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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2 英军在刘公岛升起了“米字旗”2

  • 作者:徐承伦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0:21:26
  • 完书字数:7824

米字旗大舰船来到东方这片古老的海疆,便赶到了时间的前面了。此地此时的下午1点30分,正是日不落帝国本土晨曦初放,旭日喷薄欲出的清晨——他们要赶在这样的时刻,把刚刚得到的东方这片疆域作为巨大的生日蛋糕,献给维多利亚女王七十九岁的生日——他们等待的正是将这两个时刻合在一起,让这巨大的蛋糕上的米字旗,同他们本土的太阳同时冉冉升起。

英国人算是大度宽容的,他们允许大清国的龙旗在空中陪挂大英帝国的米字旗三天。

老锁的头昂着,久久地凝视被旗帜搅乱了的天空。看着看着,渐渐地,直插天穹的旗杆在他的眼中摇晃了——两支旗杆竟然朝着不同的方向摇摇欲倾了——是天摇晃了还是旗杆摇晃了?天哪,天怎么会摇晃?异象呀,异象……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在百姓们的眼前稀里糊涂地来了:

天哪,咱的朝廷就这么着把咱的威海卫给出租了?

不该轻易放走的,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不该轻易来的,就这么轻易让他来了?

咱的朝廷这么着迎来送往,那,那咱的朝廷还是朝廷么?

朝廷是咱的朝廷,可咱往后怕就不是朝廷的了。

往后咱可怎么着呀?

这世道呀,这世道变了呀……

百姓们的茫茫然惶惶然没错,咱的朝廷就这么着把咱的威海卫给出租了,的确是因为世道变了的缘故,只是百姓们弄不明白世道为什么会变,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草民们毕竟是不懂军国大事的草民,不出租不行呀,出租了你们脚下的土地、海域,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你们,朝廷还是朝廷,大清国还是大清国。如不出租,怕就难保朝廷还是朝廷,大清国还是大清国了。

一切就这么明明白白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稀里糊涂又明明白白的一切,就这么不可阻挡地来了。

直到此时,如此重大的领土租借交付与接收的举动,只是凭了英国人的强词和大清国的口头答应,便已经完成了,而正式的书面条约并未签署。

直到1898年7月1日,大清的总理衙门大臣奕劻、刑部尚书廖寿恒代表清政府,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代表英国政府,才在北京签署了中英《租威海卫专条》的文本,其主要内容如下:

今议定中国政府将山东省之威海卫及附近之海面租与英国政府,以为英国在华北得有水师合宜之处,并为多能保护英商在北洋之贸易;

租期应按照俄国驻守旅顺之期相同;

所租之地系刘公岛,并在威海湾之群岛,及威海全湾沿岸以内之十英里地方。以上所租之地,专归英国管辖。此外,在格林尼治东经一百二十一度四十分之东沿海暨附近沿海地方,均可择地建筑炮台、驻扎兵丁,或另设应行防护之法;

威海卫城仍由中国管理,原驻城内的官员仍可在城内各司其事;

中国兵舰无论何时仍可使用威海水面;

……

那架自东北方向的官道飞奔而来的马车越过那道隘口,直奔庄园而来——老锁不断地冲车老板喊着:快,快点,再快点……

花儿在书房感觉到的大地震颤,正是老锁的马车造成的。当花儿站在距庄园大门不远处时,老锁的马车也到了。他跳下了马车,扯过大少爷,急切地问:先生在哪儿?

大少爷悄声地说:先生突然不知去了哪里,大家正为此而焦急哩。

老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转身看到花儿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便径直来到她面前,说他必须马上见到先生,先生更需要马上见到他。

看来老锁是有大事、急事,花儿长吁一口气,抬手朝书房指了指。

老锁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书房,先生果真就端坐在书房的藤椅上,如一个正闭目打禅的和尚。

先生呀——老锁顾不得什么这个那个了,大叫一声。来了!果真有大事来了,他们已经来了,英国“毛子”来了……

这情形,与三年前他跑进庄园的书房,报告日本的兵舰打进了威海湾时竟一模一样。

——梦!先生忽地一挥手,眼皮猛地睁开了,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跌入了这个世界:好一个怪梦,怎么会是这样的梦呀……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去抓茶壶,而是抓起了几案上银亮的水烟枪,手指在上面用力地揉搓、摩擦,水烟枪像一个受蹂躏的小动物,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老锁一头雾水:先生,你……你这是……

那个梦,那个怪梦又袭来了,又袭来了……先生语气急促慌乱,似乎那个怪梦如饿狼或者如鬼怪还在对他穷追不舍。你还记得三年前,你跑来报告小日本的舰队打进了刘公岛那一节么?

那一节来生也忘不得呀。那时,你就坐在这把藤椅上。老锁也不由得放下了急于报告的话题,而附和着先生的话题了。

我不是说过那时我正在做一个梦么?

是,是梦中梦,只是你想不起梦里梦的那个梦是什么模样了。

怪,奇怪呀。刚才,就在你进屋之前,我又梦见了三年前梦中梦的那个梦。想不到呀,三年来折磨我的那个梦中梦竟然会是那样荒唐、可怕的情形……先生忽地从藤椅上站起,神情变得乖戾了。

老锁禁不住后退半步,疑惑先生此时是不是仍陷在梦中。

老锁呀,我梦中梦到的是一个荒唐又可怕的梦呀……

再怎么着,先生要说的无非是一个梦,而老锁要说的可是比梦不知要荒唐可怕多少倍,真实的、已发生了的大事呀。他不得不打断了先生的话:先生呀,顾不得说梦了,他们已经来了呀……

不想先生抬手打断了老锁的话:不该来的既然已经来了,也许就是该来了,也不是我挥挥手就能赶走的,你还是听我把这个可怕的怪梦说完吧……

老锁愕然:天哪,这时候难道先生真的是要说梦么?先生莫不是还沉在怪梦中不能自拔?

先生果真就说梦了:我梦中梦见自己憋了一泡尿,且是在夜里,且是在荒无人烟的一个海岛上憋了一泡尿。怪就怪在虽是在夜里,又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可我就是找不到一个避人眼目能撒尿的暗处。

这就是折磨了先生三年多的梦中梦?夜里,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可撒尿的暗处?!老锁顾不得问什么,只能瞪大眼看着先生。

嗨——先生长叹一声,你以为是我笨到活人让尿憋死的地步了?可老有眼盯着,我还能尿得出么?

老锁越发纳闷了,不是在夜里么?不是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么?哪来的眼老盯着你?

天上——一只光亮炫目的大眼总在空中罩着我,它似月非月似日非日,我跑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只大眼,上天不得入地不能,真是眼瞅着活人让尿给憋死了……

天哪,老锁瞬时骇得喘不过气了。先生呀,你,你这梦不是预兆么?三年前,你正做着这个梦,日本兵打进了威海湾,打上了刘公岛;三年后的今天,你旧梦重蹈,不又是今天这“来了”的预兆么?英国“毛子”又占了刘公岛呀……

先生痛苦不堪怆然神伤一声长叹——嗨,真个是重蹈旧梦了,果真是世事无常?

先生呀,你,你这梦,你咋就又做了这样的梦呀……嗨……老锁哆嗦着嘟囔,似乎是先生不该做的梦引来了不该来的事。先生呀,往后,咱怕真就找不到撒尿的去处了。刘公岛上的日本兵还没走,英国的大兵舰就开来了。昨天,小日本的“膏药旗”从刘公岛的旗杆上降下了,咱大清的龙旗总算重又爬上了自己的旗杆。可谁能想得到,还没等咱的龙旗在旗杆上缓过神来,英国“毛子”的“米字旗”又爬上了咱的旗杆……想不到呀,想不到,只有两天的当儿,刘公岛上就三易国旗呀……

老锁还没将刘公岛上“来了”的情形详细描述完。先生便如同遭了雷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房。

老锁不知先生要干什么,只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先生从便门溜出了庄园,老锁也只好尾随而去了……

盛大的庆寿大宴却因四下不见了先生的踪影,只好一拖再拖,疑惑和不祥的猜测,已经如暗流在来客中悄悄地蔓延了。

河边,老锁还在描述他亲眼看到的“来了”的情景,嘴唇激动而紧张地哆嗦着,难以选择最恰当的话来表述。

我的老爹呀——先生一声哀号,你真个是生不逢时了……今儿个这庆寿大宴可怎么个摆法呀……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底气很足的笑声滚滚而来,一听便知不是寻常俗人可发出的——圆智大和尚已经站在了先生身后。怎么摆?应该大张旗鼓地摆呀——阿弥陀佛。

先生愕然:大和尚呀,我的圆智大和尚呀,来了,你可知他们真来了,英国“毛子”已经来到了呀……刘公岛上,两天三易国帜了呀……

这些老衲早知道了——阿弥陀佛。施主呀,刘公岛上,那些远涉重洋而来的英国人,可正在欢腾着为他们的国王庆寿呀。

噢?先生越发愕然。住持你怎么晓得这些?

圆智大和尚并不回答。

是,是呀。老锁急急地说道,那些个英国毛子是在欢呼,说今天是他们的国王的生日。他们还将帽子不断地抛向了空中,据说对很高兴的事他们才这样欢呼。

大和尚叹道:老衲还晓得,他们的国是个女王,叫维多利亚,今日正是她79岁的寿诞。

老锁说,对,对,他们的国王是个女的,是叫个维什么利亚。

先生满脸悲切地长叹一声。天哪,怎么会这么巧呀,老爷子的寿宴可怎么办呀?……

圆智大和尚沉沉一笑,问:施主,今日是老施主多少岁寿诞?

答:80大寿呀。

再问:79大还是80大?

先生张了张口没有回答,显然这是个无须回答的问题,因而更让他愕然。

来得巧,来得是巧呀——圆智和尚仰面向天,吟哦着。施主呀,来了的已经来了——“冲”不是能禳解么?而“冲”不是现成地摆在面前了么?……

——冲喜!老锁失态地大叫,对,对呀,先生,咱不正好以老爷子的寿宴冲喜么?

所谓“冲喜”是威海卫一带流行的民俗:家中遭遇了不好、不幸的事,最好能赶上家中有大喜事操办,如赶不上也要制造喜事操办,以喜事热闹的气氛冲去阴霾晦气,这便是冲喜。如家中老人大病缠身,儿孙最好能马上娶一房新媳妇回家,往往娶亲的大喜一冲,便可使老人康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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