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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瞎想什么！她本来就没哭！她眼睛就长这样，怎么看都像哭一样，拜托，你为什么老是用主观想法去……”

说到这里，傅轾轩突然住嘴了。

因为他看见妈妈全身一震，像被勒住脖子一样鼓大了眼，脸白如纸，嘴里大口呼着气，腮边肌肉颤动。

好一会儿，妈妈才梗塞地挤出几个字，“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对方回答，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我是说……你这样的保姆，我得查问清楚！你是哪里人，多大了，什么单位的！”

“白小水。”海汐说，其他问题也一一答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就你这种货色，也能被聘用上？”丁菀禁不住越说越难听。

“火灾，烧的。”海汐只用最简练的字。

“你……”丁菀喘得更狠，“你是……”

“妈，够了！”傅轾轩火大地拽了母亲一把，“都跟你说了不是她！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这样的？我女朋友真的是别人，回头我慢慢跟你坦白，你这样大呼小叫的算什么？往人家伤口捅刀子很厉害么！”

海汐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拖把，这是她拖的第三遍地了。

摊开在地的墩布浸了水，脏脏地纠拧着，狼狈如她，廉价如她。

她看见那女主人手中的卫生棉条缓缓飘落在她刚拖净的地板上。

女主人忽然开了恩，“好啊，白小水，把这脏东西扔了……轾轩，立刻跟我回家！”

母亲既然不再恋战了，傅轾轩哪有不遵命的道理。

临走之前，他再三对海汐保证，自己回去后一定会把事情解释清楚，在这里先代母亲道个歉，请她一定一定别往心里去。

“嗯，好。”海汐仍在忙前忙后，一边擦窗一边应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我教出来的儿子我自己知道。”回程的车上，丁菀一反常态，不再疾言厉色，甚至还制止了儿子的进一步剖白，“我也是急昏了头，细想一下，我儿子哪会做那么出格的事，又不是外头的地痞流氓……行了，这事儿过了就算了，但是千万不能让你爸知道，他那人传统得很，最看不得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指不定要怎么想你，一听说你和女生搞得不清不楚，不揍死你才怪！你可别去自找麻烦，给我记住了！记住了！妈会罩着你的。”

傅轾轩点头如捣蒜，就算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惊动父亲。

问题居然就这样解决了，傅轾轩颇有些转不过弯来。

可他没想到，母亲那晚再次去了太婆家。

四下无人，她踏着夜色走进海汐的卧室。

井井有条的陈设布局。

唯一不太协调的，是靠墙的床上，一团臃肿的棉被。

丁菀想起儿子房里相同的景象，一把揭了开去。

最吸引她的不是连接两人睡床的那条暗道。

而是海汐枕下露出的一角亮色。

丁菀抽出一看。

是一张王菲的签名专辑，和一只薄薄的便笺本。

翻开便笺本的第一页，丁菀的指甲顶破纸面，陷进自己的肉里。

纸上是许多签名，显然是模仿着专辑封底王菲的笔迹。

像每个追星的小姑娘都会做的那样，仿了一串又一串，如同在给自己办签名会。

丁菀如何看不出那二字均是海汐，海汐，海汐……

笔法清逸欲飞，像是带了些绘画功底，更像得了傅霆海的真传……

他不是最喜欢捏着海汐的小手教她写字吗？隔了这么多年，这女孩骨子里的东西没变。

丁菀的眼色暗得如同地下的冥烛，温惜的魂儿不放过她。

哪怕留下了个女儿，也要来拐着她的儿子堕进邪道……

那一刻，丁菀已经有了思量。

傅霆海找了海汐半辈子，丁菀祝他再找一辈子。

海汐从棋牌室接了太婆回来，丁菀迎上去，冲太婆笑道，“我发现我钱包里少了500块钱，不知是不是落在您家了。”

海汐心知该来的躲不过，只能麻木地顺着它的轨迹往前。

她帮着丁菀翻箱倒柜，寻遍了沙发床底。

最后，毫不意外地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发现了25张红色整钞。

“你这月的工资？”丁菀点着钱，悠哉游哉。

“我的工资只有2000元。”海汐风浪不惊。

“那就对上数了。”丁菀数出了五张，扇形地夹在指间，“这是我的，上面还有我指甲油蹭到的痕迹，你们看？”

“丁菀！你少胡吣！小水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太婆怒不可遏，把茶几拍得惊天动地，“她不可能拿了你的钱！”

“我没说她拿了。”丁菀笑面虎一般，“她这是偷。”

海汐纸人似地立在原地，眼中渐渐了悟。

“我限你一天之内从我们家消失，否则，我会把这件事捅到家政中心，让你混不下去！”丁菀恶声恶气。

“你敢！”太婆大步上来，挡在小水身前，花白的头发随着行止间的急风飘起，“小水，快说不是你！你说话啊！阿婆信你！”

“太婆，钱是我偷的，我这就走。”海汐的话是对老人说的，眼睛却望着丁菀，平静而成全，“希望您能够大人有大量”

“不……不会的！”太婆痛心疾首，“小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家里出事了？说出来，阿婆会帮你的！你不能走……”

海汐淡淡一笑，没有告诉太婆，她最想要的帮助无非是放手和解脱。

她不贪心，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要一点尊严来蔽体。

将来她会更加独善其身，做一棵压不垮的草，在石缝，在沙地，都可以生根发芽，路还很长很长，总会使她不再依恋这第二个家，不再放纵自己往他的方向游荡。

她也是痴了，他们明明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他玩得起，一时忘了形，把他的怜惜与博爱分了一点残屑给她，这也没什么。

即使他走错了，也可以被原谅，可以回头。

但她没这个资本。

傅轾轩在深夜赶来，海汐已经搬空东西离开了。

一大早他就跑到她就职的家政中心，没等营业开门就堵在门口。

却得知她天不亮就来过，办理了辞职手续。

走得真干净，这是丁菀也没有料到的。

她一时松懈，放跑了这只定-时/炸/弹，让这个女孩脱离她的掌控了。

傅轾轩也不闹腾了，坐在母亲车里，玩着一只新买的帅气飞镖，二郎腿翘得老高。

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标头刺中他的指肚，一个血窟窿。

“妈，你真不信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亏你想得出来，我眼光有那么烂吗。”

丁菀把车停在路边，从车内镜里望着儿子。

“屁大的事，害得人家丢饭碗，我们家翻手云覆手雨的，多不好。”傅轾轩轻佻道，“是不是该给太婆雇个新保姆了？”

丁菀不答，把那张王菲的《将爱》递给他，“你太婆说，这是白小水留下的。”

傅轾轩摇开车窗就丢了出去。

几秒钟之后，他听见路过车辆轧扁塑料壳的怪声，像牙齿津津有味地啃着碎骨。

“妈，你知道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吗？”傅轾轩拽掉了车顶挂着的春节小灯笼，抱胸往后一躺，笑容从嘴边褪色，“就是有一天逃开你和我爸！”

“你逃不开的，你爸又用得上你了。”丁菀一踩油门，仿佛踩灭了半生都在规避的悔意，“洛承宽的养母闵心，答应大年初五跟傅家聚一聚，你爸让你必须去，傅家全员到齐，以表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