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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 作者:玄笺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3-03 04:31:08
  • 完书字数:79892

第四十一章

柏奚跑得很快,裴宴卿追到走廊不见她的踪影。

“刚刚出来的人去哪里了?”她回来问病房门口的保镖。

保镖指了指右手边的安全出口。

“往那个方向去了。”

“谢谢。”

裴宴卿拉开了楼梯间的门,四目望去,空无一人。

裴宴卿沿扶手?下楼,一直下了六层楼,才看见坐在楼梯上的孤独身影。

她从来没?有见过柏奚哭,刚刚在病房里柏奚扭头?离开的匆匆一眼,她似乎看到了对方眼底闪烁的泪光。

然而孤身一人待在楼梯间的柏奚,也没?有再表露刚才的情绪,而是抬起头?目视前方,漫无目的地放空。

裴宴卿在她身旁坐下来,一只手?绕过去托住她的脸,把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

柏奚拒绝了。

“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推了你的……”柏奚轻轻地呼吸了两下,才说出来,“你的妹妹。”

“同?父异母。”

“嗯?”

“我说,她是我爸爸和阿姨的女儿。”

“所以呢?”

“没?所以啊,我只是给你介绍一下我这边的家庭状况。”裴宴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你不?用道歉,我已经代你向她道过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柏奚却有几分钻牛角尖地道:“如果?我就是故意?的呢?”

裴宴卿笑?了一声。

柏奚心想:你笑?什么?

女人故作认真地思考一番,嗯声道:“那我只有护着你了。”

柏奚控制住突然眼眶上涌的热气?,克制平静地问:“为什么?”

裴宴卿搂过她的肩膀,这次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柏奚的脸靠在她颈窝里。

“因为你是我老?婆。”

“可她是你妹妹。”

“我重色轻妹怎么了?”裴宴卿理所应当,说,“再说她有爸爸妈妈疼她还不?够,还要我把她放在第一位吗?我当然要疼我喜欢的人。”

这大概是裴宴卿第一次直接说出喜欢两个字。

柏奚眼底的热气?无从抵抗,她仰起脸深呼吸,擦去面颊的泪水。

“裴宴卿,你不?该对我太好。”

“这句话你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现在再回答你一遍,我从不?后悔。”

“可是……”年轻女人声音哽咽,“我怕我将?来离不?开你。”

更怕有一天她的爱会消失。

裴宴卿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唇瓣抵着她的耳朵。

“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柏奚在她肩膀一直摇头?。

不?可能的,她迟早要走。

但在梦醒以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场梦境里越陷越深。

梦的潮水淹没?过来。

她甘愿沉进海底。

……

柏奚保持着窝在女人怀中的姿势,一只手?也被她牵着。

“我不?喜欢妹妹。”她低低的声音说。

裴宴卿不?确定?她说的是白玉京,还是另一个人。但她回答道:“那你就不?要和她接触了,我会嘱咐她不?要接近你。”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不?对我任性还想对谁任性?”

裴宴卿总是能用出乎意?料的回答安抚她,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属于自己?呢?

可至少当下,此?时此?刻,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柏奚抬起头?,两手?环住裴宴卿的脖子,目光微垂,视线落在女人的唇上。

裴宴卿闭上了眼睛。

柏奚仰起脸,轻轻地吻住了她。

……

裴宴卿替她挽好耳发,柔声道:“我得回去了,你陪我一起还是先送你回酒店?”

“你爷爷不?需要见我吗?而且他都快……会不?会失礼?”

“他现在人都记不?清了,见不?见你区别?不?大。礼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不?在乎这些。”

柏奚不?再逞强,道:“好,我先去酒店。你有事给我发消息。”

裴宴卿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站起来。

“我派人送你过去。”

柏奚没?再回病房,直接从电梯下去离开了。

白老?爷子于上午十点离世,病房里除了他的续弦哭得真情实感——老?头?子给她留的东西太少了,现在他走了她在白家更没?有靠山了,其他孝子贤孙个个演技出众,哭哭啼啼地把老?爷子送走。

裴宴卿冷眼旁观这出大戏。

只有继承了公司的白大小?姐单手?抱臂站在病房门口,冷静地打电话联系人,处理早就筹备好的后事。

白老?爷子换上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子孙们围成一圈瞻仰遗容,放进冰棺里。

裴宴卿给柏奚发了条消息,晚上才到酒店。

她问前台要了房卡,刚刷开门就见到穿着睡袍的柏奚,肌肤白里透粉,长发毛茸茸的,眼神也茸茸的。

“刚睡醒?”裴宴卿带上门,摸了摸她有些发热的脸。

“嗯。”柏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睡着了。”

“吃饭了没?有?”裴宴卿坐进落地窗前的沙发里,招手?让柏奚过去。

“还没?有。”柏奚走到她面前,纠结着补了一句,“你呢?”

裴宴卿忍不?住笑?了笑?。

她把柏奚拉下来,圈坐在自己?怀里,撩开她耳旁的发丝,低头?亲吻她光滑的皮肤,鼻尖游弋。

“正在吃。”

柏奚听不?懂她的荤话,道:“什么?”

裴宴卿把脸埋在她肩窝里笑?。

“秀色可餐这个词听过吗?”

“听过。”柏奚懵懂纯情的眼神在问:所以呢?

裴宴卿把她拉开的睡袍领口重新?掖好,含笑?道:“不?解风情啊柏老?师。”

“你告诉我。”

“这种事当然要自己?慢慢发掘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柏奚不?满,按住她的肩膀不?让起来。

裴宴卿微微诧异。

柏奚注意?到她看向自己?的手?,脑子里嗡的一声,立马松开站起来,“对不?起。”

裴宴卿的诧异转瞬演变成了心疼。

“奚奚……”

柏奚下意?识往后退,仿佛多年的肢体记忆条件反射,边后退边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宴卿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有了泪,旋即是愤怒。

是谁?把她靠近一个人的本能压抑成这样,连主动做出的一点亲密行为都要道歉。

是谁?!

柏奚低着头?,无意?识地呢喃着。

“我错了……”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妈妈。

——我不?该缠着你们的,是我不?懂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那年不?断后退的小?女孩踩在最后一道光影交界的地方,后背撞上了一道人墙。

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涌过来的黑暗。

久违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柏奚感觉自己?的脸被慢慢抬起来,裴宴卿双手?捧着她,目光里的珍重和怜惜满得要溢出来。

“不?用道歉,我不?是他们。”

柏奚的眼神慢慢聚焦到裴宴卿的脸上,只是仍有余悸。

“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裴宴卿抱着她倒向旁边的大床,让柏奚伏在她身上,和在沙发上一样,将?她两只手?按在自己?肩膀上,温柔道,“看到了吗?你想怎么压着我就怎么压着我,一辈子不?让我起来也可以。”

“奚奚,你永远可以靠近我,而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柏奚感受着她的体温,叠在一起的触感,渐渐放松下来。

裴宴卿仗着她听不?懂,故意?在她耳边补了句荤话逗她:“无论是正距离还是负距离,我都乐意?之至。”

柏奚果?然看着她露出迷茫的神情。

但不?妨碍她枕在裴宴卿心口,听见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就是承诺最大的证明?。

这一刻,她相信裴宴卿是真心的。

这世上会有人真心喜欢她,哪怕她的保质期只有一年,一个月,一天。

柏奚一动不?动地趴在裴宴卿身前许久,垂眼看她指尖绕起的发丝,道:“我想吃晚饭。”

“那你先让我起来。”

柏奚目光移过来,试探地看了她一眼,说:“不?。”

裴宴卿双手?做投降状,举过头?顶,道:“不?就不?吧,正好我也累了,躺会儿。”

说着她闭上眼睛,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柏奚自上而下看着她,女人漂亮的眼睛被长睫毛覆盖,她伸出手?碰了碰,睫毛在她指尖颤抖,痒痒的感觉。

她像是得到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大型人形玩偶,露出恬淡安静的笑?容。

柏奚抱住她的玩偶,脸在女人颈间亲昵地蹭了蹭,合上了眼帘。

裴宴卿悄悄睁开一线眼睫,柏奚就着这样的姿势睡着了,相抵的心口轻轻起伏。她抬起手?,轻轻搭在年轻女人的后腰。

……

柏奚在她来之前睡过一觉,没?多久便醒过来。

她赶紧从裴宴卿身上下来,站在床边,两只手?垂在身侧,不?知所措地问道:“你胸口压得疼不?疼?”

裴宴卿神情自若道:“还好,我先去个洗手?间,你叫酒店送晚餐上来。”

柏奚说好。

裴宴卿进了卫生间,反锁上门,对着镜子拉开领口,被枕出了一片淡淡红痕,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按住心口,背抵着洗手?台,轻轻地嘶了一声。

又怕被外面听到,只好边揉边克制地喘气?。

虽然柏奚很轻,但也是个成年女人,压在她身上差不?多半小?时,可想而知。

几分钟后,裴宴卿面色如常,从卫生间出来。

柏奚正给酒店管家发微信:“我现在叫餐,你有忌口吗?”

“没?有。”

“西餐?”

“可以。”

裴宴卿从衣柜里取出另一件睡袍,道:“我去洗澡,待会记得开门。”

“好。”

浴室的方向传来淋浴声。

柏奚心无旁骛地听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暗道:我这是在干什么?

她看了几页书,门铃响了。

送餐员推着餐车进来,一样样摆在桌布上,微微躬身,道:“你嘅餐到左啦,请慢用。”

柏奚同?样用粤语回她:“唔该晒。”

第四十二章

裴宴卿用完晚餐,从行李箱拿出一套出门的衣服铺开在床上?。

柏奚已经靠在床头看书了,见状坐直了身子,惊讶道:“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去给爷爷守灵,我守下半夜。”

“我能去吗?”

柏奚的话?快到脱口而出的地步,裴宴卿抬了抬眉看过来。

柏奚暗暗咬唇,目光却不躲不避,小声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宴卿笑道。

柏奚也露出极淡的笑容。

来香港不到一天,她对着裴宴卿笑的次数都快比这个月都多?了。

裴宴卿忍??不住走过来,手托住她的后颈,亲了亲她的唇。

柏奚也会回亲她,主动得同以往判若两人。

裴宴卿的身子慢慢压了下来,柏奚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带向自己。

要不是?待会要去白家守灵,两人不知道要在床上?干出什么?事来。裴宴卿及时停下,抬起头?来,牵过睡袍领口掩住新鲜的红痕。

两人分别去了趟洗手间,梳洗穿戴后携手出门。

在前往白家的车上?,裴宴卿掏出手机给她爸爸发?消息:【白玉京睡了吗?】

白兆麒:【睡了,怎么?了?】

裴宴卿:【没事。让保姆看好她,小孩子胆小,别大半夜出来,被灵柩吓到】

白兆麒:【好】

柏奚的视线望过来,落到她刚锁上?屏幕的手机上?,似乎问她在和谁聊天。

裴宴卿伸手过来,覆在她柔滑的手背上?,目光柔软。

车窗外倒退的树影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唯有一双眼睛始终闪着动人的光,像深海。

白家停灵,灯火通明。

深夜,只有白家的直系子孙在,两人手牵手步入灵堂,耳畔便传来一声不友好的冷笑。

柏奚顺着声音望去,对方一身黑色旗袍,颈间却一串盘绕的珍珠项链,正是?白日医院走廊打过照面的“姑姑”。

她似乎一直对裴宴卿抱有敌意。

裴宴卿没有反应,柏奚也就没有作出反应,跟着她平静叫了一声“姑姑”。

白兆麒也在里面,裴宴卿是?来替他的。

“爸。”

“白叔叔。”

白兆麒向裴宴卿点了一下头?,转而看向柏奚的目光有些意料之外。

父女俩没有单独说?话?的时机,白兆麒把胳膊的白布解下来,先回去休息了。

白家不是?个融洽的大家族,在老爷子走后更是?懒得做表面工夫,裴宴卿回来得少?,彼此?间还保留几分客气。

尤其是?继承家族企业的白大小姐的一双儿?女,对裴宴卿较为?友善。

人际皆是?利益。

白老爷子自祖上?起百年基业,攒下来的庞大家产,白大小姐继承了其中大部分,她的孩子自然?不会鼠目寸光,盯着老爷子身后分配的那些遗产,九牛一毛罢了。白四?姑家族企业插不了手,便把白兆麒一家当作抢遗产的对手。

在她心目中裴椿早就和白兆麒离婚,带着裴宴卿离开了白家,不能算白家人,凭什么?分白家的遗产?

一份也就算了,竟然?贪得无厌,又娶了一个人进?门。

她怎么?能对裴宴卿有好脸色?

柏奚不明白,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她只看着裴宴卿。

裴宴卿坐在灵柩旁,视线落在棺椁里。

本来该是?悲伤的气氛,但柏奚的目光过于专注,存在感强烈得她无法忽视。

裴宴卿扭过脸,和柏奚的眼神撞上?。

柏奚神色坦荡,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图。

裴宴卿后知后觉一件事:她好像不会害羞。

要么?拒绝她,要么?全盘接受,没有一个中间值。

人真是?贪心的动物。裴宴卿心想:想要她爱自己,还要她含羞带怯,欲拒还迎,你来我往的情?趣。

自己真矫情?得很。

裴宴卿笑了笑,去摸她的脸,柏奚像小动物一样蹭着她的掌心,目光也温纯似林中的鹿。

裴宴卿心软成一片。

两人四?目交缠,你侬我侬。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灵堂响起,白四?姑的声音插入进?来,讽刺道:“不愧是?演员,爸爸都过世?了,还在这演戏呢。”

柏奚:“?”

裴宴卿低声说?了句:“不必管她。”

她看向白四?姑,音量不高不低地?淡道:“在爷爷灵前,姑姑是?不是?放尊重些?”

白四?姑冷哼一声。

她的儿?媳妇上?来挽住白四?姑的手,对裴宴卿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带着白四?姑先出去了。

柏奚旁观了这么?一会,也基本看懂了白家的情?况。

幸好裴宴卿在她妈妈身边长大,如果在香港,绝不会长成现在这样。

中途裴宴卿去了趟洗手间,白四?姑的儿?媳妇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脸哀戚,偶尔看向柏奚,带着仿佛同病相怜的悲悯。

这满屋子人,她一个新妇倒是?比白家人还要难过的样子。

柏奚心中闪过一缕异样。

守灵三天,白老爷子的葬礼不同常人,定在一月后于香港殡仪馆进?行盛大的告别仪式,届时各界都会来吊唁。

流程太长,裴宴卿在内地?和香港来回飞,柏奚因为?工作冲突,没办法陪同,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白老爷子去世?的消息轰动内地?,微博热搜都上?了好几天。

先前是?细数对方生平,发?家,传奇经历,过后就是?讨论遗产怎么?分,手指缝漏出一个零头?就是?普通人从元谋人开始打工都赚不到的。

娱乐圈也吃瓜,柏奚跑通告的时候就常常听工作人员谈论白老爷子年轻时好帅,白家那么?多?钱,以及裴宴卿好像是?白家人是?不是?也能分到遗产啊云云。

第一次吃瓜吃到自己在意的人,柏奚难得有两分兴趣,刚走过去对方就闭口不谈了。

“柏老师好。”

“你好。”柏奚退了回去。

晚上?柏奚和身在香港的裴宴卿通电话?,裴宴卿这次离开家已经三天了。

柏奚每晚都穿着她的睡衣睡觉。

睡她的枕头?,用她的水杯。

身上?都是?她的味道。

有些事柏奚隐隐约约地?开始懂了,有时候躺在床上?她会特别想裴宴卿——上?次裴宴卿进?组拍戏的时候还没有这样过,那次分开得更久,足足有一个月。

那种想念不是?心空缺了一块的想,是?……渴望肌肤之亲的想。

想要她亲吻自己,触碰自己,唇瓣轻吮留下浅红痕迹。

她没有意识到爱之前,先感受到了裴宴卿浇灌出的欲望之花。

柏奚闭上?眼,曲腿勾住了脚下的被子,夹在膝盖之间,不得章法。

裴宴卿的声音从耳边听筒传过来,像失真,又忽远忽近。

“奚奚,奚奚?”

“嗯。”

“你怎么?有鼻音?是?不是?感冒着凉了?”裴宴卿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心急关切道。

“不是?。”柏奚放开被子坐起来,说?,“现在还有鼻音吗?”

“没了。我看天气预报明后两天降温,你注意保暖。”

“嗯。”柏奚心不在焉,深处的空虚带来陌生的心悸感,她再次并紧了双膝。

“你是?不是?困了?”

柏奚这才回神,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没有。”

如果她说?困,裴宴卿就会让她去睡觉,她白天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晚上?有空。

裴宴卿显然?听出她不想挂电话?的意图,笑了一声。

过后趁机哄她道:“宝贝,开个视频通话?好不好?”

柏奚终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商量说?:“下次可以吗?”

以她现在奇怪的状态,不适合和裴宴卿视频。

裴宴卿:“好,下次不准拒绝我。”

柏奚果断道:“不会。”

香港之行给她们的关系带来了极大的飞跃,即使已经过去了一阵子,裴宴卿仍然?觉得置身梦中,柏奚虽然?没有对她打开心防,没有坦白她的过去,但是?她所有的举动都在表示正在全身心地?接纳她,甚至于主动给予。

只要她肯接受自己,其他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柏奚想多?和她聊会天,于是?拉开床头?柜第一层抽屉,抽出了一本剧本。

是?柏奚曾经选中的犯罪悬疑电影,没有爱情?,但是?有婚恋,女主有老公。

原本裴宴卿不想让她接的,但和编剧沟通过后,编剧表示如果裴宴卿愿意出演的话?,他可以把男主换成女主,再修改掉男性细节,配合重写部分情?节。同性婚姻早就合法了,电影里出现一对妻妻有什么?稀奇。

柏奚道:“等你爷爷的葬礼结束,我们俩就进?组?”

裴宴卿说?:“对,我会同时担任制片和出品方,不会有人欺负你。”

柏奚心想:我难道长得像容易被欺负的吗?

裴宴卿对她有一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对于有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过度,但对柏奚来说?刚刚好,她需要密不透风的爱,将?她紧紧包裹。

两人针对剧本讨论了一些剧情?和细节的修改方向,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柏奚打了个哈欠。

裴宴卿体贴道:“你该睡觉了,明天再说?。”

柏奚上?下眼皮打架,说?:“好。”

她一只手支着身子,另一只手将?剧本放回去,眼神朦胧间剧本掉落在地?毯。

她弯下身子去捡,顺手拉开了底下的第一个抽屉,刚要把剧本塞进?去,看见一个方形的白色盒子,都是?英文字。

拆过的包装,还有一只散落在外,薄薄的。

她拿起那个奇怪的包装盒在灯下端详。

裴宴卿把手机开着免提,自己在行李箱边整理。

听筒里很久没有传来声音,裴宴卿疑惑地?走过来看了眼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

“奚奚?你还在吗?”

“在。”柏奚的声音充满困惑,“裴宴卿……”

“怎么?了?”女人温柔道。

“你抽屉里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刚刚不小心拆了一个,好像是?戴在手指上?的,黏黏的……”

第四十三章

大胆又纯情懵懂的话传进耳朵。

裴宴卿站在床边,仿佛秋风燃遍枫林,她的脸比外面的枫叶还红,耳垂娇艳欲滴。

“那个啊,是……”她喉咙滚了滚。

裴宴卿一向把白色方盒放在抽屉里?,没有换过位置。当初也不是没想过会被柏奚意外发现,但柏奚很少过问她的东西,就算看到也只会装作没看到,根本不好奇,如果她来?问自己求之不得。

——换言之,裴宴卿是故意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出门在外,而柏奚在家?意外发现了这个,还拆开试戴了,问到了她头上。

她连实践教学?的机会都没有,却不得不隔着电话给?她解答。

“是什么?”柏奚问。

“是……”其实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裴宴卿是个很坦诚的人?,能够直面自己的欲念,只是对着心上人?很难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在床沿坐下?,咬唇回答道,“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东西。”

“怎么取悦?”

“我回去教你。”裴宴卿一本正经地?给?小?妻子?下?套。

“哦,好。”

柏奚的单纯让裴宴卿生出负罪感。

但她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柏奚再纯情,但也是个发育成熟的女人?,她们俩结婚好几个月,柏奚的接受度在逐渐提高,香港之行后更是产生了质变。每次她们发生越界的亲密行为,柏奚的反应越来?越诚实,从内到外都在朝她打开。

有一次裴宴卿的膝盖抵着她,异常的高热。

甚至能感受到深处翕张的跳动。

柏奚抱着她的脖子?,惯常冷情的琥珀色眸子?一层浅浅的水雾,微微张唇,露出半截软红。

裴宴卿及时打住飞扬的思绪,爱人?远在天边,救不了近火,要是烧起来?还是得她自己解决。

她这次出门忘带了。

柏奚仍在光下?研究新发现的玩意儿。

“还有别的吗?”

“什么?”

“取悦你的东西。”

“……”裴宴卿两眼黑了黑,道:“没有,我也是认识你之后才用的,还没来?得及买别的。”

“我好像知道它?是什么了。”

柏奚看着自己购物软件里?扫出来?的商品介绍。

如果裴宴卿现在就在她面前,一定会让柏奚闭嘴不要再说了,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但她做不到。

于是她被迫听着柏奚用好听的嗓音一行一行地?念产品简介,整个人?都要原地?自燃了。

柏奚不知不觉地?扬起唇,感受着裴宴卿窘迫的呼吸,最后把商品全名说了出来?。

裴宴卿:“……”

柏奚轻声对着麦克风开口,好像在女人?耳根吹气。

“姐姐,你脸红了吗?”

裴宴卿的面红耳赤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姐姐……”低喃的声音。

柏奚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勾引。

嘟——嘟——

裴宴卿呼吸急促,挂断了电话。

耳机里?传来?忙音,柏奚诧异,旋即靠在床上,仰了仰脖子?,克制住涌到喉咙的笑?声。

裴宴卿有点可爱。

可爱的裴宴卿现在正努力抵御自己的腿软,她给?柏奚发了条微信:【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柏奚:【之前不是洗过澡了吗?】

裴宴卿没敢回她。

隔音良好的浴室将女人?所有情不自禁的声音都完美隔绝。

柏奚用纸巾擦去手指上的湿润,又去卫生间?洗了手,指缝间?仍有些凉意。

柏奚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发呆。

她没有经验,但有基础的生理常识,虽然不是女女之间?的,亦有共通之处。在她向裴宴卿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隐约有了猜测。偏生她这个人?天生不知害羞为何物,才将裴宴卿这个比她经验丰富的年上逼得落荒而逃。

柏奚曲了曲指节,收进被子?里?,单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页面上是商品评价,大多是好评,说和女朋友一起体验很棒。

柏奚关?上了手机,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

嗡——

微信震动。

裴宴卿刚好披着睡袍,满身水汽地?走过来?,她打开手机。

柏奚:【我好热】

裴宴卿:“!!!”

[系统消息:My wife撤回了一条消息]

柏奚:【我先睡了】

裴宴卿特意过了几分?钟回复她:【晚安】

隔着几千里?的躁动各自蔓延。

裴宴卿尚明白纾解,柏奚只能辗转反侧,闭上眼艰难入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精神?不济。

孟山月一见她就知道裴宴卿还没回来?。

说来?奇怪,这段时间?柏奚的状态太好猜了,与裴宴卿息息相关?。

让孟山月觉得她们俩好像是才进入到热恋期似的,喜怒哀乐都被对方牵动,那先前是在做什么?

柏奚的事业用不着孟山月操心,她不可避免地?把一部分?精力放在猜测她的感情状况上——严格说来?,她和裴宴卿的关?系影响到她的事业。

“孟姐,早上好。”柏奚和她打招呼,比从前的礼貌多了一丝亲近温和。

“早上好。”

孟山月心道:除了恋爱之外,她似乎更有人?气了。

孟山月开口道:“今天杂志拍摄有一个你应该会喜欢的人?出现。”

她回来?了?

柏奚喜上眉梢,立马去拿手机。

孟山月哪能不知道她,及时澄清道:“不是你姐姐。”

什么顶级恋爱脑,满脑子?只有姐姐。

柏奚兴致缺缺,在孟山月说出“施若鱼”的名字时,提振了两分?精神?。

自从《演3》结束以后,她们俩没有再见过面。柏奚生性淡薄,学?生时代的同学?随着升学?毕业断了联系,她也没有亲密的好友,施若鱼是她工作后遇到的第?一个自来?熟的同事。

虽然柏奚不认为她们是施若鱼口中的好朋友,但勉强也算朋友了。没有利益纠葛,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友善和喜欢。

今天拍双人?封。

《演3》的热度没有完全消散,她们俩在台上演过一对好闺蜜,网友纷纷求合作,甚至嗑起了cp。

柏奚的镜头感很好,施若鱼出道二十年,经验老练,两人?互相成就,拍摄出的画面张力十足。

有一幅画面是两人?一起坐在长椅上,一个望着街景的落叶,一个专注凝视对方的侧脸。

膝头的书页被风翻动。

年少时的心动,在潮水起落中暗流。

唐甜听到身后的工作人?员小?声尖叫。

“她们俩也太配了吧,好好嗑。”

“好适合演青梅青梅啊,多年暗恋修成正果,仙品。”

“啊啊啊啊啊。”

唐甜也很想嗑,但是柏奚已经有官配了,虽然不识庐山真面目,但应该是个大美人?。

上次柏奚上车时,她惊鸿一瞥看见了对方戴着墨镜的下?半张脸,白肤红唇,优越的下?颌线,惊为天人?。

惊艳的同时有些眼熟,大概率是圈内人?。

摄影师说可以了,柏奚把目光从远处的落叶收回来?,施若鱼被风吹得轻轻打了个喷嚏。

趁着布景的间?隙,两人?干脆靠在长椅里?休息。

柏奚寡言,施若鱼也拍累了,拿起手机刷微博。

柏奚不经意一扫,眼尖地?看见裴宴卿的照片,似乎有些憔悴。

“小?鱼,等一下?。”

施若鱼刚要划过去,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柏奚凑过来?,目光紧盯着裴宴卿眼里?的红血丝,问道:“她怎么了?”

施若鱼没看到她担忧的表情,解释道:“白狄宗,你应该知道吧,就是香港巨有钱那个,他不是去世了吗?阵仗大得很,这一个多月都在筹备葬礼,裴仙是他的孙女,估计是伤心难过吧。”

施若鱼又看了会儿拍摄角度,道:“也可能是忙葬礼累的,媒体就喜欢拍这种有噱头的照片。”

柏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想:今晚还是和裴宴卿开个视频吧。

施若鱼退出照片,随口和她八卦:“白老爷子?有几千亿的资产,大部分?都被长女继承了,但剩下?的也有几十上百亿,每个人?随随便便都能分?上几亿。据说白狄宗生前立下?遗嘱,赶在他大限前结婚生子?的可以多拿一份遗产,不对,好像是结婚一份,生子?再多一份。”

“白家?这么多钱,人?还挺少的,不像澳门赌王,十几个子?女……像这种有钱人?多生孩子?,稀释财产也不错。”

“小?柏,你怎么了?”

孟山月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柏奚,看见她不对劲立马冲了上来?,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施若鱼探手摸向她额头,触手冰凉。

“小?柏!”

一层冷汗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爬过柏奚的后背。

她紧咬下?唇,道:“我没事。”

孟山月:“怎么能没事呢,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姐姐饶不了我。”

听见裴宴卿的名字,柏奚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连胃都隐隐作痛起来?。

“你去不去医院?我给?你姐姐打电话了啊。”

“别告诉她。”柏奚抓住了孟山月的手,低低地?哀切道,“求你。”

孟山月一怔。

柏奚道:“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别耽误了今天的拍摄。”

“你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小?鱼老师,拜托你多看着她一点。”孟山月看向施若鱼。

“我会的。”

施若鱼握住了柏奚空着的那只手,用纸巾擦去她掌心的冷汗。

“没事的。”她搂住柏奚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安慰道。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她直觉应该不是身体的病痛。

摄影助理过来?叫二人?开工,施若鱼做了个手势,小?柏老师身体不舒服,待会再拍。

柏奚歇了好一会儿,捂住胃部的手渐渐放下?,失去血色的脸颊也恢复往日的红润。

“走吧。”她站起来?,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晚上裴宴卿要求开视频,柏奚以她累了想早点睡觉为由拒绝。

白狄宗公?开告别仪式前一天,柏奚于凌晨抵达香港。

裴宴卿在机场接到她,刚关?上车门,柏奚就被女人?抱到腿上,比从前更缠绵炽热的吻压了下?来?。

第四十四章

柏奚曲指抓住女人肩头的布料,承受着一上来便深吻的热情?。

裴宴卿敏锐,柏奚的分神被她察觉,很快停下来,手往下托住她的后腰,抵着她的鼻尖问道:“怎么了?”

相隔太近看不清彼此的眼神。

柏奚闭了闭眼睛,轻声说:“只是累了。”

“我?的错。”裴宴卿放开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靠着她的肩膀,温柔道:“你?先睡会儿,到酒店我?喊你?。”

“嗯。”

柏奚缓缓阖上了眼皮,睫毛不安地颤动了一会儿,安静下来。

银色车身静谧流淌过月色,左行道上灯火通明。

集团酒店楼下,裴宴卿叫醒了闭目养神的柏奚。两人?从华丽的玻璃门进去,等候已久的酒店经理鞠下一躬,上前领路。他察言观色,见柏奚一脸困倦,识趣地全?程没有开口。

这次下榻的是白家的产业,酒店经理将两人?带到套房门口,再次欠身退了下去。

裴宴卿摆个鞋的功夫,柏奚已经躺在客厅沙发上睡了。

裴宴卿皱眉。

卓一雯给她的柏奚行程表里,她最近的工作不至于把?人?累成这样?。

“奚奚。”

“奚奚?”

裴宴卿蹲在沙发边缘,轻轻推她的肩膀,柏奚按住她的手,说?:“你?先去洗澡吧,我?一会回房。”

“你?怎么了?”裴宴卿没那?么迟钝,柏奚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差,眼睛里也有红血丝。

“真的只是没休息好。”

谎话的最高程度就是真话,柏奚只说?了结果,却没有说?导致结果的原因。

连裴宴卿也瞧不出破绽。

裴宴卿:“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柏奚反应了一会儿,才把?“家里”和?“自己和?裴宴卿两个人?的家”对上号,她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悲戚,旋即长睫敛去情?绪,平静道:“什么都没发生,有孟姐盯着,还有卓秘书在,没有人?会欺负我?。”

“小柏……”

“让我?睡会儿吧,我?很累。”

裴宴卿沉默许久,说?:“好。”

她起身离开,把?安静的空间?留给沙发上的柏奚。

柏奚一动不动,好像一尊人?形木雕。

……

裴宴卿进了房间?,给孟山月拨了个电话,等她接通后挂断,微信打字道:【小柏这两天遇到什么事了?她现在不理我?】

孟山月:“???”

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变成她们play的一环还是真的有事问她。

裴宴卿:【总是很困,不想和?人?说?话】

孟山月:【没有啊,她在我?面前不这样?】

裴宴卿:【……】

孟山月心想是你?惹到她了吧,怎么兴师问罪到我?头上?

裴宴卿:【她有没有反常的举动?和?平时相?比】

孟山月:【前两天拍双人?杂志的时候,她突然身体不舒服,看起来疼得很厉害的样?子,过一会儿就好了,你?有空让她去医院做个检查?她不肯听我?的】

裴宴卿:【还有呢?】

孟山月:【没别的了。哦对了,但她从那?天拍完后,精神确实差了些,动不动发呆】

孟山月:【我?想起来了,之?前她和?施若鱼在聊天,会不会和?她们说?的内容有关】

[系统消息:孟山月撤回了一条消息]

迟了,裴宴卿已经看到了。

裴宴卿:【去问】

孟山月头皮一阵发麻,她不是畏惧和?人?打交道,但是去问这种事也太……

孟山月:【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裴宴卿:【算了,我?亲自去】

孟山月长舒口气,就差感恩戴德。

孟山月:【谢谢裴总,百年?好合】

多?好的老板,宁愿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员工。

转念一想,裴宴卿这么上心还不都因为是柏奚的事,就因为她不理她就刨根问底,得是把?人?放在心尖上了吧。

孟山月都想劝柏奚莫要?错过有情?人?,但是她不知内情?,不好妄自猜测,只好缄默。

裴宴卿半夜一个电话把?秘书吵醒。

几分钟后卓一雯推送了一个名片给她。

裴宴卿点开施若鱼的名片,添加验证信息:【我?是裴宴卿,小柏的姐姐,请通过】

凌晨两点,至少要?等到明天才会有消息。

裴宴卿扭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纤眉微蹙,她扣上屏幕,拿了睡袍先进了浴室。

……

沐浴露的牛奶香气侵袭鼻翼。

柏奚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瞧见一片雪白。

脸颊也一阵雪香滑腻,接着呼吸渐渐困难。

柏奚迷迷糊糊抱住了女人?的腰,因呼吸不畅而大口呼吸。

裴宴卿单手撑着沙发背,向她压下来,仰了仰修长的细颈。

柏奚闷醒了。

脸稍稍后退,往上看见裴宴卿沉醉的脸。

柏奚:“……”

虽然知道许久未见,裴宴卿多?半会很热情?主动,但没料到如此出格。

她到底是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还是月光照耀池面,光与暗的交界处潮湿的水藻,抑或是绞杀树藤的精怪。

恨不得缠着她,至死方休。

柏奚低头吻了吻,重新将脸埋了进去,这样?方可忘记两日来没有一刻停止的折磨。

两人?在沙发里纠缠了一会儿,裴宴卿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引导她,喘着气道:“之?前你?不是问我?抽屉里的是什么吗?我?现在教你?怎么用?”

第二天还要?早起,明明忍耐这么久,却急于一时不是裴宴卿的性格。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眼下会是最好的时机。与其说?直觉,不如说?预感——且不是好的方向那?种。

柏奚彻底清醒了。

她眼底闪过挣扎,最终沉默地收回了手。

“我?累了,裴老师。”停顿许久,她几不可察地哑声补充道,“下次吧。”

她坐起来,从茶几上抽了两张湿巾,一张擦手一张递给裴宴卿。

没给裴宴卿叫住她的机会,她起身快步回了房间?。

裴宴卿在客厅发了会儿呆,将自己凌乱的衣袍整理好,也跟进了房间?。

柏奚已经进浴室洗澡了,床头柜贴着一张字条,从抽屉笔记本撕下来的纸,熟悉的笔迹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裴宴卿心里五味杂陈。

当晚柏奚依旧睡在裴宴卿怀里,只是裴宴卿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沉重,久久没有入睡。

后半夜柏奚单独睡在一边,陷入浅眠。

大脑皮层活跃,是梦在作祟。

柏奚又做梦了。

梦见真相?戳破时人?们涨红了脸的心虚和?狡辩,梦见激烈的争吵,梦见大叫着来推她的女孩。

——你?滚,你?滚,滚出我?家。

这些人?都不见了。

可她仍一步踏空,坠进深海。

口鼻浸满了海水,她呼吸不上来。

唯一的浮木正离她远去。

她伸手去抓,什么都抓不住,拼命挣扎,拼命挣扎,还是沉入海底。

“醒一醒!”

“柏奚!”

刺眼的光照进海水,柏奚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帘,移开后看见了上方裴宴卿焦急的脸。

“我?……”她眼角滴落大颗的泪水,一张口便已哑掉,无法说?出更多?的话。

女人?心疼地抱紧她。

“没事了,我?在这里。”裴宴卿亲吻她的发顶,温柔道,“做噩梦了是不是?梦都是反的,别怕,我?在这里。”

柏奚枕着枕头,浅色的无机质眼珠冷漠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再流下更多?的眼泪。

一滴就足够奢侈。

裴宴卿看不到她的眼神,等她视线落过来时,柏奚已经神色如常。

“好了,我?没事了。睡吧。”柏奚反过来拍着女人?的背。

裴宴卿不敢再放她一个人?睡觉,于是相?拥着熬到了天亮。

柏奚连着第三个晚上失眠,裴宴卿最近忙爷爷葬礼的事也头昏脑涨,两人?早起照镜子,出门连妆都化得比平时浓了两分。

白狄宗公开告别仪式的前一天,是留给白家子孙吊唁的,没有外人?。

那?天在病房没到齐的也来了,加上孙辈,女婿儿媳,也不过十几口人?。

柏奚挽着裴宴卿走进来,看见了襁褓里的婴儿,大着肚子的孕妇,以及白四姑那?对貌合神离的儿子儿媳。

“敬香。”

“拜。”

柏奚同裴宴卿一同起身,将香插进灵前。

白四姑在一旁嘲道:“姓裴的怎么到姓白的家里来了,还带了一个不能再外的外人?,也想分两份遗产出去?爸爸糊涂我?们可不糊涂。”

前几年?去世的白三姑的孩子站在白四姑身后,显然是冲着裴宴卿来的。

白兆麒站出来道:“卿卿是我?的女儿,也是爸爸的孙女,爸爸生前都认她,由得你?说?是外人??现在他去世了,四姐要?做这个家的主,还有大姐在前头呢。”

他是个斯文书生,讲话不温不火,白四姑根本不怵他。

“拿着鸡毛当令箭,自己屁股还擦不干净呢,管起我?来了?”

“你?——”

白家大小姐白祝之?淡道:“都少说?两句,按照爸爸生前的遗愿来,该分就分,吵什么?”

白四姑对着她云淡风轻的脸,畏惧地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上前,尖声道:“还有你?!你?隐瞒爸爸资产,想偷偷转到自己名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向法院起诉了,你?老大想独吞,没门!”

白祝之?浅浅地笑了一下,道:“好啊,法庭见。”

白老爷子的葬礼还没办完,姊妹为遗产反目的戏码已经上演。

柏奚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平淡温和?地问身边的人?:“裴小姐和?我?结婚也是为了遗产吗?”

裴宴卿转脸,震惊地看向她。

柏奚唇边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难道不是吗?”

第四十五章

灵堂各看各的热闹。

有几十年?的姊妹反目成仇,“鹣鲽情深”的爱侣井水不犯河水,嗷嗷待哺的婴儿?放声啼哭。

谁都?顾不上谁。

柏奚那句话问得轻,除了离她最近的裴宴卿,谁也没听见。

刚新婚不久的裴柏二人陷入感情危机。

裴宴卿拉起柏奚的手,离开了混乱的灵堂。

柏奚全程亦步亦趋,眸子里?自始至终都?是冷淡。

灵堂外。

“我……”裴宴卿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没管,看着面前的柏奚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是。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遗产。”

“是吗?”柏奚牵起唇角,笑意愈浓道?,“那你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向我求婚?”

“因为我喜欢你。”

裴宴卿的不假思索让柏奚唇边的笑意一顿,她也抬起眼帘,凝目望向对?方?。

“你喜欢我什么?”

“……”裴宴卿张口,却一时哑然。

感觉来了不讲道?理,她怎么说得出一二三。

柏奚道?:“喜欢我漂亮?还是喜欢我身材好?想要攫取我的年?轻和大好年?华?”

裴宴卿答道?:“都?有。”

人是视觉动物,她不否认柏奚的外表对?她的吸引力。她对?柏奚的一见钟情本来就有见色起意的成分,或许从更?早的时候,她从柳牧那里?见到柏奚的照片就喜欢上她了,至少是好感。

柏奚的外在条件让她有了进一步了解她的欲望,从而越来越喜欢她。

柏奚一怔。

裴宴卿道?:“除了这些,我还喜欢你的灵魂,它虽然没有那么丰富多彩,却独一无二,深深地吸引着我。就像恒星对?地球的吸引,我的视线无法离开你,我的心也无法不为你跳动。”

裴宴卿往前走了一步。

“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心动的感觉。柏奚,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感觉不到吗?”她抓住柏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有多喜欢你,你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女人的语气?染上了难过,漂亮的眉目间也隐有哀戚。

——我有多喜欢你,你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掌下的心跳沉稳而有力,似乎在诉说着爱意与?留恋。

柏奚却把手一点一点地,慢慢抽了回来。

“没有。”她冷漠且果决地说。

裴宴卿的手还保持着抓住她的姿势,只是掌心已经空了,??她站在原地,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柏奚:“你和我结婚,确实可以多得到几个亿的遗产,不是吗?”

裴宴卿:“我不在乎这些钱,我可以都?给你。”

柏奚背在身后的手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哭腔。

“可是我在乎。”

她摇头?,慢慢退后。

退到几步,十几步,裴宴卿也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十几步。

柏奚:“别跟上来,我不想见到你。”

她眼里?的恨不是假的,比曾经模糊的爱意更?清晰。

裴宴卿被她一眼看得心脏刺痛,几乎喘不过气?,停在原地。

柏奚转身,彻底离开了她的视线。

裴宴卿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站了许久,低头?掏出手机,不知不觉地点开柏奚的头?像,又退出去,看见先前施若鱼发来的消息。

【你是小柏的姐姐啊,真的吗?】

【你好裴老师,我是你的粉丝!!!我超喜欢你的!!!】

【那天我们聊天,我说媒体拍到你很?憔悴,还和她说了白家的八卦,分遗产的事,原话是……】

裴宴卿在台阶前坐下,往自己麻痹的掌心哈了一口气?,慢慢打字道?:【谢谢你啊,小鱼】

施若鱼:【不客气?!如果能帮上您忙是我的荣幸!】

裴宴卿:【改天我请你吃饭[心]】

她的表情和打出来的字完全相反,漠然得和刚刚柏奚质问她时如出一辙。

好似一本尘封的旧书,风将书页翻开,才?见到真正的底色。

施若鱼大概又回了句什么,裴宴卿把手机锁屏放回口袋,仰脸看向香港灰蓝色阴郁的上空。

……

“唔该借借。”

繁忙的香港街头?人流如织,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女孩低声问人们借过。

她穿着宽松的衬衫,深色长裤,显得身材愈发高挑??。

一头?长发乌稠似云,长裤短靴,曼妙背影穿梭在人潮中,像上世纪末港片街头?一幕。

坐在路边的老人偶然抬头?,对?着她的背影脱口喊了一声:“柏……”

柏奚的背影一闪而过,似梦似幻。

老人怔神,转身进了自己的钟表店,他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旧光碟,虽然保存得完好,但封面上的女人面孔已经模糊不清,尚未磨损完全的地方?依稀能辨认出片名——

《流水钟声杳》

上映年?份:1990

他小心地擦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收进抽屉里?。

科技在进步,家里?唯一一台留下来的老古董DVD也在十年?前坏了,堆在阁楼。

这些上了年?纪的旧物事,只能留作纪念。

就像他这把老骨头?,记得被遗忘的事和人,进棺材也带着。只是再等许多年?以后,又有多少人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呢。

老人坐回路边的椅子里?,阖眼半寐,仿佛又见到三十年?前维多利亚港的那道?月光。

……

柏奚打了辆车,报了个地址。

司机颇为震惊地回头?,看了看她的脸,又打量她的穿着,驱车向远离闹市区的方?向驶去。

半山别墅。

车只能停在路边,柏奚结了打车费用,往别墅的大门走去。

铁门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里?面也郁郁葱葱,野草丛生,有的长得小树一样高——是处荒废已久的别墅。

大门在两年?前换了密码锁,柏奚用自己的指纹打开。

厚重的黑色木门缓缓向两边推开,柏奚一脚踏了进去,大门在她身后关上,像巨兽张开的大口,彻底吞噬她的背影。

灵堂的闹剧仍在继续。

白四姑家闹得针尖对?麦芒,又因为外面有记者而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谐,不能太出格。

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被叫过来的保姆抱走。

白兆麒像个吉祥物一样杵在那里?,在两个姐姐吵架的间隙中出来透气?,见到坐在台阶上的裴宴卿。

“她人呢?”白兆麒问。

“走了。”

“看你垂头?丧气?的,闹矛盾了?”

“没有。”裴宴卿起身说,“里?面吵完了吗?我先回去了。”

“卿卿。”

白兆麒叫住她,裴宴卿回头?,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道?:“我没事的爸爸,只是有点累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

裴宴卿没拒绝。

回酒店的车上,她给裴椿打了个电话,裴椿没接到。

改为发信息: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她不相信我。

——可是她说她感受不到我对?她的喜欢,她在骗我。

——为什么?我不明白。

——她好绝情。

——我不想谈恋爱了。

裴宴卿自言自语了一大堆,接着把觉得不合适、幼稚的话撤回,尤其是那句“不想谈恋爱”,几个小时后看到微信的裴椿:“?”

裴宴卿刷开酒店房间。

柏奚预计在这里?待到白狄宗正式出殡,于是收拾了四天的行?李,行?李箱还在房间角落。

裴宴卿回想起近来种?种?甜蜜,马上反悔了:恋爱还是要谈的。

她守着柏奚的行?李箱到天黑,只等来一条短信:【我回去了】

回哪儿??

裴宴卿用柏奚的身份证查了航班,十分钟后柏奚乘坐的飞机就会?起飞,回到内地。

裴宴卿立刻打她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翼划过深沉的夜空,灯光在云层里?闪烁,裴宴卿从窗前收回视线,慢慢地退了回去,跌坐在床沿。

裴宴卿在香港继续待了三天,等到白狄宗下葬,连夜飞回滨水。

她已经做好了和柏奚回到最初的心理准备,就当游戏读档,从新手村重新开始,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柏奚不再给她机会?。

客厅柏奚喜欢窝着看书的地毯收了起来,几本书也妥善地归在书架上,书签放回原处。

房间里?两人混在一起的洗漱用品分开,只剩下属于裴宴卿的那份。

她房间柏奚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得干干净净,就像她差一点就要交给裴宴卿的那颗心。

裴宴卿:【晚上回家吗?】

柏奚:【在家】

裴宴卿:【没看到你】

柏奚:【在我家】

裴宴卿:【怎么不回来睡觉?】

柏奚:【没做好见你的准备】

柏奚手按住红酒的瓶口,忍住了倒酒的冲动。她怕她喝醉酒,又会?想见她。

她当然感受得到裴宴卿对?她的心意,就算有遗产的原因,那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或许是很?少的一部分。更?甚者,真的如裴宴卿所?说,她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喜欢她。

可是柏奚做不到,她没办法不去想。

可能吗?一点点的动机都?没有吗?那可是唾手可得的几个亿。

“遗产”仿佛牵扯出她经年?的沉疴,伤筋动骨,血肉淋漓。

她日夜纠缠的梦魇,乃至于她不长的全部人生的不幸,都?和这两个字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是裴宴卿?

柏奚擦去眼角的泪珠,把酒放回了酒柜里?。

不要再牵扯了,清醒地结束这一切,没有挂碍,平静地迎接又一次突然转折后的人生,像死水一样生活。

她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可裴宴卿太好了,好到她再一次贪恋,忘记梦境被戳破后的痛不欲生。

柏奚:【裴小姐,我与?你先前的约定全部作废。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的关系的话,我们约个时间,签署离婚协议】

第四十六章

柏奚和裴宴卿的约定,有结婚最初提过的“把对方当妻子”;后来心照不宣的,对彼此忠诚,婚姻期间绝不背叛;乃至更细节的“互相给彼此吹头?发”,逐渐渗透进?对方的生活。

在“遗产”这件事曝光以前,柏奚已经?接纳了她的所?有,心门也打开了一条缝隙。

现在她要把这道门彻底关上,永远谢绝裴宴卿入内。

这不是结束,如果裴宴卿答应,才是给她们的关系彻底画上句号。

裴宴卿绝不允许。

裴宴卿:【我接受】

柏奚脸色惨白,指尖颤抖着打下?一行字:【地点时间?协议由你的律师起草,或者……】

还没发出去,女人的消息跳出来。

裴宴卿:【你可以暂时不回家?,我们的婚姻关系继续】

柏奚扶着茶几剧烈地呛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许久忘记了呼吸。

喉咙因咳嗽刺痛,柏奚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痛感?,把涌到指端的“好”字删去,重新?输入:【你确定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再想一下??】

裴宴卿秒回:【我说?过,从?不为?自己做过的决定后悔】

柏奚仿佛被拉回那天安全出口的楼梯间,从?门上的小窗透进?光亮。

——裴宴卿,你不该对我太好。

——这句话你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现在再回答你一遍,我从?不后悔。

——可是……我怕我将来离不开你。

——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指尖微微的发麻,延伸到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拍,柏奚掐着手忍耐,十秒,三十秒,一分钟,等不受控制的悸动平复。

连同犹豫,一点一点地按捺住。

她眨了眨模糊的视线。

柏奚:【那就这样吧】

如果裴宴卿在她面前的话,就会发现柏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全是软弱,全是不舍。

然而隔着屏幕,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冰冷的文字推测出对方的无情与不耐。

裴宴卿:【有事给?我发消息】

旋即将手机锁屏,扔到茶几。

裴宴卿有她的骄傲,她可以温言软语,周到体贴,但绝不会做出摇尾乞怜的事。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有谁可以听她吐露内心的苦闷,想了一圈除了她妈妈以外?竟然没有别人。

裴宴卿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也有几个好朋友,圈内圈外?都?有,可以聊工作聊日常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在小群里?分享有趣的事,但是她有很多心事都?不会告诉朋友。

她还是少女的年纪,初入行,顶着“奥斯卡影后”母亲光环的压力,她受到的质疑,她咽下?的苦和委屈,深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谁都?没有说?过,包括裴椿。

她和关系最好的发小一起吃饭,发小坐在对面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卿卿啊。”

裴宴卿抬起头?问:“怎么了?”

发小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我。”

裴宴卿笑道:“怎么会?”

发小犹豫再三,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一幅油画,很漂亮很绚丽也很热烈,像阳光下?的向日葵。油画有很多层涂色,你知道的,刮去那些颜色以后,你的底色是冷的,甚至是苍白的。”

她说?:“很多人需要你,但你不需要任何人。”

裴宴卿手持刀叉,连笑容的弧度都?毫无变化,自始至终的完美,最清晰的电影镜头?都?挑不出瑕疵。

她在银幕里?从?不出错,现实也是。

但只要是人,哪里?有完美的呢?

“没有啊,我需要你们。”

“别人看不出来,但我和你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原来的样子。你变了很多,一层一层的色彩抹上去,将自己牢牢包裹,谁都?触碰不到。”

裴宴卿撑着下?巴看她,似乎依旧不以为?意。

发小望着她良久,最后说?:“卿卿,我希望将来有人能真?正点燃你的热情。”

裴宴卿最后把电话拨给?了裴椿的爱人——乔牧瑶。

乔牧瑶有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习惯,为?了不错过裴椿打给?她的任何一通电话,裴宴卿沾她妈妈的光,也在她的白名单里?。

乔牧瑶很快接起来。

“卿卿?”

“乔姨,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实在找不到人说?话了。”

“不打扰,我这边还没到睡觉时间。怎么了?”乔牧瑶的声音偏年轻,听起来更像一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

“你……你身边有别人吗?”

裴椿戴着一只耳机,对乔牧瑶做了“嘘”的手势。

乔牧瑶:“……没有。你妈妈洗澡去了。”

裴宴卿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今晚她和柏奚的对话。

来龙去脉不必讲,她妈妈肯定告诉过她了——裴椿什么事都?跟她讲。

乔牧瑶柔声道:“嗯。要不要我们回去陪你?或者你来我们这里?散心放松一下??你妈妈反正现在没事,让她陪陪你。”

裴宴卿:“……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乔牧瑶:“可是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卿卿,要不要试着依靠一下?我们?”她看了一眼聚精会神?听耳机里?声音的裴椿,温婉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柔情,道,“你妈妈经?常说?你长大以后就什么话都?不跟她说?了,她很伤心。”

裴椿瞪大眼睛。

乔牧瑶牵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带到唇边吻了吻,弯起眼眸看她。

裴椿偃旗息鼓,由她出卖自己。

裴宴卿:“我哪有?她向你撒娇呢,就想听你哄她。”

乔牧瑶:“原来是这样。”

裴宴卿并不是想从?乔牧瑶那里?得到答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倾诉完了她也好多了,和乔牧瑶道了晚安,便结束了这段通话。

裴椿摘下?耳机,叹了口气。

乔牧瑶指腹按上她的眉间,抚平小小的隆起。

裴椿迷茫道:“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同意她进?圈?就算她不喜欢跟姥姥学舞蹈,她也有别的路可以走,当普通人多好,做演员有什么好的?咱家?又不缺她挣的那些钱。我好好的聪明可爱的女儿……”

“她现在不聪明可爱吗?”乔牧瑶笑道。

“倒也可爱,就是……”裴椿几次张口,长睫慢慢挂上湿润,“我心疼我的女儿。”

“儿孙自有儿孙福。路是她自己选的,而且她还小,未来还很长呢。”乔牧瑶道,“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吗?”

“哪里?像我?她姓裴,居然追在人后头?跑,没出息,没有半点像我。我看像你还差不多!”

“像我也很正常,她是我们俩的女儿。你以前忙着在外?面拍戏,都?是我在教?她。”

“乔牧瑶!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天天给?她讲爱情故事,她至于这么恋爱脑吗?”

乔牧瑶大脑敲响警钟,及时转移话题,从?背后拥住她,正色道:“我是认真?的。我说?她像你是因为?,你们俩一样看似热烈,实则冷漠无情。我可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把你这块石头?捂热。”

裴椿迟疑道:“可是柏奚那个小姑娘也是块石头?,比她还冷。一颗石头?怎么捂热另一颗石头??”

乔牧瑶扬唇道:“那就要看卿卿像我的部分了,我教?她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教?的。”

裴椿:“你快得了,你除了——唔。”

旧账刚翻开一角,乔牧瑶已经?堵住了爱人的嘴。

别墅外?月影轻摇,婆娑过白纱帘。

月上中天又隐进?厚厚的云层。

裴宴卿睡不着,走进?柏奚的房间里?,月色晦暗,她按亮墙壁的灯。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东西收得干干净净,像没有人住过。

裴宴卿在桌前坐下?,目光不经?意扫到桌上的台历,日期翻到了最新?——今天。

所?以柏奚是今天才离开的。

为?什么决定划清界限,却依旧在她们的家?里?多住了三天?

她离开之前,在想什么?

她对自己也有一点点的不舍吗?

裴宴卿把台历放回原位,若有所?思地起身走进?盥洗室,目色跃起,不,这里?和主卧不一样。

柏奚没有把一切都?带走,留下?了她的洗漱用品。

她回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平常换洗的衣物和睡衣也在。

如果她早就决定离婚,是不会留下?这些东西的。

她还打算回来!

至少潜意识里?不想和她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裴宴卿几乎想立刻给?柏奚打电话,但她们俩刚进?行完那样的对话,未免有点上赶着。而且电话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表情,还是找个机会见面为?上。

裴宴卿按下?念头?,把手机开了睡眠模式,柏奚的号码一直在她的白名单里?,随时接听。

她躺在柏奚的床上睡了,一夜无梦。

柏奚在床上睡不着,刚刚搬回来,明明住了一两年的地方,哪里?都?不适应,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裴宴卿的体温,至少是她的气息。

裴宴卿在香港治丧的那三天,她都?是在裴宴卿房间睡的,今早才收拾。

但是带裴宴卿的睡衣回来太明显了,而且念想这种东西,一旦留下?,就会生根发芽。

所?以她什么都?不要。

次卧的东西她也没带走,因为?每一样都?有她和裴宴卿的回忆。

可她不知道,物件是死的,没有感?情它什么都?不是,人一旦有了感?情,自己就是最大的变数。

她只要闭上眼,记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柏奚只好爬起来,算着自己的酒量,喝了一口半的红酒,阖眼平躺在床上,两手搭在小腹,等酒意上来,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头?痛,柏奚伸手摸索着拿过床头?柜的手机,点开置顶裴宴卿的微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自作主张发了条消息:

【姐姐,我的头?好晕】

第四十七章

柏奚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了?枕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相处这几个月以?来,尤其是香港之行后的一个月,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裴宴卿非常喜欢柏奚依赖她,柏奚有意也好?,潜移默化也罢,一改疏冷常态,事?无巨细地向她报备。早上睁眼第一件事?是她,晚上睡前最后一件事也是给她发消息道晚安。

裴宴卿句句有回应。

两?人几乎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一时间?很难改掉。

理智但凡被酒精钻到一点缝隙,本?能便死灰复燃。

等柏奚脑子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猛地睁开眼睛。

明晃晃的白光刺进她的眼睛。

纱帘外天光大亮。

柏奚拿过手机,离她上次发消息过去了?十几分钟,裴宴卿还没有回复她,大约是没睡醒。

柏奚松了?一口气,不死心地长按消息框,跳出来的选项已?经没有撤回了?。

她靠在床头许久,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写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锁屏。

起床洗漱。

裴宴卿醒后第一时间?查看手机,意料之外有两?条来自柏奚的信息。

【姐姐,我的头好?晕】

裴宴卿唇角下意识上扬,很快笑不出来,因为第二条是——

【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妒火摧烧了?裴宴卿的理智,她先是一个电话打给了?孟山月,把?孟山月从经纪人好?不容易拥有的周末中吵醒。

孟山月小心翼翼:“裴总。”

上次柏奚从香港回来就不对劲,脚指头都猜得到两?个人又闹矛盾了?。

“小柏最近接触新的人了?吗?比她年纪大的,漂亮的。”

“……”

这话说得,柏奚身在演艺圈,年纪又轻,那满眼看过去,圈内的女?明星都是比她年纪大的漂亮的。她在工作中,不可能和?别人没有交集。这行漂亮的女?制作人、女?总监、女?摄影师也不少。

孟山月斟酌片刻,求生欲强烈道:“比您漂亮的没有。”

裴宴卿又问:“施若鱼呢?”

孟山月道:“上次拍完杂志就没再见?过了?,她每天聊天最多的人就是您。”

裴宴卿听不出情绪地道:“你倒是机灵。”

孟山月笑笑。

裴宴卿说:“没事?了?,挂吧。”

孟山月如释重负,重新将自己?扔回松软的被窝里。

她向一边侧睡,脸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睡着之前漫无边际地想道:往常裴总都是笑脸迎人,温和?亲切,今天真是吓到她了?。

哦,还有上次,半夜让她去问施若鱼发生了?什么事?,柏奚为什么不理她。

如果不是她当了?柏奚的经纪人,很难想象高岭之花裴宴卿还有这样的一面。

孟山月又翻了?个身,把?裴宴卿打电话给她这事?在脑子里记下,醒后告知柏奚。

……

裴宴卿已?经冷静下来,柏奚的第二句话纯属欲盖弥彰。

她不相信柏奚会这么快移情别恋,别说恋了?,她连情愫的产生都很难。直到现在,裴宴卿对她喜欢自己?这件事?都是抱着朦胧的猜测。

她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把?柏奚的心门打开一条缝隙,如果真有人能让柏奚一见?钟情,坠入爱河,那她彻底认栽。

然?而柏奚同意不离婚,已?经排除了?上述可能。

所以?裴宴卿回答了?她的第一句话。

【姐姐,我的头好?晕】

——我帮你揉揉。

情侣间?的小把?戏,一旦无人配合,便唱成了?独角戏。

戏台上只剩下一个主角,但主角的舞台不止有一个戏台。

裴宴卿把?手机揣进包里,雷打不动地去了?公司。

裴椿口口声声说裴宴卿恋爱脑,却不太担心的理由就在于此——她们姓裴的,恋爱脑归恋爱脑,事?业归事?业。

恋爱没了?可以?再谈,钱没了?才是真的没了?。

没什么比事?业更重要。

裴宴卿开了?两?个会,看了?一整天的文件,处理她在香港期间?堆积下来的工作。

一直忙到办公大楼的灯光相继暗下,裴宴卿端起空了?的咖啡杯,按下内线电话,无人接听,才发现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

最后一个秘书在一小时前下班了?。

裴宴卿走?到落地窗前,滑开手机屏幕,点进置顶的聊天窗口。

裴宴卿:【事?情好?多,我还在加班[图]】

柏奚今天没有通告,白天在书房看书,心不在焉,一上午的时间?只翻了?十几页,手机刻意被她留在了?卧室,但思绪总是忍不住飘到那里。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顺理成章地查看手机,有没有孟山月的消息。

孟山月和?她说了?裴宴卿早上给她打电话的事?。

柏奚回了?句:【知道了?】

走?个神的功夫,手指不由自主地点开了?裴宴卿的对话框。

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下午改成在客厅看电影,柏奚勉强集中注意力?,看了?一部电影,做了?笔记。越临近天黑,越心绪不宁。

她只好?逼迫自己?用睡眠来抵抗思绪。

红酒不能再喝,柏奚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空耗时间?。

从天黑等到月出,挂上柳梢头。

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柏奚搭在沙发面的指节动了?动,从半梦半醒间?醒过来,然?而故意没有动。

几分钟后,她在客厅走?动间?,随手拿起手机,点进屏幕通知,消息跳出来。

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照片,说她在加班。

裴宴卿:【不想上班了?】

还有一条——

裴宴卿:【老婆我好?累,抱抱】

柏奚心神一恸。

裴宴卿很少用这个称呼,不知是羞于出口,还是认为没到时机,偶尔打趣她会用更正式的“太太”,抑或是“妻子”。

到底是领了?证的伴侣,称呼所蕴含的意义并不只是甜言蜜语,而是事?实,昭示着她们俩依然?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离婚,柏奚已?鼓起勇气提过一次,短时间?内无法再承受提出第二次。

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

迟早她会忍不住回到裴宴卿的身边,又一次担惊受怕,饱受折磨。

她得想个法子,把?自己?和?裴宴卿隔开,让自己?忙起来,没有空去想她和?裴宴卿之间?的事?。

思及工作,柏奚快步回到房间?,拉开抽屉,看见?自己?唯一带回来的一本?剧本?,眸中的决心一闪而过。

片名:《耳语(暂定)》

导演/编剧:殷惊鸿

她翻出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殷惊鸿的电话。

《演3》综艺录制结束,殷惊鸿回归了?自己?平淡的日子。她虽然?是位名导演,但是也是个打工的,加上她并不在乎物质享受,在滨水市只有一个小房子,十几平的书房潦草,桌上的书摞得半人高,垃圾桶满了?,地上到处都是揉成一团的废纸,无处下脚。

殷惊鸿坐在书桌后面,握着墨绿钢笔,保持着手写的习惯,笔尖划过纸张。

沙沙——

旋即废纸团又多了?一个。

手机响了?。

殷惊鸿看也没看接起来,一边在纸上写字,说:“你好?,哪位?”

女?人沙哑的嗓子带着低低的磁性,礼貌温和?。

柏奚低头看了?眼名字,道:“请问是殷惊鸿,殷导吗?”

“我是,你是……”

“我是柏奚,我们在《演3》见?过的,当时……”

她话没说完,殷惊鸿便淡道:“嗯,我记得你。请问有事?吗?”

柏奚语气犹豫。

“有话直说,我不吃人。”

“是,殷导,我想问你的电影找到女?主角了?吗?”柏奚道,“如果已?经找到的话就算了?,深夜打扰,实在冒昧。”

“没有!”

对面陡然?抬高的声音吓了?柏奚一跳。

殷惊鸿丢下钢笔,激动道:“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你就是我命定的女?主角!”

柏奚毫不怀疑如果殷惊鸿现在在自己?面前,绝对会冲上来握住她的双手。

“……谢谢殷导厚爱。”柏奚试探道,“要不我们约个时间?面谈?”

殷惊鸿:“明天怎么样?要是你能熬夜的话今晚也不是不行。”

柏奚:“还是明天吧,我已?经准备要睡了?。”

殷惊鸿:“我把?时间?地点发你,要不直接去你公司吧,我带着合同去。”

柏奚:“……也好?。”

殷惊鸿:“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柏奚说好?。

两?人结束了?通话,极短的时间?决定了?一件大事?,多少有些随意了?。

这种雷厉风行的态度让她想起和?裴宴卿的闪婚,同时也升起相似的不安,该不会又出什么变故吧?

柏奚和?孟山月报备了?这件事?,孟山月当然?没意见?,殷惊鸿片场“暴君”又如何,想拍她电影的演员如过江之鲫,柏奚能被选中,是她的运气。

挂电话前,孟山月多问了?句:“是你姐姐给你安排的吗?”

柏奚否认得很快:“不是。”

孟山月心里有了?数。

还没和?好?呢。

柏奚之所以?选殷惊鸿的本?子,一是为了?避开裴宴卿,裴宴卿对拍殷惊鸿电影的反感有目共睹;二是相信以?殷惊鸿的能力?和?手段,不管用什么办法,www.youxs.org——至少在这部电影中,她可以?胜任。

最后一点,现阶段她和?裴宴卿的关系陷入僵局,她不想再心安理得接受她喂的资源——殷惊鸿是她自己?认识的导演,也是她主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

只是柏奚不清楚殷惊鸿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用她钓裴宴卿,否则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次日柏奚同孟山月一起到公司,连同法务部总监一起接待了?殷惊鸿。

星环影视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名导殷惊鸿。

连带着柏奚在公司又受到重视不少。

殷惊鸿衬衫牛仔帆布鞋,坐在会议桌对面,戴着的框架眼镜多了?一丝斯文和?书卷气。

待柏奚在主演合同上签完字,殷惊鸿站了?起来,和?星环影视的代表依次握手,握到柏奚这里,她扬起一丝如愿以?偿的笑容,感叹道:“你终于是我的了?。”

柏奚:“……”

怎么感觉殷导奇奇怪怪的。

殷惊鸿收敛喜色,只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一本?正经道:“合作愉快。”

柏奚客气回握:“合作愉快。”

孟山月道:“殷导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

殷惊鸿火急火燎地说:“不了?不了?,我还有急事?。”

柏奚等人送她出公司,孟山月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刚签约就这么急,干什么去?”

她转头问柏奚:“殷导跟你说了?另一个主演是谁吗?”

柏奚摇头,道:“没有,但她说已?经定了?,一个月后开机,到时我自会见?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演员。”

优秀女?演员?

孟山月脑海第一时间?掠过裴宴卿的脸,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没听说裴宴卿接殷惊鸿戏的消息啊。

“好?,到时我陪你进组,我很好?奇在戏里和?你谈恋爱的人是谁。”孟山月笑道。

“我也想知道。”柏奚说。

第四十八章

“裴总,这是殷导申请拍摄经费的项目,请您批一下。”

裴宴卿的办公桌前送上一份崭新的项目书,连纸张看着?都是新打印出?来的,淡淡的油墨香。

裴宴卿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接过项目书翻开,随口道:“殷惊鸿找到女主角了?”

秘书卓一雯道:“是的。”

“这次是哪个倒霉蛋?”

“她没说,只说是个新人。”

裴宴卿不在?意地嗯声,翻完以后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大手一挥批准。

卓一雯面色波澜不惊,在?心?里小?小?地哇哦了一声。

别看裴宴卿平常不待见殷惊鸿的样?子,实际公司最受宠的就是她了。动?辄几?千万经费的电影项目,说批就批,都不抓人过来问一下——虽说问殷惊鸿多半问不出?所以然,她自己也不清楚。

殷惊鸿还?常常因为新想法延误杀青时间?,剧组疯狂烧钱,也是裴宴卿给她擦屁股。

要不是卓一雯离裴宴卿这个老板太近,日前又知道她心?有所属,很难不嗑一口。

就算没有爱情,伯乐X千里马也是很香的。

裴宴卿把项目书合上,交还?给她,道:“让商务部去拉投资,我们只占四分之一。”

“是。”

“一个月后开机……”裴宴卿自言自语了一番,道,“应该来得及。你先?下去吧。”

“是。”

卓一雯走到门口被裴宴卿叫住。

“裴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孟山月那边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裴宴卿手指搭在?沉木桌面上,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纹路。

“没有。”卓一雯道,“而且我给她推荐的资源也被拒绝了。”

“我知道了。”裴宴卿看不出?情绪地道。

卓一雯退下,轻手轻脚带上办公室门。

裴宴卿翻开通讯录,给先?前那部犯罪悬疑的剧本?编剧打了个电话,确认了柏奚已经拒演的事。

女人把手机放到一边,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神色晦暗不明。

裴宴卿依旧每天早晚报备,过了几?天,柏奚大概觉得她们还?要维持表面“妻妻”关系,同时尽量忽略自己内心?的歉疚和不舍,开始回复她。

两人关系缓慢修复中,只是比起之前的亲密,有如天壤。

孟山月坐在?柏奚身边,偶然见她打开聊天界面,默默吐槽了一句:这是什?么上下班打卡吗?

现在?的小?情侣吵架都这样?玩的?

两人始终没有再见面。

殷惊鸿得了裴宴卿的批准,计划第二步顺利达成?。

作为一个全职导演兼编剧,她宁愿给裴宴卿打工,也不愿意自己去拉投资,或者自己当出?品人拿票房分红。自负盈亏压力太大,现在?有点小?钱赚,还?有人给她兜底,她心?满意足。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是感激裴宴卿的,给了她充分的施展才华的空间?。

但对裴宴卿的感激,并没有让她在?坑裴宴卿这件事上,产生一点点愧疚。

万事俱备,只差裴宴卿上钩了。

半个月后,殷惊鸿敲开了裴宴卿办公室的门。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名女导演,亚麻衬衫,牛仔裤,打扮气质都很时髦,可以直接入镜她自己电影的程度,但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动?作实在?和她的气质联系不到一起。

裴宴卿一见她就头疼。

女人放下钢笔,扬声道:“还?不进来?”

殷惊鸿小?跑过来,半点包袱都没有。

“裴总,有个事想征询您的意见。”

“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殷惊鸿笑着?说:“怎么能是幺蛾子呢,我这里有一个电影主演的空缺,不知道您……”

裴宴卿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免谈。”

“我可以提出?丰厚的条件。”

“不演。”裴宴卿道,“你再废话我让保安把你拖出?去。到底什?么事?”

“就是这个事。”殷惊鸿在?裴宴卿不耐烦的目光下往她面前推了一叠文件,“这是另一位主演的合同,或许您感兴趣呢?”

“我说了不……”

裴宴卿的话半空中被什?么截获,在?她看到乙方的名字时彻底消失,神情变成?错愕。

她抬起头,眼?眸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愠怒——

“殷惊鸿!”

办公室外的秘书们数目相对,齐刷刷地朝大门望去。

第一次听裴总这么大声说话,殷导好大的面子。

殷惊鸿替裴宴卿把扔到地上的钢笔捡回来,举手投降道:“我事先?声明,她是自己找到我的,不是我去骗她的。我虽然在?片场不择手段,但平时为人你清楚,干不出?坑蒙拐骗的事,我很正?直的。”

裴宴卿冷道:“那你现在?对我做的事是什?么?”

殷惊鸿讪讪摸了摸鼻子,看着?她道:“我太想得到你了。我等了你三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我……”

“打住。”

殷惊鸿闭上嘴。

裴宴卿冷漠道:“出?去。”

殷惊鸿试图挣扎:“裴总……”

裴宴卿拿起桌上的电话:“叫楼下保安上来。”

“我马上走,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裴总?公费恋爱——”殷惊鸿到门口还?不忘把嘴伸进来挽留裴宴卿。

卓一雯等人连忙把殷惊鸿拖出?去了。

殷惊鸿:“等等,我的合同还?在?里面!”

……

裴宴卿在?办公室踱步,合同留在?她的桌面,柏奚的名字在?正?上方,就那么看着?她。

裴宴卿冷静到晚上,给柏奚拨去了一通电话。

柏奚在?书房看剧本?,手边的笔记本?上字迹密密麻麻,她看清来电显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裴宴卿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你接殷惊鸿的剧本?了?”

“你怎么知道?”

“电影项目是我批的。”

“噢。”柏奚不知道说什?么,再一次听见裴宴卿说话,已经需要她用足够的理智来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以拒绝吗?我替你付违约金。”

“为什?么?”柏奚问。

因为她想找的另一个主演是我。

裴宴卿话到嘴边,突然灵光一闪,改口道:“你知道另一个主演是谁吗?”

“不知道。裴小?姐知道?”

“……我也不知道。”

裴宴卿下意识撒了谎。

是了,柏奚正?是因为不知道殷惊鸿另一个意向的人是自己,才会答应出?演这部电影。如果她事先?知晓,只怕会躲得远远的。

所以殷惊鸿说的公费恋爱……

“是《耳语》那个本?子吗?”

“嗯。”

“你不是拍不好爱情戏吗?”

“我相信殷导有办法让我拍好的。”

裴宴卿从客厅落地窗前走回来,慢慢坐在?了沙发上。

“她确实做得到。”女人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柏奚耳根动?了动?,怎么感觉裴宴卿的语气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裴小?姐。”

“你问。”

“殷导在?《演3》综艺录制时联系我,是不是你的授意?”

“既然我让你不要和她接触,怎么会授意她去找你?”

“是我想岔了。”

“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裴宴卿和她的话几?乎同时响起。

柏奚张了张口,裴宴卿已经为她冲动?的话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

“……没关系。”明明道歉的裴宴卿,柏奚却?觉得自己才是更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

“裴小?姐。”

“嗯?”

柏奚说:“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付出?,但是……请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裴宴卿:“仅仅是感激吗?”

柏奚陷进书房的椅子里,按住自己的眉心?。

一个“是”字,上嘴唇都不用碰到下嘴唇,就可以说出?口,偏偏薄唇阖动?几?次,湮没无声。

没等到柏奚的回答,裴宴卿勾起唇角道:“晚安,柏小?姐。”

“晚安,裴小?姐。”

晚风掀动?书房的窗帘,柏奚手头的剧本?迟迟未翻动?一页。

裴宴卿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给殷惊鸿发微信:【明天来趟我办公室,带着?合同和剧本?】

除了导演是殷惊鸿,几?乎满足了裴宴卿之前和柏奚一起进组公费恋爱的心?愿。

也好,她可以照看柏奚,盯着?殷惊鸿,省得她在?剧组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翌日,办公室。

殷惊鸿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裴宴卿握着?钢笔的手。

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地签了一个“裴”字,戛然而止。

殷惊鸿急得汗都出?来了。

裴宴卿搁笔,慢条斯理道:“我有几?项补充条款。”

殷惊鸿连忙道:“你说。”

裴宴卿从抽屉里拿出?了补充协议。

殷惊鸿:“……”

殷惊鸿快速浏览一遍,自己前科在?先?,别的她都好理解,唯独有一条,她指着?那条道:“为什?么女主不能姓宋?”

裴宴卿扬眉道:“我不喜欢这个姓氏,不行?吗?”

“行?行?行?,都听你的。”殷惊鸿道,“改成?姓什?么?”

“进组再说,问问柏老师的意见。”

殷惊鸿挂在?她身上的一颗心?才匀了一点给柏奚,突然道:“柏奚原来不就姓宋吗?不改姓不是更方便,戏里戏外都是宋小?姐,容易入戏。”

裴宴卿撩起眼?皮:“你最好别在?她面前说这句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殷惊鸿见她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虽然不解,但还?是保证道:“我发誓,我肯定不说。”

殷惊鸿先?把补充协议签了,裴宴卿再在?主演合同上签了字,顺便把柏奚那份还?给她,一起丢进她怀里。

“快走。”

殷惊鸿怀抱两份合同,如获至宝,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裴宴卿深吸一口气,给十天后自己进组做心?理准备。

【明天进组,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柏奚坐在?床上,打算入睡,回复孟山月的消息:【都收拾好了】

她退出?聊天框,往下拉到裴宴卿的头像,点进去,思索半天给她留了一句言:【我明天进剧组,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

裴宴卿穿着?真丝睡衣,坐在?梳妆台给自己护肤。

她秒回:【好】

柏奚蜷了蜷指节,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字。

【晚安,裴小?姐】

【晚安】

明天见。裴宴卿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她做完最后一道全身护理,对着?镜子照了照,细腻光滑,吹弹可破,满意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合上眼?睛。

H市影视基地。

柏奚在?孟山月的陪同下从机场坐剧组的车抵达片场。

进组听说另一个主演已经到了,休息室大门紧闭,场务们都在?忙碌。

接待她们的副导演被叫走了。

孟山月看着?不远处的休息室,调侃道:“要不要去和另一个女主角打个招呼?毕竟是你的限定恋人。”

柏奚第一次拍正?经爱情戏,也有些?紧张和好奇,但她情绪很淡,只点点头道:“好。”

孟山月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里面没有应答,但是传来走动?的脚步声。

柏奚和孟山月一起屏住了呼吸。

大门打开,柏奚听见了心?底风铃的声音。

叮铃铃铃,檐下连绵不绝。

孟山月退了一步,往她身后看,咽了咽口水,道:“裴总……来视察工作吗?”

裴宴卿盯着?柏奚的眼?睛:“不,我就是另一位女主。”

第四十九章

裴宴卿:“我就是另一位女主。”

柏奚只是淡淡地抿了一下嘴,没有露出特别意?外?的?神情。

孟山月目光在二人之间往返,恍然?大悟。

合着自己又成了她们play的一环是吧?

什么限定?恋人,小情侣换个地?点?来剧组公费恋爱了,啧啧。

孟山月:“小柏,我先去休息室放东西,你和?裴老?师好好聊聊,裴总再见。”

裴宴卿眼睛仍然?只落在?柏奚身上,口中道:“小孟再见。”

休息室门口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裴宴卿往里面抬了抬下巴,道:“进去说?”

柏奚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休息室。

柏奚很少有激烈的?情绪,更少将情绪外?露。在?白狄宗灵堂外?的?决绝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她片场见到裴宴卿,在?最初的?一眼悸动过?后,只余下蜻蜓肢脚在?湖面轻点?的?微澜。

生气不至于,倒不如说疑惑更多。

助理早就退了下去,裴宴卿给柏奚倒了一杯水,解释起进组的?来龙去脉。

“那天殷惊鸿找我批电影项目,我发现她定?下的?女主角是你,给你打电话问你要不要拒演,你拒绝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另一个主演没找到,剧组组建了大半,开机迫在?眉睫,她跑来求我,连哭带闹……”

柏奚轻轻地?张开嘴,用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惊讶。

“项目是我批的?,资金在?半路,和?其?他投资方的?合同也签了,如果无法按时?开机,损失不可估量。”裴宴卿面不改色地?道,“我是被她骗来的?。”

柏奚点?点?头。

虽然?没和?殷惊鸿接触太多,但柏奚完全相信她干得出这样的?事。

否则以裴宴卿对殷惊鸿的?反感,她是绝对不会出演殷惊鸿的?女主角的?,肯定?是对方耍了什么手段。

在?殷惊鸿和?裴宴卿之间,她的?天平无限倾向?于裴宴卿。

柏奚也冒出过?裴宴卿进组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想法,然?而这么多年,她学会最深刻的?第?一件事就是——

永远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裴宴卿要什么得不到,怎么会为她为难自己?她宁愿相信是为了钱。

裴宴卿观察柏奚的?表情,知道她是信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她也不算说谎,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是隐去了关键的?情节和?动机。

柏奚认真道:“那现在?怎么办?”

裴宴卿:“什么怎么办?”

柏奚:“离开机不是还有几天,还来得及找到新的?女主角吗?你不是不喜欢拍殷导的?电影吗?”

裴宴卿反应了一下,顺着她的?话接道:“在?找了,恐怕有点?难,殷惊鸿选人很挑剔。”

“如果实在?找不到,你要演吗?”

“只能这样了。”女人叹气道。

裴宴卿生怕她吐出拒演的?词句,可一直到谈话结束,柏奚也没有表露这方面的?意?向?。

“裴老?师,我先回休息室了,还要和?孟姐一块去见导演。”

“好,我送你出去。”

“有劳。”

裴宴卿送她到门口,克制地?没有多走半步,看着她的?背影进了不远处小些的?那间休息室。

孟山月正?在?里面等她,顺便烧水。

柏奚进来,把门带上,背抵在?门板上,发了三秒钟的?呆。

旋即自然?寻常地?在?沙发坐下,翻起旁边的?剧本。

原定?的?主角只有一个,她只能对着模糊的?影子想象画面,现在?一切剧情都有了脸。

孟山月见她始终不开口,体贴地?没打扰她,关上门出去了。

她和?柏奚的?助理唐甜一块去打点?剧组了。

晚点?过?来敲柏奚的?门,带她一起去见导演。

殷惊鸿此人,不开机时?就是个没有攻击性,看上去还有点?和?气的?大姐姐,对柏奚嘘寒问暖,问她进组习不习惯,走前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根棒棒糖。

柏奚看着手里的?牛奶味棒棒糖,拆开包装纸,放进口中。

殷惊鸿悄悄道:“这可是小宴最喜欢的?口味,她现在?还在?生我气,我得哄哄她。”

柏奚:“小宴?”

殷惊鸿摊手:“进组了总不能一直叫裴总吧,一点?导演的?威信都没有。卿卿是她家里人叫的?,我不配。”

柏·名正?言顺家里人·奚:“……”

殷惊鸿说:“我去找小宴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柏奚摇头。

殷惊鸿又问:“那你俩见过?了吗?”

柏奚说:“刚到片场的?时?候就见到了,聊了会天。”

殷惊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笑得柏奚莫名其?妙。

“我先走啦。”殷惊鸿道,长腿一迈,轻松越过?柏奚身边。

既然?见过?了,那裴宴卿的?心情应该不至于太坏,自己过?去不会挨批。

柏奚留在?原地?,棒棒糖的?牛奶味愈发浓郁,化开在?味蕾。

怪不得裴宴卿的?沐浴露都是这个味道的?。

小宴。

听起来和?裴宴卿的?气质好不搭,还有点?……

柏奚把脑海里浮起的?“可爱”两个字按了下去,含着棒棒糖看了眼殷惊鸿离开的?方向?。

拒演最好的?时?机是在?签约之前,其?次是裴宴卿第?一次主动向?她提出的?时?候。

先不说这是个柏奚来说绝佳的?机会,她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轻易放弃;其?次就像裴宴卿说的?,剧组组建完工,如果不能按时?开机,损失不可估量,就算她愿意?付违约金,也弥补不了整个项目的?损失。

没有绝对正?当充分的?理由,柏奚不会这么自私弃全组人于不顾。

同在?圈内,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她想往上走,总有一天会碰上裴宴卿,就当提前合作了。

在?剧组这段时?间就当同事吧,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进组第?一天正?事没有,就是主创和?演员们见个面。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拍民国这个特殊背景,剧组给她们俩专门??请了礼仪老?师,学习仪态形体,每天一起要上礼仪课。

柏奚:“……”

除了当同事,还要当同学。

听到今天暂时?不用上课的?柏奚把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又松了下来。

今天意?料之外?的?事太多了,她得缓一缓才能平静地?接受。

叩叩叩——

“请进。”

殷惊鸿从休息室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裴宴卿冲她抬了抬眉。

果然?柏奚就是她的?灵丹妙药。

殷惊鸿笑眯眯地?进来,给她塞了两颗棒棒糖,关心道:“怎么样?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又落进你的?虎口,有什么习不习惯的?。”裴宴卿拆了棒棒糖,问道,“柏奚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拒演的?事?”

殷惊鸿心想:你们俩的?关系原来这么差吗?现在?是强取豪夺?

“没有,一个字没提。”

“嗯。晚上你请吃饭。”

“好,你想吃哪家?我现在?让人去定?位子。”

“是请所有进组的?主创吃饭。”裴宴卿强调道。

“那你直说让我给你和?柏奚制造机会呗?”殷惊鸿道,“弯弯绕绕的?,我脑子木得很,转不过?来。”

“设计骗我的?时?候怎么那么机灵?”

殷惊鸿讪讪。

她现在?伏低做小,等正?式开机,就会无缝切换到暴君模式。

裴宴卿能压制她的?时?间不多了。

殷惊鸿给副导演发了条微信,让他挨个通知,今晚她请大家吃饭。

但凡不是身体不适到不能出席的?,都不会拒绝导演请客,理所当然?的?柏奚也答应了。

安排座位时?,两人作为双女主,顺理成章坐在?一起。

柏奚资历低,礼貌地?提前到场,和?在?座不认识的?演员交换联系方式。

七点?差两分,席间只有两个位置空着。

包厢门从外?面推开。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裴宴卿在?殷惊鸿的?陪同下走进来,身量修长,端庄清雅。明明不显身材的穿着,依旧看得出美好的?身段,连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都和?她清贵的?气质完美融合。

让柏奚想起她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她没有英雄救美情结,但初遇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熏香浓郁的?高级会所洗手间,突然?撞进的?柔软怀抱,环住她腰肢温暖的?手臂,耳旁温柔的?呼唤。

她都记得。

柏奚没有告诉裴宴卿的?是,那天她从隔间出来,是看清了裴宴卿的?脸才撞进她怀里的?,并非随便找了一个人。

醉意?是真的?,蓄谋也是真的?。

只是几经周折,猎物与猎人的?角色早已对换。

结婚领证,产生感情纠葛更在?意?料之外?。

柏奚的?思绪飘远。

包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道:“裴总,殷导。”

柏奚跟着慢半拍地?站了起来,混在?人群里没有开口。

裴宴卿唇角划过?不明显的?笑意?,迤迤然?走过?来。

柏奚的?肩膀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裴宴卿没使什么力气让她坐下,自己在?她身边入座,殷惊鸿坐在?裴宴卿的?左手边。

裴宴卿:“都坐吧。殷导。”

殷惊鸿道:“哦,人齐了,上菜吧。”

门口候着的?服务员下去传菜。

这一桌人,裴宴卿是最大的?投资方老?板,兼任出品人,主演的?身份反倒是其?次,众人都有些局促,席间只有小声谈话声。

裴宴卿给柏奚拆了碗筷,放到她面前。

柏奚:“?”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到这边。

裴宴卿:“对不起,忘了在?外?面。”

柏奚:“……没事。”

席上所有人:“!!!”

进组刚第?一天,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瓜!

殷惊鸿手上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停不下来。

好像不是强取豪夺啊,这是什么剧本?比她写得还要神秘。

在?裴宴卿下意?识自然?地?给柏奚夹了好几次菜,而柏奚有一次筷子到嘴边甚至直接张嘴,虽然?及时?闭上了以后,席上的?人都麻了。

其?中一个演员可能喝了点?酒,不小心吐露真言。

敬酒敬到柏奚的?时?候,看向?裴宴卿打趣道:“裴总,你女朋友能喝酒吗?”

第五十章

“你女朋友能喝酒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个演员酒立马醒了。

“!!!”

在座的所有?人看过来,比刚才吃瓜的表情更加震撼:咱们这剧组怎么回事?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你不要命啦?

殷惊鸿搁下筷子,光明?正大地看热闹,甚至还清脆地笑了一声。

说话的演员两眼一黑,急忙找补道:“裴总,我……我不是……”

裴宴卿伸手盖在柏奚的酒杯上方,淡笑道:“她不能喝,我替她。”

全桌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哇哦了一声。

这和官宣有?什么区别?!

裴宴卿看向那演员,接着道:“可以吗?”

男演员反应慢半拍,旋即立刻道:“可以、当?然可以!我敬裴总和你的……柏老师一杯,先干为敬。”

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说一遍了。

“谢谢。”裴宴卿弯了弯眼睛,端起手边柏奚的红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柏奚沉默以茶代酒。

她放下杯子,忍不住看了裴宴卿一眼。

女人相貌清贵,气质拔群,合该供众人仰望。但她坐在自己身边,挽起袖口的动作从容优雅,露出的皓腕霜雪细腻,连盛汤的姿势都比常人好看百倍,却一心给自己布菜。

“尝尝这家的鱼汤,炖得很入味,我每次来都会?喝。”裴宴卿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小碗放在她面前,温柔嘱咐道,“小心烫。”

“……嗯,谢谢裴老师。”

柏奚心肠再?冷硬,面对这样的裴宴卿也无?法?再?板起脸半分。

她自香港回来后,始终不与?裴宴卿见?面,或许正是因为明?白,一旦相见?,她看似坚固的防线就像决堤的筑坝,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无?法?抵御裴宴卿的温柔,从心到?身全面溃败,尤其?是在体会?过之后。

维持表面的平静,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可以做的了。

面对席间的猜测和调侃,柏奚一句话也没有?反驳,权当?默认。

一是她无?力澄清,唯一能澄清的就是:她们俩并非女女朋友,而是名正言顺的妻妻。

二是她潜意识不想反驳,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不想和她撇清关系,不如?顺水推舟。

三是她不在意少数几个人之外的人的看法?,席上同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刚有?联系方式的陌生人,陌生人说什么,随他们去。

殷惊鸿在旁边学她喊裴宴卿:“裴老师,我能有?幸喝到?您亲手盛的汤吗?”

裴宴卿不着痕迹轻轻瞪了她一眼,折起刚放下的袖口,温和道:“可以啊。”

柏奚:“……”

然后她就见?裴宴卿一模一样的盛汤姿势,一模一样地放了碗鱼汤在殷惊鸿面前。

殷惊鸿笑容明?亮:“谢谢裴总。”

她这人笑起来更显年轻,也就三十来岁,身上又有?种成熟女人的气质,也是非常吸引同性的类型。

这样看过去,她和裴宴卿似乎更般配。

不管是从外貌,还是气质。

裴宴卿和她老冤家了,亦敌亦友那种,在纸巾盒里给她抽了张纸巾,道:“擦下手,一把年纪的人了直接拿手抓扇子骨,也不注意点形象。”

殷惊鸿接过纸巾:“我哪有?什么形象,都是你给我封的。”

她从前身陷官司,就算有?才也差点被折没,要不是裴宴卿签她,愿意栽培她,哪有?她光鲜亮丽的今天?

裴宴卿见?过她最落魄的样子,穷到?连泡面都吃不起,一天三顿馒头挂面,脸都是青菜的颜色。

殷惊鸿:“小宴,还记得你第一次请我吃饭,我一个人吃了一桌子菜,你还问?我要不要再?点一些。”

裴宴卿:“你说要。”

殷惊鸿笑道:“对,我真?够不要脸的。”

裴宴卿心说你现在也不要脸,但顾及众人在场,她没说出口。

“喝汤。”她把小碗往殷惊鸿面前推了推。

“少说话,对消化?不好。”

殷惊鸿的脸面就是她和公司的脸面,裴宴卿巴不得她快点闭嘴。

席上的人吃瓜吃疯了。

早听说裴总和殷惊鸿的八卦了,难道是真?的?那柏老师又是怎么回事?

柏老师含在嘴里的鱼汤发酸发冷。

裴宴卿的眼神?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只喝了一口便?不喝了,凑上来关切道:“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柏奚心口好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压着,她轻轻地透了两口气,勉强顺下来,平淡道:“嗯,没什么味道。”

“不会?吧?”

裴宴卿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小碗,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柏奚来不及制止:“这是我……”喝过的。

碗和勺子都是。

裴宴卿仔细尝了尝,道:“确实有?点淡,给我喝吧。”

柏奚默不作声地把碗捧回来。

“我再?试试。”她用裴宴卿用过的勺子又喝了一口,低声道,“现在尝起来还可以,可能是刚刚吃咸了。”

“噢。”

柏奚低头喝汤不敢看她,总觉得耳边这一声拖长了的“噢”别有?深意。

偏偏裴宴卿不肯放过她,凑到?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奚奚……”

吃瓜和吃菜都不落下的饭桌突然椅子擦过地面的响动。

柏奚猛地站起来。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娜娜。”裴宴卿看向自己埋头干饭的助理。

问?娜匆忙擦嘴,起身说:“我陪柏老师一起去。”

柏奚没拒绝,两人前后出去了。

裴宴卿这才收回视线。

殷惊鸿啧啧两声,和她悄悄道:“至于吗?去趟洗手间也怕人丢了?”

裴宴卿斜乜她一眼,道:“至于,要不是怕她紧张,我就陪她一起去了,吃你的饭,多话。”

殷惊鸿:“我要是不多话你俩进展能这么快?她吃醋了,我还是很有?作用的,就说你进我的组不会?后悔。”

裴宴卿:“用你多说,当?好你的僚机。”

殷惊鸿撇嘴,说:“我汤喝完了。”

裴宴卿帮她把转盘转到?她面前:“自己盛。”

洗手间的龙头水流白细均匀,柔柔地包裹住修长的手指。

问?娜在旁边看柏奚洗手,眼睛一眨不眨。

上帝给柏奚打开了一扇门的同时,究竟给她关上了哪扇窗户呢?

她连手都那么美。

裴宴卿的手也很漂亮,是那种和她的脸一脉相承的漂亮,白皙分明?,透着玉质的清贵,又很柔软,很女人的手。

柏奚的手也是女人的手,但是多了一丝女人里少见?的清瘦骨感,完美地和她的指节契合,匀称有?力。

——同性很难不被这样的手吸引,且瞬间想到?很多不能描述的内容。

问?娜脑海中灵光一现。

裴姐这么喜欢柏老师,该不会?就是因为……咳咳咳。

柏老师一看在床上就很行的样子,而裴姐看起来就像是,也应该是被人伺候的。

柏奚关了水龙头,扯过纸巾擦拭自己手指的水迹。

镜子里映出她生性冷淡的脸。

问?娜更能想象到?画面了——

谁不喜欢这样的脸为你着迷,染上凡俗的本色,一边抱着你,一边看着镜子里咬耳朵,说一些情人间才能听的耳语,那双漂亮的手从上到?下,慢慢抚过……

裴姐玩好大啊。

问?娜及时止住脑补,正色问?道:“柏老师要回去了吗?”

柏奚说:“不回去可以吗?”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连表情都没变化?,问?娜却道:“可以啊。”

柏奚从镜子前转过来,看着问?娜。

问?娜在等?她的下文,柏奚却迟迟未开口。

“柏老师?”

“没事。我想去走廊吹吹风。”

“好的,我陪你。”

裴宴卿收到?问?娜的微信,以及一张柏奚的背影照片——经过对方允许拍的。

裴宴卿:【知道了,你跟她说,如?果她想提前离席也是可以的,我和大家说一声】

问?娜:【柏老师说待会?就回去】

十分钟后,柏奚推开包厢门进来,在裴宴卿身边入座。

服务员上了两个新菜,都是柏奚喜欢的口味,谁点的自不必说。

酒过三巡——除了柏奚,席间其?他人多少都有?了醉意,演员们下榻在同一家酒店,送回去也方便?,已经安排好了车。

无?人异议,默认柏奚和裴宴卿同一辆车。

殷惊鸿知心知趣,不来当?电灯泡,和演员们一块回去,问?娜蹭殷导的顺风车。

饭店门口,夜色里只剩下柏奚和裴宴卿两个人,风柔柔地纠缠发丝。

司机把车开过来。

裴宴卿开了后车门,柏奚原地犹豫两秒,道谢后弯腰坐了进去。

裴宴卿后脚坐进去,带上车门。

司机熟练地转向,驶入主干道,融进灯火交织的车水马龙。

这辆车的后座,有?太多她们俩共同的回忆。因为演员的职业特殊性,即便?裴宴卿有?意减少外地的通告,两人依旧聚少离多。

每次在车里见?面,都天雷勾地火,尤其?是香港之行后,有?一次柏奚的外衣都脱了,衬衫离开裤腰,扣子只剩下两颗。

因为两人的羞耻心同时发作,才没继续下去。

刚好今天柏奚的打扮和那天一模一样。

柏奚把脸转向车窗,遮光性良好的玻璃映出她的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晚风吹进来。

——裴宴卿开了那边的车窗。

倒退的城市街景在视网膜变得清晰,毫无?遮挡。

柏奚道:“你不怕被拍到?吗?”

裴宴卿:“拍到?什么?我们俩同一辆车吗?我们现在是同一个剧组的同事,一起回去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网友想多,只能说他们想得还不够多。

柏奚有?很多话想问?她,或许她心中也有?答案。

比如?裴宴卿为什么在席上这么恣意妄为——以她的演技,她不可能忍不住。但她扪心自问?,自己若真?要和她一刀两断,也不可能配合她的举动。

自己难道忍不住吗?肢体记忆对一个严格要求自己的演员来说,是可以克服的,甚至可以演得完全相反。

归根究底,她们都不想演。

裴宴卿不演是因为她对我……那我呢?我对她?

柏奚不想再?去深入思考。

迷茫充满了她的琥珀色眼眸,还有?对接下来几个月前路的无?法?预测,让她一路分外沉默。

抵达酒店。

行李已经提前放到?了房间,进电梯后裴宴卿按了楼层,恰好也是柏奚住的那层。

不出意外,两人住在同一层楼,同一条走廊,甚至是对门。

“裴老师晚安。”柏奚站在打开的房门前。

“晚安。”

对面先带上房门,柏奚又发了两秒的呆,回身关上房门。

淋浴洗澡,柏奚对着镜子刷了牙,脑子只要一放松就被女人占满,她只好拿出剧本——免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也是裴宴卿。

叩叩叩——

柏奚从猫眼看到?是裴宴卿,诧异地打开了房门。

女人一身珠光白的及膝睡袍,长发垂肩,淡粉的锁骨挂着未干的水珠,沿沟壑往里滑。

柏奚把目光移开。

“裴老师有?事吗?”

“有?事。”裴宴卿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沐浴露的香气从她抬起的手臂钻进鼻翼,道,“来对戏。”

柏奚看了一眼走廊上方的红外摄像头。

裴宴卿拉过她的手,进了房间,房门砰的带上。

柏奚被压在门板背后,女人的体温近在咫尺,暖热气息呼在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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