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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西山,松林间落雪簌簌。

脚印从松林深处蜿蜒向外，小雪纷飞，覆盖在脚印上,掩了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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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覆眼的少年闲庭漫步而来。

深黑衣摆拂在雪地上，广袖垂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金色流苏缠绕在手腕上，手里松松执着一根枯树枝，完全被枯枝带着走。

羽翼刚丰的小鹰飞在他前方,尖锐的喙叼着树枝的另一端，费劲的扇动翅膀，在保持平衡的同时,还要给对方引路。

顾随之有点想摆烂了。

他为什么非要较这口劲？

小鹰就小鹰，老老实实回去不好吗？

这样拉拉扯扯的走了一路,走的慢不说，他整只鹰都要累瘫了。

“怎么突然停下了？”蒙着眼的少年听音辨位,准确捕捉到它的方向,红绸映照下比平时色泽更深的唇动了动，“已经到了吗？”

顾随之丢掉树枝，扑闪翅膀飞到他肩膀上。

“怎么了？”

林慕侧过头，五指梳理过他的毛发。

顾随之：“太麻烦了，你自己走。”

林慕蒙着眼睛，只有细微的光透过红绸透进来。

“不是觉得没用吗？”

顾随之打了个哈欠：“我突然发现咸鱼也挺好的。”

见对方不再折腾,林慕也没有坚持，想去解开蒙着眼睛的发带。

站在他肩上的鹰歪头看了看他，忽然伸出翅膀，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林慕手顿在半空,“嗯？”

“我来。”

林慕放下手。

顾随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虽然还不如成年老鹰囚禁有力，但尖端锋锐，每一根爪子也短，稍不小心就容易扯到对方的头发，只得放弃。

他伸过头，试图用喙把发带扯开。

羽毛不断扑闪在林慕脸上，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又停住，他目不能视，看不清顾随之动作，站在原地不动，被鸟毛扑了一脸，也没提自己来。

鹰的喙毕竟不如人的手好用，顾随之尝试了几次，才避开林慕的头发，叼住一根带子，往后一扯。

青丝飞散，如瀑滑落。

他扯错带子了。

蒙眼的那一根依旧稳稳当当绑在他脑后，他扯掉的是束发的带子。

顾随之扭头看天，假装自己没有弄错。

林慕站着没动，“不弄了吗？”

看天的老鹰立刻收回视线，继续帮他扯带子。

缚眼的红绸从脸上滑落，露出少年清澈沉静的眼眸，雪粒从发间滑落，落在眉眼间，乌黑点缀上雪白。

两人对视。

顾随之很少有这样面对面看他的时候，反应迟缓了下。

红绸飘落到林慕手里。

林慕卷起红绸，收进袖子里。

“走吧，回家了。”

顾随之早几天就闹着要

吃年夜饭。

年夜饭是做不了了，太麻烦，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但包饺子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

林慕换了一身更贴身的衣服，免得包饺子的时候弄脏。

他和面的时候，顾随之就蹲在一旁看着，突然对食物产生的过程来了兴趣。

林慕把面放在一边，准备馅料，他又伸过来打量，顺便叼走一两块切碎的肉。

饺子还没下锅，顾随之已经吃的肚子溜圆。

林慕问他：“你要不要出去飞两圈消消食？”

顾随之不想去，把头窝在翅膀下面，就蹲在临时搭建的灶台上，灶台内柴火熊熊燃烧，他十分享受屋内温暖的气温。

但光看着也无聊，顾随之蹲了一会儿就开始手欠，伸爪子试探的想去碰那盆面。

林慕拦住他，“这个是生的，吃不了，也不好吃。”

“刚才的肉不也是生的吗？”再说龙族本来也没有吃熟食的习惯，对他们而言，吃生的安全没问题。

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林慕干脆换了个说辞，“你手脏，碰脏了就谁都别吃了。”

顾随之低头看自己的爪子。

这鹰大冬天才长这几两肉，肉眼可见的生不逢时，破壳之后大概也没有去什么地方溜达过，爪子上没有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要说干净，也说不上。

直接去碰吃食，好像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收了爪子，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林慕原本准备的材料是足够的，但是看顾随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吃不了多少，做的时候特意控制了量。

把饺子下锅煮之后，他从打来的清水里舀了一勺，兑上热水，朝顾随之招了招手。

“过来。”

顾随之揣起翅膀。

“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敢这么跟前辈说话？”

“快点。”

听到这两个字，顾随之藏在厚厚羽毛下的耳朵不易察觉的红了红，刚拿起的乔被这两个字打的灰飞烟灭，磨蹭着走过去。

“你怎么不说我教你的了？”

他仰头看着林慕。

林慕挽起袖子，找了块手帕出来，“太别扭了，还是人族的话说着顺口。”

“年轻人，不熟就要练，多练练，多学学，逐渐的也就熟了。”

顾随之语重心长，好像自己一点私心都没有。

林慕试了试水温，把帕子放进水里浸湿。

然后捏起顾随之一只爪子。

顾随之：“？？？”

他差点站立不稳，扑腾了好几下才站住。

林慕敛目，捏着他的爪子，仔细的擦洗着，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把一边的爪子擦洗的干干净，又去处理另一边。

他清洁得太彻底了，顾随之往灶台上一站，都觉得不太适应。

他掌握了平衡，单脚也站的稳，还腾出闲心去看林慕。

少年的

面容近在咫尺，睫羽低垂，往日里衿冷自持的眸子里完完全全倒映着他的身影。

虽然他现在仅仅是只鹰……

白皙温软的指轻轻抬起他的爪子，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污垢。

被浸了水温热的手帕捂着，好像全身都暖了起来。

“不想练。”林慕道。

顾随之都没想到这话是林慕能说出来的，睁大了眼睛，“你是谁？我勤奋好学的小林慕呢？你把他藏哪去了？把人给我还回来。”

林慕没答，从刚才没用完的面里面捏出一小块，把它的爪子按上去。

顾随之惊了一跳，险些翅膀一扇飞起来。

好在克制住了。

林慕刻意等它停留了一会儿，让爪印留的更加清晰，才松开手，任由它把爪子扯出来。

顾随之：“你做什么？”

“不是想吃这个面吗？”

顾随之蹭过去歪头看，发现那小小一块面团上面果然印上了他的爪子印，颇觉新奇，“你的呢，就只印我的吗？”

林慕拿过毛巾擦手，一本正经的拒绝，“我的手太大了，印不下。”

其实是嫌弃太幼稚了。

他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没让低头去观察面团上爪印的老鹰发现。

“那你印一个指头，”顾随之却不是个好忽悠的，把面团往他面前推了推，“就印在我旁边。”

林慕不肯动。

顾随之眯了眯眼睛，怀疑道：“你是不是……”

“没有。”林慕立刻打断他。

证明什么似的，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它的爪子印旁边摁了一下。

顾随之慢悠悠补完了自己的话：“哦，我还以为是你上次把我变成珍珠之后，玩上瘾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又在这里欺负前辈呢。”

“怎么会？”林慕神情淡淡，怎么看都是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他假装无事发生，起锅烧油，把面放进锅里炸了。

印着爪子和指印的小面饼新鲜出锅，外皮油润酥脆，散发着腾腾香味。

“在前辈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认识我之前，你确实不是，但现在不好说了，毕竟近朱者赤，”顾随之直接拿他的话来堵他，“你说是吗？”

林慕沉默片刻，“是我近朱者赤得还不够。”

顾随之哼笑，“别一天天的想着欺负前辈，知道吗？前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那您口味还挺重。”

“闭嘴。”

两碗饺子端上桌的时候，懒洋洋躺在灶台上烤火的顾随之原地复活，跟着上了桌。

一人一老鹰面对着面，一人面前摆了一碗饺子。

顾随之那碗清淡些，没放重油重盐，辣椒油都只放了一点。

他叼了一个来尝尝味，觉得颇为不错，甚合心意，于是又叼了一个。

人不可貌相，鹰也一样。

看起来只有拳头大的鹰，居

然吃下去了一整碗饺子，林慕都有些怕他吃撑了肚子，回头再来个消化不良。

“我又不是真的鹰，就算吃多了，我也可以用灵力来消化，”顾随之莫名其妙，林慕是真把他当成一只刚破壳没多久的鹰了吗？

林慕别过脸咳了一声。

顾随之吃饱喝足，话说人族过年的时候有什么传统吗？我挺多年没在这边，都忘的差不多了。13”

“挺多年？”林慕眼眸微微闪烁。

他一直不太清楚顾随之以前的事。

“对啊，我出生之后被我母亲丢到了人族，在这边长到了十岁才回去，不算死之前来南疆那趟的话，我都好几千年没来过这边了，小时候……小时候也没怎么过过年，不太清楚这边是什么流程。”

林慕：“你之前跟我说，你母亲她……”

“她是龙族的龙女，一条银龙，是妖族那边的大妖，算起来好像也是个什么妖尊，不过我没见过她，听说我死那会儿，她还活着，就是伤的比较重，一直半死不活的。”

妖尊吗？

妖族以实力为尊，而实力很大程度上又和血脉挂钩。

能被尊称一声妖尊的大妖，几乎算得上妖族的最高战力了，就像人族这边的几位仙尊一样，数量少，且地位尊崇。

整个妖族就十二位妖尊。

不是每个大妖都能被称为妖尊，神兽也不能。

能成为妖尊，说明顾随之的母亲实力十分强悍，就算在龙族中也是佼佼者。

顾随之没有明说，但林慕还是察觉到，顾随之的情况可能和他不太一样。

同样是被卷入战争，他母亲遗失他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而顾随之母亲……是主动抛弃了他。

大妖天性护子，何况还是子息艰难、每一个后代都格外珍贵的神兽。

林慕呼吸都放的更轻了。

顾随之回忆过去，“我还得感激她，没把我直接丢在妖族，不然的话我都活不到十岁，就得被那些大妖连骨头都啃干净。”

“人族不吃小孩，这点还是值得夸奖的。”

林慕察觉这个话题可能比较沉重，把两个碗收到一边，有意无意岔开：

“妖族过年是怎么过的呢？”

“还能怎么过？不过呗，”顾随之说，“我活着的那些年，人族和妖族基本上都在打仗，天天打，年年打，平时打，过年也打，就没怎么过过年。”

“那些年两族打的可热闹，不参战都能被他们卷进去，我经常出门散散步，回去就在我家外面打起来了，再说了，就算有不打仗的时候，腾出来过个年，我也是一个人过，经常眼睛一闭一睁，一整年就睡过去了。”

“你前辈我以前可是仇人遍地啊。”

“当初他们想拉我去参战，我不愿意，那些孙子就把我恨上了，觉得后来打输了全是我的错，就是因为战场上缺了我这么个战力，他们才打不赢修仙界，天天来找我麻烦，笑死，我能去帮她打

仗？还不如在家睡觉。”

……果然不能说困，一说我就开始打哈欠了，顾随之用翅膀揉揉眼睛，你还没说人族这边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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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我们这边的话，一般是和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然后……守岁？长辈会给晚辈红包，说几句吉祥话讨讨彩头？”

他说的也很不确定。

因为他也没怎么过过年。

过年的一些活动，诸如添新衣，合家团圆，走亲访友……他基本都是不参与。

一是因为，他毕竟不是人家真正的家人。

李家一家带着他去走亲访友，别人见到他，彼此总有几分别扭，因为客气，有时候还要特意的问他几句。

未必有恶意，但总归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而且是双方都不舒服。

他不喜欢这种人情往来，索性就没有跟着去。

二来，过年那几天招工困难，工价翻倍。

他宁可在几个做工的地方呆着，免得回去看人家一家团圆，还碍了人家的眼。

顾随之一听就来劲了。

“你不早说，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做，我还以为今晚上就只能蹲在这聊天了，走呗。”

林慕回神，“……去哪？”

顾随之：“去逛街买新衣服啊。”

“我衣服这么多……”

“哪里多了？让你一天一套换都不够，再说了，过年嘛，是不是还有个什么灯会？我还从来没见过，走，去看看。”

顾随之说干就干，扑棱着翅膀就飞起来。

林慕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碗洗了，放进厨房。

顾随之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慕把他从半空捉下来，“你这样上街，会不会不太好？”

叽叽喳喳想往外扑的鹰在他手里扑腾。

顾随之想想人族这边对妖族的深恶痛绝，也意识到了问题。

他上下扫过林慕全身，能藏住他的好像只有袖子里。

但藏在袖子里，什么都看不到，还叫什么逛街？

鹰被人捏住命运的后脖颈，两个眼珠子转了转，想起来了，“我之前好像给你买了一条围脖，你拿出来围上，我蹲在里面。”

这能行吗？

林慕不太相信。

顾随之在他袖子里一通翻找，不但找出了围脖，还翻出了上次穿过的那件大氅。

大氅上本来就有个毛领了，再加个毛茸茸的围脖……

林慕拒绝把这两个东西同时穿在自己身上。

最后还是只穿了大氅。

稍微把毛绒领子拢一拢，就极为暖和，他脸往里面一埋，只剩下半张。

这鹰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收敛翅膀蜷缩起来后只有一小团，蹲在他领口旁边，居然还真让他藏住了。

鸟类体温普遍偏高，紧贴着他脖颈，林慕有些不适的动了动。

最近的城镇里果然在举办灯会。

戌时过半，街上还是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刚走入集市，欢声笑语就灌了一耳朵。

举家出行的，游龙舞狮的，当街杂耍的，街边沿路卖小吃的……不胜枚举。

更有店铺直接大门敞开，摆出流水席招待来往客人。

满目鲜红，满目热闹。

顾随之是真没怎么来过人族的地界，也不知道过年会这么热闹，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停留一下。

不一会儿，林慕手上就拿满了小吃。

从红彤彤淋满了糖汁的冰糖葫芦，到手艺人捏的小糖人，红糖白糖熬制出的糖汁浇淋出的糖画，白糖糕……

热腾腾的甜味直扑人脸。

买的差不多了，林慕找了个僻静的小巷。

小巷尽头堆着一堆没人要的破烂，好在不算脏，他确保周围没有人回来，把肩膀上的鹰放到了架子上，趁热让他先吃着。

“你能吃这些东西吗？不会有什么事吧？”

看着大快朵颐，一口一个糖兔子耳朵的鹰，林慕抑制不住地有些担心。

“没事，有我在，能有什么事？”

顾随之把白糖糕往他面前推，“你尝尝这个，挺好吃的。”

林慕张嘴咬了一口。

太甜太软了，大概是里面加了什么糯米粉，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热气从里面喷出来，满口香甜。

好吃是好吃，但他不太喜欢吃甜的。

林慕吃了一口，眉间微不可见的紧蹙一下。

他一贯不浪费粮食，除了上次在酒楼里遇到突发情况，他都会尽量把东西吃完。

他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也没准备丢掉，正打算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把剩下的吃了，架子上的鹰啄了啄他的手。

手指下意识松开，顾随之一低头，把他手里的白糖糕叼走了。

鹰嘴小，吃的慢，完全是一口一口在啄。

明明只有小半个巴掌大的白糖糕，正常人两口就能吃完，他分了十几口才勉强吃掉。

林慕指尖动了动，把鹰脸旁边羽毛上沾上的一点白色糖糕擦掉。

“前辈，还要吃别的吗？”

顾随之把嘴里甜的腻人的白糖糕咽下去，心里的坏水又开始咕嘟了。

“想吃，但其他的都太多了，我一只鹰也吃不完，那不就浪费了吗？”

他显然也知道林慕节约的性格，刚才还吃的欢畅，一点不担心肚子装不下，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一只鹰了。

其实不只是私心，顾随之还有点别的念头。

修士辟谷是为了减少体内杂质摄入，但其他修士筑基的时候都多大了？

三十岁的有，四十岁的也不少，更有那种七老八十了才筑基的。

这些人早过了生长发育的时候，辟不辟谷都无所谓了。

但林慕才多大？

一般的少年这么大的时候还在长个子，结果他呢？

就为了多点修炼时间，竟然

年纪轻轻就开始辟谷了。

顾随之是不太懂人族这边的修炼，但总觉得这样不太对。

有灵力支撑着，身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修为是上去了，也没见林慕多长点肉，瘦的跟什么似的。

这段时间，他哄着骗着让林慕吃了不少东西，竟然也不见长胖一点，也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去了。

……抱起来都没摸到多少肉。

顾随之心里念头转着，嘴上半点不耽搁：

“我还想吃这个冰糖葫芦，但他这个太大串了，好几颗呢，我估计是吃不完，你帮我分一半走吗？”

换了个身体也完全不影响他的脸皮厚度，胡扯的面不改色。

也不对，他这会儿就算面色大变，林慕也看不太出来。

这样一想，他就更坦然了。

顾随之把糖葫芦往面前推了推，十分正经地分享。

“喏，你先吃，吃得差不多了再换我，我刚刚都快吃饱了，刚好趁这会消消食。”

林慕黑眸悄然注视了他一会。

“……好。”

他把最顶上那个糖葫芦咬掉，含在嘴里，然后就把冰糖葫芦递给了顾随之。

“你就吃一个吗？”顾随之诧异，“吃饱了，还是你不爱吃这些？”

林慕确实不爱吃，但他没说，只是摇摇头，把冰糖葫芦举在他面前。

顾随之望着老大一串糖葫芦，深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但没办法，话都说出去了，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他头一伸，叼走一颗。

咽下去，正打算去叼第二颗。

林慕把手收回去，咬掉下面那一颗，白皙面容一如往昔平静，只是睫羽始终敛着，没有去看他。

手腕方向一转，又把糖葫芦递给他。

顾随之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没说什么，配合地去咬下面的山楂球。

糖葫芦份量充足，但两个人分着吃也就不算什么了。

林慕吃到了最后一颗。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蜜糖熬的恰到火候，甜甜蜜蜜，但不会让人觉得齁。

山楂的酸味也刚好，满口生津，却不会让人觉得牙酸。

“前辈严选，不错吧，”顾随之说，“满街卖冰糖葫芦的，我一闻就知道他家的最好吃，看，味道还可以吧？”

“……嗯。”

顾随之眼眸闪了闪，忽然凑上前。

他本来就是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架子上，因为要分着吃冰糖葫芦，两人隔得并不远，近乎是头凑着头。

这一往前，距离猝然拉近。

离林慕就不到一指远。

他明显看到林慕肩膀僵硬了下，然后缓缓放松，安静地看着他。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夜。

天边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大片大片布满天际，有炼器师专门制作的烟花，也有人凑热闹，用灵力在半空画画。

霎时间深夜如昼。

短暂的亮光照亮了小巷。

小巷外的集市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还有众人大声笑闹，恭贺新春。

烟花落下，小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新年快乐。”

顾随之把他唇边一点糖屑叼走，懒洋洋缩回去，嘲笑他：

“花猫哈哈哈。”

林慕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捻下来一点糖屑，粘在手上，有点黏。

他想用净尘诀清理，顾随之先一步飞下来，舔掉了他指尖一点糖。

老鹰的舌头有向后的倒钩，这本来是帮助它们更好的处理猎物，喂养雏鸟，此刻落在他手指上，不痛，有点痒。

“快点，”他把自己窝回林慕大氅的围脖里，笑吟吟的，“不早了，快带我回去。”

——快点，带我回去。

大概只有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嗯。”

林慕把没吃完的小吃收了起来，装进袖子里。

离开了集市，热闹渐渐从耳边褪去，牵着马，肩上站着鹰，徒步走回雪山之中。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林慕常年把修炼当休息，但现在毕竟是过年，也不用努力成这样。

洗漱完之后，他合衣躺下。

顾随之难得以实体状态陪伴在他身边，跟着凑到他床边，在他脖颈边窝了一个小窝，翅膀盖着头，也跟着没了声响。

察觉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悄无声息睁开眼睛。

少年陷在沉睡之中，比之清醒的时候，少了几分冷淡，多了些柔软，眼睫在鼻梁上打下一道淡灰色剪影，淡色的唇微微张开。

触手可及的距离。

他往那边靠了一点，又靠一点。

眼看就快碰到那柔软的唇瓣，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只是用脸蹭了蹭他的脸。

“算你走运，这不是我的身体，不然的话……”

顾随之把自己完全窝进了林慕的颈窝，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依偎着睡了过去。

原本已经睡着的人忽然动了动，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拢了下肩头靠着的鹰头，手背挡去了窗外吹入的寒风。

“新年快乐。”

低不可闻的声音散落在屋子里。

窗外风雪覆山，方圆十里了无人烟，遍地雪光清冽，河流结冰。

屋内温暖如春。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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