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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昭身处嘈杂的晚自习课间，眼前的世界却小到只够容纳萧星野一个人。

心腔受他的话语影响而失律颤动，空拍后开始剧烈搏跳的声音，盖过耳际其他响动。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长相平平无奇。

从小到大，听过别人夸她最多的话就是可爱，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她也开始认为，她只有可爱而已，和漂亮完全不沾边。

客观上来说，她的五官称不上一眼惊艳，属于耐看型的女生，皮肤白皙胜雪，一双净澈灵动的杏眼显得她很是乖软文静，仅凭清纯无害的外表就足够惹人怜爱。

看上去真的是别人大声一点说话，就会把她吓哭的文弱女生。

第一次被人夸漂亮。

还是被喜欢的人夸她漂亮，那一瞬的心情没有文字能够比拟。

欣喜若狂这种程度的成语，都不足以还原她真实体会到的十万分之一的高兴。

偏偏在喜欢的人面前，她不能把这份狂喜表露出来，铺天盖地的激动悉数藏进嘴角轻翘的弯度里：“你也太会夸人了吧？”

萧星野眉眼携笑，语调柔缓：“原来实话实说也算是夸人？”

她的手指在身后互相绞着，不会接话，只能转移话题：“化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他看起来一点不着急，见她的第一句话是夸她的蝴蝶结漂亮，而不是问她有什么事。

好像，她比事情本身，更值得他关注。

“嗯，你还有别的事要和我说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萧星野低眼对视她清亮的瞳眸，语气总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放得轻软。

她知道，对话濒临结束。

掰着手指头等这么多天，就为见他一面，这次见面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她有些舍不得，不想让他走。

哪怕能多和他待一秒都是好的。

可是……他的时间哪能任她浪费。

他还要去老师办公室。

他那么忙，平时有那么多事，根本没有空余时间给她沉浸着流连。

自私念头和理性认知碰撞，互相纠缠在一起，裹得她呼吸越来越艰难。

该来的，躲不掉。

她快步奔来见萧星野的路程有多兴奋，现在面对即将和他分别并且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实，就有多抗拒。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没有了，你去吧。”

江昭昭牵强地抬了下唇角，演绎着她该呈现出的反应。

把最想的话，吞进心底，依靠眼神传送给他。

她眼底微光轻晃，晶莹，闪亮，似乎蕴含着朦胧浅薄水雾，在光照下，看上去像是珍贵的易碎品。

一闪即逝的碎波，迅速黯淡至无痕。

快得让萧星野怀疑刚才所见只不过是幻觉，可他心口抽动的那一下，却真实到不容他存疑。

萧星野眉宇微皱，眼瞳里的笑淡去，语气转为说正经事的口吻：“真的没有？”

第一遍问她有没有别的事给他说，就只是对话结束前的最后确认，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事项。

眼下第二次开口问她，是感受到她那脆弱的眼神，其中情绪略有复杂，他没解读出完整的意思，只隐约洞察她似乎是在向他求助什么，又不愿开口。

江昭昭说着口是心非的话：“真的没有，你快去吧，我回班了。”

心底没说出来的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萧星野，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很想你吗？

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这么快又要说再见。

能不能和你多待一会儿呢？你别走，好不好？

萧星野心里的疑念没消，表面不打算再追问：“行。”

“嗯，再见。”

“嗯。”

江昭昭转身往九班的方向走，挪动两步，没忍住停下来回头望楼梯口的方向。

萧星野快要走过拐角，下一秒，他侧身，准备下楼梯，余光应该能看到她这边。

她急忙收回目光，稳着步子，乱着心跳往班里走。

看着她说完再见，从眼前转身离开，萧星野踏上去老师办公室的路线。

即将下楼梯时，眼尾留意到几步之外的江昭昭，顿步往他这边投来视线。

他抬眸去确认，恰巧看见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算了，等放学后问问穆铭未，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萧星野这么想着，继续下楼梯去老师办公室，长腿踩下台阶，在身侧晃动的双手骤然吸足他的注意力。

他抬手，看到修理过照明灯的手指上，还沾着浅淡灰尘。

……怪事。

要换做以前，不管谁来找他，他修完灯肯定要先用湿巾擦干净手上的尘污，才会去和人说话。

在重度洁癖面前，其他事情一概没有优先权。

几分钟前，他看见江昭昭的瞬间，把要擦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居然就这样沾着灰，和她说完了话，现在才反应过来，手还是脏的。

在他尚不明确的内心深处，潜意识层中，江昭昭的重要性已然超越某些事项。

小小的种子处于土壤暗处，无声无息地生根，变化甚微，没有引起萧星野的重视。

他以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会持续太久。

洗完手以后，萧星野去到老师办公室，填完一张化学竞赛的报名表。

晚自习上课铃在他走出办公室的瞬间打响，他腿长，阔步往回走，上到教室所在的楼层，位于拐角处就能听见班里个别同学嘻嘻哈哈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前门，眼风锐利迅疾，往声源处瞥去，还在笑闹的男生立时收敛，像是老鼠见到猫。

萧星野一回来，班里所有人为噪音顷刻消失。

只剩下笔尖和纸页摩擦的声音，安静到针落可闻。

当天的作业已经被萧星野利用课间空隙写完，他翻看着英语书上要预习的内容，脑里浮现的却是刚才江昭昭惹人心疼的眼神。

那些熟悉的单词变得陌生，陌生到如同他从来没学过英语，连26个英语字母都不知道如何发音。

啧。

等不到放学了，他从口袋摸出静音模式的手机，低头给穆铭未发消息。

萧星野：【有人欺负她了？】

就算没明说这个她是谁，穆铭未也能无障碍看懂，毕竟萧星野只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除了江昭昭，再无别人。

穆铭未从手机的计算器界面退出，停下写数学作业的动作，打字回消息。

穆铭未：【没啊，我这几天可给你留心着呢，除了收作业发作业，她都没和男生说话，平时不是在座位上看书就是和女生聊聊天，哦，今早送完作业，有男生问她老师要求背的课文什么时候检查，午自习之前，我们数学课代表和她说语文练习册上的……】

萧星野看着穆铭未发过来的一长串内容，眉头轻拧，表情复杂，他重新打字回复。

萧星野：【我记得，我是让你留意有没有人欺负她，不是让你给我汇报她一天在学校的所有动向。】

萧星野：【还有，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么多其他男生的事？我又不关心他们，你怎么回事？】

穆铭未：【我这不是担心疏忽了吗？那既然你发话了，我以后就不那么细致的观察了。至于其他人，我是在给你排除潜在情敌的可能性啊，我的一片苦心，你竟然不明白。】

萧星野无话可说。

他这好兄弟考虑得可真是周到，还懂帮他排除潜在情敌……不对，怎么就聊到情敌上了，他和江昭昭之间又没什么。

算了。

没人欺负她就好，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可能最近的事太多，他有些用脑过度，精神高度紧绷，变得神经质，竟然开始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等放暑假了，好好放松几天，调整一下吧。

当天晚上。

江昭昭写日记的时候，唇角的笑还带着余韵的甜意。

「等了好多天，终于等来和你见一面。

只是刚见面没几分钟就又要说再见，没人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

当时，我用眼神一遍又一遍说着，我这段时间很想你。

你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是不是你领会到一两分我想表达的意思呢？

我怕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又怕你知道我喜欢你。

……好矛盾。

化学老师让我找你去办公室，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会儿，我满脑子都是马上就能见到你了，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不过就算不想也知道，老师找你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

我去一班找你，你正在修坏掉的灯。

你班同学说你好厉害，我也在心底跟着夸了好几遍，修完灯，你看到我，第一句话不是问我找你有什么事，而是夸我的蝴蝶结发夹好看，还夸我漂亮……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被人夸漂亮，还是被最喜欢的人夸！好开心！真的开心到要跳起来了！

不知道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好想快点再和你见面啊。

会不会觉得我很贪心，或者觉得我不务正业？去了学校不想着好好学习，整天想着怎么见你……可是，你确确实实是我爱上学习的动力之一，还是最大的动力。

没事，反正你不会知道我的日记内容，我也不清楚你的想法，我只清楚，我好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到，再也喜欢不上别人了。

别的男生没有你优秀，也没有你好看，他们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你这么好……

你的名字填满了我一整颗心，这可怎么办。

谁能来教教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来教她怎么办。

或许能给出答案的，只有时间。

往后连续好几天，她早上去学校之前，在家里梳的头发，都是萧星野那天夸好看的发型。

高马尾配着黑色蝴蝶结发夹，不止萧星野夸好看，还有好几个朋友同学都夸她好看。

可是其他人夸赞的话语，远没有萧星野那一句话带来的开心浓度高。

“昭昭，我上午去小卖部买水，路过一班，发现萧星野今天好像没来上课啊？他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一支笔都没有。”荆云霜挽着江昭昭的胳膊，往食堂的方向走。

中午放学的时间点，学生熙熙攘攘地往教学楼外涌。

江昭昭应答：“嗯，我早上送作业，也没看见他，不知道去哪了。”

她对于萧星野的动向，一无所知。

只要脱离了学校，他们两个的联系就薄得像一张纸。

荆云霜轻声给她说：“没事，等会儿我帮你问穆——”

话没说完，两个人的肩膀同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

她们回头，看见杨佳怡抬手挡太阳光线：“去吃饭吗？我们一起吧？”

三个女生同行。

江昭昭走在最中间的位置，荆云霜和杨佳怡的话题围绕着近期看的小说和漫画展开，偶尔穿插两句综艺和电视剧的内容。

荆云霜说得眉飞色舞：“那个漫画真的特别逗，上周六我看了好多，笑得肚子疼。”

杨佳怡跟着说：“对对，而且那个男主角特别帅。”

江昭昭听着她们说话，不怎么吭声。

触及“男主角”和“帅”这样的字眼，她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萧星野的模样，她觉得没有哪个漫画男主角，能帅得过她日记里的男主角。

打好饭，她们坐在一张桌上，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整个食堂吵吵嚷嚷，放眼望去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青春谱写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无限。

“我们班长早上去参加化学竞赛的预赛了，他一走，副班长陈子诚根本就管不住后排那几个调皮的男生，他们下了课用写过的草稿叠纸飞机扔来扔去，都砸到我了，真讨厌。”

杨佳怡低着眼睛，用筷子把菜里的辣椒挑出去，没注意到江昭昭和荆云霜对视了一眼。

萧星野去参加预赛，那之前化学老师让他去办公室，应该说的就是这事。

江昭昭试探着开口：“那等他回来就好了吧？”

“嗯，听班主任说，他下午就回来了。”

下午。

下午他就回来了，课表还有喜欢的体育课，可以自由活动一会儿，等到体育课下课，回班的路上，应该就能看见他了吧？

这简直是双喜临门。

“诶？你们都在这，那正好，”陈子诚握着一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走近了递给她们，“萧星野打电话让我帮忙买冰饮，我还没吃饭呢，正要去吃饭，你们哪位好心人帮个忙代劳一下，先给他送回去？”

他见过荆云霜和江昭昭，她们两个都认识萧星野。

杨佳怡狐疑：“他人还没回来，就让你帮忙买水送回去？”

陈子诚：“回来了啊，刚回来，这会儿就在教室呢，他在电话里给我说没胃口，不想吃饭也不想动，让我帮他带瓶冰饮料就行，这饮料在食堂就剩一瓶了，我想着先给他买了，他最近就爱喝这个，一会儿等我吃完饭，这都不冰了，我可不想给他送完饮料再来吃饭，这么远，我懒得跑第二趟。”

荆云霜表示理解：“上午参加完预赛，没胃口也正常吧，我每次考完试也没胃口。”

杨佳怡没伸手去接饮料：“我吃完饭还要去校外的文具店逛一圈呢，听说上新了巧克力味的笔芯，我要买两根试试，没空给他送水。”

“巧克力味？我也要去！”荆云霜来了精神，“正好我数学本子用完了，要是不去买，午自习都没本子用了。”

杨佳怡：“那我们一起。”

陈子诚见状，只能把冰饮料递给江昭昭：“你有空吗？”

江昭昭伸出手去接：“有空，我给他送。”

“那麻烦你了。”

“没事，正好我回班，顺路。”

她表面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开心的语无伦次。

结合杨佳怡的表现，还能推断出，杨佳怡对萧星野没意思。

如果是对待喜欢的人，肯定是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他，而不是这么冷淡的态度。

她象征性的扒拉两口饭，不想表现得过于心急，以免被杨佳怡发现端倪。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她抽张纸巾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