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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8 庄士敦遇到大麻烦2

  • 作者:徐承伦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0:21:35
  • 完书字数:11708

是啊,怎么就忘了那一大片庄园呀。这时候,小六子能拿出这样的主意是多么令人感激呀,花儿简直喜出望外了。庄园虽也是丛府的庄园,但先生和大娘现在毕竟不住在那里,去那里,既能免去先生与敏儿眼下难以面对的尴尬,敏儿又有了安身之处,而且还能避开卫城里那些熟人的耳目,这是多么好的办法呀。小六子就是这样,总能在别人很难为的情况下找到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就因为这些,他在丛府上上下下挣得了虽没有名分,但跟二管家差不多的位置。

敏儿也没想到可以去庄园那里,那里的确是再好不过的落脚处,她当然也为小六子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而欣慰不已。

小六子一会儿便找来了一辆小马车。敏儿跟花儿上车后,小六子说他没跟府上打招呼,不便去庄园送三小姐了,而且他早些回到府上也好有个照应。花儿想想也是,便让小六子快回府上,自己陪敏儿去庄园。

小马车拉着敏儿和花儿一溜小跑,奔庄园而去了。

看到敏儿跟花儿到来,大少爷先是客气又热情地笑脸相迎。虽然敏儿是亲妹妹,但嫁出去的妹妹再回来就有点客的味道了,何况敏儿出嫁后,是第一次来庄园。

当得知敏儿刚刚由法庭判决跟男人离了婚,如雷轰顶,大少爷被震得半天缓不过神来。天哪,天下哪有女人到法庭起诉与丈夫离婚的?!

且慢,令大少爷接受不了的并不止这些——当得知离了婚的妹妹不好回卫城的大宅,而要在这里住下来时,大少爷又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虽说这庄园并没分给大少爷,他也没有正式接管丛府家业,但他常年住在这里打理着一切,他就算是这里的主人了,这里也算是他的家了。大少爷挓挲着双手在地上连连打转,嘴里呼哧呼哧地吐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少奶奶上前来,给大少爷使眼色,意思很明显:不能让离了婚的妹妹住在这里,咱可不能沾这晦气。看大少爷仍然不哼不哈,大少奶奶急了,几乎毫无顾忌地频频给大少爷使眼色,就差没明目张胆开口大叫了。

其实大少爷早已领会了老婆的眼神,他内心的忌讳比老婆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毕竟是老大,毕竟是敏儿的亲哥哥,总不能直来直去地将无处安身的妹妹拒之门外吧。他极力地缓和着语气问:先生知道这些么?

敏儿和花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少爷接着又问:是先生安排你来这里住的么?

敏儿和花儿更无从回答了。

哈,显然不是先生安排敏儿来这里的,显然先生还根本不晓得敏儿由法庭判决离了婚。他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喜悦,很无奈地苦苦一笑,说:嗨,我倒是想让小妹住在这儿,可咱府上的事你们不是不晓得,我虽住在这庄园,可哪样事没有先生的示下,我敢擅自做主?这、这还真让我犯难呀……

花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少爷,万万想不到,一向看来敦厚、仁慈的大少爷,竟然会找到这样的借口,对自己的亲妹妹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她张开嘴却又不知说什么,该怎么说,她毕竟不是丛府的主子呀。但她还是忍不住冲大少爷开口了:大少爷,你说的是,你还没接管府上的家业,这庄园也不是你的,你只是住在这里的大少爷。敏儿跟你不是一样么?也是府上的三小姐,离了婚也还是府上的三小姐。她要住在这里,也不是太让你难为吧?

花儿的话虽然锋芒毕露,让大少爷无从招架,却还是不能让敏儿在庄园安身。

敏儿更没想到大哥会如此对待自己,她痴愣愣地看着大哥,而后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扯了花儿一把,冲大哥大嫂苦苦一笑,说:那我就不给大哥大嫂添难为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敏儿呀,你不在这里住又能去哪里呀?花儿气恼地急急拉住了敏儿,你用不着走的,你想住就在这住,卫城的府上、这里的庄园都是你的家。

厅堂里的气氛紧张了。大少爷对花儿的话无从反击,就干脆来了个缩头不吱声了。虽然话是花儿那么说的,但花儿还是不好拉着敏儿擅自为她安排住处的。

这时候,庄园外传来跟平常人跑动不一样的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猜到是谁来了吧?是,是瘸腿的二少爷赶来了。

二少爷像一头受伤的豹子,眼珠血红,呼呼喷着粗气,闯进了厅堂。

的确,二少爷的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为之一震。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连礼节性的示意也来不及表示了。二少爷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看看敏儿和花儿,再看看大少爷,用不着问什么,从这些人的脸上,他完全洞悉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厅堂嗡嗡作响:我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应该是来得正好吧?

所有的人对这样的问题都无从回答,二少爷也用不着哪个来回答,他撇着瘸腿在空地转了一圈。一条腿虽瘸了,但脚上的皮鞋在地砖上还是踏出了非同凡响的囔囔声响。他踱到敏儿面前,呵呵一笑,旁若无人地说:呵呵,我的个妹子呀,你只记得咱的大丛府卫城有大宅,乡间有大庄园,可你没想到,你这离了婚的丛府三小姐会变成丧家犬,连个落脚的地也没有了吧?

妈啊,来者不善,这家伙难道也是赶来落井下石的么?

敏儿凄惨的心又被重重地捣了一棍,再也抑制不住奔涌的悲哀的撞击,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花儿也受不了了,抑制不住上前一步,冲动地说:二少爷,你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对你妹妹说这些的么?她把二少爷看成是又一个落井下石的。

二少爷并不接花儿的话茬儿,而是转到了大少爷面前,我的个哥哥呀。他上下打量着一脸阴云的大少爷,阴阳怪气地问:呔,你用不着难为的,你就一心忙你的大事吧,照顾妹妹这样的小事就交给我好了。小弟我别的本事没有,照顾妹妹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说着,他再转到敏儿面前,声色俱厉几乎是吼叫:你流的什么泪?在不值得流泪的人面前流泪更不值,还不如用泪洗洗你的脚后跟!

所有的人都在这吼叫声中惊呆了。二少爷可不管这些,他自顾痛快地宣泄:你好不容易离了婚,不就是要跳出火坑么?要是早知道你那男人是个畜生,说不上我早就亲手宰了他!走,跟你二哥走,你就是杀了人放了火,你二哥还认你这亲妹妹——走!跟我走,我不但给你好住处,还要让你过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日子,要让他们瞪大眼看看,不靠丛府你会活得更好——从今以后,别说是受欺侮,看哪个浑蛋还敢再让你受委屈!

花儿的脑袋嗡的一震,啊……啊……二少爷是为解救正走投无路的敏儿而来?!一向顽劣、乖张又暴戾的二少爷,竟然行侠仗义了?他那义愤填膺的气概,让花儿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敏儿呆呆愣愣地看着二哥有点蒙了,没容她多想,二少爷不由分说,拖着她便走出了厅堂。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如同瞬间被冰层冻住了,僵僵地塑在那里了。

敏儿和花儿上了二少爷的马车,马车离开了庄园,敏儿终于号啕大哭起来,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倾泄奔流。

用不着劝,坐在车前的二少爷回头看了看,说,她想哭就让她痛快地哭一场吧,憋在心里要出毛病的。他又拍打着自己的瘸腿说:我的妹子呀,命中注定要遭什么劫想躲也躲不了,那颗枪子多亏打在我腿上,要是打在脑袋上,我不是连命也没有了?你怕也是命中注定要遭这一劫。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否极泰来么?敏儿,你放心,从今往后你的好日子就算开了头,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花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二少爷的话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来庄园了?

二少爷反问:不是你让小六子去传话给我的么?

花儿禁不住啊了一声,自言自语:好一个料事如神的小六子呀……她将事情的前后对二少爷说明了。二少爷说:呔,我早就看出,这小六子是个人物。

花儿又问二少爷:你怎么料到大少爷会不让敏儿在庄园安身……

呔!二少爷说,这还用“料到”?要是大少爷能让离了婚的妹妹住在他以为是他的庄园,那他还是大少爷么?

此时的二少爷真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可花儿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要把敏儿接到哪儿?

二少爷笑了:你是怕我也会对我的亲妹妹落井下石么?放心,我要把咱的三小姐送到她命中注定该去的地方。

马车飞快地来到了威海卫,但并没进卫城,二少爷让车老板直接将马车赶到了爱德华商埠区。马车在一家气派的商行门前停下了,二少爷带着敏儿和花儿下车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还没正式开业的商行,上下两层,虽没营业,但里面已经很像个商行的样子了,有两个伙计正在一楼收拾着货柜什么的。还有一间小厨房,做饭的家什一应俱全。一个伙计走到二少爷身边,冲楼上努努嘴,悄声说:炭火早生好了。

敏儿和花儿不知为什么把她们带到这里来。二少爷也不说什么,带着敏儿和花儿便上了二楼。楼上的一间屋子放着一个大案台,周围摆着几把红木椅子,是办公的地方。

一个大炭炉炭火正红,散发着烘烘的热。这时节还用不着生取暖的炭炉呀,显然这是临时点着的。

敏儿和花儿正愣愣地不知二少爷搞什么名堂时,二少爷拖过敏儿,将她按坐在大案台后的一把高靠背包着皮的英国椅子上。敏儿惶惑地问:二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少爷左右端详着敏儿,拍一下手,说:好,很好,像个大掌柜的样子。

二少爷又说,这家商行他早就买下了,只是还没物色到合适的大掌柜,现在敏儿正好来当这个大掌柜,这里也就是她的家,卧房就在隔壁。

敏儿惊悚地站起来:二哥你这玩笑可是开大了,做生意的事我可是一窍不通,别说是当大掌柜的了。

一窍不通咱两窍通。二少爷哈哈大笑了,他是故意这么胡扯。两窍不通咱就三窍五窍通。

敏儿和花儿竟然被逗笑了。

二少爷又说:哪个天生会做生意?挣钱你眼下兴许不会,可赔钱不用别人教你吧?没吃过死猪肉还没见过活猪跑么?赔上他几回你就学会了。

花儿怎么也没想到,二少爷竟然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安排,这不但是给了敏儿安身的地方,更是给了她活路,或者说是逼着她要靠自己闯出一条活路。花儿激动不已,想不到呀,真是想不到,二少爷竟有此妙招。想一想,二少爷这么做还真有点道理。聪慧的敏儿天生就是一把算账理财的好手,没出嫁时,府里的家用收支都是她经手的,而且她还能时常帮着谋划些生意上的事,她会成为生意场上一把好手的。花儿禁不住叫一声:这可太好了,能这样安排真是太好了。她又上前再次将敏儿按到了坐椅上,说:敏儿,你就大胆干吧,你肯定行!

敏儿有点急了:花儿姐,你就别跟着起哄了,这不是把我按在火炉上烤么?再说,哪有女人当掌柜的?

二少爷又哈哈笑了:我的个妹子呀,在威海卫地界,不是你破天荒第一个去法庭起诉离了婚么?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还会怕做生意么?说着,他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案台上。这是本钱,你收好了。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你只管大胆地做生意,但要把账记好,赔了算我的——挣了咱三七开——你拿小头我拿大头。

花儿再次为二少爷的壮举叹服,看他撇着瘸腿满地打转,真的是比好腿撇出了更令人折服的威风。

恐怕老天也没料到,敏儿离婚的第一天,便当上了商行的大掌柜。敏儿自己更没料想到,多年印象中一向有点乖戾的二哥,会以如此的侠义热肠对待她。她如遭雷殛塑在了椅子上,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了……

花儿回到丛府大宅时,小六子早就忐忑不安地候在大门处。两个人对视着,很久没有言语,还是花儿先开了口:多亏了你,大少爷那里果然……放心吧,二少爷已经安排好了,我这里先替三小姐谢谢你。

小六子倒有些别扭了:别,别,我可担不起。我只是担心,担心大少爷那里会……才自作主张,冒了你的名跑去找了二少爷……

你的担心应验了。要不是你,真不知三小姐去哪里安身呀,真的要谢谢你。

不用,不用的,我没做错就好。

敏儿离婚的炸雷当然迅疾地滚过丛府大宅,但跟外面纷纷扬扬惊诧的议论绝然相反,滚雷竟然没有引发大宅应有的天摇地动,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大宅里所有的人甚至跟聋子听雷一样,对雷声充耳不闻。

大娘真的如雷轰顶,蒙了,老半天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央求先生快去法庭看看,要真是这样,敏儿可就无家可归了,怎么着也要把敏儿领回来。

先生将水烟枪重重地顿在案几上:她这是在剥我的老脸皮呀,没了脸皮我还能去法庭么?连这大门我也走不出了。她无家可归?我可是有门也不能出了……

大娘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了。

后来听说花儿陪着敏儿去了庄园,大娘又焦灼地盼望着花儿快回来。闻听花儿回来了,大娘便几近疯狂地扑向了花儿。当弄明白二少爷对敏儿的安排后,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呜咽着老泪横流了……

得知大少爷将敏儿拒之门外,而是二少爷安顿了敏儿,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咕噜、咕噜一锅不罢一锅地抽烟。

此后,敏儿离婚的事在丛府大宅更沉寂了,似乎此事根本就没发生。

还是继续来说打官司的事吧。

转眼又到了立冬时节,这天,庄士敦来到了乡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突然发现一个老太太趴在两块麦田间的浅沟里,一把一把地扒着土,然后往一边麦田的地边一把一把地按。庄士敦好生奇怪,便朝那老太太走了过去。近了,听到老太太边扒土边发出哭坟般的哀吟。庄士敦心下骇然:莫不是这地边埋着老太太的亲人?又一想,觉得不对,可老太太为什么又会在这里手扒泥土声泪俱下?

庄士敦就蹲在老人的身边,慢慢地询问起了缘由。

老太太面前这块生长着麦苗的田地,是老太太的男人早年置办下的,与这块地相邻的同样的麦田,是村里一个财主的。老太太的男人前些年死了,财主欺负她没了男人,每年耕地时,都要向地边的这条浅沟多耕半犁。浅沟便向老太太的地块这边一点点地赶,她的地块便一点点被财主蚕食了。去年冬,老太太找人重新丈量了自己的地块,结果本来足足的七亩三分地,只剩下不足七亩二分了。

老太太哭诉着:这位大人哪,自古有话,天地不变,可我的地却在一年年变小呀。眼睁睁瞅着老头子血汗换来的地一点点被人挖走了,这比一刀刀剜我的肉还让我痛呀,让我怎么有脸去见我的老头子呀……

庄士敦十分理解,土地对从土地里扒食的庄稼人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禁不住问:你这样一把一把地扒土又能扒回多少呢?

老太太冲庄士敦瞪起了泪眼:扒回一把我就少丢一把土,我的心就会安慰一分。

庄士敦的喉头被噎住了,过了好长时间,他又问老人有子女么?老人更加悲伤了,说不但有,她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四个儿子全都成家又分家单过了,三个闺女早已嫁到别的村子里了。

庄士敦说:你年纪大了,该让四个儿子去跟那财主理论呀。

老太太突然泣不成声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大人哪,你不提我那一群儿子倒好,要不是我那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的儿,几年前我就找那财主理论了,哪怕拼上老命也要保住老头子留下的地呀……

庄士敦不能不大大地疑惑了:四个儿子怎么会成了老人保住自己土地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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