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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无法抉择出生，却有很多种死法可供选择。

以寿终，在梦中而逝。

一场大病，撒手寰中。

或与口角争执，动致凶殒。

又不堪重任，自杀而亡。

深陷泥潭十几载，舜华无力挣脱，因此无比渴望自己能死得其所，哪怕不能寿终正寝。

这段振聋发聩的剖白，让黑雾滞留在树林里，久久没有动身跟上舜华。

飘浮在空中的雾团，幻化成一只黑色狐狸，爬上被砸死男人身上，歪着脑袋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离去的身影挺拔，透着一股坚韧，将狐狸眼底一汪深潭搅碎。

它缓缓低头，伸出舌头舔着尾巴。

一条被血色浸染的尾巴，遮住尾巴根部八个血窟窿，血从其中汩汩流出，像是活着一般，将身下男子包裹住，一点点吸食着被禁锢在躯壳里面的魂魄。

“鬼，”大难不死的男子惊恐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滚爬出去，“是鬼。”

听到声响，黑狐眼睛漆黑幽深，一团黑雾霎时从地底钻出，直扑那人面门，很快没了声音。

猛地，晴天炸响一道惊雷，顷刻间，狂风怒号阴霾密布。

几道雷电往树林中劈去，几棵百年老树轰然倒塌。

电闪雷鸣间，大雨瓢泼而下。

舜华拢紧衣襟，冒着暴雨往马车走去。大雨滂沱，淋湿了她的脸庞，清洗掉她脸上血迹。

僻静山道尽头，一辆马车孤零零停靠着，马儿已不知去向。

血蜿蜒了一路，从舜华脚边流淌而下。

她心中不免一沉，但一步，一步，坚持自己往前走去。

“娘子！”一声哭喊声从前方传来。

刹那间，舜华耳中嗡嗡作响。

舜华遥遥望去，恰见碧萝披头跣足，直冲她跑来，但没跑出几步脚下一歪，一头扎进泥潭里。但碧萝没有任何迟疑，挣扎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没事了，”舜华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别害怕。”

她垂眸，见到碧萝平日里常戴的银铃发簪早已不见，在她额头上，有一道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耳根，在雨水浸泡下，已经红肿一大片。

小小的身躯不断颤抖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碧萝心底涌起层层酸涩，被舜华抱住的那瞬间，委屈席卷整个胸腔，令她心如刀割，“是碧萝无能，没能护住娘子。”

“不怪你，”舜华伸出手摸摸碧萝脑袋，眼底苦涩一闪而过，“他们已经受到惩罚，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碧萝猛地抬起头，望向舜华，呼吸急促，视线中满是不敢置信。对方身上的伤痕刺痛她双眼，她伸出手抱紧舜华，哭得不能自已。

雨还在下，雷鸣不断。

丛林之中陆续传来树木倒塌声。

舜华回头，恍然间，她对上一双红瞳，但一眨眼后红瞳消散，方才一幕仿佛是场幻觉。

丛林里暗潮涌动，黑乌乌一片。

舜华下意识看向手腕，上面不见黑雾踪影。

她与碧萝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彼此，速速离开此地。

没多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飞速狂奔而来。几位身穿蓑衣的人由远及近，高高举起马鞭，催促马儿再跑得快一些。

山道偏僻，大雨滂沱，这帮人来得突然。

碧萝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将舜华护在身后，一脸警觉地盯着前方。

舜华抬起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钗紧握手中，眸色变得冷冽起来。

“是舜华娘子吗！”三匹马在不远处勒马停下，几个人翻身下马，朝两人大步走来。

眼看着这几个人就要靠近，舜华浑身一僵，手握钗环伺机而动。

身前的碧萝却激动起来，惊喜道：“李郎君，是您！”

翻身下马迫不及待朝两人跑来的李韫生，见到两人受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他知道当务之急是将两人接到马车上，换上一套干净衣裳，再把伤口处理一下。故此，来不及多问，只吩咐身后之人去帮忙。

而在舜华眼中，李韫生来此，像是预料到情况会不好，随行不光带着小厮，还带来一位老妪。

他指挥着小厮将陷入泥泞中的马车拖出来，套在自家马上，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老妪上前，扶着舜华往马车走，低头垂眸，面上看不见一丝波澜。

四周除去雨落声，只闻李韫生的咳嗽声。斗笠下的脸，苍白而病态，注视着舜华的视线，满是担忧与怒意。

他带病前来搭救，该谢。但是，他来得实在太巧了。

此刻眼前场景真真切切，耳旁亦无声言。

这让舜华有些不适，她还没把幻觉与现实彻底分清楚，眸色不免黯淡几分。

只是心中再无蛊惑时，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咚咚咚地强劲而有力。一直悬浮在空中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彻底底踩在地面上。

万般思绪揉碎在她腹中，她长吐出一口气，只觉浑身轻松。

“嘶，”马车里，老妪看到舜华身上伤痕时倒吸一口凉气，波澜不惊的气息在此刻崩碎，她眼底泛着不忍，“听闻那老鸨带娘子上山祈福，却一个人鬼鬼祟祟回了春生阁。我家郎君觉得不对劲，匆匆来寻。”所幸是找到了，否则这...老妪止住想法，拿过干净帕子擦拭着舜华身上血污。

“谢过你家郎君。”道一句谢后，舜华垂眸，没再搭话——李韫生一直派人盯着春生阁，他究竟何意？

外头扬起马鞭声，马车开动，朝镇中行驶。

就在这时，一声“轰隆”猛然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地动山摇，无数闪电自天际劈落下来。

这诡异景象，李韫生眸光微沉，连忙吩咐小厮快马加鞭，赶快从这里离开。但他自个没注意到，两只灵蝶从他额头中飞出，不断扑闪着翅膀，身形不断变大。

其中一只覆盖在载有舜华的马车之上，另外一只伫立在山路中间，将山路一分为二，随后灵蝶化为星星点点，飘散在地动山摇的那片山林间。

顷刻间，大批飞鸟、动物、精怪从那即将塌陷的山林间逃出。鸟鸣，鸦啼，所有生灵追随着马车，朝安全的地方跑去。

这声响，惊动马车里的人，大家纷纷朝外看去。

是那个地方！

待看清楚是哪片山林塌陷后，舜华一脸错愕。

难道上天在帮她毁尸灭迹？

心中刚有这个想法，舜华心就像被火烧般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