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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踏出江城家门，就撞上了满头大汗匆匆赶来的江新年。

“书记，您来了，我刚得到消息……”

佟树生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你去转告田茂盛，多放点心思关心关心本村的村民，如果他的心思总放在投机取巧上，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查办！”

说完，佟书记冷着一张脸离开了。

江新年等佟树生走远，对着书记的背影狠狠挥了两拳。

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个破书记，说不定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他朝着江城家门口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江城一家子都会整事儿，今天把书记都招来了，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哼，总有一天有你苦头吃的！

他背着手愤恨地离开。

钢铁厂。

斑驳的墙壁上印着醒目的红色标语，“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车间重地，安全第一！”

“宁可停工停产，绝不违章蛮干！”

……

这样的标语随处可见。

生产车间就像个大蒸笼，比暑气炎炎的室外还要高上好几度，就像个大蒸笼，工人的脸上都冒着汗，周身散发着滚滚热气。

江城埋头在生产线上操作，猛地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拍了下肩膀，“你小子真不赖，才两天的工夫都快赶上我们这些老员工了。”

江城只是淡淡一笑，他觉得没啥，无论干啥都有窍门。

他就是个学习天才，凡事不超过三秒，他准能看透法门！

“不好了，赵宝德要跳楼了！”

突然一道声音闯了进来，打破了安静。

“你说谁，赵宝德那小子怎么了？”

“跳楼？他怎么会跳楼？他不是跟着亲戚去做倒爷吗？”

“出了什么事儿了？他干啥要跳楼?”

大家围着年轻小伙子叽叽喳喳地一肚子疑问，小伙子都不知道该回答谁了，只能喘着粗气道：“你们快去看吧，赵保德就在家属楼新区五楼，围了好多人呢！”

刚才那年长的师傅赶紧摘下手套和工作服，“走，咱们去看看！”

赵宝德为人实诚，曾经一个生产线上处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去看看。

一呼百应，大家纷纷脱下厚重的工作服去看看，江城也被拉扯着去看热闹。

钢铁厂新建的家属楼就在附近，才走了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厂办一群人被太阳炙烤得连连擦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卫东拿着个大喇叭顾不上被太阳刺痛的眼睛大喊，“赵宝德，你还年轻，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帮你一起想办法，如果你就这么一头栽下去，你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

周卫东顿了一下，仰着脖子看赵宝德的反应，但楼顶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回头撞上副厂长一脸凝重，他的心徒地哆嗦了一下，赵宝德毕竟还没有正式办离职，若是他真的跳楼了，舆论必定将钢铁厂推上风口浪尖上。

他作为宣传员，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儿，他只能回家种地了。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看见江城生产车间的人来了，于是拉着那位年长的大叔，“赵宝德，你好好看看，奎叔就在这儿，有什么事儿不能说的？”

依旧没有反应。

周卫东和奎叔一嘀咕，决定带着整个车间的人去五楼，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断了命。

二十几个大男人浩浩荡荡地迈上台阶，整个房子都抖了三抖。

“宝德，你糊涂啊！”

“奎叔！”

失魂落魄的赵宝德猛然看见奎叔，激动失声，继而冷静抗拒，“你别过来，谁也别劝我，否则我就跳下去！”

奎叔脚步一顿，断然不敢再往前跨一步，“好，我不劝你，但咱俩好歹叔侄一场相处了些时日了，必须跟我说说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赵宝德眼泪哗哗地流，像个委屈的孩子，“奎叔，我这辈子完了，我借了一屁股债去羊城批发录音机，没想到羊城佬那群瘪犊子居然卖假货，我整整亏了五万块！“

大家后脖子一凉，五万块那可是天文数字啊！

能够一口气拿出五万块钱的家庭，那得有怎样的家世？

“我对象家里知道了把我赶了出来，不许我再来往，否则就告我耍流氓！”

说到伤心处，赵宝德忍不住鼻涕眼泪齐飞，“这钱是我铤而走险借的高利贷，要是我一个月之内还不出来，他们会要我的命！”

一米八的大汉子，居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不过就是想多赚点钱，没想到亏了个血本无归。

他的面前放着一麻袋的录音机，是他千里迢迢借了一屁股钱换来的。

他一脚用力踹开麻布袋，录音机滚落四地。

有一只恰好滚到脚下，江城忍不住捡了起来。

“羊城佬实在是太可恶，我在羊城验货的时候明明是好的，可拿到我手上就成了一堆破烂，我就算找回去他们也不会承认！”

“我没有活路了，不到一个月我就会被剁成肉酱！”

赵宝德一脸灰败，生无可恋！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去劝他，换成是谁都不想活了。

江城迅速地拆了录音机，他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摸出了录音机的门道，他已经大概猜出了哪里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不难，应该几秒钟就可以解决。

本想再劝劝的奎叔张了张嘴，终是缓缓闭上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惨了，他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赵宝德站了起来，像英勇赴死一般，“大家都回去吧，你们若是真念我的情分，记得给我多烧点纸！”

他脸上忽然止住了悲伤，死亡已然成了定数，他只有勇敢赴死才能解脱！

他临空而立，往前再迈半步就是死亡，他的脚缓缓抬起。

“宝德，不要，你再想想万一还有别的办法呢！”

奎叔冷汗淋漓，陡地伸出一只手，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儿怎么就要死了。

赵宝德似笑非笑，仿佛他已超然解脱。

“奎叔，保重！”

就在他伸出双手准备迎接大地的怀抱时，空中传来一阵靡靡之音。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