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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盯着沈亦婈，暗含深意地说道:“沈亦婈，沈啸南的嫡长女，朕记得你小时候朕见过你，那时，你不是这样。”

似是感叹，似是怀疑。

“那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皇上何必提当年。”沈亦婈不置可否，转回原来的话题，“刚才的问题，皇上还没有回答。”

“朕说了，你们休要胡言乱语。”皇甫嵩装傻。

“皇上这是不信任我们？”沈亦婈故意问道。

一瞬间，皇甫嵩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有怀疑、有防备、有畏惧、有耻辱、有愤恨，独独没有信任。

他怀疑沈亦婈跟当初囚禁他的人是一伙的，否则，沈亦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们的问题朕已经回答了，你们走吧，往后休要再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皇甫嵩急欲赶走沈亦婈和龙飒。

“如果皇上非要说已经作了回答，那我只能说，你的回答我们不满意。”沈亦婈释放出一丝压迫，略作停顿，复又说道:

“皇上对我们有防备，可以理解。实话告诉你，在皇上你的诞辰宴上代替皇上你出现的那个人，我们和他有些恩怨要解决，换种说法就是，我们和皇上你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有关那个人的事，还请皇上不吝告知，这样，我们才能更快地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沈亦婈神情淡淡，然，双眸璀璨，自信的风姿让人无端信服，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皇甫嵩犹豫了，有心动，也有怀疑。

他自知以他的能力，就算是倾全国之力，也难以找到冥厝的行踪再将其杀之，或许沈亦婈可以。

但，谁能保证沈亦婈一定可信？

沈亦婈看出皇甫嵩眼里的变化，又说道:“宴会那晚发生的事，皇上尽管没有亲身经历，想必事后也听身边的心腹说过。我知道那晚的那个人并不是皇上本人，更准确地说，那晚有人抢了皇上的身体，以皇上的身份出现在了宴会上，在宴会上大开杀戒。”

字字惊心。

皇甫嵩震惊不已，形如老翁的苍老脸庞上，深深的皱纹不可置信地颤了颤，“你怎么，你怎么……”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所以，皇上可以把真相告诉我们了吗？”沈亦婈自信从容，仿佛已掌控一切。

除了相信沈亦婈，皇甫嵩没有更好的选择。

让他深感耻辱的那些事，瞒不住了。

皇甫嵩的身体彻底颓软下来，靠坐在龙椅上，捂着胸口沉沉地咳了几声，记忆回到那段被囚禁的日子，眼底耻辱和恐惧交织，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下心情，才沉重而缓慢地说道:

“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你们口中的那个男子，第一次出现在朕面前，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那天，朕像往常那样在暗殿里修炼，突然有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趁着朕在入定修炼的时候，打晕了朕，并把朕绑了起来，从那天以后，他一直把朕困在暗殿里，直到宴会过后。朕不知道那个男子的身份，在那之前也从没见过他，只记得他长相极为俊美，却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容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沈亦婈问道:“在那一个多月里，那个人可曾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又或者，他是否曾不经意间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没有。那个男子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其实言行谨慎，从没显露过他自己的身份。朕记得，在那段日子里，他出去过几次，其余的时间都是留在暗殿里修炼。他的修为，深不可测。”皇甫嵩说着，手禁不住颤了颤，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事没什么特别，看不出问题。皇上不如仔细回忆一下，宴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不在你的身体里面，而是那个人。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在那期间，你又在哪里？还请皇上仔细回想，不要漏掉任何一件可疑的事，即使看起来很微不足道。”沈亦婈神情添了一丝凝重。

“事情不是发生在宴会当天，而是在前一天。”皇甫嵩掩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两只手用力攥紧，关节发白，不自觉地颤抖着，异常沉重地说下去:

“那天，朕听到他使唤着宫女提来许多桶东西，只片刻的时间，暗殿里便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后来朕才知道，原来，他把雁池变成了血池。”

说到这里，皇甫嵩停了下来，看起来苍老的脸庞透出痛苦，急促而又异常沉重地喘了喘气，不想再说下去。

沈亦婈想起白廷煜曾提起过血池，皱了皱鼻子，神色更加凝重，又问道:“皇上可知血池用来做什么？还有，皇上你又是怎么被他抢了身体？”

皇甫嵩闭上眼睛，驱不散脑中的那一幕幕，颓然而沉重地回答道:“朕刚开始也不知道血池有何作用，直到他将朕带到血池边，生生抽走了朕的魂灵，进入朕的身体，然后，把他原本的肉身放入血池中保存。”

即使之前有了猜测，亲耳听到，沈亦婈还是不由得心惊。

用一池的血水只为保存一具肉身，祸害了多少无辜的人的性命。

“皇上可否告知他抽出皇上魂灵的过程？他是一个人做到的，还是有别的人帮他？以及他抽离出了你的魂灵之后，他把你的魂灵藏在了什么地方？”

“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修为高深莫测，而且很邪门。”说到“邪门”两个字，皇甫嵩忽然停了下来，怀疑地看向沈亦婈。

沈亦婈耸耸肩，“我知道皇上在想什么。皇上没必要怀疑我。事实是，那些缠上我的人是你口中那个男子的手下，我只是杀了他们，他们自己就变成那样，是他们本身邪门，不是我的修炼术邪门。”

皇甫嵩收起怀疑，按了按鼻梁骨，缓了缓心神，方又说道:“朕只记得他把手置于朕的头顶，然后，便是一阵撕裂般的痛，再接着朕便晕了过去，等朕清醒过来的时候，朕已经被困在一个巴掌大的金丝网里，而血池里，漂浮着的是那个男子的肉身。”

皇甫嵩回想魂灵抽离肉身那一刻的痛苦，脸色煞白，眉心痛苦地拧起，连说话的声音也禁不住明显发颤。

沈亦婈和龙飒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目光中再添凝重。

魔族人实在是凶残邪门，不好对付。

沈亦婈把视线移向皇甫嵩，“宴会过后，他一定去见了你。已经抢到手的东西，他就这样把肉身还给你？”

“没错，他什么条件都没提，就这样把朕的肉身还回来，当时他看起来似乎很急，朕还听到暗殿外面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后来才想起来，那个女子是朕诸多公主中的一个，想来，已不是原来的公主。”皇甫嵩没有说冥厝在把肉身还给他之前，还语出嫌弃，埋汰了他的肉身一番。

每每想起那番刺耳的话，皇甫嵩感到万分耻辱。

那可就奇怪了。

冥厝一看就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当初冥厝几次想杀她，这次竟然会放过皇甫嵩，更像是有什么阴谋。

沈亦婈柳眉浅蹙，暗暗转动思绪，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冷宫里的那些花，皇上是怎么知道它们跟那些人有关系，而且还想到用火烧尽？”

“你们竟然也知道那些花。看来你们真的不简单。”皇甫嵩又一次震惊了。

“皇上过誉了，我们只是恰好对他们有所了解。”

“罢了，只要你们能杀了他们，别的无关紧要。”皇甫嵩颓然地摆摆手，说道:

“有一次，那个男子以为朕睡着了，无聊中对着一朵花说话，说那朵花是他的护身符，要是没有那朵花，他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身份。他还对那朵花说，冷宫里它的兄弟姐妹们都在羡慕它能离开冷宫出来玩，说着说着，男子忽然威胁那朵花，说要是它不听话，就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烬。他还提到那些花有剧毒，说他随时可以拿来毒死那些惹他不高兴的人。正因为如此，朕才会知道那些花，才会想到烧毁那片花海。”

一口气说了这么几大段话，皇甫嵩像是缺了水的鱼儿，沉沉地、大口大口地连连喘气。

回忆那些屈辱又痛苦的事情，损耗了皇甫嵩很大的心神。

他很疲累。

听了皇甫嵩的话，沈亦婈更加看不懂冥厝了。

以冥厝的修为，不可能没看出皇甫嵩在装睡，那么，真相就是冥厝故意把那些话说给皇甫嵩听，目的是借皇甫嵩的手毁掉那片花海。

问题是，身为魔族人的冥厝，为何要这么做？

沈亦婈想不明白，只好先放下，“多谢皇上告知，我们告辞。”

沈亦婈和龙飒走后，皇甫嵩瘫坐在龙椅上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