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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庭院残更立是悲是喜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22
  • 完书字数:7472

庭院残更立 是悲是喜

林满图一进洪鸣殿的院子,就看见合欢树上半挂画像,那面目神采,一眼便认得是傅以衔。

林满图心里嘀咕

“看来坊间那些皇上和傅以衔的传言,未尝是无中生有。”

崇奕一大早就见到他递牌子,只是不想见,才推到午后。这会刚用了午膳,斜躺在东厢偏屋的竹榻上,因为崇奕怕热,所以竹榻上又垫了凉玉消暑。林满图一进屋,崇奕就冲他抬手,意思是别跪了。小沛子想搬一把团龙椅过来,

“别麻烦了,老太傅就挨着朕坐。”

毓承帝一句话,林满图心里更为舒坦,毕竟是三朝元老,毕竟是太子太傅,皇帝到底还是给他几分颜面的。有这一层在,林满图说话也有了底气。

“皇上,老臣刚从董将军那来,眼下虽然俘获了崇待,但情形也不乐观。本来叛军退出了百里,昨天夜里又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扎了营。”

崇奕从手边一堆折子里翻出一件,扔到林满图眼前,

“太傅也看看,朕正愁着呢。看似捉了崇待,死了程显游,但十八关折损殆尽,祥峪关伤筋动骨。”

林满图看了看,折子是陕西兵马司递进来的,大意是说入暑之后,持续暴雨,黄河陕西段水位骤增,只怕水患难免,所以陕西兵马司只发了一万人马,余军留守,以防万一。林满图摇头,合上折子

“陕西兵马司多是团勇,这一万人到了天京城,只怕是挨不过叛军两三日。”

崇奕冷笑了一下,

“老爱卿久不问政事,怎么这一层也看不透。留军不过是幌子,这是在问朕要银子呢。”

林满图皱眉,

“黄河水患的备银……”

“都花在铜山关了。不怕太傅笑话,要不是备银都拿去做了火炮,朕的盐税改革也不会做的这么仓皇。”

林满图一时无语,他今天来,原不是为说这些的,只是皇上把话头扯了这么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崇奕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笑,

“太傅平日极少进宫,今天来,估计也不是寻朕说闲话的吧。刚刚说叛军离城三十里的事,朕也知道了,正好跟你讨个主意。”

“皇上,老臣以为这事不能再耽搁下去!陕西兵马司来一万也罢,来十万也罢,天京城等不得了。现在城里哀鸿遍野,处处乞讨,臣听洪大人说,朱雀门的尸体都堆成了山,每日成批成批的运出去。灾民如此之多,万一闹起事来,天京城就变成里外受困。”

林满图一边说,一边观察崇奕的神情。崇奕只是撑着腮,眼睛半闭,看不出什么情绪。等林满图说完,崇奕换了个姿势,小沛子拿过一个黄锻垫子,塞在崇奕腰后。

“皇上?”林满图看崇奕半天不答话,有些不安的欠欠身。

“嗯?”崇奕抬起脸,慢慢的说“哦,太傅说的很是,朕捉了主帅,叛军还敢靠近,看来是威慑不够。”

林满图咂摸着这话味道不对,崇奕继续说,

“所以朕决定将崇待押上城头腰斩,看崇严济退不退兵。”

“皇上,老臣虽不懂带兵,但崇待治军严谨,属下莫不唯他是从。只怕就是崇严济,也难调度。万一崇待在城头不降,如何是好。”

崇奕转头看着窗外,

“那只好腰斩示众,抛尸城下。”

林满图惊得站了起来,

“皇上,先帝留有遗诏,赦他父子不死。”

崇奕继续看着窗外,伸伸脖子刚好能看见合欢树绿油油的树冠,

“太傅今儿个进宫,是和朕说遗诏的事吗?”

林满图站在榻前,看着崇奕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崇奕看了他一眼,

“太傅怎么出这么多汗?小沛子!”

小沛子拿托盘盛了一条凉毛巾进来,

“林大人,擦把脸。”

林满图攥着毛巾,尴尬的擦擦脸,又坐回榻上。

崇奕叹了一口气,

“太傅相伴先帝左右,数十年之久,这份感情,朕何尝不能体味。你现在要朕遵循先帝遗诏,也是一片忠心,朕难道会怪罪你吗?”

林满图呆坐着,不发一言,崇奕倾过身,扶上林满图的右臂,

“老太傅,你也要为朕想想,若不是情势所逼,朕何苦要如此?抛开先帝遗诏不说,庄亲王辅政多年,功过是非各是各的帐,朕心里也明白。可是困守天京,援军不到,若不能速速退兵,天京城的老百姓都得饿死,你叫朕如何是好?”

几句话,说的林满图已然哽咽,喉头滚动,攥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老泪。崇奕身子一仰,靠回垫子上,

“不过适才太傅分析的也对,这么说来,要退兵只有崇待亲自下令,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崇奕看着林满图,边说边叹气,林满图想了一阵,

“皇上,老臣倒觉得,劝降崇待未必不可行,只是这说客十分重要。”

崇奕眼中精光一闪即逝,继而使劲摇头,

“崇待父子野心勃勃,经营多年,这一战倾尽全力,谁又能说的动他回心转意。”

“老臣倒是有人选,只怕不妥当。”

崇奕索xing闭起眼,懒懒的说

“朕去只怕万万不能的,崇待的脾气朕了解。”

林满图见皇帝平素心思灵敏,怎么今天这么糊涂,着急得说,

“当然不是皇上,是傅以衔大人。”

崇奕故作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做声,林满图揣测不出他的意思,小心的说

“皇上,傅以衔与崇待之间的纠葛,老臣知之甚少,只晓得他俩人自小玩在一处,感情甚笃。那一日,永安门城楼上,傅以衔失态,竟可以出手致人死命。之后又拿出先帝遗诏,保他父子二人不死。老臣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应非比寻常。若得傅以衔出面,不说十成把握,权且一试吧。”

等林满图说完,崇奕神情落寞的说

“太傅说的极是,只怕小山他不肯。”

“怎么会?只要皇上允诺叛军一退,保崇待父子不死,傅以衔应该愿为皇上一往。”

崇奕低着头,嘴角挂了一丝冷笑,等抬起头时,却抿着嘴,露出小孩子倔强的神气

“朕刚刚责罚了他,他心里定怨恨朕。”

“这个皇上不必费心,老臣今晚就去大将军府。”

夜里,小沛子给王远臣洗脚,把下午的事细细讲了出来,

“公公,你说这事奇怪不。”

王远臣眯着眼睛,摸着小沛子的头,

“你才活了几年,能让你把主子看透了?林满图活了几十岁,跟过三个皇帝,到头来不也是死在咱们主子手里了。”

“啊?死了?”

王远臣发觉失言,敲了他一下,

“别问这些没用的!”

德隆大街大将军府

傅以衔半依在躺椅上,林满图在对面搬了个圆凳坐下,两人喝着茶,徐徐说着闲话。等半盏茶喝完,林满图的来意也说的差不多了。

“不知傅大人意下如何?”

傅以衔放下茶盏,笑着说

“原来林大人今晚是为皇上来的。”

林满图心里倒有些不痛快,心说

“如此语气,真是嚣张。难不成皇上有事,还有亲自来寻你吗?老夫来降了你的身份吗?”

堵着这口气,说出话也就生硬许多

“傅大人,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替皇上来,原也没什么不对。”

傅以衔轻笑着摆手,

“林大人误会了。刚才大人所讲的,都是皇上的意思,桩桩件件都是皇上允诺的吗?”

林满图楞了一下,

“是我向皇上提议,皇上也同意了。傅大人毋庸顾虑。”

傅以衔“嗯”了一声,便合着拳,抵在嘴边,不知想些什么。林满图借着烛火看他,眉目隽永,不禁想起白天在洪鸣殿院子里那半张画来,

“神采果然非凡,以前竟没注意过,难怪皇上也折了心意。”

傅以衔已抬起头,目光闪烁,

“林大人,兹事体大,容我再思量半日吧。”

洪鸣偏殿

夜里崇奕睡得迷糊,翻身觉得身边有人,便拥在怀里,鼻子间飘过脂粉香,才记起晚上翻了昭妃的牌子,便推开怀里的人,坐起身来。

“王远臣!”

不消半刻,王远臣秉着烛火进来,

“万岁爷,怎么啦?”

“朕突然心慌的紧。睡不着,你陪朕出去坐坐。”

王远臣帮崇奕披了件衣服,两人便出了殿门。站在院子里,崇奕背对着合欢树,一句话也不说。王远臣回身看了看树上挂着的半幅画,小声说

“要不,奴才把那画像取下来吧?”

崇奕只是摇头,两眼空空,不知想着什么,

王远臣心里不忍,开口说,

“奴才前几日做错了一件事,一直不敢对皇上说。”

“有什么就说吧,你还会怕朕?”

“回皇上话,奴才那天出宫去问话,自作主张去大将军府看了傅大人。”

崇奕“嗯”了一声,王远臣低着头也不再说,崇奕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下文,回过身,强压着声音问

“看了他,究竟伤得如何?怎么又不说!”

王远臣偷乐,

“傅大人身子单薄,二十廷杖下去,许是要将养一阵才得好。”

崇奕瞪了他半天,恨恨的说

“你说这些,就是要朕难受,要朕心软!”

“奴才不敢!”

“打得重吗?有没有上药?跟前有人侍候吗?”

“回皇上话,是以前大将军驾前的掌灯苏怀在侍候着。苏怀说,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

崇奕好像放下心来,点点头,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支吾着问

“那他……有说什么吗?”

王远臣心里叹气,这么惦记倒不如自己去看一趟。

“奴才去的不凑巧,傅大人在歇息,没有说上话就回来了。不过看着傅大人好像还不能平卧,一直侧躺着,怪让人心疼的。”

崇奕听了这话,点点头,又摇摇头,愣了一会儿神,才低声说

“朕不会后悔的,远臣,朕不会去看他的,朕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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