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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117本次列车终点

  • 作者:有人说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3-03 03:11:39
  • 完书字数:13188

窗外风景仍在流逝。仿佛春日封冻的河川,淌过急弯、暗礁和浅滩。早川把目光从寒假、情人节与修学旅行上收回,叹了口气。

“我是因为感到轻松才和你在一起的,可是在一起之后又没法回到轻松的状态。然而——”朝向窗外的半张脸被光芒照得透亮,光芒里,是冲绳一夜她迎向仁王的眼神,碎玉有声,“然而我又没办法和你分离。”

她依然记得那时的感觉。把所有筹码堆上桌,赌赢了。可是过山车冲过顶点,呼啸的风已逼近鼻尖,即将到来的,是猛烈的颠簸。在校内流言鼎沸时下坠,又在他无意回应时上升,在扳倒小林追查真相时下坠,又在海原祭的声光烟火中上升,然后在学生会东窗事发时一跌到底,漫长的、没有尽头的下坠。

“都怪你答应得太快了。”她猛地回转过头来看他,“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我的虚伪,也知道我的苦衷。我再怎么掩饰都是白费功夫,然而我又不可能不掩饰。”

“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仁王雅治这样的人,居然也懂得温柔体贴。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那些温柔和分寸,不过是体面人的必备素养,是体面人的聪明、贴心和进退得宜。你太轻松了,轻松得让我嫉妒。明明身为女朋友,我不该嫉妒你的,可我就是嫉妒。”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什么叫‘仁王雅治’这样的人啊——你真的这么想吗?”仁王捏住她的脸,用力地往两边拉,拉得早川龇牙咧嘴,表情都变形,“你这么想我可太伤心了。我不过是不想让你为难。”

他又说:“可没想到你这么委屈。”

“我才不委屈。”她用力一挣,挣开他的手,“我怎么会委屈?”

仁王问,不是委屈是什么?

早川说,是不服气。

他乐了:“不服气什么?”

“你看上去胜券在握,”她思考片刻,“好像我输了一样。”

其实恋爱关系是不应该讲究输赢的。青春校园故事大多终结于告白成功那一刻,往后漫长的人生,不过是短短一句“十年后”就能翻过去的篇章。从告白,直接翻到结婚,其间种种琐屑、龃龉,是典礼过后的残羹冷炙,不足为外人道。

从来没有一本书教会她如何应对这些。毕竟她与他,是旁人眼中再和睦不过的情侣,平日里的小打小闹,都像讲漫才,是给这和睦增色的佐料。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一起”本身已经阻碍重重了,世界上却竟还有比这更艰难的东西。

真是奇怪。她可以为他牺牲那么多,放弃原有的攻略对象、全面上调通关难度,好像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她又不愿意输给他哪怕一点点,以至于他的所有轻盈、通透、游刃有余,在她眼中,都成了嘲弄与折磨。

没有人能说她自私,也没有人能说,她的爱全无保留。

“仁王,”她执拗地问,“你会吃醋吗?”

“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会介意我之前追求过幸村吗?”

“不是说了吗?”他也笑了,“‘没有我在旁边做比较,你怎么看得出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部长呢?’”

“可是真的一点都不吃醋吗?”她靠过去,拿自己的鼻尖,去碰他的鼻尖,“一点也不?”

“会斗鸡眼的。”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好吧,非要说的话,有一点。”

“只有一点?”

“比一点多一点。”

早川哈哈大笑,整个人“砰”一声靠在座位上,肩膀抖着抖着,好半天才消停。听见仁王在边上反问:“如果我占有欲太强的话,你也会很困扰吧?”

“那的确,”她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那可能根本不会喜欢上你。”

“谈恋爱还是太难了,比打网球难。”他也“砰”一声靠在座位上,仰天长叹,“吃醋没有风度,不吃醋没有感情。”

“你不是很有分寸的吗,”她装模做样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欺诈师。”

“我是欺诈师不是演员。”他抓住她的手,翻过来,扣紧了,压到腿边,“本人这么聪明,当然早就知道你不喜欢幸村。他知道,我知道,你自己也知道。这就叫势均力敌,分庭抗礼,棋逢对手,旗鼓相当……”

“差不多得了。”她睨他一眼,“知道你是立海成语大会冠军了。”

他颇为受用地点点头:“其实是亚军。”

四字成语大会亚军这会儿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要和她复盘那段历史,一会儿是假装情侣,一会儿是寺庙初诣,结果被她踹了一脚。

“回头你帮我把鞋洗了。”他拿鞋尖蹭了蹭前座靠背,没蹭掉。

“不洗。”

“你再说一遍?”

“不——洗——”她拉长了音,“不洗不洗不洗。”

他猛地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只是用力叹口气,摇了摇头。

“知道我在哪点上面最有自信吗?”他问。

“哪点?”她歪着脑袋看他。

“你成天在我这儿耍无赖。”他又耸耸肩,“幸村连你穿拖鞋的样子都没见过。”

她哑然:“那不是喜欢你才跟你耍无赖吗?”

“嗯嗯,是啊,喜欢我才跟我耍无赖,”他趁她不注意,往她鞋子上踩了一脚,“下回就这么跟你打招呼。够喜欢你了吧?”

早川发现自己跟仁王在一起永远严肃不过二十分钟。无论多正经的问题,最后都能被他扯成幼稚的拌嘴和互殴。在打地鼠一样的踩脚游戏中,她上气不接下气,说出这个刚刚发现的真理,结果被仁王反将一军:“遇到事情能不能别老从外面找原因?嗯?也反省一下你自己?”

“你这口才不做销售可惜了。”她撑着扶手,一跃而起,两只脚都蹲到了椅子上。晃一晃,然后稳住了。

仁王伸出的腿定在空中。原本是瞄准她的方向去的,现在也只能悻悻收回。

“其实吧——”她慢吞吞地开口。

“其实呢。”他模仿她的语气,跟上。

“其实我最纠结的事情也不是幸村。”

“如果你每天都在纠结幸村,”他点点头,“那的确挺过分的,应当考虑一下自己到底喜欢谁。”

“我说正经的啊。”她强忍住敲他脑袋的欲望,“我是担心,我变了这么多,如果你知道了,还会不会继续喜欢我。”

仁王也不打岔了。他问,什么意思?

早川示意他往窗外看。大量与学生会有关的片段迎面而来,有的是她站在窗边和宫崎说话,有的是她对着电脑改稿到凌晨,中间最长的一段,是嗡嗡作响的会议室里,她摊开笔记本,对着志得意满的小林,突然发难。

“你不是讨厌学生会做派吗?”她说,“那一套我最熟了。”

“哪一套?”他好奇。

“敷衍,钻营,打太极,拍马屁,勾心斗角,阴阳怪气,看人下菜碟,放长线钓大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盘珠子啪啪响,为了一个学生会主席,什么都做得出来。”

“有这么厉害吗?”他笑道,“听起来像某种操纵金融市场的不良组织。”

“也没有。”早川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她说:“我知道,网球部先前被学生会刁难过,多少有点看不惯这套。你呢,又是其中最自由散漫的一个——”

仁王插话:“禁止人身攻击啊。可以攻击自己,不要误伤别人。”

“好吧,”她撇撇嘴,改口道,“你在其中,尤为嫉恶如仇。”

“好会说话。”他惊叹,“这就是学生会颠倒黑白的本领?”

“禁止钓鱼执法。”然后终于被她敲了脑袋。

早川说,其实我的选择很少,几乎是两难。游戏规定我成为学生会需要的那种人,而你又恰恰最讨厌那种人。我在其中,倘若被逼无奈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有一点情愿。做出一篇稿子的时候,搞定一场活动的时候,给小林下套的时候,用宫崎的方式让宫崎哑口无言的时候,心里依然会觉得很得意。

小小的得意,像是疫苗,留下一点酸,一点痛,一点微妙的依赖。

“大家都说我变了很多,”她把那则温习过无数遍的解释讲给他听,“我在卷子上做到过,蜕变,蝉蜕壳变,一般是贬义,有崩坏的意思。”

“我想不通,为什么是一定是崩坏,可又不敢问问你的想法。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才高一,做事热血上头,什么都不懂。我有点害怕在你面前展现自己变化以后的样子,即使我早就变了,而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是啊,早就听说,你变成了坏女人——”仁王伸个懒腰,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那现在呢?你想通了?”

她冷哼:“现在我懒得纠结了。”

“怎么说?”

“已经变不回去了,你爱接受不接受,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了。”

仁王一愣,大概被她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取悦,怔忡片刻,笑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真是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怎么没有?”她表情愤愤,“正是对你有信心才这样说。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轮到你了。一句话,你爱接受不接受。”

“我哪敢不接受。”

“我威胁你了吗?”

“没有没有,”他举手投降,举到一半,又放下来,环住她的肩膀,“我自愿的。自投罗网,心甘情愿。”

早川很嫌弃地看着他搭过来的手:“可不可以不要说成语了?”

仁王又是一阵笑,笑完了,才轻声道,你是觉得解释不清楚吧,“别人的变化,一句‘野心’就能说通,你的变化,不仅要加上学生会,还要加上系统的要求,中间又有自己的心愿。这些东西缠绕在一起,你想做自己,又不能做自己,更不要说这里其实有好几个自己。”

话都被他说完了。早川有些恨恨,只能白他一眼:“你好会总结。”

仁王摇摇头,环着她肩膀的胳膊紧了些:“你刚才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那个我的确说不清楚。但是我记得,去年夏天看流星时,我许过的愿望。”

早川的回答含在嗓子里:“什么?”

“希望你能放松一点,不仅对我,也对别人。”

仁王说,当时教你打网球,虽然你就那么随便一学,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教,但是有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早川双手环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问,哪句话?

一瞬间仿佛回到去年,神奈川的七月,天气预报员口中十年不遇的酷暑。隔过低矮的球网,仁王把宝矿力递给她,冰凉的塑料瓶壁上,水珠大颗大颗的滚下。看她半天拧不开瓶盖,也丝毫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只是在旁边笑,一边笑,一边道,不着急,慢慢来。

直到她往喉咙里灌了半瓶饮料,才听见他说,手腕不要那么紧张,再放松一点,把球推出去。网球嘛,边散步边打都没问题。

你能散步——她差点被饮料呛死,我得跑啊。咱俩水平又不是一个量级。

谁说的?仁王拿球拍轻轻一压,把球从地上挑起来,“啪”的一声,稳稳接住。

当天晚上他又拉她出去打球。才下过一场雷阵雨,天气温和了些,球场地面却仍留着大大小小的水坑。早川不愿去,说跑起来会摔死的。仁王说,放心,你不用跑。

结果她真的没有跑。整场练习,就是他站在对面,一招一式地给她喂球。前、后、左、右,脚步遍及球场,却不至于气喘吁吁,还有机会摆好姿势,看清落点再打。

练习结束后两人遛弯回家,仁王把网球袋扔到她背上,自己双手空空,面朝她,倒着走。早川满脸不情愿,说你最好踩到狗屎。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边走,一边问她,怎么样?

她反问,什么怎么样?

放轻松的感觉怎么样?他脚底一个刹车,她却没来得及停住,三两步直冲到他跟前,仰起脸来,看见他一头漂白了的银发,像长期曝光后印入底片的星河,在路灯底下分外明亮。

其实她也就学了几个月网球,只会对打,谈不上什么招式。学校里事情太多,没退步就不错了,更别提精进。然而却忘不了那一晚的感受。黄色小球稳稳地从对面飞过来,她的脚步踩在击球声的空档里,停住,看清,引拍,回击。“咚”的一响,微小的震荡顺着胳膊传导,她方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大家都管球拍中间叫“甜点区”。

一股热流涌向鼻腔。早川知道自己是说不出一句话的。她不再看仁王,目光又移到窗外。那么多的人和那么多的东西,眼花缭乱,却抓不住万分之一。往事纷纭,汇成一条五彩缤纷的河,从她眼底流过。

仁王问:“想起来了吗?”

早川点点头,轻声道:“‘网球是可以边散步边打的运动。’”

沉默片刻后,早川又说:“谢谢。被你的人生哲理教育到了。”

“其实论讲道理,我是比不过你的。”仁王笑笑,“过年的时候来你家,你和我开玩笑,请我把你变成别人。我给你讲了自己使用幻影的经历。我说,比赛打到最后,好像有点被幻影束缚。竭尽全力,只能到达幻影对象的巅峰状态,没有办法替他突破。所谓‘自己的网球’,也在模仿中变得模糊。但如果完全弃用模仿,又失去了长期以来的个人特色。”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初衷肯定是和你对话,你说要变成别人,而我觉得完全变成别人也没有意思。可惜说着说着,就变成自己的发挥。正好那时也处于迷茫状态,感觉自己总是在两极之间摇摆,一端是完全的固定,一端则是彻底的未知。永远停不下来。”

“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仁王看着她落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早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我说这种摇摆就是你的风格,你和你所选择的招式是相互成就的关系,永远不存在纯粹模仿的幻影,也不存在白纸一张的‘仁王雅治’。”

“‘就像流淌的水,天上的云。’”仁王一字一句地念着,他这样说话的时候,那种略带沙哑的温柔,真是让人抵挡不住,“这句话当时开导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感到担心了。”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放轻松就好。”

“你的意思是,”她打量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想抬杠,“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喜欢我吗?”

“这种保证你相信吗?”仁王挑眉,“如果一定要给什么承诺的话,我还是偏爱之前的那个。”

她也挑眉:“哪个?”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轻轻一顿,仿佛又回到那天,迎着沙滩尽头一朵橘金的太阳,主动牵住她的手,“梦醒之后,你大可以再吻我一次。”

“这样的话,我们总算打成平手了吧?”

早川不发一言,只是凝视着他。这个一度游移于友情边界的人,她曾经镜花水月的恋人,在目光相交的瞬间,难得坦诚。

仿佛隧道将近,窗外的景致突然变得刺目。被强光逼出的泪,一点一点地溢满了眼眶。按理说,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难过的事情了,却依然在此刻泪萦于睫。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答案,至少,不是爱情故事满意的答案。但这却是她最想听见的答案。仿佛所有东西都从身上脱落。像是叶子告别树木,音符离开乐谱。

仁王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就像以前的许多次,他都是不问的。他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脸上表情微变,低下头,附到她耳畔。

“而且,”他朝她耳根子吹气,带着一点戏弄,一点恶意,一点有恃无恐的天真,“你的变化没你想的那么大,你现在也热血上头,别太高估自己嘛。”

头顶喇叭一声响。本次列车终点站,到了。

距离周二下午的部长例会还有五分钟,今天来了一年级后辈旁听,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椅子不够,还有人跑进跑出。宫崎单手撑着下巴,把签到表从头读到尾,又从尾读到头。最近太忙,学业又重,他也是难得找到机会放空。

“请问这两个位置可以坐吗?”抬头,是一张怯生生的脸,小朋友抱着笔记本,手也不知往哪儿放,指着边上的空座位,问他。

“坐呗。”对面的秘书部部长小林急忙抢话,态度比谁都热情,“没人!”

“这是早川的位置吧?”文艺部部长有点迟疑。

“她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听说是请假了,”小林摆摆手,“你就坐这儿!”

“那早川来了怎么办?”有人问。

“早川来了,”小林表情很轻松,“我这位置让她!”

一语双关,引来低低的笑声。到底是一年级,对换届前夕的暗流无知无觉,听见这话,犹豫片刻,便拉开椅子坐了。宫崎点亮手机,看一眼屏幕,还差两分钟,心里暗道,真是狂妄的家伙,之前分明提醒过他了。

他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宫崎没有回头,眼前这些震惊的表情已向他揭示了来者的身份。看来今天这会是开不成了,他心想,于是便听见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

“我还没有迟到吧?”

“没有。”他装模作样看了一眼表,“挺准时的。坐吧。”

他那狂妄后辈此刻要站不站,要坐不坐,边上又有好事者起哄,真是十分尴尬。宫崎冷眼旁观,多少有煞煞他气焰的意思,却听早川站着没动,说了声“不用”。

“咱们缺经费,但也不缺椅子,”文艺部部长说话带刺,“搬一把不就完事儿了。”

“没事,我站着说就好。”早川笑了笑,宫崎坐在原地,感觉她的目光环视众人,终于落在他身上。

“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主席没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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