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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紫胤搞不懂他的脑回路，运转在七十二洲练就的族斗思维，想了再想，不敢置信道:

“难道那些随扈——”

“没有他们，我未必一定会死，有了他们，我死定了。”

黑岬满脸笑容，话却冷冽狠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紫胤一时想不通，吼妖部中谁想让黑岬死，是他的家主父亲，还是那些想谋夺家主之位的其它族人？

若是后一种还好，利益之争，你死我活罢了，谈不上伤心，若是前一种……

秦紫胤目光闪烁地打量黑岬:“你真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我的的确确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野种，不是捡来的。”

“那他为何——”

“这世上想害死自己亲生血脉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他们自有他们理由和难处，咱们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

秦紫胤长吁一口气，无言以对，他千年前落得那般下场，最终跟挚爱之人劳燕分飞，最大的罪魁祸首，不是外人，不是族人，是他的亲祖父！

他是嫡长子嫡长孙又如何，从襁褓中算计到他长大成人，算计得他万念俱灰！

黑岬这般，他虽然不晓得内情究竟为何，大抵也是些见不得光的丑事！

现在不是掰扯谁对谁错的时候，要争分夺秒想出保命的办法。

黑岬笑得诡谲:“我打探消息的时候，扯着重金雇佣随扈的幌子，没什么正经大妖来搭讪，金乌太子派人过来，说愿你护你安全。”

秦紫胤冷嘲:“这么好心？”

“空口白话又不花钱，先放出一颗蜜糖来迷惑你，你若信了就把生死交到他手上，不信他也能干落一个好名声，万一你凭本事凭运气真的活下来了，他对外就放话说都是他的庇护之功，让你百口莫辩，敢分辨就给你扣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

黑岬分析的阴暗，却是最可能发生的事，金乌部和云澜部已经僵了两百万年，跟秦紫胤更是素无往来，岂会搭上自家道行高深的长辈，护住一个七十二洲来的“杂鱼”？

就散真这么好心，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号令族中道行高深的长辈，让他们心甘情愿庇护一条“杂鱼”？

黑岬打听来的消息，是金乌太子此番来空间战场，跟随的随扈团非常耀眼，几乎是寻常配制的两倍不止，足足派了十位高手。

不是怕死，是想趁着鏖战之时的气势破镜，这十位随扈的作用，是在他破镜的紧要关头，替他杀出一方清净地，带他安然晋级，再反杀回去。

黑岬告诉秦紫胤:“空间战场虽然是凶险之地，却也是难得的机遇，做‘诱饵’的羽界俊彦，若能化危为机，就能破镜晋级，是羽界一顶一砥砺道行的地方，有些年轻小妖，明明没有被安排做‘诱饵’，也悍不畏死地冲到诱饵团身边，蹭光蹭机会，有的还真的成功了。”

秦紫胤听得若有所思，再开口时，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除了‘诱饵’自己找来的随扈，耋老团那边，就没有任何安排吗？”

黑岬点点头，“有啊，数量有限，且隐蔽，咱们是诱饵啊，纸包着的兽肉轻飘飘扔出去，扔到豺狼鼻子底下，触手可及，才叫诱饵，你用密不透风的盒子装着，还铭刻各种防护符咒，那叫什么诱饵？耋老**出来的随扈，只能远远躲着，一旦发生凶险，大概率是来不及营救，而且他们自持身份，救是仗义，不救是本分，哪怕所有‘诱饵’都死光了，他也不会被追究，既然不会被追究了，谁还肯冒死？他们好不容易活了一大把岁数，熬出那么高的道行，惜命得很呢，不然各大妖部也不会被逼得自己派遣随扈。”

“‘诱饵’自己带随扈，不会被邪妖看出破绽？就算头一次不确定，这么多年来，早就明白了啊。”

“邪妖明白啊，但他们来进犯，总不能遇到猛人就避开吧？狭路相逢，你死我活，谁都别想落到好处。”

黑岬瞥了秦紫胤一眼，指了指杜小草:“知道为何帝姬来这里，云澜妖部没有阻拦吗？”

“因为他祖父远游在外——”

“当然不是，云澜老祖远游在外而已，又不是陨落了，谁敢小觑？不怕秋后算账啊？云澜妖部那么痛快放人过来，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约定俗成有了规矩，所有要受封少家主名头，将来有望继任妖部家主的嫡系子弟，都得来一趟空间站场，充当一次‘诱饵’，全身而退的，才能接下来事，死在城头的，全都是炮灰，云澜妖部子嗣凋零，只有帝姬一个继承人，必须要积攒声望，按部就班，不能出任何差错，云澜老祖不在，对她来说利弊各一半，弊端就是多了凶险，好处就是一旦熬过，不会被别人诋毁是靠祖辈过关。”

黑岬说得郑重，不顾秦紫胤莫测的情绪，继续说道:

“帝姬千年前出外游历，被人追杀误入七十二洲，在那边与你这么一条‘杂鱼’纠缠不清，无端涅槃了一世，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讥诮嘲讽，她若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在羽界立足，云澜那些长老扣着她，不让她出门去，就是她耐不住激将，胡乱应承别人的约战。”

杜小草涨红了脸，她自认问心无愧，坦然回到羽界，但羽界自有羽界的规矩，各种诋毁铺天盖地，她猜到了却没理会，现在被黑岬当面戳破了。

黑岬还告诫她:“帝姬且要小心了，将要来约战你的妖界俊彦，一个比一个难缠，千万不要着了那些人的道。”

秦紫胤打断他:“如果羽界这边，有大妖部的嫡系子弟，本事稀松，贪生怕死，不肯来空间战场做‘诱饵’，怎么办？”

“凉拌啊，你口中这样的鼠辈很多，空有家世和身份，绣花枕头一个，每次征战就装病，一辈子蜷缩在族中，混吃等死。”

空间战场，对羽界来说，是个优胜劣汰的好地方，让纨绔无处遁形。

还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被大妖部放弃、驱逐的年轻小妖，自愿充当‘诱饵’，血战血胜，最终站稳脚跟，在罗浮城中置办产业，开枝散叶，成为新的分支家主。

还有一些干脆就改换了姓氏，大多是以自己的仙剑为名号，自立城中，再也不提从前的过往。

黑岬摊开手苦笑:“比如我这种，侥幸从城头活着下来，也不会再返回吼妖部，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我的归宿，如果运气够好，自己建了一个家族，成为开宗老祖，成为后辈口中的传奇故事。”

秦紫胤郑重点头:“这个想法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击拳互慰，看看天色不早，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便一起出门去酒楼。

杜小草欲言又止，担心有人半路冲出来挑衅，黑岬大笑:“我的大小姐，挑衅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早蹦出来，省得咱们一再警惕，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三次约战，最好今日全都过来，当场打回去，让他们晓得，咱们不是他们耍名声的工具人，是惹不起的大爷！”

杜小草冷哼一声，不满黑岬的起哄，但也没有再劝阻，陪着两人一起出门去。

刚走出十几丈，就察觉到周围有不少窥视的目光，虽然隐蔽，哪里躲得过杜小草的感知？

拐过街巷，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窥视感更强了。

她忍住心中不适，施施然走在人群中，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大酒楼，宾客爆满。

走到楼下的时候，角落里蹲着两个小乞儿，看年纪十三四岁，不大不小，身材瘦削，脏兮兮蓬头垢面，眼巴巴盯着对面竹楼屋檐下悬挂的鱼干，非常大的鱼干，普遍三尺多长，是罗浮城有名的特产，价钱很高。

杜小草待要走过的时候，一名乞丐出声，劝说身边的同伴:

“别再看了，看也吃不着，还会惹怒那边的老板娘，嫌你看脏了她家的美味，要拿着剔骨刀追砍你，上回差点就被砍到了。”

“那婆娘太凶狠，咱们只是看看，又不会给她看少了一两，活该她家生意不好，她哪里是嫌我看她屋檐下挂着的大鱼，是嫉妒这边的掌柜生意好，客人都来这边喝酒用膳，不理会她的招徕……活该！”

正说着，酒楼伙计出来倾倒残羹冷炙，虽然都是客人吃剩下的，还算齐整，伙计的态度也好，笑眯眯地，叮嘱两个小乞丐满满地吃，不够待会还有。

两个小乞儿闷头吃，呜呜咽咽地道谢。

他们没有看见的地方，掠过一只极小极小的虫豸，扑扇着翅膀直直跌落在装着剩菜的钵盂中。

杜小草五感六识敏锐，察觉到一只小虫落到了菜肴中，想要出声提醒，奈何两个小乞丐饿急了，根本不挑剔，哪怕见到了那只虫豸，也会当成一团美味吞吃了。

她叹息一声，转身要走。

还没走出几步，正在吞咽“佳肴”的两个小乞儿，噗通跌落在泥地上，脸上的表情狰狞，身体也因为剧痛抽搐痉挛。

须臾之间，人就僵直不动。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