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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番外:琴郎

  • 作者:桑狸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4-01 13:49:00
  • 完书字数:11176

伞外大雨如幕,伞内静谧宁幽,雨声哗啦啦响在耳边,两人挨得极近,彼此鼻息相交,熏香相融。

姜姮看着梁潇那双幽邃温暖的眼睛,低头沉默,不接他的话。

梁潇眼里的光骤然熄落,握着伞的手一紧,颓然垂眸也不再言语。

两人一路再无话,很快走到了后院库房。

库房外守着数十个身着蓑衣的护卫,见他们来了,立即入内报信,没多久,顾时安便撑着伞出来了。

他身着墨缎襕衫,衣角浸在水洼里,脸色亦如沉夜阴雨天,湿漉漉的,暗沉沉的。

看来案子果真很棘手。

顾时安像是早就料到梁潇会跟着来,没什么惊讶,只是道:“我已经将严栩锁拿住了,他不会伤到人。”

姜姮想安慰他两句,但想到梁潇在身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冲他点了点头,拎裙往里走。

自然,梁潇紧跟在她身侧。

这一爿房屋修筑在背阳的方向,连阙六间,阴凉潮湿,一走进去,就只觉有股涔涔凉意从脚心往上渗。

严栩被铁锁链绑在墙上,有五个执剑护卫就近看守,他一见着姜姮,原本胡子拉碴狼狈的脸上立即闪出点希望的光亮,冲着她哑声叫喊:“姐姐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贪吃,我真的就是贪吃,那楚三干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他想要往前扑,把铁锁链拽得咣当响,顾时安朝守卫扫了一眼,对方立即把出鞘剑刃横在严栩脖子前,厉声喝道:“老实点。”

严栩瑟瑟缩回去,靠着墙可怜巴巴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可有证据?难不成大燕哪条律令上写着,找厨房开个小灶都是犯王法的?”

这话倒是问得正在关窍。

其实姜姮也问过顾时安同样的问题,顾时安给出的答复是,严栩不止是唯一密切接触楚三的人,近来还频繁下山,出入市井,十分可疑。

单拉出哪一条都不值得当回事,可偏偏这些事都集在一人身上,若说巧,未免也太巧了。

顾时安之所以让姜姮来见严栩,是因为严栩声称,前段时间他频繁下山是去见姜姮。

姜姮静了静心,问他:“你再仔细想想,你下山除了去我那里,还去过哪里?”

严栩目中满是茫然惶惑:“我就去你那里啊,给同窗带些文房书籍,一直磨到书院快要门禁才回去。姐姐,你可以给我作证啊,我什么时候走的这是做不了假的。”

顾时安朝姜姮投去询问的眼神,姜姮冲他点了点头。

此路不通,姜姮又问起楚三的事。

“我就是觉得楚三做菜好吃啊……”严栩抬起腕子,上面缠绕着铜锈斑驳的锁链,显得很艰难:“我是云州人,楚三会做那边口味的菜,我吃得惯,所以点名让他做,这也有错啊?”

顾时安早就派人把严栩祖宗八辈查了个底掉,知道他没说谎。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姜姮走出囚房,梁潇在身侧给她撑伞,顾时安紧跟其后,三人都没说话,在雨夜中慢行。

走了一段,姜姮实在耐不住,歪头问梁潇:“你觉得呢?”

梁潇抬起胳膊拢住她,赶在她要反抗之前说:“别动,只有这样我的脑子才转得动。”

姜姮闷声道:“你这分明是……”

“分明什么?”梁潇的声音中隐含笑意。

姜姮紧抿唇角,不说话了。

梁潇拢着姜姮走了一段,道:“在楚三的住处发现了四百两纹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是严栩给他的,那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据我所知,徐山长奉行节俭,书院中的书生住的都是六人通铺,在这一点上,严栩可是没什么特权的。”

姜姮听懂了,如果严栩手边有这四百两纹银,那是不太可能瞒得过与他同住的学生。

姜姮随着梁潇的步伐走,脑子飞快转动思索,半晌,她忽得想起顾时安还跟在身后,转头看去。

顾时安轻声道:“与严栩同住的学生已经审过了,银两不是他的。”

姜姮拧眉,再度看向梁潇。

梁潇低眸凝她,目中若有星矢温脉,“姮姮,我们去看看严栩住的学舍。”

后院的屋舍是呈回形,悬山顶平檐,周围花树葳蕤,石桌石凳水渠淙淙而流,澜山秀水,正是清幽之所。

只可惜如今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偶有读书声自雨声中飘来,亦带着几分低沉。

顾时安领着两人来到严栩住的学舍前,那里菱格窗棂后蒙着簇新的绵白窗纸,槛外鸢尾盛开,除了里头黑漆漆的,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自打证据指向严栩,顾时安就命人把这间学舍清出来了,再不许人居住。

梁潇揽着姜姮围屋舍转了几圈,察觉到她隐有抗拒和不耐烦,刻意淡淡提醒:“姮姮,你不要动,你乱动得话我脑子转不动。”

姜姮翻了个白眼,不想招他,认命地由他。

梁潇转了几圈,忽得把伞塞给姜姮,腾出一只手指向前面一爿屋舍,问:“那是做什么的?”

顾时安紧跟上来,冷眸瞥了一眼梁潇粘糊在姜姮肩上的手,薄唇紧抿了抿,不豫道:“那是夫子们住的屋舍。”

梁潇顺着山石幽径慢行,蓦地回头,指着垂花拱门,冲顾时安道:“这道门晚上是不关的。”

姜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眼见顾时安的脸色大变,他甚至来不及回应梁潇,火速吩咐护卫:“把这书院里的夫子都请去山长的书房,本相今夜要会一会他们。”

护卫立即行动,静谧长夜顷刻间被打破,那一爿屋舍陆续亮起灯,纷乱足音夹杂着抱怨的声音叠次传来。

眼前乱起来,而始作俑者梁潇却不慌不忙地从姜姮手里拿过伞,拢着她走到游廊下避雨,耐心为她解说。

严栩和厨房众人的口供里都曾提到,山上书生曾塞钱给厨子让他们帮着做宵夜。

山中门禁森严,到亥时之后,其余诸门皆关,唯留几道小拱门,而厨子在送完宵夜后若想回到厨房,势必要经过夫子们居住的屋舍。

夜色掩映,阒黑幽静,若是有所交流,想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就像一座阳光下的庭院,偏有隐匿在角落里难为人见的沟壑暗影。自案发以后,顾时安只把精力放在那些书生身上,却忽略了夫子。

姜姮歪头问:“你心里有猜测?”

梁潇凝目望着沉酽黑雨夜,沉默许久,才道:“你应该知道了吧?这位徐山长是谢夫子的师兄,而谢夫子受崔太后驱使多年,难道竟没有往他师兄身边安插什么人?”

姜姮听他提及谢夫子,心情不由得低落,道:“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不染权势富贵,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地方?”

梁潇笑了:“都是秀才,将来是要上京参加科举的。”

姜姮脑子里有什么一晃而过,听梁潇继续道:“还记得我当年在金陵处置的那个磨勘院令淳于彬吗?他就是崔太后的走狗,阴交党羽,大兴科场舞弊,藉由大考往各路要塞安插他们自己的人,若是这人,从在书院时就物色好了,那不是更稳妥吗?”

有什么人能比书院夫子更方便接触学子,更方便摸透他们掌控他们?

姜姮只觉有阴风飕飕从四面八方刮来,面前台榭花廊,一派清正朗月,也有可能藏污纳垢吗?

梁潇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恐惧,紧拢她入怀,柔声说:“姮姮,不要怕,有我在,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还可以继续过从前的日子。”

姜姮竟忘了反抗,微微抬眸看他,正对上他温暖脉脉的目光。

她这些年很少会有软弱的时候了,每当她想逃避想寻求庇护的时候,都会不断提醒自己,她已经为人母,她有晏晏,她没有资格再做回从前那个软弱的姜姮。

可今夜,她却想寻求一个宽厚的怀抱靠一会儿。

她感觉到一股从心散发至身体的乏力,周折太多,思虑太多,着实有些累了。

姜姮靠在梁潇怀里许久,蓦地抬头,道:“广进斋。”

梁潇的双臂还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略显诧异:“什么广进斋?”

姜姮道:“严栩下山并不是除了我那里哪里都没去,他还经常去广进斋,因为他常常送我广进斋的点心。”

梁潇在心底骂人,面上沉了几分:“他还送你点心?”

姜姮急道:“你这会儿吃什么飞醋,快让人去查广进斋啊。”

梁潇正要遣人去知会顾时安,顾时安自己回来了,眉宇略微舒展,有所突破:“有几个夫子说,曾在夜里看见许夫子和楚三说话。”

他口中的许夫子,就是姜姮上山时遇见的,也是当年辰羡在其手下打杂的。

姜姮把刚才自己想起的事说给顾时安听,顾时安立即重审严栩,那严栩宛如惊弓之鸟,说话颠三倒四,顾时安耐着性子问了许久,才问出来事发前不久严栩下山时恰遇上许夫子,那许夫子托他从广进斋带些点心。

但他不是让严栩直接带,而是给了他一张点心清单,只托严栩跑趟儿腿,把清单交给广进斋,待他们将点心备好装盒,自有堂倌送上东临山亲手交给许夫子。

姜姮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得想起了那神秘的四百两纹银。

一份出去的清单,一份回来的盒子,那清单上藏着什么消息,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恐怕不是严栩那个草包能发现的。

顾时安要连夜审许夫子,梁潇说没这个必要,直接动刑,只要人不死,越重越好。

打到后半夜,终于招了。

护卫根据他的口供从后院挖出了些药罐,跟下在顾时安早膳里的属同一种。

得知真相的徐崇山大受打击,连声道:“不可能,许夫子自在洛州时便跟在我身边,他为人敦厚老实,不可能,不可能……”

梁潇冷眼看他,心想,怕是在洛州时就和谢晋瓜葛上了,那崔太后可真厉害,将这些读书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事情总算大白,顾时安下令放了严栩,吩咐下去,收拾行囊,准备返京。

在返京前,他给梁潇看了一封密信。

荣康帝亲政后重建了校事府,专为君王刺探机密行隐秘之事。根据校事府的禀奏,崔氏虽然倒台,仍留有余孽分布在全国各州县,顾时安此番微服,看似随意,实则是带着皇命而来,要将余孽扫除干净。

“在崔太后诸多爪牙中,有一人最为有名,绰号九琴郎,传闻善读诗书,满腹经纶,武艺高超,喜欢以琴弦杀人,琴弦一出,无人生还,所以也没有人看过他的真面目。”

顾时安给坐在自己对面的梁潇和姜姮各斟了一杯茶,在茶烟氤氲里抬头道:“在许夫子的卧房里发现了几根特制的琴弦。”

梁潇抬起茶瓯轻抿了一口,微笑:“这不挺好的吗?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官家一定很高兴,顾相再立新功,堪称肱骨之臣。”

顾时安轻翘了翘唇角,转身看窗外海棠花雨,不再言语。

案子一了,姜姮就可以和崔斌一起下山了,东临书院的危机也算是解除了。

梁潇清晨与徐崇山告辞,想与姜姮一起下山。

晨起薄曦未散,淡霭弥漫,姜姮站在假山畔,隔柳丝雾影看过去,徐崇山对梁潇格外客气,甚至要亲自送他下山,被梁潇婉言谢绝。

姜姮终于忍不住,在梁潇走过来时问他究竟是以何身份入住东临书院。

梁潇笑说:“姜家长子的身份。”

“什么?”

“就是墨辞啊。”梁潇揽了揽臂袖,眉宇尽皆舒展:“我手里有一件当年岳父赠与我的信物,把它给徐山长看了,他便对我的身份坚信不疑。”

末了,他摇头:“这些读书人啊,就是心思单纯。不过他倒是对岳父颇为崇敬,临走时还托我给老将军带好,祝他寿比南山。”

听到旁人提及父亲,姜姮敛尽表情,黯然垂眸不语。

梁潇看出了她的心事,靠近她轻声问:“想不想回去看看?”

姜姮自然是想的,可是她也害怕,害怕此去再也回不来,要永远被困在那锦绣繁华的帝都里。

梁潇痴痴凝着她,“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我向你保证,我会安安稳稳把你带回来。”

姜姮仍是犹豫,他苦笑:“摄政王已是死人,难不成你还怕我不讲信义,再度囚禁你吗?”

说着,他下意识要去握姜姮的手,指尖刚碰上她的手背,就被她缩手躲开。

山上早已搂搂抱抱过,梁潇十分不习惯这份冷淡,双眉微蹙,饱含幽怨地抬头睇向姜姮,姜姮却好似已经打定主意要翻脸不认人,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数日未归,只怕兰若他们早就急坏了,我要先回去了,你自便。”

梁潇拦在她面前,凤眸黯然,隐含控诉:“案子破了,你用不着我了,就想甩了我。”

姜姮深吸了一口气,笑靥柔婉,慢吟吟道:“这案子本身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意外卷进来的。再者说了,就算破不了,自有官府操心,我不曾领半文薪俸,有何义务为这案子担什么重任?”

梁潇叫她堵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眼见姜姮转身要走,他喊:“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吗?”

话音刚落,顾时安从石阶后追上了他们。

他身后是乌泱泱的护卫,执剑着甲,声势浩大。

顾时安直接略过梁潇,追上姜姮,温煦浅笑:“朝吟,我要走了。”

姜姮道:“一路顺风。”她想了想,又问:“从水路走吗?”

顾时安颔首:“船已备好,今天就走。”

彼此沉默了片刻,还是顾时安先开口:“你要好好保重,若你我有缘,我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姜姮觉得梁潇和顾时安今日都很怪,话说到半截,总像藏着什么,她欲要细问,却在山前的百层石阶上又遇见了熟人。

是严栩。

他穿了件素样无刺绣的青缎长袍,封襟一颗珍珠为饰,除此之外再无修配。

大约是因为经了一场牢狱,深受打击,再不复往日倜傥张扬,双眼睑青黑,颓唐丧气,见着顾时安格外惊悸,猛地一哆嗦,才僵硬着上前揖礼。

顾时安拿出对晚辈的关爱,很是嘘寒问暖了一阵,最末,见他背着书箧,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严栩道:“想回家住些时日。”

姜姮在一旁心想,到底是娇滴滴的矜贵公子,一点打击就受不住,忙不迭要回家疗伤了。

走了也好,她至少能清静些时日。

严栩要去的云州恰与金陵顺路,顾时安邀他共乘船,他瑟瑟犹豫了一阵儿,应下。

两人结伴而行,很快便消失在山间石道的尽头。

姜姮也想走,却被梁潇拽住了手,他目中闪烁着一点冷光,冲姜姮道:“走,我带你去看场戏。”

河道流水浩浩,波澜翻涌,船逆风而行,有人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吹起衣袂翩翩。

顾时安看着那岸堤离自己越来越远,目光微邈,涌上深深的落寞。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去,见是严栩,微微一笑,问:“怎么了?不习惯坐船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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