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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昔人今不似折扇断前缘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05
  • 完书字数:6924

昔人今不似折扇断前缘

崇待略想了一下,问道

“你说的是大将军护驾中箭那次?”

“没错,我记得那次中箭的位置正在檀中穴的后方,伤及心脉,气血上行受阻,自那之后逢阴寒之日必头痛,起先以为是头风,原来是下焦冷寒,拖到今日。”

“要不要写封信,问问宫里的龚海。上一次我记得也是他给的方子。”

傅以衔摇摇头

“千里之遥,青鸟传书,一来一去,怕是最快也要俩月,我等得起,我爹也等不起。更何况,老龚头用药沉稳,扎的深但起效晚,我怕是等来方子也派不上用场。”

崇待也知傅以衔说的是道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得静默的坐着。傅以衔看他愁眉深锁,不想他太劳神,反而开口劝慰道

“子侯也别多想了,一会等我爹醒了,我再去号号左手,看看心脉是否受损,如果没大碍,只服上几贴暖身强血的药就好,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麝寒露还有吗?”

崇待低头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递了过去,傅以衔在手里掂了掂,“咦”了一声,然后拔开塞子,眯着一只眼看

“子侯,少了两粒。”

“哦,去年陪六王爷上天锁关,各服了一粒。你这会要它何用?”

傅以衔倒出一粒含在舌下

“我有些头疼,含着散散淤,静静火。对了,六王爷很器重子侯,这次将天锁关的军马大权交给你,也是因为六王爷递了手本给皇上。”

说到崇侑,崇待有些不自在,身子挪了挪,傅以衔没有发觉,微闭着眼睛说

“你累不累?我已经叫厨房熬了粥,恐怕还得一阵子才能送过来,不如打个盹,”边说边拍拍身边的床榻。

崇待没出声回答,直接脱了鞋子爬上去,挨着傅以衔躺下,外面阳关已有些烤热,算钟点也差不多午时了,崇待轻轻问

“你把那扇子一直带着?”

傅以衔也不睁眼,只点点头,手伸到薄被下摸了摸,便拽出一把扇子,“唰”的一声在胸前展开,立时麝兰香气四溢,丝丝缕缕的瞟绕着,那扇子上,镂空八个篆体

“千里江河以衔远山”。

傅以衔展了扇子,索性不收,在胸前哗哗的扇着,麝兰香安神,闻起来更有倦意。

崇奕心里很受用,自己在腰间摸了摸,那杆“千里□□伤人心”的竹笛也在。两人互赠的信物,好似证明他们的情谊犹在,崇待想到这里,内心深处仍有些怨意,“如果没有崇奕,我和小山如今又会是怎样光景?可能正踏江而歌,对月而舞,羡煞旁人的逍遥自在呢。”

再看看眼前的傅以衔,眼睑微合,眼角上扬,薄薄的嘴唇露着一条缝,能看见里面白色的牙齿,因含着麝寒露,每次呼吸都带出凉凉甜甜的味道,崇待越看心里越喜欢,轻声唤他

“小山?”

傅以衔不答

“小山?”这次崇待的声音难得的有些哀求

傅以衔将扇子一收,又塞回枕下,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崇待睡觉。崇待不死心,没话找话的说

“你把扇子放在下面压坏了,我帮你系到腰上。”

傅以衔闭着眼睛,不理他。崇待就伸手从枕下又摸出扇子,那扇子下面多了一个红珊瑚的坠子,崇待拿着看了看,是上好的珊瑚石雕的一颗珠子,光亮平整,看不出什么用意,也没有刻字。崇待猜了一会,自己也笑起自己

“也许小山不过是为了装点,随便用颗珠子罢了,我在这瞎猜什么。”

想着,便准备将扇子系到小山腰上。却猛然发现他腰上除了那块自小带的碧玉佩外,还多系了一条特别的锦绦,那锦绦下面宽出一块,里面似乎还放了什么东西。崇待伸手去捏了捏,里面的确圆圆的塞了东西,但是摸手感不知是何物。

崇待将扇子放在一边,手摸着锦绦思量良久,也猜不透里面是什么,他低头看看鼻息沉沉的傅以衔,忽然起了玩心,伸手在傅以衔的腰眼上捅了一下。傅以衔正在浅眠,冷不防腰眼吃痛,又痒又麻,他忙含住一口气,一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捉住崇待的左手,向右一带,向后一拖,便把崇待按在协下。

崇待也不肯吃亏,被按在傅以衔身侧,举起右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傅以衔慌忙一闭眼,崇待趁这个机会,忽然挺身,反将傅以衔推倒,自己也跟着压过去,用身体的力量压住傅以衔,两只手在他腰里使劲呵痒。

傅以衔甭不住劲,身子拧成一团,嘴上求饶。崇待最初还玩的起劲,可是傅以衔在自己身下蹭来蹭去,整个人馨香温软,又笑的一脸天真,崇待看着、闻着、感受着,渐渐喉头发紧,眼神迷离,有些不受控制的抱紧了傅以衔。

傅以衔自那晚与崇奕过后,对这些事已明白,见崇待眼神不对,暗叫一声糟糕,他双肩一缩,两脚一蹬,整个人便硬生生从崇待怀里钻了出去。

“子侯,别玩了!一会吵醒我爹。”

崇待正当情盛,突然怀抱一空,本想再扑过去,听傅以衔这样说,再看看四周,被褥凌乱,心中清明起来,又是后悔又是不舍。一低头,看见那条锦绦脱落在床上,伸手捡起来,本打算递给傅以衔,哪知抓倒了,一挥手,锦绦里面那圆滚滚的东西掉了出来,正落在崇待膝前。

原来是一块琉璃。崇待觉得有些面熟,便捞起来,那琉璃坠在半空,光彩流转,斑斓夺目。傅以衔一见,想伸手来接,崇待身子却向后让过,眼睛仍盯着那琉璃,傅以衔也不再讲话,只望着窗外愣神。

良久,崇待才幽幽的说

“这是‘三色祥瑞’?”

傅以衔“嗯”了一声,都是皇家子弟,哪个会不认识这件东西。这是皇帝大婚时,送给皇后的聘物,再由皇后赏给太子,如此代代相传,不想竟在傅以衔的身上发现它。崇待只觉得胸口又恨又乱又痛,崇奕将这件东西给了傅以衔,可以说明太多事情,他颤抖着问

“你们,你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吧。”

傅以衔仍旧呆呆的看着窗外,看着仆人端着一个食盒从角门进来,恭敬的走到门口,傅以衔隔着窗户对那仆人招招手,仆人进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傅以衔这才开口

“吃点东西吧,饿了大半天。”

崇待见他这般态度,心已经凉了大半。虽然,他也有想过,他的小山可能早被皇帝占了去,但是今天乍见三色祥瑞,太过突然,他心里翻江倒海,像有什么潮水一样要扑出来。脑中不断掠过皇帝与小山的情景,眼前这琉璃,又在阳光中一圈圈的打着旋,像是对崇待召告着皇帝无上的权威及对小山的恩宠。

“这是他给你的?你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傅以衔打开食盒,一碟黄花蒸白肉,一碟花生米,一壶烫好的老酒,一小盆黏糊糊的豆子稀饭,两只空碗。傅以衔把菜碟都摆好,两只碗里盛好稀饭,才抬眼看了看崇待

“有什么话,边吃边说吧。”

崇待收起琉璃,从床上捡起锦绦,将琉璃又塞回去,平展了一下,便放在床边,自己吸了鞋子,径直往门口走去。经过傅以衔身边时,他抬起眼,看着傅以衔潭水一般深不可及温柔的目光,只觉得自己一个人被从中间劈成两半,浑浑噩噩,心灰意冷。

傅以衔一把攥住崇待的手,崇待平日温厚的手掌,此时冰凉颤抖,傅以衔长叹一声,眼圈微红,用一种崇待熟悉的口吻说

“子候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崇待听着这一句“子候哥哥”,过往的种种又浮现眼底,他与小山也算幼年相识,日则结伴而行,夜则痛榻而眠,情窦初开之时,朝夕相对之日,走过多少名山大川,遇过多少奇人异事。崇待早已情根深种,才发觉小山喜欢的另有旁人。如今,他两人情意浓浓,连“三色祥瑞”这样皇家订亲的圣物,都挂在了腰间,自己还傻傻的以为事有转机,就因为小山手里握着那把“以衔远山”的麝兰扇。

崇待一闭眼,只觉得两颊微湿,嘴角苦涩,心中感伤

“小山既寄情于他,我又何必强求,送什么劳神的扇子,不过自欺欺人。”

想到此,崇待挣脱傅以衔,返身回到床前,从枕下找出麝兰扇,双手捧出,爱怜的抚摸几遍,这把扇子自12岁便不离他身,后来赠给傅以衔,是他对傅以衔一腔爱意的证明。

傅以衔见他脸色有变,心头一惊,想要赶过来已经晚了,崇待两手发力,

“啪”的一声,可怜麝兰扇被从中撅成两截。崇奕将扇子的残骨往地上一掷,一言不发往门口走。

傅以衔二次拽住他,也是落泪如雨

“子候,子候哥哥,”说到此,傅以衔喉头哽咽

崇待抽出自己的手,傅以衔又握住,再挣脱,再握住,反复几次,崇待仰天长叹

“小山,你这是何必,你已经身心交付他人,自当放我而去,又何必要我赘你分神。带着那破扇子有什么用?从今以往,你我便不再是同路人了。”

说完,狠狠心,挥开手,大踏步走出房门。站在门口,阳光刺眼,崇待眯起眼睛,只觉得疲惫不堪,他站了一会,才搞清楚角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身不由己的回头望了望。傅以衔仍旧坐在桌前,崇待只这一眼,心里便如刀割,忙掉过头洒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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