。

先生一怔,接着哂然一笑,说:他带着刀兵来的?用得着如此惶恐?

那倒不是。下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庄大人恭恭敬敬地说要拜见先生,正在客厅候着哩。

呔——先生感叹着,这么快呀,看来这庄大人是品味出了个中滋味,不愧是头会爬树的驴呀。

下人呆呆地看着先生,当然听不懂这番没头没脑的话。

先生藏起了手中正看着的那本介绍英国的书,一股难以抑制的得胜的骄傲油然而生,随口吩咐:那就请庄大人来书房吧。人得意时多少就有点忘形,先生竟没在意,他吩咐将庄大人请来书房。多年来,无论是多尊贵的客,他极少将哪个直接请到书房,但这一次竟不知不觉将一个外国人请来书房会晤。

庄士敦进了先生的书房,开口便说:我是“亡羊补牢”来了。

先生并不说话,只是会心地笑笑。

庄士敦围着高高低低书架书柜上的书转了一圈,说:我先要谢谢先生允许我进书房——有这么多的好书滋养,无怪乎先生成为跟孟子一样的“不召之臣”了呀。

先生笑了,说:那庄大人则是“将大有为之君”了?

庄士敦也笑了,说:“君”倒是不敢当,但愿我能“将大有为”呀。

庄士敦与先生在说一个古老的关于孟子与齐王的典故。其实他们本身早已扮演了典故里的角色。

那天孟子本来要去朝见齐王,不想恰好齐王派人来宣他了。来人向孟子传达了齐王的话:我有急事找你商量,本该亲自来看望您的,但我有畏寒的病,不能吹风。明天早晨,请您来见我。

哪知孟子一听也托病,让那人回去传话:我也不幸生了病,不能到朝廷上去了。大夫景丑不理解,抱怨孟子做得不对。孟子反驳道: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并认为,君王如果有什么事要讨教于臣属,应亲自去臣属那里,如果尊德乐道的君王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足和他有所作为了。

庄士敦摘下头上的高高礼帽放在几案上,后退一步,冲先生深施一中国式的道歉礼:请先生多多原谅我的怠慢之处,也多谢先生以“不召之臣”的典故点化于我。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指点迷津,谈谈如何解决乡村出现的诸多问题吧。

好一个庄士敦呀,不但能诠释不召之臣的典故,并能亡羊补牢马上登门道歉并请教,先生心中立时荡漾开了欣悦的涟漪,忙上前拉庄士敦上座。

庄士敦则谦恭地以尊师之礼将先生扶到了上座:还是请先生上座吧。

先生将这些天来了解到的和村董反映的问题,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庄大人,村董是村民的代表,应参与政府方方面面法令的制定、颁布实施,不单要形成与政府间的良性互动,还要形成对政府的制衡。村董被架空了,无以上通下达,乡村的运转还会通畅么?村上事事不就变得难办了么?乡村政令的落实、法规的施行、村务的运转、教化的推行,等等,撇开了村董,岂不成了缘木求鱼?村董是政府扎在乡村的树根,要是把树根刨了,大树还站得稳么?

庄士敦听得连连点头,说:多谢先生的教诲,真应了那句话,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呀。这些的确是我们司法、施政的失误。欲速则不达呀,我们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改正、调整……

将司法、施政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谈了之后,先生又异样地看着庄士敦,嘴唇颤动着却不说话了,而是摸过几案上的水烟枪咕噜咕噜地抽着。喷吐出的缭绕烟雾,如正作茧的蚕吐出的丝,将自己包裹了。

显然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好说出来,而且要说的话似乎让他很难受。庄士敦觉察到了,诚挚地说:先生,还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望先生畅所欲言不吝赐教。请相信我不是讳疾忌医之人,只有让我明白哪些方面还有失误,哪些方面还有欠缺,我才能改进呀。

嗨——先生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烟枪。不是呀,我要说的是我的失误,我的欠缺呀……

哦?庄士敦愣住了。

庄大人,你把法庭的门槛儿“锯”了,当时我也看不惯,内心也有抵触。法庭判决敏儿离婚时,我甚至还觉得这是辱没了我的门庭……要不是你推行新法,真不知小女敏儿还要遭受多少年的摧残,也许她就活不下去了……我、我本人早该好好地去感谢你呀……

庄士敦要说什么,被先生抬手止住了:你容我把话说完吧——其实我早已觉察到女儿婚后在忍受着不可言说的折磨……可即使我知晓了女儿遭受着那样的凌辱,我怕也会为了顾及体面,只能忍着心痛装聋作哑呀……我几次要去感谢你,可还是拉不下脸呀……

庄士敦站了起来: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也能理解在威海卫这样的礼教氛围中你的处境。当得知敏儿是你的女儿后,我为什么没有跟你通气,就是顾及这些呀……其实你用不着感谢我的,即使敏儿不是你的女儿,我们的法庭也会解救她的。每个人生而平等,我们推行的法制当然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谈过这些之后,先生又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便试探着扯到了英国的政制上。他问庄士敦,你们英国也有改朝换代,但为什么不像中国,每次改朝换代都血流成河。

庄士敦说:先生,你问到了问题的根本。是的,我们也有改朝换代,我们也曾把国王送上了断头台,但后来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了。你们的改朝换代,虽像割韭菜一样,推翻、杀掉了无数个旧皇帝,当然也杀掉了无数的平民百姓。但夺得天下新当上皇帝的人走的还是旧皇帝的老路,一切掌控在一人的股掌之中,这又为后来的人推翻他、杀掉他的轮回创造了条件,历史又会进入一个相同的轮回。

先生不由得站了起来:那怎样才能让朝代不是被武力推翻、皇帝不是被轮换而杀掉,而又能让国富民强呢?

庄士敦也站了起来:其实办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设置议会,实行宪政,将权力关进笼子里,对权力进行制约和限制;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掌握国家权力的人,让公民的代表代表全体公民来代议、商定国家大事,并对政府施政的偏差、失误及时纠错,而不是一拨人用刀枪消灭另一拨政见不同的人。就像今天我登门请教,就是想请你和村董们用类似的方式参与租界法规法令的制定,并对政府施政的失误予以制衡。

先生又问:你说的这些,就是你们的君主立宪制吧?

是,看来先生是在思索民主宪政的大问题呀。通过刚才先生说的这番话,我已感觉到了,这可太好了。

不,不。先生竟然有点慌乱了。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庄士敦说得没错,自昨晚起,先生琢磨的,正是有关宪政的大问题。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庄士敦面前探讨起这样的问题,又不可遏制地惶恐不安了。

庄士敦说先生能思索这样的问题,对租界的政制,对各方面公共事务大有益处,希望以后先生对政制的运转多多加以监督。又说不管情愿不情愿,你们的朝廷已经在探索预备立宪的路了,我很愿意以后有时间好好跟先生探讨这方面的问题。

先生又讳莫如深地岔开了这个他既要弄明白又惧怕的宪政。他转身吩咐人准备酒宴,好好宴请庄大人。

庄士敦笑着说:我倒是很想在你这美丽的农庄享用美酒美食呀,但还是让我先回去好好想想政府施政的失误吧,这比享用美酒美食可紧迫得多。他甚至伸开手掌,做出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笑着说,我要先保住这颗头,才能有更多的机会享用你的酒宴呀。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能收到如此立竿见影的成效,更没想到庄士敦竟如此严重地夸大他的失误,先生心中禁不住涌起了一阵强烈的略带酸楚的感慨……

庄士敦又拜托先生替他多联络些村董,将政府施政的失误之处指出来以便政府尽快拿出修正方案。

先生让庄士敦放心,他会马上与更多的村董会商,并将众人所议拟成文字上报。

庄士敦戴起烟囱般的高礼帽跨出书房时,高礼帽碰到了门框顶端,发出了嘭的一响。

先生倏地意识到:这个英国人进了我的书房,我怎么会心血**将这个高大的英国人请进书房?我怎么会推心置腹地对这个英国人说这么多?怎么会答应替他们修正失误的工作?想到此,他禁不住心惊肉跳了:我这岂不是视租界政府为自己的政府了?不,不,我只是为了众乡亲们在担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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