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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溪之提笔蘸墨之后便有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笔下的那两张纸。他赞叹了一声好墨之后便顺手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他仔细看看，似乎觉得这几字写得并不十分尽如人意，便将这纸给扔了。

纸张飘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位朝臣，趴在地上，如同饿狗觅食，悄咪咪地将那纸给拾起藏了起来。

千金难求一个字啊，这可是好几个字啊！

有这么一个开头的，不少朝臣都暗戳戳地往前凑，准备随时捡漏。

写完一张，王溪之摇摇头，扔掉再写，接连扔了三四张，他桌子底下都围了满了十几人。

在外人看来，他写的这几字都没什么差距，可是在他本人看来，写得却是不好，要不是一横起笔太高，要不是一撇撇得太远，好不容易笔画没什么问题，偏偏几个字的结构布局不太好看。直到最后一张写完，他才停了笔，略微感叹了一句，抱歉道:“今日来得匆忙，忘了带上那支秃毛笔，这笔虽好，却不是在下常用的那支，让诸位久等了。”

原来把众人晾在这里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适应适应这笔的手感。要不说是名家大家呢，毛病就是多。

盛才在角落里微微动了动，松了松有些麻了的腿，易然在旁边吹了吹胡子，纷纷觉得这位王溪之先生十分拿大，暗暗期待自己的老师余悦欢先生能够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算形韵并存的好字。

虽然现在叫老师还有点早，可是这都是早晚的事儿，今日如果拜不成师，那就等明日，明日不成就等后日，总之，在自己还有命在之前，自己一定要进了余悦欢的门。

易然摇头晃脑，颇为高兴。若是余悦欢风华绝世，一笔好字收服这位王溪之先生然后招来作弟子那可就更好，他就不是余悦欢名下的小弟子了。

八十多岁的年纪让他当老小，就算没明着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王溪之稍稍告罪之后便提笔写了一篇行楷，只是默写的前朝一位名家所作的辞赋，写完之后，他似乎颇为满意，没有随手扔掉，可怜了他桌子下面十几位，如同小鸡仔一般嗷嗷嗷待的大臣。

他将写完的那一片辞赋递给余悦欢，恭敬道:“请先生指教。”

语气随和，似有恭敬之意，并无半分对女子的轻蔑。

余悦欢心中一颤，急急后退，忽而想到前世之中那位王羲之先生的履历，他幼时的书法老师不就是卫夫人吗？

她心中一动，夸道:“果真绝世好字，小女子不敢指教。先生竟然写完了，不如就在下面写上落款吧，也算完整。”

王溪之不疑有他，退回来提笔重新将姓名写在左下角，后又在上面写上时间，最后一笔写完，这一副还算完整的作品也算正式完成。

余悦欢侧眼瞧着，看见“王溪之”三个字后神色难辨。

她只是想知道这位“王溪之”到底是不是那位“王羲之”，然而，只是一字之差，她并不能确认什么。

再纠结王溪之的身份也无益，他既然写了一篇书法作品拿来比试，那她也不能落后。

早在王溪之练笔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如今，是时候给众人看看她余悦欢的本事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她余悦欢不经常发威，但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欺负到她头上。今日，谢宁春就差把“刁难余悦欢”五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要不是把谢宁春的脸打得啪啪响，那今后她的面子往哪放？

欺负她一个小姑娘？那就让你看看你眼前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来人！”她喊道:“研墨，取纸！”

盛才和易然在角落里听得一个激灵，老师要好好表现惊讶对方，自己当然得鞍前马后在身边效劳！如果老师能在偶然间看见他们如此辛劳，一个心软收他们做徒弟也不是不可能。

刚才跪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们也都明白了，余悦欢不是开玩笑，而是铁了心的不想收他们当徒弟。

到底是盛才年轻跑得快一些，一步冲在易然之前研起了墨。易然晚了一步，看着余悦欢身前案上明明有纸，却不知她为什么还说要取纸，没办法，他只好伸手将她眼前的纸给摆了摆。

余悦欢摇头道:“纸太短。”

易然愣了一瞬，知道余悦欢这是要大展鸿才，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机会，当然不能让老师扫兴。眼前的纸不过一尺大小，作为一名文学大家，他随身侍奉的童子身上可带着那种作画的宣纸，比这一尺见方的纸大了两倍有余。于是，这位年愈八十的老先生展现出了和自己年龄成正比的嗓门，玉华宫外立马出现了一个年纪尚幼的童子。

童子举手示意了一下，易然喊道:“拿纸来！”

声如洪钟，似有声声回音在玉华宫上回荡。

那童子经过许可进了玉华宫内，取了纸递给易然，易然接过，铺开放在余悦欢案前。

余悦欢再一次摇头，“还是太短。”

易然和盛才同时糊涂了，不知道余悦欢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要用多长的纸才算合适？

想了一会儿，易然喊道，“将那绢帛取来！”

也是巧合，正在前日，他得了一方上好的绢帛，触手细腻，如同婴儿肌肤，他本想着裁成普通纸张大小，将自己平生所作最佳的辞赋誊写于其上，好让其流传于世。今日，既然老师开口，他也不敢吝啬。

那童子不敢耽误，飞快跑出玉华宫，又飞快地跑回来，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长箭大小的绢帛，绢帛铺开，约莫有一丈二尺之长。

盛才早就将碍事的桌案撤到一边，露出玉华宫尚算宽阔的正堂。

旁边一干大臣早就让他委婉地驱赶到了一边。

易然与童子将绢帛铺开，余悦欢看了看，点头道:“甚妙。”

她环视了一周，见到绢帛首尾两端有压绢的卷轴，便随手将其中的一根卷轴抽了出来。盛才略微想了想，终于明白余悦欢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拼命的研墨，胳膊手腕转动如同发动机，半刻钟之后将砚台捧到余悦欢面前。

如此狗腿的行为，年纪轻轻便已成名的一代文学大家盛才做起来甚是顺手，惹来旁边易然老先生的一记鄙夷的眼神。

余悦欢深吸一口气，将卷轴蘸墨，在绢帛右端开始写了起来，开头便是几个大字，“谏十思疏”。一时间，墨色飞扬，似如海洋之上翻滚咆哮的青色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