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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3 抗英斗争,英军无一人伤亡2

  • 作者:徐承伦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0:21:27
  • 完书字数:11830

石榴竟然成为英国人租借威海卫后关进黑屋子的第一人。

其实,在石榴与毛子争执的时候,在别处,同样的蓝纸同样贴在很多招眼处,一些识字的人,将写在蓝纸上的文字念出来了,主要内容如下:

英方要在1900年正式接管威海卫租界;

中国官方的管辖权仅限于威海卫城里;

租界内百姓当年要按旧税率向英方交税纳粮;

禁止中国官府在租界内一切行政、司法行动;

……

这是张极其重要的布告,它的发布者为大英帝国的威海卫临时行政公署。它标志着威海卫这方改称为大英租界的地域,从此要实质性地归属大英帝国的辖治了。

卫城北面、东面、西北均环海,按英人布告所示:以卫城为中心,自东南至西北展开了一个扇面——东起大岚头,西至马山嘴,向南延伸至文登县的草庙子一带,向西北延伸至双岛入海口,www.youxs.org,人口约12万的大半圆范围,已经划为大英帝国的租界了——变成了“米字旗”下的威海卫。

夜幕还没垂落,纷纷扬扬的雪花已使天穹灰暗了,天似乎变成了一片晦暗的大地;庄园外茫茫皑皑的雪原,似乎又变成了一片蒙蒙灰白的天——天和地真个是颠倒了么?

夜渐渐向着深处走去,先生还在书房里,全神贯注地研读圆智和尚送的那本关于英国的小书。这本小书已翻看多遍了,越看心头的疑惑反倒越多:就是这样由几个弹丸小岛组成,人口只有几千万的一个国家,怎么就能独霸海洋,称霸天下?又远涉重洋将威海卫变成了他们的租界?……

这时候,管家老锁在庄园大门内——木栅栏后——踌躇焦灼着,一对大脚噗噗地践踏着积雪……

从集市上回来后,老锁即向先生报告了集市上发生的一切。先生一言不发,甚至闭上了双眼。老锁明白,先生虽然需要知道这些,但却不想听到这些。直到吃完晚饭后,先生才对老锁说了一句:你警醒点儿,到了夜里,庄园怕是也安静不了呀。

夜渐渐深了,老锁还在大门处守候着,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安静的迹象。当他要转身返回时,突然隐约听到了动静。侧耳细听,西南方向,通往文登县城的官道上,的确有了动静,嗒嗒,嗒嗒……声响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似乎有鼓槌在有节奏地敲击着大地。过了一会儿,有皮影样的东西在朦胧中显现了。

再过片刻,可辨出是头毛驴奔庄园而来了,它的背上还驮着白乎乎的一坨东西。老锁急急地走出大门时,驴背上白乎乎的那坨东西忽地滚了下来——竟变成了一个虾了腰的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踉跄着扑了过来——老锁大骇,张大了嘴欲喊叫。

小老头儿急急地捂住了老锁的嘴,低声喝道:管家别嚷!别嚷!是我!

老锁定睛辨看,天哪——小老头儿竟是微服的文登县知县陈景星大人。先生跟知县大人常有走动,老锁跟知县也算是熟识。

老锁的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来,知县拉住了——快引我见先生吧。

老锁引着知县进了庄园,惶惶切切地闯进了书房。如此倒也省去了相见的繁缛礼节,看到先生正看的那本册子,知县一惊——先生,你正看着这书?

先生凄然一笑,说:人家不是早已来了么?这天地不是都要变成人家的了么?我总该弄明白是些怎样的人来了吧?

先生呀……陈景星长叹一声。

老锁不便待在一旁,悄悄地退出了。

还是让我亲手给知县大人沏杯茶吧。先生将一杯茶递给了陈景星。我这大半个庄园不是也划入租界了么?这里往后怕也不是清静的品茶之地了。

陈景星哀叹一声,将几案上的茶杯推出。本县忧心如焚,无心品茶,但还是谢谢这杯茶了。

很长时间两人沉默无语。

远处,传来几声疲乏慵懒的狗吠。

大人,我正要前去衙门请教,大人可带来如何对付英人分疆裂土的办法?

不瞒先生,我正为此而来。本县,乃至巡抚袁世凯袁大人,都对英人租我威海卫不满呀……

先生略一顿:我的大人呀,英人已经开始施政了,官府还拿不出抗英之策?

先生呀,知县陈景星不由得端起茶杯,又沉沉地顿在了几案上。今日,那英兵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追捕本县派到鹿道口大集征税之官员……

我已听说了。

荒唐透顶呀,正所谓“八佾舞于庭”呀……嗨,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呀,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你可知划入租界百姓之惧骇更甚于官府,他们怆恻凄惶,若子女之失怙恃呀。我正要去你县衙讨教。

身为一县之父母,难保辖域内百姓祖居之地,眼睁睁看着辖域被英人分割,被划入英人治下,本县,本县痛心疾首,上负皇天下愧黎民呀……陈景星的眼眶里已经泪光盈盈了。

知县大人,先生缓缓站起,莫怪我语重,你只是痛心疾首又于事何补?真正痛心无奈的是黎民百姓呀。先生说着有些把持不住了。我的父母官呀,不正是官府,拱手送走灭了北洋水师、双手沾满我兵民鲜血的日本兵丁,又笑脸迎来了分疆裂土的英国人么?

先生,这些涉及邦交的大事由朝廷、国家定夺,本县区区一县令奈之如何?

我的知县大人——先生禁不住激昂了。你官府衙门不是百姓的天么?天健而地安,眼下真个是天柱折,地维绝,你让百姓去求哪个?

先生呀——知县大人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县域被人肢解,百姓惶惶如子女之失怙佑,本县乃一县之父母,怎能不心如刀割呀。但怎奈将威海卫租借与英人,毕竟是朝廷与人家有约呀,本县乃朝廷命官,虽心如火焚,却不能公开悖忤朝廷呀……

知县如泣如诉,先生深叹一声,不能不同情甚至有点可怜他了。

知县接着说:我深夜前来与先生商讨的,就是要仰仗先生你这名望乡绅,成就保土护民之大事呀。

先生苦苦一笑,将手中的水烟枪沉沉地顿在了几上。你让我这一介村夫断巨鼋之足以撑天么?惭愧呀,我非女娲,即使徒有那凌云之志,怎奈炼不出五色石来,以补苍天呀。

知县陈景星顾不得一县之尊了,躬了身子几近哀求道:先生,眼下正所谓失于朝而求于野呀……以先生之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应者必云集,方圆几十里百姓定会随之揭竿而起,阻挡住英人之分疆裂土,百姓家园可保矣……

先生哀吟一声:知县大人,我虽未出仕,但也算是功名在身;虽不才,也读了些圣贤诗书,君臣纲常也算是懂得。刀兵乃国之重器,别说私动刀兵,就是有悖礼法、纲常之事也断不可为呀……

知县陈景星急了,有点失态地叫道:先生,朝廷与英人签订租界条约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先生饱读诗书,怎么忘了“礼失求诸野”、“中原失利,求诸四夷”这圣人之言?去年五月间,百姓们不是自发而起,将勘界的英兵轰跑了么?眼下,先生当举起“尊王攘夷”大旗,以保土护民呀。

的确,去年五月间,英国的一队人马,即开始单方面在威海卫西部鹿道口一带勘界。周围百姓闻风而动,持锄头、木棒等农具,将勘界的英兵团团包围,致使其仓皇撤退了。

大人呀,若我真能成就“尊王攘夷”之功,真能抵挡得住英人分疆裂土,豁上我这垂垂老矣之躯又何足惜?也算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尽忠了,也算是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尽义了。可我担心哪,去年百姓围攻勘界英兵时,我就忧心忡忡,倘事态恶化,百姓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得了英人之快枪利炮?

先生!知县叫一声,冲先生一拱手。本县先替百姓道一声谢了,先生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不惜牺牲,拳拳之心可昭日月。说着,他趋步向前,俯首耳语:先生不会不知道,几年前即在我山东西部风起云涌之义和拳吧?

略有耳闻,不是被朝廷称之为“拳匪”么?

先生有所不知,毓贤大人在山东巡抚任上,即提出“民可用,团应抚”。对义和拳采用安抚之法,将部分拳民招安纳入民团。自兵部侍郎袁世凯袁大人巡抚山东后,才按朝廷旨意,统率精兵弹压……

陈大人呀!先生打断知县的话,大人何故详说这“义和拳”、“义和团”?莫非大人也信这篝火狐鸣的巫邪之事?此等乌合之众拜神弄鬼蛊惑人心滥杀蛮干,不是甚于匪患么?原该弹压,任其蔓延必酿祸国殃民大患。

先生!知县几近趴到先生耳朵上。先生,眼下朝廷难挡列强,日后,义和团为朝廷所用也未可知呀。先生,本县连夜赶来,还要透露一个消息:经巡抚袁大人的弹压,大批义和团北上直隶,但有小股义和团已流入我县……陈景星说到这儿便打住,卖一个意味深长的关子。

先生愕然一怔……

晨曦在温泉庄园四周氤氲着,远远近近的村落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叫声。

老锁惶惶站立在先生的卧室门旁,他眼珠血红,昨晚一宿几乎没合眼。

先生刚一出门,被守在门旁的老锁吓了一跳。老锁并不言语,引着先生,径直向庄园大门口走去。

天哪,庄园前不见了茫茫雪原——黑压压一望无际的村民默默地跪在那里,不少人头上覆着一层白霜,显然已跪了落上一层霜的时间了。

先生蒙了,战栗着一时失语了,没等他开口,地动山摇的呼号声便如海啸爆发了——抗英——抗英——抗英……真的是地动山摇了——摇晃的大地让先生有点站立不稳了。

老锁大叫一声:先生,看看吧,箭在弦上了呀——说完,扑通冲着先生跪下了。

汹涌激昂的山呼海啸,顿时将先生巅上了波峰——心中积压的疑惧、迷惘、焦虑、犹豫,等等,被面前的大潮席卷涤荡而去,一股强大的无畏豪气顿时在胸中澎湃奔涌,双臂禁不住忽地如风帆张开,要迎着滚滚波涛起航了;又如同一只振翅凌空而起的大鸟,要搏击风云雷电翱翔万里……

黑压压跪伏的人群呼啦啦站起了,每个人稍稍挪动一下脚步,大地便再一次震动了。远处,黑压压的人流还在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向庄园涌来……

苍天哪!先生终于发出一声长啸——自己期望等待的不正是这样的大潮滚滚而来么?!顿时感到浑身充盈了正在燃爆的火药,整个身躯如炮膛里的一发炮弹要迸射出去——老锁说得一点儿没错——他真的变成了强弩上的一支箭了。

浩浩大波推拥着,先生身不由己地向前挪动着——庄园东北面有一个露天大戏台——被大潮推上了戏台。

先生向人群挥一挥手,人群随之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山呼海啸……

先生领略了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手臂变成了发号施令的权杖,自己已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王……

先生向百姓们宣示了胸中憋得太久的誓词:即刻组建抗英团练!众志成城保土护民!

以温泉庄园为中心的抗英总团练成立了,先生当即被推举为总团首。各村同时相应成立了分团练,有威望的乡绅或族长又被推举为分团团首。

各村的团首随即围拢在先生的周围议事,具体的抗英方案迅速拟定了:即刻招募训练团练、筹集资金购买制造土炮刀枪……

看着一群一群的人得令雷厉风行而去,先生的胸中如灌了醇酒,再次品味到做首领、发号施令的权威。虽然他笃定此生不追逐入仕,但还是无法抵御品味一呼百应的权杖的滋味。

先生虽不笃信神鬼之类,但这样的势态下已经由不得他了。庄园前,一个个焚香烧纸的祭坛很快便设置好了,一队队的人冲着缭绕的香火磕头作揖顶礼膜拜……自古以来,每遇大事百姓都要先进行焚香祭拜,群体行动之前此仪式更是必不可少,而且往往是不间断地祭拜。不是每个人都笃信什么神仙,但举大事前,天与地总是要以香火和跪伏祭拜的。每一个人都从这仪式中获得了可上天入地排山倒海的信心和力量,庄园前的广场变成了演兵场……

1900年4月13日,登莱青道道台兼东海关监督李希杰大人,作为清政府勘界的代表,率一队人马抵达了威海卫。

李希杰大人的车马停下了,随从们请大人下车。李大人迟迟不肯下车,他抬头看一看天,又低头看一看地,长叹一声,真不知该往哪儿落脚了。

以后的十几天里,李希杰大人与英方威海卫军事兼行政长官道华德先生,就如何划定租界进行了多次会晤。每次会晤都免不了争吵,一次比一次激烈,未能就勘界的诸多事宜达成一致意见。

这天,道华德又将李希杰请到了他的办公场所。

李大人,道华德将一杯咖啡推到了李希杰面前,以较熟练的汉话说,还是请你这贵客尝尝我的咖啡吧。

道华德先生,李希杰一笑。我是客么?用我们的话说,你这叫反客为主了。抱歉,我可喝不惯你这黑糊糊叫做咖啡的东西。

道华德一笑,命人给李大人换了茶。指着茶杯说,那只好你喝你的我喝我的了。说着,道华德端起咖啡杯,耸耸肩又一笑。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这就叫“两便”吧?不过租界的划定不能再拖了,你方如不能予以配合,我方只好自行勘界了。就跟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咖啡一样——我们也来个“两便”。

道华德先生——李大人站起了身。中国还有句话,叫“客随主便”。可你这租客倒是不见外,你不是早已自行其是了么?不待道华德说什么,李大人接着说:你既承认租界未经双方勘定,你英方何以三番五次张贴布告,要在租界内司法行政收捐征税?请问租界的界在哪儿?

李大人,道华德不笑了,耸耸肩说,我们与你们的总理衙门已签订了租约,租界范围已在条款之内了。

既如此,那又何须再劳本道台会同勘界?!

李大人,道华德又笑了,而且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会派足够的兵力保护大人的。

看来这洋大人是深谙“顾左右而言他”之道了。不仅如此,李希杰听出来了,这“保护”里显然还隐潜着威慑的意思。哈哈,哈哈——李希杰仰面大笑了。谢谢,谢谢你道华德先生的好意,本道台乃大清朝廷命官,难道在我大清国的天底下、地盘上,在本道台辖治的区域内,倒要你这外来的租客兴师动众保护么?

对不起,道台大人。道华德再次耸耸肩说,请收回你这习惯性的说法吧,我们不是什么客了,我们已经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了——他的脚跺跺地。我们脚下的土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天——他的手又指一指空中,已经是我们大英辖治的区域了,而不是道台大人辖治的区域了。

李大人端茶杯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杯里的水险些溢出——心中更剧烈地一颤:的确,这片土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天不是已经变成人家的了么?虽然如此,但李大人说出的话倒是一点儿都不颤,真是反客为主了。道华德先生,也请你收回本道台不习惯听的说法吧。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也请你务必记住:即使租界勘定了,你也只是租借我大清的威海卫,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天的主子——还是我大清国!永远是我大清国!

道华德一时无以言对,不得不对面前这个李大人刮目相看了。大清国的门虽然被他们打开了,但他们也见识了这般臣子。

李希杰大人再次哈哈大笑了。

道华德先生也不得不笑了一下,但他的腿也随之微微颤了一下。

笑过之后,道台大人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转身走了出去。他能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

嘴上的不露怯也只能是嘴上,朝廷的命官还是要遵从朝廷的旨意行事,李希杰只能会同英方的鲍尔(Bower)上校、彭罗斯(Penrose)少校开始勘定租界了。

道华德先生没有食言,他果真派出了一队人马陪同勘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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