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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帕里的鲜血时，皇帝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吐血了。

大殿内窗户被打开，透过宽大的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似乎正在尽力一点点温着这具行将就木的身子。

皇帝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一点点变得空虚，哪怕这阳光再暖，寒意也从骨髓里逐渐蔓延开，沁得他从心底发颤。

不知从何时起，皇帝被阳光投射的影子之上，也站立了一个人影。

顺着人影往上，却是多日不见的司珩。

他来时，黛玉曾问他：不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可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更是天下人的君王。

王朝若是将倾，作为臣民，又怎可坐视不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比伟岸的背影，如今却如此佝偻，他甚至开始于心不忍。

他知道，他背叛了那个雨夜的自己，也背叛了为自己而死的季阳。

皇帝正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发呆，低头时，看到腰间陈旧的荷包，上面绣着顽石和蒲苇，低声道：“我以为我们父子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

司珩闻言，只轻声问道：“父皇心中真的有过我这个儿子吗？”

皇帝轻声一笑，从腰间取下荷包，说：“这还是你母妃在时为我做的……”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算计？”未等皇帝说完，司珩就打断道。

听到司珩的话，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朕确实对不起你，可朕不后悔。天底下没有一个君王是可以不用这些筹谋算计的，朕做的，不过是一个君王的本分罢了。”

“筹谋算计？”司珩冷笑一声，“你利用我母妃的爱，利用我们这些孩子对您的敬重……这也是你作为君王的本分？”

“若不是璋儿早逝，朕何须这样！”皇帝厉声反驳，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着如今已经渐渐高过自己的儿子，皇帝不无感慨道：“朕又何尝不愿意父慈子孝，共享天伦？可是朕的璋儿死了……死在这些筹谋算计里，即便朕再不愿，也得为璋儿的孩子计一计。”

听着皇帝声嘶力竭的话，司珩却是一个字都无法感同身受：“大哥是你的孩子，我们就不是吗？”

就因为太子早逝，他选择扶持一个最不喜欢的孩子，来与另一个孩子斗，看着他们两败俱伤，也毫不在意。

皇帝沉默地闭上眼，随即道：“珩儿，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朕……朕如今这具身体也只是强弩之末，你再恨我，人死……也该债消了。

朕只求你最后一件事，一定一定要扶持那个孩子……朕可以昭告天下，说你是清白的，说你从未谋逆，也可以许你荣华富贵一生……朕还可以复你郡王的身份，这样，你依旧是朕最宠爱的孩子，将来也会是那个孩子最敬重的皇叔……”

看着皇帝这般威逼利诱自己，司珩的心却感觉到刺痛，道：“父皇，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皇帝听着司珩的话，却是不肯再言。

屋外却有内侍来报，说是襄王来了。

司珩震惊地看向皇帝，皇帝却平静道：“珩儿，隐姓埋名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闻言，司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若是答应，自己的名誉清白，富贵荣华唾手可得。若是拒绝，自己今日决计踏不出这间屋子一步。

自己，终归还是低估了皇帝的绝情。

司琛绕过门口的屏风，走进来时，第一眼就瞧见了皇帝身旁的司珩。

司琛心中震惊，面上不显，朝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笑着道：“琛儿，当日之事朕已查明，不过是周兰那个罪臣自导自演罢了。你发出去的那些公文也可收回来了，顺便替朕拟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七皇子司珩为救太子遗孤而以身涉险，含冤受屈，朕心怜之，即日起，封七皇子为辰王，以示安慰。”

皇帝每说一个字，司琛心里就多震惊一分，脸上的神情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

等皇帝说完，司琛才勉强笑道：“父皇和珩弟之间化解误会，琛儿心中也是万分高兴。儿臣这就去为父皇拟旨。”

离开时，司琛手里还抱着要给司珩的圣旨。

穿过长长的宫道，司琛突然道：“珩弟，父皇果然还是偏疼你一些。将接人回宫这等子大事也交给你来办。”

闻言，司珩自嘲一笑，却不再言语。

临分别时，司珩道：“二哥，季阳的尸首呢？”

听到司珩的话，司琛却是一愣，不明白司珩的意思。

见司琛这副模样，司珩却道：“二哥，我们生在宫里，便与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不一样。只是，再如何，也该顾及手足之情。”

司琛闻言，有些生气道：“手足之情？珩弟你是宠妃所出，又可知我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父皇能勉强看我一眼？尊贵的出身，父皇的宠爱……我费尽心思得来的，你却生来就有。

从前你为郡王时，虽位阶低我，可父皇却给我用“襄”做封号，其中之意，一看就知！如今你轻而易举就坐到了和我一样的位置，辰……只是一个封号，就可知在父皇心中你我的地位如何了。

至于你说的什么季阳的尸首，我并不清楚，我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你。”

见司琛的神情不似作假，司珩便不再追问。

只是在听到司琛的控诉时，心中既无奈又好笑。自己用了二十多年才看清的人，司琛又要多久呢？

司珩只是进了一趟宫，就从逃犯成了辰王。

只是除了这件事，更令人震惊的则是太子遗孤这一身份的展露。当年太子竟然还留有一子，如今还寄养在并州，实在令人唏嘘。

司珩当日出宫，晚上就备好人马，要去并州将杜奕承接回京城。

司珩本意带着黛玉一同去并州，黛玉却拒绝了，却说不如将林修谨带去，并州几番变故，或许林修谨去能安慰一下杜老先生和骆以怀。

林修谨本来不打算去，但听到黛玉这样说，便也同意了。

临行前，司珩不放心地嘱咐道：“黛玉，小心四姐。”

黛玉闻言，点点头。

司珩又道：“若有什么变故，可去东巷寻闻野。”

皇帝也是等不及了，否则，杜奕承年岁还小，此时绝不是恢复身份的最佳时机。

又或许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