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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廊下忆旧语年少总是痴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08
  • 完书字数:7148

39、廊下忆旧语 年少总是痴

中官司的角门紧挨着禁城的北外墙道,出门向左是后殿,但被宫墙隔绝,是条死路;向右是御德汤——专门给后宫烧热水的地方,所以这条路平时鲜少有人走动。

昨夜毓承帝翻了昭妃的牌子,昭妃是前年选秀女入宫的,姿容姝丽,长袖善舞。她本是江西督转盐运使陈禄的小女,娇生惯养,得毓承帝宠幸后,更是傲气十足,连皇后霖秀都颇有些不放在眼中。毓承帝赐了焕容西厅给她,焕容东厅住的是容妃。也因此,只要毓承帝翻昭妃的牌子,她都要在次日晨起沐浴,太监呼哧呼哧的抬热水进来,东厅的人就会知晓,皇帝昨夜又在谁处过夜。

因此,嗣音一早是来吩咐御德汤给昭妃送澡水的,打算顺便从角门去中官司办事。没想到在角门外遇见了庄亲王。崇严济看见嗣音心里也是一惊,嗣音过来请安,崇严济显然没料到能这么早在外墙道遇见皇帝身边的人,心中思虑着慌,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沉沉的说

“不在万岁爷身边侍候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回王爷话,奴才刚去御德汤要澡水,这会是来替皇上拿折子的。”

崇严济点点头,说了一句“那忙着去吧”,径自去了。

后嗣音禀明了毓承帝,崇奕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再问又是庞清在当值,为了证实,崇奕决定诈一诈庞清。庞清倒真是没有担当的人,一只茶碗砸在头上,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皇帝盛怒的样子,庞清早将崇严济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只求保全一个脑袋才好,不用崇奕再问,自己哆里哆嗦把是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中官司是每天抄写整理奏章、手本,发送邸报的地方,诸多军国大事都是中官司最先得知。

难道凭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还敢私带朝臣密本,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偏偏这个人是崇严济,世袭的亲王爵位,手握京畿军务,一呼百应,翻云覆雨。这样一个人,皇帝怎么办?怎么诛杀?

庞清俯在地上,落汗如雨。崇奕坐在书案后,气的两手发抖,只想把下面跪着的人拉出去大卸八块才解气,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扇九转屏风,寻常有什么难事,傅小山都是坐在九转屏风的后面静静听着,可现在,傅小山人在哪里,崇奕都不清楚,傅小山的的密本,又被崇严济私带了去,不知里面写些什么。

崇奕想着,更加痛恨庞清,却又想起傅小山曾说

“皇上虽握有天下极权,生杀予夺却不可随意。生或有功德,或有罪过,死则再不复来,续功悔过,皆因死而不能,此皇上生杀时应多虑之故。”

“庞清。”

“奴,奴才在。”

“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罪?”

“奴才知罪。”

“你又可知,朕杀你一万次都可以。”

庞清听的心惊胆战,

“皇上,奴才一时蒙了心眼,罪无可恕,但看在往日侍候,绝无二心的份上,饶了奴才吧,皇上,饶了奴才吧!”

崇奕冷冷一笑

“绝无二心?”

停了一下,崇奕重重呼了一口气,才说

“好吧,朕姑且信你的话,但你要怎么证实给朕看呢?”

庞清听出事有转机,忙小心翼翼的说

“奴才愚昧,但求皇上明示。”

崇奕点点头

“你且去庄亲王府一趟,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先将傅以衔的密本给朕带回来,切莫要让他看出端倪。”

“奴才明白。”

“去吧,先将你的脑袋寄下,看你这件差事办的如何了。”

庞清死中得活,逃过一劫,腿软的竟有些站不起来,勉力磕头,匆匆出宫去了。

崇奕又叫过嗣音

“庞清这个人,胆小怕事,朕怕他瞒不过庄亲王,你叫小禄子换了衣服,跟着他去。”

天朝 莱阳府

傅远泰父子,行行走走,大约一个多月的光景,才走到莱阳府。莱阳府离东洲地界只有七十里的路程,傅以衔本打算赶到东洲郡,等宫里的消息。可是自己的密本已经递出去一个月了,崇奕那边杳无音讯,而傅远泰的身子越走越虚,大部分时间傅以衔让他服下安神的药,在车辇中昏睡,减少消耗,可舟车劳顿,再赶路只怕也吃不消了,所以一队人马才在莱阳府的驿馆中住了下来。

自从土木吉大捷,傅以衔钦差的身份天下知晓,他怕惹下许多不便,耽误行程,所以并没有打旗值幡,所到驿馆也皆用苏怀的名牌住下。

莱阳属于山东省,虽是中原,但初冬的天气也是寒意逼人。傅以衔安顿傅远泰入睡后,心中烦乱,便打算出去转转,在中庭遇见苏怀

“公子,你要出去?”

“嗯,随便转转,这驿馆闷的很。”

苏怀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六王爷怎么想的,平日里咱们两家交情也不差,真是人心隔肚皮,”

傅以衔摆摆手,阻止苏怀说下去

“这其中许是有隐情的,你我未必知道。鹿仁本是皇家贡品,六王爷不肯也无可厚非。”

苏怀清楚傅以衔的性子,明白埋怨下去,只能招他不快,便另起话头问

“那皇上那边有动静吗?”

一句话问到傅以衔心头,傅以衔默然摇头。

“难道皇上也不肯?”

“不会!”傅以衔坚定的说

“皇上对我傅家皇恩浩荡,鹿仁虽说是药中圣品,但于皇上不过只是一味药罢了。更何况,世上贵贱,莫过人命,难道皇上会不明白?”

苏怀点点头,

“我在铜山也听说,皇上很信任公子爷。”

傅以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苏怀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心口一跳,像是被针轻轻的刺了一下,傅以衔双手交叠在后,长身立在廊檐外,面如初月,目含清涟,天质自然。苏怀不禁看得发呆,

“少爷笑起来像是一幅画,真该裱起来,挂在廊下,就能天天看得见了。”

傅以衔一愣,再看苏怀,盯着自己的目光竟有些痴迷。傅以衔咳嗽一声,问

“苏大哥,你说什么?”

苏怀一惊,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通红,幸好时近傍晚,看不出来,不然苏怀真要羞愧的挖个地洞钻进去。

傅以衔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好追问,自己在廊凳上坐下

“我打算在莱阳多住几日,让爹缓一缓,也好再写一道折子给皇上,问问缘由。我只怕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所以牵绊住了。”

苏怀听傅以衔提起毓承帝,语气牵挂温柔,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几步,挨着傅以衔坐在廊下,傅以衔看了看苏怀,觉得他今天有些古怪

“苏大哥,你有心事?”

苏怀干笑了一下

“其实不是什么心事,只是有些疑惑,不知该不该对少爷讲。”

“我记事起,你已在我爹帐下,平时吃住戏耍都在一处,你便同我大哥一样。怎么会有这层顾虑”

苏怀沉吟了一下,

“如果少爷不想答,可以不答我。”

傅以衔眼中神采一敛,轻声说

“我知道苏大哥想问什么。”

苏怀置若罔闻,自顾的说

“少爷,你小时和现在,面容迥然不同。你在宫中伴读时,就像个粉圆子,人见人疼;自你结识少将军,出门远游后,一年年变了样子,人也清瘦了下来。”

傅以衔微微一笑

“清瘦了,不比从前人见人疼了。”

苏怀摇摇头,红着脸说

“少爷是越来越好看了,所以后来少将军看你时,神情也不一样的。”

傅以衔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听苏怀继续说

“少将军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那一日,皇上深夜来访,我在旁侍候时,才知道原来皇上才是龙章凤姿。”

傅以衔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苏怀,眨眨眼,

“你的意思,皇上比子候美咯?”

苏怀扭脸看了一眼傅以衔,突然有些激动的说

“可那是皇上啊,少爷!自古皇家无恩情,为什么你还要入朝伴君?如果真的是皇上,我倒宁愿你同少将军在一起。”

傅以衔点点头

“原来苏大哥是疑我断袖之癖,疑我伴君侍寝。”

苏怀一听忙跳了起来

“我没有,少爷,我没有,我只是,,,,,”

傅以衔仰头看他,

“只是什么,苏大哥?”

苏怀呆呆的看着傅以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深悔自己一时失态。傅以衔从地上捡起一片枯叶,在指间搓来搓去把玩,好一阵子,才又说

“苏大哥,叶落有声,情起无痕,这中间的缘由,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我爹曾说,当年我出宫时,便哭喊着要皇上别忘了我;那一日,皇上也要我留在他身边。这就像两纸借据,相亏相欠,,皇上要一直记得我,我也须始终陪着他。”

苏怀是第一次见傅以衔如此动情,听他这段话,似是铁了心般,苏怀心中难过

“少爷,都是儿时戏语,何必如此认真,把自己都搭进去?皇上已然立后,宫苑充实,我冒死说一句,他未必心中记挂少爷你啊。”

傅以衔点点头

“其实我也已经答应我爹,这次返京,我便会辞官,带着我爹找个暖和的地方住下,好好侍候他老人家几年。”

苏怀半信半疑,

“真的?不是说要始终陪着皇上?”

傅以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苏怀的肩膀

“你不也说是儿时戏语吗?”见苏怀仍呆呆的不明白意思,便笑着说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不要使劲想了,走,我们兄弟出去喝一杯。”

说完,拽着苏怀的袖子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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