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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离乱藏初心也恨着意深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31
  • 完书字数:6650

110、离乱藏初心 也恨着意深

傅以衔有一对乌黑的瞳仁,如今正映着崇奕的形容憔悴,瞳仁中光彩黯然,有人轻声说,

“天子无戏言。

崇奕伏在傅以衔颈窝里,扑鼻都是白檀的香气,熏得心里说不出的疲倦,于是也只答他,

“天子无戏言。”

两人各怀心事,默然良久,傅以衔才拍了拍崇奕的肩膀,

“皇上起来吧。”

崇奕不肯,更放重了身子来压他,进而撮唇在白腻的颈间的吮舔,含糊的说

“小山好香。”

傅以衔最怕这个,脖子上又痒又疼,很难熬,便拧着身子要躲,却不想崇奕突然发起狠来,在他颈上猛咬了一口,傅以衔倒吸了一口冷气,崇奕才知下口太重,松开时已是青红色一大圈牙印。

崇奕着急心疼,盼着傅以衔耍痴撒娇,好让他搂在怀里疼爱,可又深知傅以衔不是这样的性儿,果然傅以衔只是慢慢挪下地,低头整理起朝服,崇奕看着看着,心酸起来,哑声说,

“朕有时真觉得认不得你,不知哪一个才是朕的小山。”

傅以衔的手在衣摆处顿了顿,他清楚自己在别人眼中,已变了很多,有时坐下细想,以他这般散漫淡漠的性子,竟守了毓承帝八年,八年中两人的关系浮浮沉沉,忽明忽暗,参杂在政事的龌龊和欺骗中,却不时流露出这位天子的柔情和痴心,才最让傅以衔难以割舍。

抬头去看崇奕那张英俊的脸,已完全脱去了少年的稚嫩,浑身散发着帝王的英气,就那样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傅以衔。他的爱和他的性子一样,霸道、暴烈、猜忌、予取予夺,当年大将军府后花园中,猛然一拖便把傅以衔搂在怀里,执拗的说,

“小山要一心一意待朕。”

这些年,就一味守着这句话,霸占着傅以衔的身与心,不容许外人觊觎。

崇奕还记得有次两人酒醉,傅以衔依在他怀中,嘻嘻笑说,

“我的这颗心本是裂手的珊瑚,被皇上在手中揉搓,弄得鲜血淋淋,磨啊磨啊,就变成一颗上好的珊瑚珠子了。”

可惜那颗亲手挑出来的珊瑚珠子,却被他系在了崇待的麝兰扇上,晃得崇奕心疼。

看着傅以衔在永安门城楼失声痛哭时,崇奕已下定了决心斩草除根,为大天朝,也为自己的私心。可是南大殿上,那一声声廷杖落下去时,崇奕却想起了花衣小筑的伴左塘,傅以衔柔滑的背脊,离去都不肯回眸,留下他守着一纸旧画孤孤单单。

崇奕坐起身,伸臂环住傅以衔的腰身,柔柔的带到身前,傅以衔心里也像一团乱麻,由着崇奕紧贴在温热的胸口,听着他瓮声瓮气的说,

“朕叫德御汤烧一大锅开水,把小山煮熟了,让朕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傅以衔苦笑,细扶着崇奕的鬓发,

“还是让臣做兰亭序,给皇上殉葬吧。”

崇奕记起这是自己的话,搂着傅以衔嗤嗤的笑,

“当真愿意?”

“比起做皇上的盘中餐,臣当然愿意做兰集,留个全尸不说,好歹能多活几年吧。”

能多活几年,还能多陪皇上几年吧,小山若被拆吃下肚,后半生寂寂岁月,哪一个共君谈笑?

崇奕十指紧扣在傅以衔肉里,

“那就说好了,不许离开朕,死也要死在朕身边。”

毓承八年 十月初五

天京禁城 西盛门 琉璃胡同

琉璃胡同每日车轿川流,人马不息,来往的都是一水朝中官员,老百姓只能远远的看着,百步之内已有御林军把守,绝难靠近。琉璃胡同便是天朝内务府所在,从外而内依次是都虞司、、掌仪司、会计司、营造司、慎刑司,胡同最里时内务府堂。

天朝的内务府总管便是王远臣,可他大半时间在内宫侍候皇上,内务府下设主事二人,负责日常事务。可最近,王远臣几乎吃住在内务府营造司,把三年前入库册,清领册搬了出来,不分昼夜的查看,一丁点细小的疏忽遗漏都要开库仔细查兑,把整个营造司闹得人仰马翻。

营造司的库册,堆了几进的院子,三品主事刘驻芳剔了剔灯花,对窝在上手座的王远臣说,

“王公公,咱这府库,可谓浩若烟海啊,要查番邦进贡的珍玩也许还容易,查个三五日总能兑上,要查一条白绫,哎哟,我的脖子……,公公,只怕查到年底也查兑不出。”

王远臣横了他一眼,

“今年底查不出,就照着明年底查。总之这条绫子要兑不出来,咱家在万岁爷那交不了差,你们就更没好日子过。”

刘驻芳捻了粘已经擀毡一般的发辫,无奈摇头,还要抱怨,突然对面的三品主事布彦泰站了起来,把刘驻芳吓了一跳,布彦泰捧着一本册子就近灯火,神色凝重,王远臣和刘驻芳都盯着他,布彦泰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眉头纠在一处,缓缓抬头,

“公公,可能查到了。”

刘驻芳几步抢了过去,王远臣也站了起来,

“拿来我看。”

刘驻芳先撇了一眼,顿时变色,布彦泰默默的把册子捧到王远臣近前。王远臣接过来,册子很新,他先翻到封面,写着竟然是‘毓承八年夏六月始录’的字样。布彦泰站在王远臣身侧,用手指划了划页面的最下方,王远臣就着灯火,仔细瞧,分录第一项写着黄底绿纹龙碗两只,王远臣心里一沉,接着向下看,七色瓷盘各一套共84只、玉如意一对,最下面有一行蝇头小楷写着‘花绫裹琉璃如意一对入库’。

王远臣又细看了一遍,才问布彦泰,

“花绫在哪。”

布彦泰环顾了一下,从身后被腾空的铁力木高束香几上抄起一本,翻了几页,递到王远臣面前。刘驻芳一屁股坐在案台上,喃喃的说,

“这下闯了大祸了。”

说完又看着王远臣,

“公公,要如何是好?”

王远臣愣了片刻,把两本册子夹在腋下,冷哼了一声,

“这下不正如了你的愿,担心啥,天塌下来,还有咱家在前面顶着呢。”

说完甩帘而去。

出了营造司,王远臣才发现外面细雨飘零,凉意沉沉,自己在内务府窝了这大半个月,都忘记已是过了仲秋的光景。

踏进洪鸣殿的院子,刚好响过二更鼓,殿门口挑着八只大宫灯,西配殿里灯火煌煌,王远臣迈步往里走,迎面遇上小沛子,

“公公!”

“嗯,”王远臣从小沛子手里接过茶水,“都近寒露的时节了,还泡罗汉蔘茶!”

小沛子吐舌头,

“主子爷说傅大人喜欢喝。”

“傅大人在?”

小沛子点头,王远臣把册子揣好,端着托盘进了西配殿。西配殿中间已起了暖炉,崇奕脱了皇袍,穿着月白色中衣斜躺在榻上,傅以衔穿着天青色布卦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搁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着象牙棋盘,崇奕正咬着黑子儿,眉头紧锁。傅以衔嘴角噙着笑,随手拿起榻里散乱的奏章翻看着,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松筠和查伊儿?”

崇奕瞪了他一眼,赌气的说,

“你还真狡猾,都说好下完这盘再议,你总要逗着朕分心,倘若真输了,朕也不认得。”

傅以衔放下折子,撑着额角,无声的摇头,崇奕更不高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朕输定了吗?”

两人对弈畅快,丝毫没发现殿里进了旁人,王远臣瞅了个空儿,端着茶托过来,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两人一侧头,见是王远臣都有些惊诧,

“远臣,你回来了。”

“回皇上话,奴才想主子想得紧,回来一看,皇上竟如此好兴致。”

说完咧着嘴冲傅以衔笑,傅以衔困窘,崇奕倒是开心的很,

“朕已经输了好几晚了,你来的正好,这一盘先不算。”说完把玉石子儿胡乱一抹。

傅以衔不理他,单问王远臣,

“公公此番回来,是内务府那边查出了眉目?”

王远臣递过茶水,斟酌了一下,才说,

“回大人话,也只是查出了眉目,只是事关重大,奴才才连夜赶回宫。”

“事关重大?”崇奕和傅以衔对视一眼,崇奕又说,

“细细奏来。”

王远臣从怀中抽出两本册子,递了过去,崇奕伸手接过来,因页脚已被折起,所以轻轻一翻便是。崇奕一行行读下去,正读到“黄底绿纹龙碗”便戛然而止。傅以衔低了头喝茶,什么也没说。

崇奕看完第一册,又拿起第二册看,放下第二册,又翻起第一册,如此往复几次,殿里除了纸张翻动,就只剩傅以衔轻啜茶水的声音。等一碗茶水见底,崇奕还在看册子,傅以衔抬头看看王远臣,又看了看崇奕,站起身,

“皇上若无其他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崇奕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傅以衔垂首站着,也不看他,

“好,小山回去早点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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