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谢玉娘的身后，一直拱肩缩背佝偻着的阿沈——当然就是沈继宸啦——终于有机会伸展了一下身体，像谢玉娘常做的那般拨弄了一下琵琶弦，在争鸣曲声中笑问：

“娘子想，若他今日不出来，只派些军士来将你带到他的大营可怎么办？”

虽是玩笑着疑问，但眼中只有对眼前这个女子的钦佩。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高挑但消瘦的女子，但两次，两次都是她主动涉险行事，并且总能得到不错的结果。

“他不来，咱们照样能毁了他们连通国内的私港与船队，也是好的嘛。”谢玉娘笑说。

岸上的左都王见他们这般谈笑风生，心中忽略不好，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时，忽得就听见风沙中一阵喊杀声，自东而来。

而后，一声鸣箭，就落在了左都王的马前。

左都王勃然大怒，才知道自己竟然中计了！

这群可恶的昭国人！

“抓住他们！”他冲着船上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应敌！应敌！”

而船上，王船主在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便已知大事不妙，叫嚷着让水手们向着谢玉娘和阿沈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玉娘一磕手中的两枚火雷，丢在原地。

火雷爆破开始，却没有火，而是一阵刺鼻的浓重烟雾，呛得周围人眼睛都睁不开，连紧急时抱着谢玉娘的腰，将她护在怀中的沈继宸，都觉得眼睛疼。

谢玉娘却像是很习惯这种烟雾似的，推着沈继宸避开敌人，几步就到了对面的船舷，低声笑问：“贵人会水吗？”

“什么？”

周围早已喊杀声起，沈继宸眯缝着眼睛躲避烟雾，一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会不会的，也没办法了。”

谢玉娘促狭地一笑，反手抱住沈继宸，身子一歪，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我抓住他们了！”

“娘子别看！”

“当心！”

两男一女几乎同时的呼喊声，瞬间被水和岸上的厮杀声淹没。

虽然此处河道因为在边境处疏于通浚，但到底是仍能行船的大河，此处又是弯折处，水流更急，因此谢玉娘拖着沈继宸扎下水后，一时没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又因为双方对战以及失控的船，水文已乱，起了几处大大小小的漩涡。

谢玉娘敢跳水，不但因为这是求生之路，免得她和沈继宸于乱兵中被弓箭伤到，自然也是因为她在南边几年，早学会了游泳。

当然，跳水前被贼人抓住了裙摆这种事情亦在她的考量之后，所以早已从头上拔出了簪子，准备着落水后仗着水性好和人缠斗一番，却不想在她还在空中的时候，沈继宸已经单手用力将她抱在怀中。

浑浊冰冷的河水之中，谢玉娘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屏着呼吸，能感到抱着自己的沈继宸动作很大，拉着自己裙摆的那人似乎刚下水没多久，就松了手。

谢玉娘只觉得身子一轻，立刻蹬水向上，而她的身边沈继宸无论水下情况多么复杂，都始终不曾松手，只是从抱着她改成了拖着他的胳膊，和她一起蹬水游了上去。

寒冷失温，待到二人挣扎着上了河东岸的时候，都没了多少力气。

谢玉娘甚至冷到觉得头晕脑胀，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但刚脱身，仍用最后的力气开口问道：

“贵人可受伤了？”

“娘子没事吧？”

两个颤抖到只余细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耳边的厮杀声中，也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清对方在说什么。

沈继宸的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流着被河水稀释后近乎透明，但仍能辨识出的血水。

谢玉娘认得那是自己琵琶中藏着的。

沈继宸送给她的琵琶。

只是那把琵琶已经失落在河中了。

倒是每回都毁个琵琶。她有些舍不得，不是单纯因为琵琶，而是因为那到底是别人送的东西。

谢玉娘看了眼那滴水的匕首，又看向沈继宸的眼睛，他脸上本就有又僵硬又难看的伪装，此刻冻成这样，自然脸显得更僵硬了。只怕就是帝后来此，都认不出他了吧。

但偏偏，他那双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连眼中的担忧都没曾变过。

沈继宸的眼睛很好看，不似他大哥那样的凤目，而是更圆润一些，眼尾略更平一些，眼中无论何时早上或者晚上，都盛着光，那光在看人时会显得很专注，让人总能轻易相信他会听自己说话，是认真在听自己说话。

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显得格外温柔。

他似乎很少生气，连提起恨不能要害死他的沈惟良，或者那些乱臣贼子的时候，眼神都是平平和和的坚定，至少她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这么想来，似乎连自己想象太子吩咐人去天牢解决那位桓先生时的表情，都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

就好像他向来明白，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做些事情，可以。

啊，原来是因为眼睛。

谢玉娘忽然明白过来，他认出自己来，是因为眼睛。

可是真奇怪啊，曾经他们也没见过几面，他怎么就能认出自己的眼睛呢？

明白之后，却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对面的沈继宸却误会了谢玉娘的茫然，以为她是冻僵了，也顾不上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