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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布雷坦纳，“百花之谷”。

埃米尔·路德维希一马当先，带着三两骑士快速驶进院子，不等马站稳便轻扯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越下。

管家迎了上来，接过埃米尔·路德维希的外套，同时伸手阻拦住其他骑士，只放了路德维希的贴身扈从威廉·奥古斯丁一同进入宅邸。

“您回来了，少爷。”管家表情恭敬，“老爷刚刚睡醒。”

埃米尔·路德维希轻轻点点头，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英俊的面庞不怒自威，他依旧保持着军队里的习惯，腰杆挺得笔直，下意识并拢军靴。

“父亲的身体好点了吗？”路德维希一边快步走进厅堂，一边问道。

“比之前好多了。”管家在前面领路，不咸不淡地回道，“这两天吃了不少东西。”

他们很快来到客厅，管家小声对他说道：“女王陛下的宫廷里来了一封信，邀请您下午去坐坐……”

路德维希愣了片刻，失笑着摇摇头，走向二楼父亲的房间。

管家与威廉·奥古斯丁站在楼梯下，看着路德维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弯处。

威廉·奥古斯丁回过头，疑问的眼光投向管家，“女王陛下早就得知少爷会回来了？”

管家静静地注视了威廉片刻，才把真相告诉儿子：“事实上，正是女王陛下将少爷召回来的……”

“什么！”威廉震惊了片刻，随后低声问道，“难道是宫廷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很遗憾我的儿子，其实什么事也没有。”管家面无表情地说道，“女王陛下只是单纯想念少爷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

“竟然如此……”威廉张大嘴巴，愣了片刻，才将“轻率”吞下肚子里，以防对女王不敬，“少爷可是玛哈坎前线的高级指挥官之一啊，陛下难道不知道吗？亚甸人随时都会发动进攻。”

这种事管家显然也清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威廉·奥古斯丁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复杂了起来。

……

半个小时后，埃米尔·路德维希向父亲告别，看着这位前任宫相日渐衰老的躯体，路德维希心里感触颇多。

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放着一封淡蓝色的信笺，娟秀的字迹上，还残余着淡淡的香味。

路德维希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让他每天朝思暮想的、如春天般美丽动人的女孩。

她就是百花之谷最明艳的花朵、全世界最美丽的珍珠、所有精灵共同尊崇的女王——爱丽茜丝卡·芬达贝。

尽管有着诸多举世瞩目的头衔，但在路德维希的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笑容暖人的女孩，同时也是他发誓用生命守护一生的人。

“少爷，陛下的马车已经到了。”管家轻轻敲门知会道。

“好，等我换身衣服。”路德维希站起身来，脱下军装外套。

虽然爱丽茜说过她喜欢这身军装，但宫廷里的那些老头可是很注重繁文缛节的。

就在这时，路德维希腰带上的一块青色宝石忽然闪烁出光芒，一瞬一瞬，短暂却引人注目。

路德维希呆住了，脑中迅速回想起宝石的来历，以及当年那个神秘人的嘱托——这是舞会即将开始的预兆。

路德维希解开衣扣，从衣服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的信封，倾倒出一面镜子，镜子上面赫然出现了几行小字：第一次测试舞会将在一个小时后召开，请戴好您的面具准时参与。

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路德维希面沉如水，他还以为，那个神秘人无法在三年内集齐全部成员呢，看来她的计划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路德维希闭上眼睛沉默片刻，轻声对外面说道，“抱歉，奥古斯丁先生，我忽然感到不太舒服，请向女王陛下带话，就说我明天再过去面见她。”

……

尼弗迦德，金塔之城。

安洁莉娜·符里斯放下手中的史书，轻轻叹了口气。

宫廷女官玛莉亚轻声询问道：“您又读到‘大北方战争’这段了吗？”

安洁莉娜是当今尼弗迦德皇帝约翰·符里斯的独生女，从小特立独行，既不爱红妆也不爱斗兽，偏偏喜欢皓首穷经，在图书管里翻阅史书，引得人人称怪。

“第三次北境战争。”安洁莉娜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恩希尔大帝率军30万横扫北方，一路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最终却在庞塔尔河边被拉多维德五世击溃……30万大军啊，最后活着回到金塔之城的不到十分之一……从那以后，尼弗迦德的国境线就退回到了1263年之前了……”

拉多维德五世，这是一个曾令北境和尼弗迦德同时感到颤抖的名字。

玛莉亚恨恨地说道：“那个疯子……”

“拉多维德确实是个疯子，但他是个举世无双的疯子。”安洁莉娜闭上眼睛，“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竟然是第一时间吞并盟友，增强自身实力……他通过间谍手段占据中立的诺维格瑞，将财富洗劫一空，随后全部赏赐给军队振奋士气……他与永恒之火合作，将术士、民间巫师、非人种族残酷烧死，因他庇护而幸存的人，和间接被他杀死的人，几乎一样多……而在庞塔尔河边以少胜多、正面击败恩希尔大帝的时候，他不过18岁。”

“都、都是因为他向恶魔献媚，才获得了这种力量。”玛莉亚笃定地说道。

这在尼弗迦德是公认的事实，毕竟除此之外，没人能解释拉多维德的传奇一生，“所以他在短短几年后暴毙，也是恶魔收取的利息！”

“谁知道呢。”安洁莉娜轻笑道，显然不相信这种民间说辞。

拉多维德在1273年击溃尼弗迦德帝国主力军队，随后迅速光复失地，他通过各种手段掌控了瑞达尼亚、科德温、泰莫利亚三国的王冠，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共主联邦，进而控制了整个北境。

北境诸国几百年来第一次团结在一面旗帜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地强大力量。

1274年，作为对永恒之火教团的回报，拉多维德将“自由之城”诺维格瑞改名为“永恒之城”赐予教团，并立永恒之火为国教，同年年末，他在维吉玛接受加冕，称号为“全北境人的皇帝”。

之后拉多维德一边休养生息，一边加紧迫害术士和非人种族，在继续保持凝聚力的同时积蓄力量。

三年后的1277年，拉多维德组织起一支20万人的大军，南下进攻尼弗迦德的本土。

原来的尼弗迦德传奇皇帝、“敌人坟头上舞动的白色火焰”恩瑞斯·恩希尔在兵败后不久被刺杀身亡，尼弗迦德陷入长期不断的内战之中。

1277年6月，拉多维德率军渡过雅鲁加河，直指尼弗迦德帝国的门户阿梅尔山口。

听闻拉多维德大军扬言要报三次北境战争之仇，尼弗迦德帝国宛如末日将至，全国上下动荡不安，延续近千年的大帝国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7月，尼弗迦德北方总督不战而降，从此尼弗迦德门户洞开，偌大的国土上几乎无险可守，举国沦丧就在眼前。

但紧接着转机发生，7月20日，拉多维德在行军途中染病，三日后暴毙而亡，年仅22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双方都措手不及，传奇般的伟大皇帝死了，他的事业也难以为继，拉多维德手下的将领们思虑再三，秘密撤军回师。

而尼弗迦德也因此躲过一劫，等到内战消弭，局势安定，又是一个能与北境抗衡的势力了。

由此，这件事也被视为尼弗迦德的天命所归，如今近两百年过去，在对峙之中，尼弗迦德又隐隐占据了上风。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历史，虽然是尼弗迦德的战败史，但同样令人心潮澎湃。”

安洁莉娜幽幽地说道：“玛莉亚，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书里的传奇人物，无论是恩希尔大帝、拉多维德五世、还是我的先祖莫尔凡·符里斯元帅，甚至是那些没有姓名的普通士兵……他们仿佛都在我眼前活过来了。”

“他们或举着北境的鹰旗，或披着尼弗迦德的黑甲，为了荣光、胜利甚至只是单纯的兽欲，而在战场上怒吼厮杀……我耳边能听见战马的嘶吼，我眼前能看到飞扬的箭矢，我鼻中能闻血肉的焦臭，我多想……让自己也身处那个时代，亲身参与那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安洁莉娜陶醉地说道，她闭上眼睛，站起身来，裙裾飞扬。

“可我做不到……玛莉亚。”安洁莉娜睁开眼睛，目光深邃，“我不能穿越历史，我活在这个平庸无趣的1452年，当时的场景已经永远化作尘埃了，我只能通过阅读史书来了解它们。”

“战争、政治、阴谋、权力，都在这一行行文字之间被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它们是密码，读懂它们，你就能获得恩希尔大帝的谋略，拉多维德的残忍，你就能……变成那些你想成为的人。”

安洁莉娜定定地看着玛莉亚，“你懂这种感觉吗？”

玛莉亚被安洁莉娜身上奇怪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懂。”安洁莉娜忽然轻笑出声，转过脸，语气又变得虚无缥缈，“我父亲懂，但他装作不懂，因为元老院的人不想让他懂，如果我是个男孩，他们肯定也不想让我懂，但我不是，所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安洁莉娜忽然站起身来，褪下罗裙，露出丝绸内衣下白皙皎洁的躯体，“为我更衣”。

玛莉亚吓了一跳，赶紧看看周围，确定没别人后才松了一口气，招呼门外的女仆进来。

安洁莉娜站在镜子前，看着女仆们三手两脚给自己换上华丽复杂的礼服，随口问道：“晚上的宴会都有谁参加？”

“内阁首席大臣安东尼公爵、宫廷卫队长洛必达公爵、‘永恒黑日’总指挥托雷斯伯爵，还有……”

玛莉亚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被安洁莉娜打断了，“行了，不用说了，有这三个人在就够糟糕了。”

内阁首席大臣、宫廷卫队长和特务头子三人之间嫌隙颇深，在宫廷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连皇帝都为此十分头疼。

“那您什么时候动身？”玛莉亚看着换装完毕的安洁莉娜，轻声问道。

就在这时，安洁莉娜头上的绿宝石发饰忽然闪烁出亮光，她愣了一秒钟，忽然说道：“不去了。”

“什么？”玛莉亚还没反应过来，安洁莉娜就用力撕扯掉身上的礼服，弄乱花了几个小时设计的发型，在玛莉亚惊讶的目光中走进寝室。

“我身体不舒服，三个小时内不要有人来打扰我。”安洁莉娜下完命令，就紧紧关上了门。

……

史凯利格，乌德维克岛。

身穿黑色披风，戴奇异帽子的少女手持近两米长的大剑，纤细的手臂中蕴含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她不发一言，夸张地挥舞武器，将一个个有着人类躯体、鱼类尾巴，背生双翼的怪物砍碎。

没错，是砍碎。

那些怪物个个肉体坚韧，速度灵活，甚至还能在天空短暂飞翔，但在少女的大剑之下，却脆弱的像是豆腐。

一剑，怪物锋利的爪子连带着手臂被砍断。

两剑，怪物从脖子直至肋下被轻易剖开，鲜血与脏器洒落一地。

三剑，怪物被拦腰截断，带有人类特征的上半身，和带有鱼类特征的下半身，通通下饺子般落入悬崖下的海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响声。

那些怪物身形庞大，飞起来遮天蔽日，可少女在其中婉转挥剑，优美地如同在舞蹈。

这舞蹈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海量喷涌的鲜血，和斩断肉体的声音，令一旁的渔夫畏惧地瑟瑟发抖。

他忽然开始可怜起那些怪物了。

过了一会儿，砍杀声忽然消失，渔夫探出头，只见天上再无一只怪物，背负大剑的少女拎着一个完整的怪物尸体，慢慢向渔夫走来。

这种怪物叫塞壬，民间俗称美人鱼或女海妖，她们上半身是美丽的女性，会在岸边唱歌引诱男人，但实际上却是要将他们吃掉。

渔夫的儿子就是因为不听长辈的劝告，坚持认为女海妖会爱上人类，所以才会葬身这种怪物之口。

“这只海妖的胃里有一具尸体，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儿子。”少女把怪物尸体丢到渔夫身前。

海妖的胃已经被剖开了，里面隐约能看见一个消化大半的人类尸体。

渔夫偶然瞥到尸体上挂着一个吊坠，那是他儿子成年时，他亲手为他戴上的，不禁瞬间老泪纵横。

少女面无表情，等着渔夫哭完，才平静地说道：“报酬。”

“我知道。”渔夫站起身，抹了抹眼泪，“我值钱的家当都留在家里，你需要什么都拿走吧，反正我的心愿已经了了。”

“可以。”少女点点头，“带路。”

渔夫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少女没跟上来，回过头一看，少女手里正攥着一颗蓝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你走吧。”少女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要报酬了。”

说罢，便在渔夫惊讶的目光中转身跳下悬崖。

渔夫赶紧跑到悬崖边，向下看去，只见白色的浪花和黑色的岩石，丝毫不见少女的踪影。

“伟大的芙蕾雅，是您降临了吗……”

渔夫震惊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