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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疯了, 我就是疯了，裴钰，你杀了我吧,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秦明殊失魂落魄看着他，见他居然想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想都不想, 她直接踉跄着摔在地上，视线中只有那把闪着寒光的剪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都将她害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他居然想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想都不想, 她凭借着本能就拿起了那把剪刀，这是一把崭新的、锋利的剪子, 鸦青色的发丝松松散散垂落下一部分, 遮挡住了她的面容, 她扯动嘴角，神情间渐渐翻涌上一阵子歇斯底里, 她握着剪刀直接朝着裴钰的后背刺了过去。

裴钰方方走到门口, 正准备迈过门槛, 忽然一阵刺痛从背后传来, 他回首就看见秦明殊神情癫狂地握着剪刀刺中了他，他脚步微微一顿, 面不改色将开了的房门重新关上。

秦明殊耳边嗡嗡作响, 她根本听不见剪刀刺进皮肉的声音，只是在觉得用剪刀刺中他的那一刻，心底的恐惧瞬间就少了很多。

伤害别人, 保护自己。

她笑了笑，仿佛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人生真谛，这世道实在是太扭曲、太残忍了，她一直以来都心存善念，哪怕万事都这般艰难，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她想要做个好人，她也在努力做个好人。

可是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次次无情的欺骗、利用，她像是条死狗一样被人死死压在地上，一次次看着身边人惨烈的结局，她受够了。

秦明殊双手握着死死握着剪刀，她用力将剪刀拔|了出来，顿时温热的鲜血蔓延了出来，鲜血溅在了她的面容上，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害怕，杀了裴钰，杀了他。

都是他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她要杀了他。

秦明殊握着剪刀一下一下刺向了裴钰，裴钰一时不察竟真的让她刺中了许多次，温热的鲜血犹如雨点一般在她面容上洒落，淅淅沥沥冲刷掉了她心底所有的恐惧。

眼见她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唇瓣开开合合在呢喃，裴钰并不在意身上的疼痛，昔日他在战场上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这些微不足道的伤痕他还不放在眼中，见她行为越来越癫狂，他迫于无奈只能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而后夺过她手中的匕首仍在一旁。

剪刀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可惜哪怕是这道震耳欲聋的响声都没能让秦明殊魔怔中醒来。

白衣上溅落点点鲜血，像是红梅朵朵盛开在冰天雪地中，秦明殊眼睛一眨不眨，她愤恨地看了裴钰一眼，挣脱他的桎梏转身就想要去捡回来那把剪刀。

可是偏偏，他又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她拼命挣扎却都无法挣脱，最后索性彻底放弃了挣扎。

那一瞬间，秦明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任由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层层衣袂如冬日雪花那般荡漾开来，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像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见此，裴钰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哪料下一刻，秦明殊还是不要命地爬向了那把剪刀，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把匕首爬去，仿佛只要拥有了这把匕首，她就能摒弃一切杂念，她就能彻底好好保护自己。

可是偏偏裴钰一直拦着她。

点点溅落在她面容上的殷红鲜血已经凝固了，像是一颗颗红宝石点缀在她的白皙面容上，她哭不出来了。

一滴泪都哭不出来。

短短几日，彻底流干了她一生的血和泪。

秦明殊动作凶狠地扑进了裴钰怀中，她伸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字字衔恨，“裴钰，我疯了，我早就被你逼疯了，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了这幅样子，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口口声声说要放我自由，你冠冕堂皇地给了我一条生路，可是所有的生路都只不过是一条死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我逼回来。”

“裴钰，我倒要问问你，明春桥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断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方方踏入明春府城池的时候，看守城门的官兵便认出了我，我第一次进城的时候不过是个难民，与第二次进城的模样全然不同，若不是你在背后事先派人打点过了，那官兵怎么可能立刻就认出我。”

“我不过是刚刚踏入了明春府，翌日明春桥就断了，紧接着太子谋反、天下大乱，陛下下令断了南北往来，便是有户籍与路引，我也到不了柳州。”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扣在一起，定然同他脱不了干系。

天下大乱、南北断绝，他不就是在用这些手段逼她回来吗？

可是她不愿意，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听见她一连串的质问，裴钰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这些事情确实是他算好了的，但是明春桥断掉的时间确实同他预料的时间有所偏差，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她顺利到达柳州后，天下才会一步步大乱，可惜终究是其中的环节发生了变化。

世间之事本就是环环相扣，一环乱了，所有的事情也都乱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顿时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清楚了，可惜这些事情并没有办法同她解释，便是解释了，也只怕她不会理解。

想到此，裴钰便没有开口解释。

殊不知他的沉默在她眼中就是默认。

秦明殊冷笑一声，只当自己是猜对了，他果真是在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逼她回来，她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跨坐他的腰侧，直接用力将他推在地上，她居高临下看着他，觉得他的想法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可笑。

“裴钰，你是不是以为天下大乱，我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重新回来找你，摇尾乞怜你的庇佑？”

“你是不是以为这次从三殿下手中救了我，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是不是此后就应该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心怀感激、本本分分做个妾室？”

“裴钰，你用强权层层镇压，你将我视为掌中之物肆意玩弄凌|辱，你冷眼旁观我的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心甘情愿留下来？”

“你做梦，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再回到你身边。”

说完这话，趁着裴钰不注意，秦明殊动作飞快地松开了他的脖子，她拼劲全身力气捡到了那把剪刀，她凄然一笑看向了裴钰，美目灼灼、眼眸清亮，她双手紧紧地握住剪刀，将锋利的一面对准了自己了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大片的鲜血从她胸口溢出，染湿了她洁净无瑕的白衣，秦明殊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身子就软软地滑落在地，那些令人厌恶和恐惧的犬吠声终于从耳边消失了，她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可是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想，或许她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

生来自由，无拘无束。

这短短八个字却是她穷尽一生都未能实现的美梦。

这世道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艰难了，哪怕是流尽了一生的血和泪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层层枷锁犹如鸟笼一样将她关在其中，她觉得困乏其身，却又无力改变，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只能推开窗户，仰头看着高高的院墙，终其一生也难以翻越的高墙。

等她血肉模糊、筋疲力尽翻越高墙的时候，却又可悲地发现高墙之外仍是高墙，层层叠叠、永无休止。

这世道原本就是无数高墙枷锁铸造而成，困住她的除了裴钰，还有许多人、许多事，她恨这世道，她也恨裴钰，她恨一切不把她当人的人。

金屋难渡，重山难跃，所谓枷锁，无处不在。

天下之大，江河浩瀚，山川俊秀；天下之小，容不下她一个弱女子。

既然如此，她便要用这一身贫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出一条生路，道家云阴阳两极，生便是死，死即是生，撞个头破血流，永不回头。

她才不要过这样卑躬屈膝、湮灭自尊的日子，到了夜间的时候，她总是不敢闭眼，她很害怕，她现在终于不用害怕了，她以后再也不会痛苦了。

魂归天地，终得自由。

这便是她要的，这便是她豁出性命也要得到的尊严和自由。

裴钰从未想过会逼得她自戕，见她动作毅然决然将剪刀插|进胸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见大片大片的鲜血染湿了秦明殊胸口的白衣，一朵开到靡丽的蔷薇花盛开在她的胸口。

他浑身如坠冰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回过神来后，他拼命奔到了她身旁，拦腰将她抱了起来，顾不得多言，步伐匆匆抱着她朝着医女房中走去。

天下大乱，各种事情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裴云在外面探查到了许多消息，穿过惊春院的院子，他正准备向世子汇报这些事情，哪料赶紧院子，便见世子抱着秦姑娘急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起先裴云还觉得疑惑不解，直到走近一些后，他便看见了秦姑娘的胸口正在源源不断涌出鲜血，顿时他面色一沉，知道这次的事情怕是更加复杂了，连忙道：“世子，属下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说完这话，裴云就急匆匆出门骑马到了医馆，那厢胡大夫还在用膳，直接就被拽了起来，若不是他与这裴小公子见过许多次面，只怕也要疑心自己怕是被绑架了。

医女看见世子抱着秦姑娘急匆匆赶来，发现秦姑娘胸口血流不止的时候，她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她医术算不得精湛，若是要处理外伤，恐怕还是要等胡大夫前来。

她不敢擅自拔出剪刀。

与此同时，栖息在柳树树梢的金丝雀振动翅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件四四方方、密不通风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