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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魂断钱塘 (下)

  • 作者:凤歌
  • 类型:武侠仙侠
  • 更新时间:07-04 09:50:28
  • 完书字数:14000

胡老十诧道:“老大,你高兴个啥……”话未说完,咳嗽不已,梁萧目光扫去,只见中条五宝无不挂彩,他们武功虽高,却终究未经战阵,难以应付硬弓劲箭,当下笑道:“老子厮杀半天,突然有些尿急,想要嘘嘘一回!”胡老百悻悻道:“嘘嘘也值得高兴?”梁萧笑道:“老子嘘得又高又远,天下第一,想到你们拍马都及不上,老子自然高兴至极!”中条五宝齐声怒喝:“放屁放屁!前来比过!”

五人不知轻重,又极好胜,不顾追兵在后,纷纷跳下马来,拉掉裤子,站成一排。梁萧佯装解带,慢腾腾转到五人身后。五人兴致盎然,比斗正欢。胡老千看着尿迹远近,喜道:“说到嘘尿,谁能及得上老子……”话未说完,倏地背心一麻,顿时软倒,目光所及,其他四个兄弟也尽倒地,猛然醒悟过来,骂道:“老大,你暗算伤人,不算数,不算数……”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梁萧不待他们骂完,拍中五人哑穴,扔到树上浓阴处,翻身上马,放出五匹战马开路,提枪杀出树林,大喝道:“梁萧在此!”声如雷霆。元军正在林外,不敢轻入,见状纷纷迎上围堵。梁萧挽弓长呼,单骑陷阵,向西突出数里,只觉气促神虚,不禁伏在马上,连连喘息。正当此时,忽听前方马蹄声响,百余骑飞奔而至,梁萧哈哈大笑,正要举枪迎上,那支人马突生纷乱,举目望去,只见一骑人马挥舞长剑,冲人阵中,与众骑兵杀作一团。

梁萧惊讶至极,心道:“除了中条五宝,还有谁来?”定睛一看,惊得几乎掉下马来,那人绣衣倭髻,不是阿雪是谁。想是苦斗已久,她浑身是血,殷透绣衣,只一霎,又中两箭,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梁萧心胆俱裂,长枪乱抖,冲人阵中,抢到阿雪马前,将她揽人怀中,然后反手一枪,刺死领头大将,透阵而出。一时间,身后箭出如雨,不出十丈路程,梁萧马匹中箭,将他颠了下来。

梁萧本已疲惫万分,此时不知为何又生出无穷气力,翻身落地,驰足狂奔。众军死伤惨重,眼红如血,眼见对头失了马,嗷嗷如群狼乱嚎,不防梁萧突地转身,遁人道旁树林,众军战马跑发了性,勒控不住,被树枝挂着,前推后拥,跌作一团。

天光透梢而过,稀微暗淡,前方哗哗有声,似有流水。梁萧狂奔不休,脸上被荆棘树枝挂出道道伤痕,也是浑然不觉。奔出一程,倏尔眼前一亮,敢情林子到了尽头。放眼望处,一条江水襟山连海,甚是阔远,原来追逐半日,竟已到了钱塘江畔。

梁萧浑身虚脱,跪倒地上,方要挣起,忽听阿雪道:“哥哥……”气息微弱至极。梁萧低头看去,只见她俏脸煞白,血迹斑斑,眼中却满是笑意,颈项中箭处鲜血长流,堵之不住,一时间心痛已极,骂道:“笨丫头……”手忙脚乱,给她裹伤。阿雪眼神迷蒙,轻轻叹道:“阿雪是笨……本事又小……帮不了哥哥……但今生遇上哥哥……阿雪好……好欢喜……”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目中神光淡了下去,梁萧聚起内力,透人她“命门”穴,含泪道:“我骂错你啦,阿雪,笨的是我,我早该知道你会来……”

阿雪苍白纤细的手指掠过梁萧眼角,为他拭去泪水,轻轻笑道:“其实……阿雪……也不想死的……”梁萧心如刀绞,紧紧搂住她,摇头道:“胡说八道,你怎么会死……我不许你死……”他面对千军万马,也能谈笑自若,但此时此刻,眼泪却如决堤一般,沾湿衣裳。

此时天空越发黯然,层云叠起,如苍色大纸上泼了一团浓墨。狂风疏一阵、紧一阵地吹着,拂过江边野草,簌簌有声,蓦然间,一个炸雷在二人头顶响起,苍莽大地为之动摇。

阿雪听得雷声,灵台倏清,只觉三魂七魄正被狂风一丝丝带走,眼眶一湿,竭力举手抚着梁萧鬓角,叹道:“阿雪死了本也不打紧的,可……却放不下心。你……你总不知怜惜自己,阿雪不在啦,谁会担心你呢,一”她喃喃说着,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行行落下来,“人都说哥哥厉害,其实……只有阿雪明白,哥哥就像一团火,会烧着别人……也……也会烧着自己……”不知为何,她脑子此时竟清楚无比,平日里决然想不到、说不出的话全都涌了上来,“哥哥像一团火……而……阿雪么……就像一只扑火的小蛾子……”她美目中忽地闪过一丝异彩,用尽气力,抱住梁萧的胳膊,喃喃道:“喜欢……哥哥……好……喜……欢……”语声低沉了下去,化作一缕游丝。

钱塘江水呜呜咽咽,向东流去,一只水鸟哀声呜叫着,掠过江面,向西方飞去;梁萧的心也似随着怀中的身子一般渐渐冷了下去。天空中,一道道闪电在浓云中撕裂翻滚,欲出不能,巨雷一个接着一个响起,盖住成百上千的蹄声。人马在梁萧身后聚集,也如半空云层,越积越厚,越来越沉。忽然间,一道电光曲曲折折,如火蛇般蹿过天穹,映出箭链的精芒,照出梁萧如斧劈般的黑影。

一名百夫长大着胆子,钢刀抡出,劈向梁萧背脊。数百军土齐声助威,咆哮嘶吼,哄然作响。忽然间,电光闪过,那百夫长厉声惨叫,跌出五丈之遥,扭了数下,再不动弹。吼声戛然而止,偌大江岸,倏地静了下来。

雷声越发紧了,黄豆大小的雨珠裹着狂风,迎面扑来,凉浸浸透入骨髓。梁萧打了个寒战,抬头望天,脸上冷冰冰的,也不知是泪是雨,这时间,忽听身后一声大喝,无数脚步声杂沓而来,梁萧低眉垂目,凝视阿雪,眼中满是悲痛之色,伸手拂起她的鬓发,柔声道:“好妹子,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双臂一振,阿雪顿时落人江中,浪涛卷起,瞬息间将她吞没。

电光一闪,一支长矛如风刺来。梁萧身形微侧,握住矛柄,反肘疾送,那人口吐鲜血,飞落两丈。梁萧身子一转,剑光进出,一时间,黑影憧憧,鲜血飞溅,梁萧左冲右突,状若疯虎。众军士见此威势,心惊万分,正要放箭,忽听数声长啸,遥遥传来,一个悠悠忽忽的声音叫道:“大王有令,活捉此人!”

众人觑眼望去,只见一彪人马飞驰而来,马未驰近,三道人影离鞍纵出,足不点地般飞奔过来,当先一人尖声喝道:“让开!”双手此起彼落,抓住众军士两边掷出。梁萧双眉一挑,冷笑道:“火真人,既来送死,何必着急?”火真人怒哼一声,若灵揉纵出,运剑飞刺。梁萧身形拔起,反手出剑,刺向他肩膊。火真人竖剑挡住,两剑相交,火花四溅。火真人剑锋一圈,斜刺梁萧手腕。梁萧斜纵而起,长剑横削。一时只看二人辗转腾挪,剑锋吞吐,三个回合不到,忽地血花四溅,火真人身形微挫,蹭蹭蹭连退三步,一股血线顺臂淌下,他双眼大张,满是不信之色。

梁萧喝道:“下一个!”长剑一圈,刺向哈里斯。哈里斯方才赶到,看得剑来,舞起弯刀转身斜劈。梁萧招式未足,身形横移,剑锋自下撩起。哈里斯匆忙后退,梁萧形如鬼魅,转到他身侧,连出三剑,哈里斯只得再退,梁萧抢得先手,招招抢攻,刺出十余剑,哈里斯竟未还得一招,惟有左跳右蹿,哇哇怒叫。

火真人不料梁萧武功精进如斯,轻敌惨败,好生懊恼。初见哈里斯势迫,甚是幸灾乐祸,但瞧到后来,也不觉心头发毛,起了同仇敌汽之心,剑交左手,刺向梁萧肩臂,梁萧回剑格挡。哈里斯缓过气来,与火真人蹿高伏低,左右夹击。

众军士本当二人与梁萧单打独斗,哪知一眨眼工夫,竟成以二敌一之势,一时嘘声大作。那二人面皮发烫,但想胜负第一,其他俱是末节,只要生擒住此人,自是无人再有闲话,当下各自老着脸皮,奋力抢攻。

梁萧全神施展“归藏剑”,一把剑鬼神莫测,哈里斯、火真人渐觉不支。阿滩本是冷眼旁观,见此情形,暗忖二人若输,自己一人,绝非其敌,当即撤掉袈装,掣出金刚圈,疾纵而上。梁萧叫道:“来得好!”

长剑一圈,将他也接下,一时间,只看四条人影在风雨之中如飞蓬相逐,乍起乍落,金光银芒明灭不定,与天上电光交相辉映。

火真人早已受伤,激斗已久,气血流失,出招渐渐缓慢。梁萧觑得真切,忽地刺他面门。火真人匆忙低头,紫金冠滚落在地,心头一慌。忽听梁萧喝道:“去吧。”一脚飞出,弹在他小腹之上,火真人鲜血狂喷,身子腾起一丈多高,头下脚上,重重栽落。

又斗数合,人影闪动中,忽见电光一现,哈里斯一声怒吼,腰腿间多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白肉翻卷,惨不忍睹。哈里斯痛得暴跃三尺,腾地坐下,捂着伤口,面肌抽搐不已。阿滩心惊胆寒,金刚圈当空舞起,硕大的身躯疾扑梁萧身侧。梁萧身子一矮,回剑疾刺,阿滩看得分明,金刚圈倏地套住剑身,反手猛绞,梁萧长剑顿然脱手,阿滩心中大喜:“你没了宝剑还能怎样?”他一心只放在梁萧剑上,却不防梁萧左掌飞出,正中他胸口。

阿滩如遭千斤重锤,跌出两丈之遥,跌倒在地,只觉五内如焚,却又心中不甘,双手一撑,颤巍巍又站了起来。就当此时,一声炸雷当空响起,阿滩身子剧震,突地一口血箭夺口而出,牛眼圆瞪,砰然倒地。

梁萧连败三名高手,只觉眼目晕眩,但阿雪一去,他生念全无,只求堂堂一死,当下双手按腰,目光扫过众人,扬声喝道:“蒙古人就没有好汉了吗?”喝叫和着雷声滚滚传出,数千兵马一时寂然。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沉声叫道:“谁道蒙古人没得好汉?”这声音来得极远,却丝毫不被雷声盖住,叫声落地,方才听得马蹄声响,只见北面一彪人马疾驰而来,伯颜一马当先,威风凛凛,身后依次是脱欢、贺陀罗、土土哈、李庭、囊古歹,敢情元军诸将大都前来。

伯颜马蹄所至,众军让出一条路来。伯颜在梁萧三丈外勒住马匹,额上青筋根根凸起,瞪着梁萧,一言不发。脱欢见手下三名高手无不重伤,自觉颜面尽失,挥手叫道:“射死他!”贺陀罗一摆手,朗笑道:“何必浪费箭只。”望了哈里斯一眼,翻身下马,一对蓝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梁萧,笑吟吟地道,“请教平章大人高招!”

伯颜怒哼一声,冷声道:“他问蒙古有无好汉,与你色目人有什么相干?”贺陀罗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忽地打个哈哈,退到一旁。伯颜鞭指梁萧,高声道:“我与你单打独斗,叫你不得小觑我蒙古好汉!”众将大惊,正要说话,伯颜厉声道:“不必多说。”将披风一扯,丢于马下,喝道:“给他骏马长弓!”

土土哈不待他人动手,翻身下马,将马牵到梁萧面前,大声道:“我的马给你!‘,众人都惊。脱欢怒道:”土土哈,你也反了吗?“土土哈也不作声,退到一旁。李庭上前一步,将手中长枪双手捧上,道:”我的枪给你!“囊古歹也上前,解下强弓,慨然道:”梁萧,我的弓箭!“脱欢惊怒无比,向伯颜嚷道:”反了,反了!“伯颜摇头叹道:”我蒙古人以信义治天下,我能叫他们不讲义气吗?“脱欢一呆,无言以对。

梁萧见自己穷途末路,三人仍然不失义气,不由叹了口气,接过弓箭长枪,持枪划地,朗声道:“我与你三人划地绝交,从此之后,再无瓜葛!”土土哈三人知他如此说话,是怕牵连自己,想起往日情义,一个个难以自己,向梁萧拜倒,失声痛哭。

梁萧再也不看三人一眼,转身跨上战马,蓦地举起长枪,仰天长啸,啸声中尽是悲壮之气。诸军热血尽沸,纷纷力挽缰绳,战马人立,无数马蹄瞬间落地,如千百面战鼓齐齐鸣响。此时间,空中雨声大作,一场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梁萧吐出胸中郁愤,缰绳一振,冲向伯颜。伯颜纵马斜走,巨弓弦响,一支狼牙箭穿雨而来,梁萧举枪一磕,虎口生痛,长枪几欲脱手,须知伯颜号称蒙古第一神箭,二十年威名绝非幸致。伯颜嗖嗖两箭,霎息又至,梁萧身子一伏,长枪疾扫,一箭钉在长枪的白蜡杆上,一箭则掠顶而过,劲风所至,带得梁萧发髻乱飞。

眨眼工夫,两马逼近,伯颜丢开弓箭,提起斩马刀。梁萧枪花一抖,迎面刺出,伯颜横刀格住,乍见梁萧伸手急拧,咔然声响,长枪自枪缨处断成两截。伯颜只防他枪法灵动,未料如此奇招,不由心头一凛。只见梁萧左手以断柄做棍,卸开斩马刀,右手枪尖当作匕首,璞地插人他座下马眼。那马剧痛入脑,纵蹄悲鸣,将伯颜颠了下来。伯颜身手奇快,落马之际,长刀如风扫出,梁萧三条马腿齐根而断,只看水花四溅,两人不分先后,坠人泥泞之中。

伯颜翻身跃起,尚未举刀,梁萧着地一翻,双脚踏上刀身,双手左劈右刺,踩着刀身直逼过来。伯颜无奈放刀后退,梁萧纵身进逼,左手杆棒如腾蛟起凤,右手枪尖似怪蛇弄影,长短互应,虚实相生。伯颜情急之间,抓起那张五尺巨弓,当作单刀,呼呼呼抡将开来。这一轮变化突兀横生,只瞧得众人张口结舌,心中均想:“敢情花枪铁弓还有如许用法!”

雷霆更响,白雨如长练泻地,越下越大。场中二人脚踏泥水,时相进退。激斗半晌,伯颜巨弓越使越顺,刀法之外,别生妙用,不时横批竖挂,以弓弦来夺梁萧兵刃。梁萧觑他弓来,身子忽矮,左腿着地扫出,一蓬雨水扑向伯颜。伯颜眼前一迷,梁萧杆棒疾吐,刺他印堂,伯颜弓弦反挂,将杆棒绞住,两人同时用劲,将那强弓拉得犹如满月。

梁萧左臂急挥,掷出枪尖,伯颜侧身让过,哪知梁萧这一掷本是诈术,迫他将颈项送到杆棒端头,此时弓弦早巳引满,白蜡杆棒如劲矢射出。伯颜应变奇速,巨弓撒手,一低头,白蜡杆从额边擦过。如此一来,二人兵刃均失,双双掌落腿起,徒手相搏。

贺陀罗瞧到此时,也不觉暗暗点头:“这两人武功虽非绝顶,但变化委实无穷!”正自思忖,场上二人身法陡变,伯颜身如鬼魅,似进似退,欲拒还迎,双掌走向奇特,上下难辨,左右不分;梁萧则东走西顾,掌势凝而不发,只是绕行。只见二人相距数尺,越行越快,便如两道疾风,转了二十多个圈子,却没交上一招。

脱欢忍不住问道:“贺先生,你说胜负如何?”此时雨如瓢泼,四名亲兵用长矛在他头顶支起一副恺甲,仍不济事。贺陀罗摇头道:“‘大逆诛心掌’遇上了‘三才归元掌’,胜负之数难说得很。”

脱欢不解道:“先生不妨说明一些!”贺陀罗道:“丞相所用掌法乃是萧千绝所创的‘大逆诛心掌’,你看他这掌铁定向左,他落掌之时,偏偏在右;你看他向右,他却给你左边一下;本来向上,偏又向下,明明后退,却能化为前进;总之大逆之意,就是进退攻守,处处违反常理。诛心么,则是让人捉摸不透、心神错乱之意。”

脱欢失笑道:“这不就是骗人么?”贺陀罗笑道:“大王英明,这功夫的诀窍就在‘诛心’二字,若能骗得对手心慌意乱,哪有不胜的道理?所以说,这路武功堪称天下第一等的骗人功夫,本是萧千绝创来对付‘三才归元掌’的。”

脱欢奇道:“‘三才归元掌’?”贺陀罗道:“‘三才归元掌’便是梁萧的掌法,要旨在审敌虚实,练到绝顶处,破敌犹如汉人所说的‘疱丁解牛’,以神御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批大邵导大宾,闭眼也能伤敌,堪称是天下一等一的对敌功夫。”

脱欢似懂非懂,又问道:“但他二人始终不见交手,却是为何?”贺陀罗笑道:“骗人功夫遇上了审敌功夫,一个千方百计骗人人彀;另一个却处处审敌虚实,若五十足把握,断不轻发。”

脱欢点头道:“本王知道了,只要伯颜骗过梁萧,他便胜了。”贺陀罗摇头道:“这小子哪有这么好欺?方才丞相设了无数套子,这小贼就是不上当,嘿,他二人不交手则已,一旦交手,立判生死!”

他有心卖弄,一字一句穿透风雨,两人听在耳中,均是暗惊。又如旋风般再转三合,梁萧蓦地捕捉到一丝破绽,身子扑跌而出,一招“三才归元”射向伯颜胸口。伯颜破绽微露,便已自知,双掌陡合,横在胸前。“砰”的一声,二人全力对了一掌,激得雨水四射,状若无数细小飞箭。梁萧飞出两丈,重重跌下,溅起数尺泥水。伯颜晃了晃,拿桩站定,双掌颤抖,气血似欲破胸而出。

此时雷声隆隆,自东滚来。梁萧奋力挣扎数下,竟难站起,鲜血混合雨水,顺着他的口角流出。要知论及武功,他本逊伯颜一筹,何况此前血战半日,早已神虚力竭,只仗一腔血勇、诸般巧变,方才挨到此时,对罢这掌,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贺陀罗见状,哈哈笑道:“梁萧。你认不认输?”梁萧怒哼一声,双手一撑,竟又踉跄站了起来。伯颜盯着他,张口说了几句话,但东方雷声更响,如山岳崩塌,震得人耳生痛,将他的说话声一时盖住。

梁萧好容易挺直腰脊,望着滔滔江水,只觉浑身纵是疼痛欲裂,也不及心中之痛万一,一时间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伯颜神色阴鸷,忽地紧握双拳,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步子又慢又沉,仿佛踏在众人心上。此时间,军阵中忽地纷乱起来,许多军土手指东方,骇然大呼,伯颜忍不住转眼望去,却见一排江水银山雪壁般压来。刹那间,他的心中念头一闪而没:“钱塘江潮!”

只见那潮头来得奇快,势若奔马,披扬流洒,遇着死,当着坏,元军士卒虽久经战争,却未见过此等怪事,一时惊骇失措,后退不及,纷纷被卷人泼天狂涛之中。就在伯颜愣神之时,梁萧聚起残存气力,疾扑过来,伯颜伸掌格住,未及发力,潮水汹涌扫过,将二人一时吞没。

脱欢等人离岸较远,见势纵马狂奔,待得潮头西去,方才惊魂甫定,举目回望。却见扛边人影俱无,待要奔近察探,忽听一声长啸,伯颜翻身跃上江岸。脱欢一怔,眉宇间露出失望之色,哼声道:“梁萧呢?”伯颜摇头道:“我抱住江边一块石头,方才幸免,梁萧么……”他瞧了江水一眼,欲言又止。土土哈等三人胸中大恸,伏在江边,放声痛哭。脱欢冷笑道:“伯颜丞相,梁萧是你的部将,你御下不严,本王在圣上面前,难免要据实以告,到时候伤了和气,丞相莫怪。”

伯颜目光扫过他脸上,冷冷道:“梁萧任性妄为,自取败亡,我用人不当,自当向圣上请罪,但西巡之事刻不容缓,土土哈,李庭!”土土哈二人应声上前,伯颜沉声道:“你二人代梁萧之职,率军北上!”土土哈浑身一震,与李庭同声应命。脱欢脸色陡变,重重哼了一声,率领一众属下,一阵风拍马去了。

伯颜望着天,长长吐了口气,过得许久,方才转眼瞧了钱塘江一眼,然后回身上马,向北而去,众军随后跟上,一时间,只闻蹄声远去,潮声渐稀,钱塘江畔又重归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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