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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另外一支大军到达科尔多瓦城外。军团长佩迪乌斯是凯撒最年长的甥孙，也是屋大维的表兄。

早在去年，他与马克西姆斯奔赴西班牙, 负责与格涅乌斯·庞培从撒丁岛派来的军队作战。几周前，二位将领不幸被庞培军队围于科尔多瓦附近的城镇奥布尔科，直到凯撒前来解救, 这才脱困。

见到屋大维时，佩迪乌斯十分惊讶，听了希尔提乌斯充满褒奖色彩的描述，他对自己的小表弟简直刮目相看。

按照年龄计算, 这位同辈的十七岁少年实际比他年轻许多，且从小体弱多病。本以为对方因身体问题留在了罗马，没想到居然只带着一位同伴、两名奴隶，穿越敌占区与己方军队会面，甚至毫发无伤。

“你比皮纳利乌斯强多了，他跟你差不多大，却没有你的胆量。”

皮纳利乌斯是凯撒年纪最小的甥孙，二人的表弟，出身贵族, 前些年上学时总是看屋大维不顺眼, 酝酿了一连串阴谋，却没料到每次都被同伙出卖, 频频出大丑，遂不愿再去上学, 改为回家接受教育。

此次出征，皮纳利乌斯不慎掉队，与两个随从一齐摔进敌军挖的土坑, 凯撒的手下废了很大劲才找到他。幸好坑中并无铁刺木桩，否则小命难保。

佩迪乌斯也与利维娅打了招呼，德鲁苏斯家族向来是顽固的老牌共和派，前段时间去世的那位家主内战期间保持中立，得知这位十四岁小孩与屋大维同行，同样毫发无损，心中不禁升起好奇。

接着，屋大维向表兄打探两位好友——阿格里帕和萨尔维蒂努斯的近况。

“你问阿格里帕？我前几天还听到凯撒夸奖他，”佩迪乌斯对那位面相憨厚的青年人印象深刻，“毕竟除了维特鲁威，没几个人能在面包烤熟的时间内制作出军营的规划图。”

“至于萨尔维蒂努斯如何，我没什么印象了。”表兄实话实说。

当晚，指挥所灯火通明，几位军团长与副军团长安排完军营事项，又开始商议如何攻破科尔多瓦的城防。

希尔提乌斯执意拉着屋大维和利维娅参加

会议，让两个年轻人品尝前些日子刚缴获的高级葡萄酒。少年不爱喝酒，回绝了长辈的好意，利维娅在酒里加了许多蜂蜜。

将官们商讨了半天，始终没有统一意见，每人都有各自的顾虑。

“凯撒阁下到了，带着他的第十军团！”副官冲进帐内，向众将领通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没过多久，一位精神奕奕的黑发中年男人掀开帐帘，橙红火光之下，他那光溜的脑门宛如正午的太阳。

所有人起立站正，向大统领表达发自内心的敬意。

德奇姆斯紧跟在凯撒身后。这位中年人是马库斯·布鲁图斯的堂兄，凯撒信重他超过其余任何人，甚至超过了安东尼，几乎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家人对待。

“凯撒阁下，您的晚辈历尽千辛万苦，穿越敌方阵地，为我军带来重要讯息，您应该好好奖赏他。”希尔提乌斯极力夸奖屋大维。

“老朋友啊，你竟然比我甥孙还着急，”看得出来，凯撒的心情好极了，“得知盖乌斯的消息，我决定提前赶回这里。格奈乌斯·庞培跑了，我已让迪迪乌斯率军前去追杀。”

“我们作为长辈，怎么可能不喜欢机灵的年轻人？”希尔提乌斯的语气轻松畅快，“德鲁苏斯家的孩子才十四岁，也跟着一起来了。”

“辛苦你了，”凯撒将目光移向利维娅，向她点头，“你的勇气让我敬佩。”

“您过奖了。”女孩谦恭有礼。

“好了，亲爱的盖乌斯，复述一下你得到的情报。”凯撒坐上主位，也没排斥两个孩子，将话题引回作战计划。

屋大维呈上前一日得来的图纸。

“倘若你拿到的是假图纸，”还没等少年讲解完科尔多瓦的城防，德奇姆斯出言打断了他，“连累我军遭受损失，你担待得起么？凯撒阁下，您的甥孙太年轻幼稚了，难免做事有所疏漏。科尔多瓦派来的使者杀死过我们的人，过于相信敌人的话，往往不是一件好事。”

“您的考量无懈可击，”屋大维没有因为对方拆台感到羞愤或生气，“在得知真实情况之前，我军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难道你想出了什么好方法吗，德

奇姆斯？”希尔提乌斯忍不住开口替屋大维回击，他实在无法眼睁睁见自己喜爱的年轻人遭遇否认。

“我军只要不断补给，只管围住科尔多瓦便可，城里的暴徒比我们着急，”德奇姆斯不以为然，“庞培兄弟逃了，那群家伙不过是负隅顽抗。”

“不断补给？说得倒简单，”希尔提乌斯反驳，“别忘了，这是一场内战，自己人打自己人！城墙内，成千上万的士兵来自何方？意大利！也许，大多数都是罗马人。”

“城外是哥哥，城内是弟弟，时间一长，士气低落，军团哗变。”他补充道。

“先前，我放过法萨卢斯之战效忠于庞培的将官，导致他们有机会再度高举反叛大旗。我不会再宽恕第二次，他们对此也心知肚明。”凯撒没有提出反对，也没有表达赞同，“穷途末路，没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做出极端之举，毁掉科尔多瓦。”

“科尔多瓦城，自然要围，”油灯的火光之下，少年的发丝宛如流动的黄金，“城内不是没有想投降的人，庞培的第十三军团杀鸡儆猴，绝大多数人只是一时不敢发声。”

“诱之以利，让城中军民自乱阵脚。倘若暗中使坏能换来一条命，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利维娅终于憋不住了，开口补充道，“当然，顽固派除外——”

“你们说的这些，谁想不到？年轻人千万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凯撒阁下当初攻破□□|绍城，早就用过离间的方法了。”德奇姆斯最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显摆”，直接打断了女孩的话。

利维娅心生不悦，她还没说完，就被武断扣上了“自以为是”的帽子。

“德奇姆斯，控制好自己的措辞，你刚才有些过于激动。孩子们有新的点子，急于表现，是一件难能可贵的好事。无论想法如何，长辈应该适当鼓励，而不是站在高处随意挑剔挖苦，”凯撒立刻发话制止了最信任的下属，“盖乌斯，你和你的朋友说得很不错，我的确打算召集军队，列阵于科尔多瓦城门前，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明日，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大统领看上去对屋大维和利维

娅非常满意，有意栽培二人。

凯撒表明了态度，德奇姆斯不再出言挖苦，怕扫了对方兴致。只是，他胸中仿佛多了一座劣质炉灶，火星胆怯蹦跳着，滚烫的黑烟窝在炉膛之中，久久不散。

“接下来，我们还要商议几件不算太重要的事，年轻人先回去休息吧，”中年人招来奴隶，“送他们回房。”

军中都是男子，即使有卢瑞娜望风，利维娅也不敢泡澡，怕突然有冒失鬼闯进来，只能用温水擦净身体上的脏污，换了一件干净托加。

“这家伙打磨得挺光滑的，应该比普通镜子好使。”女奴总有奇怪的想法，她不知从那里要来一把士兵用的短剑，立在主人面前，供她梳洗打量。

“扶好，别倒了，不然我脑袋就要被你劈成两半，”利维娅扯起头顶的发丝，新的头发长出来了，银金色发根过于显眼，如果现在没办法找散沫花重新染回红色，以后染发的时候，就再也不可以动发根了，“让你帮忙找散沫花叶子，找到了没？”

“我找了很久，可这里显然没有。”卢瑞娜表示无能为力。

“好吧，无所谓了，”女孩放下揪起的发丝，“反正那群将官也没见过我之前的样子。”

“您可以考虑剃光头发，”女奴灵机一动，“我今天刚认识军中一个很厉害的厨子，用再钝的刀子也能把猪毛剃下来，要不介绍给您试试瞧？”

“闭嘴，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有人把你当傻子，但实际上是，你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你才是傻子。”利维娅举起盖在膝盖上的羊毛毯，向卢瑞娜的脸蒙去。

“主人饶命！”女奴怂得像只花栗鼠。

“德鲁苏斯，”帐帘突然被人掀开了，“要不要来我帐里玩骰子？阿格里帕和萨尔维蒂努斯都来了。”

是屋大维。

“进来前怎么不问一声？”还好她没叫人端来热水洗澡，否则......

“你不愿意？抱歉，打扰到你和卢瑞娜打情骂俏了。”少年的微笑既美丽又欠打。

“你堕落了，大好时光不用来学习，骰子将吞噬掉健全的心灵。”利维娅嘲讽到一半，却觉得刚刚的话不尽兴，“当然，某人的心灵本就不健全，

更不适合碰骰子。”

“所以，你来还是不来？”他倚在桌案边，姿势闲雅。

“当然来，怎么能不来？”女孩系好凉鞋的细带，“我还挺好奇，你们究竟谁更堕落。”

............

三个钟点后。

“我不玩了。”萨尔维蒂努斯率先退出战局。

“你怎么又掷出了‘维纳斯’，凭什么我只能掷出‘小狗’？”利维娅双膝跪地，趴在桌前，今晚输掉的塞斯特斯累积在一起，足够买一座坎帕尼亚的庄园。

“命运如何，凡人怎能决定？”说着，少年又掷出了“维纳斯”。

阿格里帕时赢时输，没亏也没赚。

三人玩得火热，谁也没有注意到，萨尔维蒂努斯望着摇曳的烛光发愣，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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