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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 作者:林沁人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1-13 12:21:17
  • 完书字数:105972

第三十一章 “逃跑的兔子”

“小真,原谅大哥好吗?”

林真一口气跑回隔壁自己的房间,背抵在门板上,急速喘息。

这天晚上,林真失眠了,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一层餐厅,林真和李震白面对面坐着吃早餐。

他正埋头吃东西,一只蟹黄包被放进了他的碟子里,林真迅速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道了声「谢谢」后,马上又低下头去,吃得有些过于专注了。

“昨晚,你感觉到了?”李震白突然开口问,声音低沉中带着些危险的味道。

林真一惊,头发几乎全竖了起来,筷子里夹着的一段肠粉啪一声又掉回了盘子,溅出一些汤汁,幸好没有弄到衣服上。

他心中莫名惊慌,勉强镇定地放下筷子,想要拿纸巾擦拭桌面的时候,却发现纸巾盒就放在李震白手边,几乎紧贴着他手背,林真咬了一下嘴唇,稍稍离座,伸手去够纸巾盒里的纸巾。

哪料到,就在他的手要碰到纸巾的时候,李震白突然状似无意地伸手拿水杯,手背正好碰到纸巾盒,盒子恰巧就被往里推了七八厘米的样子。

林真看了李震白一眼,发现对方垂着眼眸,手里拿着水杯正喝水,并没注意自己。于是,他咬了咬牙,身体更往前倾,手伸得更长,去够那个纸巾盒。

与此同时,李震白正好放下杯子,杯子与桌面接触发出轻轻的当的一声,他的手刚好放到了纸巾盒的前方,林真的手就抓在了他的手上。

“呃……”林真一瞬间简直头皮发麻,他倏地收回手去,坐回座位上,低声迅速道歉:“对不起……”

两张纸巾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送到了他面前,林真讪讪地接过,在机械地擦拭桌面时,听见对面李震白低沉的嗓音再次开口:“所以,你真的感觉到了。”

这次,李震白用的是肯定句。

林真心里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热度刷地一下就升了上去,他没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他想说话,可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轻颤着,几乎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李震白。

李震白面无表情,但眼神深邃地盯着他,目光几乎像探照灯一样专注在林真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那样子几乎是贪婪的。

良久后,他不舍似的垂下眼眸,薄唇微启,说道:“洛帆在敷衍我。”

“啊?”话题突然转到工作上,林真的思路没跟上,他很少有这么脱离于状态外的情况。

李震白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状况,接着说道,“昨晚喝酒时,洛帆屡次跟我认错,却几乎只字不提需要负主要责任的冯达。”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道,“这个冯达是D市分公司的老员工,当年是和洛帆一起从集团总公司下派过来的,后来,洛帆做了总经理,冯达做了销售总监,两人共事多年,关系一直不错,这次他没趁着酒局跟我求情,很不正常。”

林真这才恍然大悟,李震白刚才是在问他,昨晚有没有感觉到洛帆的异样。

他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理智迅速回笼,思绪很快转移到工作上来。

林真想了想,缓缓道:“这次D市分公司突然丢了合作多年业务量最大的客户,洛总报上来的调查结果是,冯达以权谋私,为了照顾在竞争公司工作的姐夫的业绩,亲自向客户负责人求情协商,将采购计划中的一小部分转给了他姐夫的公司。

却没想到,竞争公司以此作为突破口,挤进了客户的采购名录,没多久就以同样的配置和更低的价格在客户新一年的招标中中标,取得了客户的采购意向,导致ENERGY公司失去了这条优质销售渠道,与对方的多年合作关系毁于一旦。”

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向李震白,“这不太对劲……”他斟酌着说,“来之前,我研究过这家客户的资料,荣峰公司几乎垄断了D市的出租车行业,在机场到这边的路上,我注意看过,路上跑的出租车,几乎都顶着荣峰的标志,而绝大部分的车型都还是ENERGY的迅捷L3。

虽然这款车已经是比较陈旧的车型了,但它是出了名的性能稳定,耐用省油,不仅荣峰在用,在全国的出租车行业乃至驾校之类的机构,很多都在使用,而集团研发部最近对这款车性能的改进,会让这款车的性能更加优化。”

“荣峰是一家很正规的大型民企,之前购入的大量车辆都进入了淘汰期,他们在合作伙伴的选择上十分谨慎,采购名录上的都是全国知名的集团公司,而冯达姐夫的公司在行业里只能算是中小型企业。

无论是知名度、技术能力,还是消费者的信任度,都是和ENERGY没法比的,而它最终的中标价格恰好在ENERGY报价之下一点点。

但就这一层次的车型来讲,这样的中小企业,一是在技术研发的费用安排和进展水平上比我们要差一大截,再一个想要比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在原料采购中拥有绝对话语权的ENERGY成本更低甚至持平,都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想要赚钱,还要在成本价上加上溢价……”

林真眸色一沉,抬头看向李震白,“洛帆……或者说整个D市分公司都在有意欺瞒,这里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

一小时后,D市ENERGY分公司的会议室里,李震白坐在主位,面色阴沉,目光冰冷。

洛帆坐在次位,黝黑的面庞上都是不安,在开着低温空调的房间里,他不断伸手抹汗。

林真将一沓厚厚的材料放到他面前,“洛总,这是我从销售部调出来的当时的投标文件……”他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份表格,“这是官网上能查到的,这次实际中标的丁泰汽车公司的车型和相应技术参数。”

洛帆抬头看了眼那份表格,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林真双眼微眯,责问道:“洛总,能麻烦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丁泰汽车公司投标用的产品技术参数,与ENERGY为客户提供的技术改造后的参数几乎一模一样吗?”

洛帆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吭声。

林真弯下腰,严厉地盯着他,低声道:“洛总,冯达在公司这么多年,和上上下下关系都很好,你们有意想替他瞒。可是,他想过你们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洛帆身体一僵,林真说:“串通投标是犯罪,这里面还涉及到侵犯商业秘密的问题,这笔单子涉及的金额巨大,ENERGY绝对不会就这么罢休,最后结果是要有人坐牢的!”

洛帆瞪大了眼睛,眼珠在眼眶里来回乱转,显然极其慌乱,林真给他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事情已经进行到这步,你自身已经难保了,难道还要保他吗?李总绝对不会留执迷不悟欺瞒他的人在公司继续工作,你在D市分公司这么多年的心血不仅要被迫放弃掉,连你的员工们都会受牵连,你想过他们吗?”

洛帆抬头看向林真,又转头看向首位不怒自威盯着自己的李震白,终于情绪崩溃,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中年汉子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老冯他女儿在英国嫁了个老外,很多年没回国过了,老冯总说多赚点钱,提前退休移民去英国找他女儿。”

“ENERGY的薪资水平已经很高了,他就是鬼迷心窍,着急赚快钱,这次投标结果一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查来查去,就查到他头上,他那时已经后悔莫及,主动把与丁泰联络的资料、信息都交出来了,我们知道这是犯罪,不想让他落的个坐牢的下场,才打算帮他隐瞒一部分,只是辞退就算了。”

洛帆站起身,走到李震白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我们都做错了,愿意接受相应的惩罚。”

……

当天晚上,在酒店一层附带的开放式酒吧里,舞台上女歌手坐在吧台椅上,用慵懒的烟嗓唱着爵士。

林真从吧台那边端来两杯鸡尾酒,给了卡座上等待的李震白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两人目光相遇,很有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各自喝了一口。

林真坐下,脸上表情并没有处理完事情的轻松惬意,而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淡淡的沉重。

李震白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轻轻晃动里面澄澈的液体,目光却放在了林真身上。

“心里不舒服?觉得对冯达和洛帆的惩罚太重了?”李震白沉声问。

林真摇了摇头:“您的决定是对的,冯达已经触犯了法律,坐牢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而洛帆企图包庇冯达,差点拉着全公司上下一起犯险,他这么做虽然是重情重义,但意气用事损失的是公司和所有员工的利益,对他撤职辞退的处理,我认为是合适的。”

“只是……”林真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静静看着桌面的某一点。

李震白不像平时那样肩背挺拔,而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他随意用手指转动着,看杯底在上面留下一圈水迹,酒吧顶棚闪动的灯球在他脸上映出明灭的光,他本来俊美却冷硬的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很多。

“理智和情感……”李震白目光盯着林真,叹息般道,“总是难以两全吧。”

闻言,林真抬眼看过去,那瞬间他以为自己从李震白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

但灯光明灭间,只是很短的工夫,他再去细看,李震白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常了。

林真垂下眸子,不再探究。

李震白举了举杯子,示意他喝酒,林真仰头把剩下的半杯一口气喝了进去。

他放下杯子时,发现李震白的目光在自己嘴唇上,林真下意识随意伸手抹了一把,把唇上的残留酒液都擦了下去。

他听见对面的李震白似乎是「啧」了一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真听到了。

虽然没喝多少,但酒意还是有点上头。

林真揉了揉额角,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李震白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还稳稳地靠坐在椅子里。

林真抬头看向他,与对方晦暗不明的目光相遇,林真怔了一下,想要自然地挪开视线时,李震白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林真见过他无数次在商业场合或客气或友好的笑,但从没看到过今天这种。

李震白今年三十二岁,高大成熟俊美,手握着无数人向往的财富和家族权威,是令人心生尊重却也敬而远之的人物。

此时他却笑得像武侠片里的江湖浪子,有种肆意妄为和与什么妥协了的矛盾意味。

林真怀疑李震白又喝多了,他有些不安,因为不想再经历昨天那样尴尬的事情。

也幸好,李震白昨晚喝得够多,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彼此今天再见才能一如往常。

“走吧……”

正在林真胡思乱想时,李震白突然站起身来,率先向酒吧外走去。

林真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走过酒吧附属的灯光昏暗的走廊时,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电梯那边的光亮。

快到出口时,李震白停住脚步,等林真走过来,两人并肩往电梯那边走的时候,李震白微微倾斜身体,靠近林真耳边,说了一句「抱歉」。

林真停住脚步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震白也停住了,转身与他面对面,看着他面色严肃道:“昨晚我喝多了。”

林真顿时脑子嗡的一声,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他,听见李震白沉声道:“并不是故意冒犯你,只是自然的生理反应。”

林真已经觉得脑子都要裂开了,可对方还没说完。

李震白低头看着林真,用一种很诚恳的表情叫他的名字,“小真……”然后上前一步,离得极近低声道,“原谅大哥好吗?”

林真几乎是以一种惊骇的目光看着他,声音颤抖道,“您……您……”

他往后连退几步,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请您自重!”

说完,林真转身就跑向了电梯,趁李震白还没过来,匆忙按下按键,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就钻了进去,然后顶着李震白看过来的目光,快速按下关门按钮,把他关在门外,自己独自上了楼。

着急忙慌回到房间,林真才发现,李震白的房卡还在自己这里,是刚才在酒吧他顺手让自己拿着的。

林真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把房间门锁了,手机关了,房间固话线也拔了,快速洗漱完躺下就睡觉。

让李震白自己去想办法吧,管他呢!

第三十二章 暗面

那些不能外露的心思

第二天,林真早早下楼快速吃完早餐,去车里等。

李震白被保镖簇拥着从酒店出来时,林真和司机一样下车站在车边。

从酒店旋转式玻璃门走出来的李震白,一如既往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打着深蓝色暗纹领带,头发都向后梳,露出整张俊美、线条锋利的脸,他眼神坚毅,走路时背脊挺直,脚步迈得很大,气势惊人。

酒店门口来往的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很显然,没有房卡并没有给李震白昨晚回房间带来什么困难,从他精致的衣着和头发就可以看出来。

林真不知道昨晚他找不到房卡时,有没有找过自己。他已经决定,如果对方问起他就装傻。

李震白走近了,抬眸看了车边的林真一眼,林真立刻垂下眼皮,躲开他的目光,等他进车里坐好了,保镖关好后座车门时,林真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很怕刚才李震白会叫他一起坐后座。

所有人都上车,三辆车很快汇入车流。

林真在前座微侧身,给李震白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

本来计划在D市分公司只停留两天时间,现在因为问题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预期,他们起码还要在这边驻扎至少一周。

冯达的问题已经不属于ENERGY内部能解决的事,昨天下午公司副总和法务已经去公安局报了案,一切都移交给司法部门处理。

洛帆从今天开始进行工作交接,将职位及所有工作移交给他的副总。

分公司最大的领导和主要部门负责人双双出事,对上上下下所有员工来说,都算得上一次大震荡了,对于员工心理上的安抚,是保持分公司正常运营的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件事在舆论上也造成了一些负面的影响,很多记者都闻风来公司探访,希望得到第一手消息。ENERGY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尽快召开新闻发布会进行澄清和说明。

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关系到今年分公司任务完成情况的大事,就是冯达的事只要立案,荣峰这次的招标结果就会作废,肯定需要重新招一次。而这次,ENERGY绝不会放过机会。

李震白在分公司每天从早忙到晚,他这里除了要处理分公司的事,还有本来计划中回集团总部要做的工作,都在这几天集中到一起了,经常是这边在开视频会,同时还不时接着电话,眼睛还盯着林真适时递上来的报表和资料。

而林真作为这次唯一随行过来的集团工作人员,也忙到连口水都经常顾不上喝。

出了这样的事,分公司上下从领导到基层,本来平时不大看得见集团大老板,心里就有敬畏之心,现在更是每天战战兢兢,要提交的材料、需要汇报的事通通都先找林真,而除了本来就要做的工作外,一些诸如新闻发布会的具体安排、对外媒体稿件的审核、媒体采访、冯达事件相关涉事人员的后续处理等,都成了他的活。

不过虽然很忙很累,但林真并不觉得抗拒,反而甘之如饴,相比于在南山大宅那两天看似悠闲舒服的生活,还是这种忙碌但充实的日子更适合他。

毕竟他想得到的,并不是不通过努力就能静待到手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两天他夜夜失眠焦虑,几乎连饭都吃不进去。

一旦忙起来,林真给自己和李震白之间刻意建立的距离感就失效了,他本来打定主意绝不跟李震白独处,也不靠近他周围一米范围内。

但实际情况是,在两人共同处理事务时,他不可能离自己的老板大老远,来回跑着去传递文件资料。

在这里,大多数时候,林真的位置都是在李震白的身边,不论是在大会议室开会,还是在暂时充当总裁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距离绝对小于一米。

而回酒店以后,林真也曾经因为紧急未完成的工作,而在李震白房间的套间逗留,两人一起熬夜加班过。

而在这些过程中,李震白都表现得与平时严肃专注的样子毫无二致,两人之间的交流基本仅限于工作,几乎没有私人交谈。

这让林真有一种错觉,他都快认为那两次酒后发生的事都是他在做梦了。

但他口袋里还未归还的房卡,又时刻在提醒他,那些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

工作间隙,林真狐疑地观察了几天,直到有一次他给李震白送咖啡,对方接杯子时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手指,在林真有所反应之前,李震白已经迅速收回了手,并且这才把放在眼前文件上的注意力挪到他身上,说了声「抱歉」后,喝了一口咖啡,揉揉眉心继续专注于工作。

就是在这次以后,林真的戒心才渐渐消散,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对之前发生的事进行了理智的分析和判断,并且把李震白平日里的为人和与他接触的表现作为参数,进行系统分析的结论是,那两次,李震白都喝了酒,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上面。

不知道李震白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如果记得,他最近表现出来的距离感,已经在用潜台词告诉林真,之前都是酒醉造成的偶然的失误,并不会对他们之间本来的关系造成任何影响。

也许李震白自己也十分后悔和尴尬。

而如果李震白已经不记得了,那么事情就更简单了,以后注意在酒后避开他就好了。

如果说林真对此还有些微的疑虑的话,那么在新闻发布会办完当天晚上,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天晚上为了犒劳为准备发布会而频繁加班的员工,公司组织聚餐,坐在主位的李震白用手心遮住自己的酒杯,阻止分公司副总给他倒酒:“大家最近都辛苦了,今天咱们不喝酒,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其实这种公司聚餐,谁都不爱参加,自己家生活水平都不差,饭店谁都吃得起,也没人在乎能不能吃到那桌菜,再加上喝酒喝多了不舒服,不喝还不给面子,喝了还不能直接喝,要敬酒要绞尽脑汁组织敬酒词,简直比上班还累。

听到今天不喝酒,几乎所有员工都欢呼起来,叽叽喳喳一起聊天吃饭。

林真彻底放松下来,吃了顿最近难得的舒服的饭。

他在李家的地位本来就有些尴尬,就算在他对李震白还抱有难以克制的希冀的时候,也并不想真的发生什么。

少年时期的情怀总是美好和难忘的,但他已经早不是少年,现实早就告诉了他,他不可以继续无意义的幻想,他必须强大起来,他只能靠自己。

连轴转了整整一周后,ENERGY D市分公司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后续的善后和调整,需要接手洛帆职位的副总秦立按部就班推进。

而荣峰重新招标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暂时急不来。

这个周一的一大早,林真跟随李震白一起飞回了B市。

飞机上,手机都关机了,失去了联系外界的手段,反倒得到了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清静。

李震白坐在靠窗的位置,右手放在小桌板上缓缓滑动电脑页面,专注地看上面的ppt,林真则坐在外侧,他跟空乘要了两杯咖啡,都放到自己这侧的小桌板上,在李震白因为疲倦而抬头揉捏眉间时,林真轻声提醒道:“李总,咖啡。”

李震白放下手转头看了一眼,冲林真客气又冷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林真拿起自己那杯咖啡,往后靠着座椅靠背,目光随意看向前座的舷窗外,几千上万米的高空里,云层都在脚下,太阳光是地上看不到的热烈闪耀,视线里一片干净广阔,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而此时的他并没注意到,身边座位上,拿走咖啡的人并没有着急喝,而是趁他注意力放在舷窗外时,目光凝住在他身上。

如果林真这时回眸,就会知道,他之前的分析和结论,都太天真了。

……

回到B市后,李震白让林真直接回家,给他补周末两天的假期,自己则去公司继续工作。

林真并不想放假,不过想到这阵子都没顾上李老夫人,就还是同意了。

等到了家里,陪老太太吃过饭,单方面的说了会话,他就睁不开眼了,把老夫人交给专门照顾的保姆,自己回屋把床单被罩都换掉,在大床上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差不多睡了有三四个小时,等他醒来才发现身上到处酸痛,这阵子确实是太累了。

推李老夫人去院子里散了会步,看她有些累了,就送她回去休息。

之后,林真开始收拾衣柜,天气热了,他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换成了夏装。

看着外面太阳西斜,没那么晒了,他换上了运动背心和短裤、跑步鞋,出门去跑步。

林真肩宽适中,腰臀曲线非常好看,两条腿修长笔直,皮肤又白,纯白色的运动背心外露出的肩颈线条都好看极了,他自己看惯了不觉得,家里帮佣看到了都不由得多看两眼,连在院子里碰到的方管家都笑着道:“少夫人真是衣架子,穿西装和运动装都很合适。”

李宅附近都是风格类似的私人建筑,相隔都较远,私密性很好,周围环境也好,花草都管理得很细致,像公园一样。

最近运动量少,林真的体力有点下降,跑了大概十公里就觉得累了,便停下来慢慢往回走,汗水湿透了他的头发,胸口急促起伏,红润的嘴唇微张,他轻轻喘息着。

几辆黑色轿车在他身后的马路那边悄无声息地驶来,已经离得很近了,林真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引擎声,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眼运动手表,差不多正好下午五点半,ENERGY应该刚下班才对。

林真站在马路边等着,黑色轿车停到了他面前,最中间的那辆车窗降下,林真看见了李震白俊美却线条冷硬的脸。

“李总,您提前回来了。”林真打招呼道。

李震白视线只在他周身略略一扫,就收回目光道:“去客户公司拜访完,时间差不多就回来了。”

林真「哦」了一声,站在路边想等他们先走,李震白却探身打开车门,示意他道:“回去了,上车。”

林真摇了摇头:“我刚跑完,还没拉伸。”

李震白说:“回去在院子里也可以做。”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林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拒绝他,就听话地上了车,也没像之前那样躲着对方,很干脆地坐进了后座。

这里距离李宅已经没多远了,几分钟工夫车子就开进了大门,在进地库之前,林真跟李震白说了一声,先下了车,在院子里找了处假山石台做拉伸。

他不知道李震白到地库下了车后,直接上楼回到卧室,大步走进卧室连接着的开放式阳台,在阳台拐角处侧身停留了很久。

吃完晚饭后,李震白接到了弟弟发过来的信息:“大哥,再有十天我就能回家了,我又想了个更好的法子跟林真求婚,到时候大哥你得帮我啊!”

李震白放下手机,找来方管家:“最近找装修公司,把二层除了主卧以外的卧室重新装修。”

方管家没问为什么,她的工作内容就是遵从家主的指示,并不需要了解原因,只是,“二少和少夫人的卧室也重新装修吗,那间房装完了才半年多。”

李震白双眼微眯:“装,这间房一定要装。”

第三十三章 隐秘

对于林真,他志在必得,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最近这几天,李宅里喧闹了起来。

三层本来有几间客房、佣人房,还有影音室、健身房、储物室,家里的佣人把这些房间都打扫干净,往里搬家具物件,住在二层的李家人通通搬到三层。

搬楼层之前,方管家来找林真,问他三层的卧室怎么分配。

林真和她在三层的房间挨个儿看了一遍,沉吟道:“主卧虽然不动,但装修毕竟太吵了,人来人往的不得消停,妈肯定也要暂时搬到三层,给她住采光最好最宽敞方便的那间,大哥的卧室必须得带独立卫浴和客厅,就用隔壁挨着这间,还有一间要存放从二层搬上去的东西,这样就只剩下一间客房和一个空着的平方的小储藏室。”

他考虑了一下,说,“我住这个小储藏室,这个房间放个单人床再加一套衣柜书桌应该没问题,等正箫过几天回来了住妈那间卧室的客厅,让人把他用惯的床和家具搬进去。”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那间空着的卧房,“这间房给大姐一家留着,正箫回来以后她可能会过来住几天,就算不来,没有给她留房间也不太好。”

方管家眉头微皱:“让您住储藏室不合适吧?”

林真摇摇头:“没事,装修一个月左右就完了,家具都用的纯实木的,稍微放放就能搬回去,就这么办吧。”

搬进三层当晚,林真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虽说面积不大,但到底是自己独立的空间,比以前天天睡沙发要好过得多,就是没有独立卫浴稍微不太方便。

晚上九点多钟,林真去三层走廊拐角的卫浴洗漱完,端着盆回到了小卧室,把头发吹到半干换上睡衣以后,他爬上床关掉大灯,只留着台灯靠在床头看书。

他薄薄的身体陷进身后厚实的大靠枕里,真丝的米白色半袖短裤睡衣柔软丝滑,随着他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的动作,柔软沁凉的布料往下滑动,露出肌肤白皙的腿根。

房间窗户开着,浅咖色窗帘随着微风来回晃动,林真略长的额发也被吹得在眉间拂动。

在这样夏季的夜晚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林真看的是本画册,他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候。

李正箫不在就少了很多事。

大宅的装修主要由方管家负责,在她有不能做主的事情时,才会来问林真,所以并不会牵扯他太多心神。

公司里的工作目前都是按部就班的,他在做好日常工作的同时,还在耐心等待机会。

人在一直紧绷的状态里不会觉得太过疲劳,一旦放松了才会,这几天来找呢喝你睡得都早。

还不到十点,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放下画册,他打算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完了睡觉。

就在这时,屋子里昏暗的光线突然亮了一点,林真一怔,侧头看向窗外。

他看到他的窗子斜对着的房间里,本来黑着的灯被打开了,透过关着的阳台大玻璃窗,能看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房间里走动。

林真心头一颤,看见对面房间的人双手解开衣扣,脱掉了身上的衬衫随手扔在沙发上,露出一看就是好好练过的肌肉线条完美的上半身。

林真倏地垂下眼皮,扭过头去。

他发觉自己现在处境尴尬。

李家大宅是一个L型的建筑,拐出来的这部分应该是后来加盖的,这间暂时充作卧室的小储物间正挨着L形的拐角,是短的那一边。

因此,明明在走廊里看着,这个小房间与李震白现在的卧室并不挨着。

但进来才会发现,这个房子的窗户和那间卧室的窗户正好斜着相对,距离很近,甚至最近处伸手就能够到另一边的阳台栏杆。

林真觉得尴尬的是,他能看见对面,对面房间自然也能看到自己这边,只是对方现在显然还没发现而已。

好在李震白脱完衬衫以后,没再继续,而是进了卧室附带的洗手间,林真松了口气,连忙趁机关上台灯,从床上跳下去,哗啦一声拉上窗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关窗。

储物间并没有安装空调,关上的话就会又闷又热,林真想了想,还是没关。

他摸着黑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准备躺下睡觉。

意识正模模糊糊的时候,窗子那边传来轻轻的咔擦一声,林真身体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半梦半醒中,他以为发出响动的是自己房间的窗户,被吓了一跳,坐起身来。

直到听到一阵低低的音乐声,他才反应过来,是斜对面阳台的窗户被打开了。

林真又躺了回去,典型的蓝调布鲁斯音乐在耳边如溪水流淌,是很熟悉的曲调,在听到整首曲子的后半部分时,他才想起来,这是Junior Wells的《Why Are People Like That?》

李震白一定很喜欢这首歌,因为他重复听了很多遍。

心跳渐渐平复,呼吸逐渐绵长,在彻底睡着前,林真这么想着。

斜对面的阳台上,披着浴袍身材高大的男人头发半湿着站在黑暗里,他身后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院子里零星点亮的路灯照在他半边脸颊上。

他在黑夜里独自站了很久,直到夜越来越深,整栋大宅的灯都熄灭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属于白天的清醒和克制渐渐消退,内心深处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缓缓发酵,并在世界彻底黑暗下来时,迅速蔓延,不可掌控。

李震白不大到三层来,所以他并不知道进入这间卧室之后,会发生什么。

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李震白仰起头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内心重重包裹的亟欲爆发的某种东西。

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阳台斜对面的窗户,在那里,一个单薄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这边在弯腰铺床。

李震白怔了一下之后,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关上自己的房门,避免走廊的灯光照射进来被对方发现。

他在林真转身过来之前,迅速躲进了房间的阴影里,像个无耻的流氓。

李震白在黑暗中看着林真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动作舒展地靠在床头,看着他光洁的皮肤和美好的身体线条,台灯昏暗的光线里,那个窗口里美得像一幅画。

李震白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仔细回想的话,明确的第一次异样应该是出现在那天。

那天在办公室,他因为愤怒而不小心弄伤了林真,林真哭着祈求自己对他好一点时,那滴落在他手上的热烫的泪,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隐秘的外门。

那时,林真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那种淡淡香味的吐息,温热地、湿润地……统统被李震白吸进了肺里,在他的身体里化为一阵炙热的、暧昧的波动。

在那一刻,李震白就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以致于后来少见地放弃了自己的原则,不但没有惩罚他,还带林真一起去了C市。

在C市与云之的联合发布会现场,袁梅因病不能代表ENERGY发言,李震白本来要自己上的。

可是林真胆子大得离谱,他就那么把他堵在洗手间隔间里,逼着上司答应他代替袁梅上场。

林真那时候的表情太生动了,他的眼睛晶亮,充满渴求和期盼,同时还夹杂着谨慎的戒备、些微的恐惧和担忧,他那样子就像是误闯入人类社会的小老虎,有身为猛兽的骄傲。

但也明知自己还幼小孱弱,并不能真的威胁到人类,所以充满警惕。

李震白很少能在别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从小就注定是李家这一代的掌权者,一路上遇到的人大多对他恭敬有加,就算是学生时期的朋友,在玩乐时也会经常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

遇到的少数与他地位身份相当的人,也大都是他自己这样子,男孩大都是彬彬有礼、客气疏离、内心深沉,女孩都被教养得大气优雅,聪明娴静,相处起来很平稳,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

高处不胜寒,这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李震白早已经对友情乃至爱情失去了幻想,或者说他就从没真正幻想过,在他本该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他在上学之余接受各种精英教育,时间排得满满的,在他十八岁成年之后,父亲的早逝让他必须尽快成长接受李家的一切,他再无暇顾及这些方面。

他在感情上是完全空白的,并且也没有任何向往。

李震白已经三十二岁了,家里人都跟他说,他该结婚了。

于是,才产生了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格好的女孩结婚的想法,这种生活是平稳的,也是一眼能望到头的。

可是偏偏,那天,林真就像只色厉内荏的小老虎,胆大包天地把他堵在洗手间隔间里,用手臂压着他的喉咙,手心捂着他的嘴唇,用这种格斗中致命的压迫姿势来祈求他,答应给出机会。

李震白当时是愤怒的,可内心的震动也非同一般,尤其是这样一头凶猛又脆弱的小兽,用那双漂亮的长着一层水膜一样的眼睛,软声软语地驯服地对他说:「他听话」。

那天发布会现场的林真,光彩照人、自信勃发,没有辜负李震白给他的机会,现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李震白自己也不例外。

微博上的热搜话题下,更是有无数网友转发他发言的视频和图片,激动地书写着「我可以」之类的字眼。

李震白让下属撤掉热搜,命令林真呆在房间,防止他与明显欣赏他的陈青冬或者其他人相处。

当时,李震白觉得自己是为李家考虑,不希望李家人太过抛头露面,更不希望别人觊觎李家的媳妇,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后来,在他发现林真与弟弟一起欺瞒自己后,他的愤怒不仅是因为林真表面驯服背后违逆的行为,也有被他欣赏看重的人背叛的狼狈感。

他勒令林真退出云之收购项目的工作,在他明知道对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的情况下,李震白仍然这么做了。

而林真呢,他看似默默接受这样的安排,脸色苍白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李震白当时的心情也并不好过,他以为林真会就此沉沦下去,强烈的失望让他几乎无心工作。

可是,在下班时,那只孱弱却凶猛的小兽又来了,林真在他眼皮子底下,高高举起他最喜欢的天使摆件,然后狠狠砸在办公桌上,摆件碎成无数片,李震白看着那些碎片,知道自己好像要完了。

林真走到他面前,漂亮的眼睛亮得几乎发光,大声骂他混蛋,告诉他他绝不认输。

李震白一句字都没说,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不想漏掉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不想错过他眼眶里流下的任何一滴泪。

林真和正箫一起被他送去了郊县南山老宅,不过两天工夫,李震白却觉得这个家死气沉沉,过于安静。

在正箫一次次给他打电话,因为想要和林真做真正的夫妻而向他求助时,李震白发现自己忍不下去了,他面上的云淡风轻,到底败给了心里的波涛汹涌。

他将宗谱家规放到柜子最深处,层层包裹锁起来之后,直接开车去南山接回了林真。

李震白很少有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在违背自己的信念和原则。

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林真的关系,以及该怎么对待他,更不知道怎么向弟弟交代,向李家交代。

他也不知道,如果林真知道了他的想法,会怎么看待他这个大哥。

两次酒后,他忍不住对林真泄露了一点内心的阴暗面,林真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逃跑了,他眼里的惊惶和讶异明显极了。

李震白于是明白了,他不能急,要慢慢来。

至少现在,李震白还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会做到什么地步,也没想过一旦窗户纸被捅破后会发生什么。

这是很少有的脱离掌控的情况,不过李震白并不慌,甚至享受这种感觉。

他所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他足以处理几乎任何意外和突发情况。

他对弟弟抱有愧疚感,所以向来溺爱他,弟弟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好哥哥。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李震白之所以给予弟弟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东西他自己并不感兴趣而已。

李震白是爱弟弟的,可是,他更爱自己。

这么多年来,李震白向来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在林真身上,也是一样的,不管后果如何,不管对方如何想。

他志在必得。

夜深了,气温渐渐下降,炙热的空气慢慢变得沁凉。

李震白站在阳台挨着拐角那一侧,紧挨着大理石栏杆,伸出手去,很轻易地就碰到了斜对面房间的窗帘。

棉纱混纺的布料质地,触感柔软顺滑,李震白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流连摩挲,动作温柔中,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控制与占有。

一阵风吹来,窗帘被吹得轻轻拂动,挠着他的手心,李震白眼神微暗,看见了被吹起来的窗帘缝隙中,那时隐时现的躺在床上的纤细身影。

第三十四章 再次酒醉

毒药与蜜糖共存,考验意志力的时候到了。

第二天早上,在去公司的路上,李震白脸色不太好,不时揉额角。

正跟他商量今天行程的林真发现了,关心地问:“李总,是昨晚没睡好吗?”

李震白的手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过了几秒,他才低沉地「嗯」了一声:“晚上看了会财务报表。”

林真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我帮您按摩一下,可以吗?小率考试前压力大,经常头疼,我去中医馆学过一阵。”

李震白放下手,看了他一眼,说:“好,麻烦你了。”

两人都坐在后座,倒是还方便,林真在李震白的目光注视下,靠近过去,凉凉的细腻指腹在李震白的眉间轻触,他轻声说:“您可以仰靠在颈枕上,闭上眼睛。”

他在回想以前学过的穴位和手法,并没注意到正往后靠的李震白的目光,在直勾勾地打量他的眼角眉梢后,挪移到了他修长的颈子和领口微露的锁骨。

在林真说话时,他的吐息拂在了对方脸上,他没看见,李震白轻轻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才闭上眼睛。

林真半侧着身,因为手抬高,穿的衬衫紧贴在他身上,腰线异常明显。

李震白的手放在他大腿旁边,握紧了又松开,又再一次握紧,手心明明是空的,却仿佛抓住了臆想中的某种东西。

按摩持续了大概十来分钟,结束后,林真发现李震白好像睡着了,他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用自己随身带的外套盖在了对方身上。

车子几近无声地在路上行驶,车里安静极了。

林真永远不会想到,此刻的李震白,是因为什么而没睡好。

……

ENERGY集团大厦楼下,正是午餐时间,楼下的餐厅、奶茶店、咖啡店都满满是人。

林真和袁梅还有销售总监刘应在简餐餐厅小包间里坐一起吃饭,袁梅是今天早上才从C市云之汽车公司赶回来的,向李震白汇报那边的进展,顺便处理一些这边的工作,两天后还要再回去。

她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无法完全遮盖,吃到半饱,袁梅就放下筷子慢慢喝茶,叹了口气对林真道:“你没去云之也未必是坏事,那边人太多,除了工作压力大以外,内耗也很严重。”

林真诧异地看向她:“是内部竞争?”

袁梅点头:“都知道是好机会,都想表现,争权夺功的,好多精力都耗费在这方面了,白白让云之的人看笑话。”

林真眉头微皱,问道:“李总知道吗?”

袁梅「嗯」了一声:“我跟他汇报时,他只说知道了,没说什么,看样子是早就有人跟他说过。”

林真不解:“那他怎么没有处理这事?”

袁梅没说话,只是笑,一直闷头吃饭的刘应抬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潮水退去,你才知道谁在裸泳,李总这是等待时机呢,有人要倒霉喽!”

吃过饭,三人坐一起又喝了会茶聊天,袁梅说:“D市分公司那边投标的事应该快要提上日程了,我在荣峰那边有认识人,听说内部已经开始在做计划了。

而且据说采购量会大幅增加,荣峰老总为了竞争市场,最近下了大手笔,决定要把公司老车型全部换掉。”

刘应眉头微皱道:“虽然这次不可能再跟作弊过的丁泰合作了,但是有很多其他大公司都盯着呢,竞争很大,ENERGY错失过一次单子,再想合作也是从头开始,不会占什么便宜。”

袁梅接刘应的话茬道:“D市分公司能力最强的就是前总经理洛帆和现在正在看守所的销售部冯达,这两人不在,以前的老关系都作废了,这个单子更难。”

说完这句,袁梅突然看了林真一眼,道:“看着吧,过不了几天,D市分公司的秦总肯定会向集团总部求援,这个饼他自己吃不下,单子要是掉了,他的责任就大了,必定要拉人下水的。”

刘应嘿嘿笑:“反正我手里还有个重要客户在做,没空去支援。”

袁梅开玩笑地调侃道:“老刘你这就太没出息了,这事是难办,但要真办成了,那可是十几二十亿的巨大销售额,不仅对D市分公司,甚至对ENERGY整个集团来讲,都是难得的大单子了,到时候升职加薪就不说了,恐怕光是奖金和提成都会相当可观,你就这么放弃了?”

刘应摇头:“我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就行,D市那边水浑,我可不蹚,谁爱蹚谁蹚。”

袁梅没再劝他,她拿起杯子喝茶,握在茶杯上的手指涂着透明指甲胶,精致而漂亮,放下茶杯时,她用眼角瞟了一眼旁边明显陷入沉思的林真,笑了一下。

……

晚上就寝前,林真躺在床上,没看书也没睡觉,只侧躺着愣神。

直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他才回过神来,还是Junior Wells的《Why Are People Like That?》

林真从床上坐起身,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穿着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窗边。

自从发现斜对面的房间能看过来之后,他每次回这个卧室,都会把窗帘先拉上。

此刻,林真就靠墙站在窗边,白天袁梅说的事让他很难放下,对于荣峰招标项目,ENERGY集团总部都会派谁过去,最终还是李震白说了算,林真忍不住想看看窗子对面他在做什么。

他撩起一点窗帘,歪头小心往那边看。

等看清以后,林真愣了一下,又是失望又是安心地叹了口气,斜对面的阳台里,灰色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在边缘透出里面的一线灯光。

李震白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两间卧室的窗户是斜对着的,彼此能看得一清二楚,为了避嫌,也拉上了窗帘。

林真想,李震白喝醉那两次应该就是意外,当时他身边没别人,只有自己,兴许他是把自己认成了别的什么人吧。

……

一晚过去,林真心里有事睡得一般,上车后忍不住扭过头偷偷打了个哈欠。

他正想到公司得先去买杯咖啡喝,就听见身侧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林特助,你有过做招投标的经验吗?”

林真一怔,困意立刻没了,他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李震白,沉吟着道:“在家里公司投过几次标,不过标的都不大,单笔金额在百万左右。”

李震白点了点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继续看手里的文件去了。

林真等了一会,李震白也没再开口,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问,却又没问出口。

他怕,他问了,李震白会认为他在向他要机会。

相处了这么久,林真已经明白,作为李家人的一份子,他可以跟李震白要想要的东西。

但必须在李震白想给的范围内,如果他不想给,那么就算强要来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哪怕只是有这个想法,都可能是罪过。

D市分公司的事到底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林真不知道,只是公司内部一直风平浪静,不见什么人事变动。

他已经接触到这个公司的核心了,还是无从了解李震白的所有工作内容和想法。

没有办法,他只能等待。

……

如此又过了两天,李正箫的禁闭终于关到了时候,他兴高采烈地从郊县南山老宅回来了。

李正箫见了林真就哀怨道:“你怎么气色看着这么好,我都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着。”

林真正在看方管家拿过来的,第二天要在李宅院子里搞的烧烤趴的流程,他注意力都在那张单子上,随口道:“你想我做什么?”

李正箫一瞬间涨红了脸,推了他肩膀一把,又甜蜜又郁闷地嘟囔道:“小真真是铁石心肠!”

当天晚上,在李正箫发现自己要住在母亲卧房的客厅后,心情更不美丽了,他去找他大哥诉苦:“这方管家是怎么安排的,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和小真都分开这么久了,想亲近亲近都不行!”

他大哥正仰靠在椅子上看书,书册遮住了他的脸,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最近家里装修事情多,你跟妈住一起,正好顺便照看一下她,这么久没见,也不见你说想她。”

李正箫急道:“那我跟小真补求婚这事怎么办?”

李震白放下书,面色如常道:“等着,装修完事再说。”

……

第二天是周六,听说弟弟回来了,李芳冰果然带着老公孩子回李宅来住了。

二叔二婶和他们家的李灿月和李灿文姐弟两也来了,不过不留下住,只在这吃饭。

林真之前特意嘱咐过方管家,周末的时候家里人多,不要让装修队过来,宁可速度慢一点,也不能打扰家里人休息。

现在天气舒服,正好在院子里草地上烧烤。

烤炉之类的早就架好了,佣人用托盘把腌制好的肉类和菜类一一端过来,草地上的长桌上没坐几个人,大家都围在烤炉旁边,七手八脚地点木炭。

李正箫弄得手脸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才把木炭点燃,浓浓的烟冒出来,被风都吹到他脸上,刺激得他不断咳嗽。

他眼泪汪汪地去找正和吴星一起给他带来的大金毛冲水洗澡的林真,林真扭头看了一眼就笑出声来,李正箫就委委屈屈地撒娇道:“你就笑话我,也不心疼我。”

林真低头找湿巾,李正箫就眼巴巴张开手等着,等林真抽了一条湿巾出来,他就仰着头乖巧地任对方给他擦脸。

裘燃在旁边看着,冲李芳冰笑道:“这新婚小夫妻的感情真是好。”

李芳冰瞄了一眼,也笑着低声跟老公道:“看来,咱们李家很快就要添人进口了。”

李震白正坐在长桌旁的遮阳棚下看书,看起来很专心,没人注意到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弟弟和弟媳,握着书脊的手在李芳冰说出那句话后,手指紧了紧。

大家边烤肉边聊天喝酒,李灿月说林真之前给他找人设计的花墙特别好,弄完以后好久都没舍得撤,每天都有顾客去那边照相。

李灿文和李正箫当大厨,两人一个刷料一个烤,配合默契,还时不时拿啤酒干一杯。

二婶把肉切成一片片,喂给吴星那只大金毛。

二叔则和李震白坐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手里的红酒杯不时相碰,一饮而尽。

烤肉比预料中的消耗得快,林真去了趟厨房安排备料,又去楼上让人把给大姐一家留的客房拾掇一下,那大金毛吴星说要和他一起睡在套间客厅,林真就让人弄了垫子和水盆过去,又去找了个大功率空气净化器放进去,防止狗身上有味道。

等他忙完下了楼,到草地上一看,大家都没少喝,烤炉里的炭火已经着过了,呈现出将要熄灭的灰白色。

而刚才还在忙活烤串的二人组已经趴到了长桌桌面上,二叔也喝多了,正努力撑着额头絮叨着什么,李震白则背脊挺直,面色不变地坐在原地,手里的红酒杯不时晃动,目光集中在杯子里红色的液体上。

林真走过来时,李震白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林真脚步一顿,突然想到了过去两次李震白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里悚然,想要后退,李震白却已经又转头回去,继续跟二叔说话了。

林真松了口气,上两次他早就确认只是意外,但他并不打算放松戒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找来方管家善后,交代她如果二叔一家不走的话,就先安排在二楼主卧对付一下,就匆匆上楼去了。

在三层的公用浴室快速冲了凉,刷好牙,林真端着盆回屋,咔一声把门锁了,这才觉得安全了。

时间还早,这会睡不着,林真拿了本书随意翻看,还没看几页,就听见楼下有动静,他趴到窗子往下看,看见方管家正张罗人扶着李震白往大宅这边走。

看样子是喝倒了,李正箫和李灿文兄弟两倒是都醒了,彼此搀扶着里倒歪斜地跟在后头,其他人都没看见,可能是先上楼了。

佣人们在来来回回收摊,草地上就剩吴星还在领着他那条金毛在满地乱跑。

又过了一小会,林真就听到了电梯的到达声,他以为是李震白被扶上楼了,却只听见李正箫正和二叔家的李灿月啰里啰嗦地说着什么,都是醉言醉语,听不大清,很快就听到开门关门声,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林真看向斜对面的阳台,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人进来。

李震白没上楼吗?

林真正寻思呢,就听见电梯又响了一声,紧接着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最终停到他门前,砰砰轻敲两声,他听见一个女声在门外轻声叫道:“少夫人,您在吗?”是方管家。

林真答应了一声,“我在。”他往房门走,准备开门。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的方管家语速很快道:“少夫人,大少在一层书房,他让您尽快过去一趟。”

林真脚步立刻顿住了,心尖一颤,他说:“方管家,麻烦你告诉大少,我已经睡觉了,就不过去了。”

门外沉默了两秒钟,显然对方在犹豫,之后,方管家说:“行,那您休息,我去说一声。”

脚步声远离了,林真松了口气,躺回床上,睁着眼睛完全没睡意。

又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电梯到达声又一次响起,这次的脚步声又急又重,方管家在门外砰砰敲了两声门,语气焦急带着央求道:“少夫人,还是麻烦您去一趟吧。”

林真躺在床上没吭声,打算假装睡着了,方管家总不可能破门而入。

可是方管家显然下定了决心要把他请过去,她砰砰又敲了几下门,叫了几声「少夫人」。

听了一会里面没动静,她就又敲了两声门,开口说:“少夫人,大少好像提到了招标什么的工作上的事,我也听不懂,您还是去看看吧。”

林真倏地转头看向门板,两三秒后,他坐起身,对门外道:“稍等一下,我换好衣服就来。”

第三十五章 大哥的“礼物”

小真,你不喜欢吗?

林真脱掉睡衣,换上了一条牛仔短裤和T恤,刚握住门把手,他犹豫了一下,又回去把短裤换成了长裤,这才出门。

方管家像是怕他会在路上跑掉一样,一直跟在他身后。

林真跟她关系其实向来不错。但很显然,在绝对的权威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林真没直接去一层,而是先去了李老夫人的卧室,他敲门里面没反应,怕吵醒李老夫人,他没再继续,直接用钥匙打开这间卧室的门,看见小客厅里李正箫和李灿文一个睡床一个睡地,衣服都没脱,都在打呼噜。

他走进去伸手晃李正箫:“正箫,醒醒,醒醒,你陪我下去一趟!”

李正箫呼噜声都没停,睡得死沉。

方管家在他身后催:“少夫人,咱们快点吧,大少该等急了。”

林真不死心地去揪李正箫脸颊,李正箫发出几声哼哼,伸手把他的手打到一边,翻个身又开始打呼噜。

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林真回头看,见方管家紧抿着嘴唇,并不说话,只是满脸祈求之色。

林真垂下眼皮:“走吧……”

方管家顿时舒了一口气。

方管家尽职尽责地把他送到了一层书房门口,看着他敲门进去才离开。

离开前,她目光复杂,欲言又止,目光在那道门上快速扫了一眼,随即像是怕冒犯到什么一样,很快移开。

她拉着林真的手臂,以极低的声音说,“如果……”她咬了咬牙快速道,“我手机一直开着。”说完转身就走。

林真转头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李震白说了什么,会让这个一向沉稳嘴严的方管家做出这样的表现。

方管家的话,让林真的心头更是一沉,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吱呀,书房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林真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没开灯,院子里的灯光从阳光房的大玻璃窗照射进来,昏黄晦暗,显得房间里更加空旷。

林真刚进去时,没发现李震白在哪,这间书房太大了,连着阳光房估计至少有一百七八十平,是这座建筑里单独面积最大的房间,挑高也非常高,可以通过设计在房间中心的旋转楼梯上去,最上面有个类似观景台的圆形悬空平台。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按动电钮打开天窗,躺在那个平台的垫子上,惬意地欣赏星空。

当然,这只是这间书房设计者的理念,李震白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浪漫的人,林真想不到他到底有没有在那个平台静静地欣赏过夜空。

林真脚上穿着室内软底小牛皮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他刚才开门关门时,还是发出了一些动静,如果李震白还没彻底醉倒,那么他该听见了。

可房间里安静极了,并没有人出声。

林真又往房间中央走了一段距离,才听见了浅浅的绵长的呼吸声,他顿时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个黑色真皮长沙发,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沙发的靠背,看不到上面有没有人。

李震白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林真正在犹豫要不要靠近看看,就听见那长条沙发上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过来……”

林真身体一僵,脚步没动。

过了几秒,沙发那边的声音不太耐烦地重复了一次:“过来!”

林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手指尖深深陷进手心里,到底还是慑于对方的权威,顺从地走了过去。

绕过沙发靠背,林真看见李震白高大的身躯正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一个灰色靠枕上,一只手放在腹部,另一只手臂弯着,手腕搭在额头上,挡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了线条坚毅的下巴和形状好看的嘴唇。

林真止步在沙发前大概三四米处,恭敬却也充满距离感地问道:“大哥,您找我?”

李震白没起身,他确实没少喝酒,光是林真看到的,都不下一瓶红酒。

他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对林真说:“坐……”

林真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下,除了这个长条沙发,还有两个单人沙发摆在侧面,一面在李震白头顶的方向,另一面在脚这边,另外在长条沙发旁,还摆了个可以歇脚的小凳子,当然也可以坐人。

林真选择了李震白脚下这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可他才坐稳,就听见李震白缓缓道:“我头疼,你帮我按按吧。”

他的声音不像以往那样低沉而有力,嘶哑的声音让酒后的他有些平时很难看到的脆弱感。

去给他做按摩倒是没问题,酒后头痛确实很难过,但这意味着自己要距离对方非常近,林真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站起身,不仅没过去,反倒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那边躺着的是洪水猛兽。

李震白放下手,朦胧的光亮里,林真看见他睁开那双犀利的眼睛,眉头微皱,看向自己。

只过了一瞬,他眉间褶皱松开,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无奈像是妥协,更像是一种诱引,他薄唇微动,轻声说:“来,给我讲讲你在王氏的公司都做了什么。”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人几乎以为是恶魔在低语,吐出让人类走向万劫不复深渊的诱惑果实。

林真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又松开,眼眶瞬间就红了,眼瞳震颤,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累积的巨大石碓摇摇欲坠,几乎轰塌。

终于,进入ENERGY这么久了。终于,李震白愿意试图去了解他过去的职业经历。

林真认为自己要得并不多,他想得到的不过是一种平等的对待及和其他人一样的机会。

袁梅、刘应、王希瑞……甚至是秦优,都在ENERGY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虽然偶尔有批评有指责,可他们是被李震白信任和认可的,他们的努力是能被看的到的。

林真早就看清楚,李震白从没有对他寄予事业上的期望,相对于为ENERGY做出贡献,管束好李正箫,让他成长懂事,才是李震白对林真的最主要要求。

李震白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林真的能力和付出,怎么会看不出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他就是不给,他就是要把林真困在李家这一亩三分地,要他担任不会耗费太多精力的职位,以为这样对林真来说就足够了,还能有余力管他弟弟、孝敬他母亲,管理家事。

林真不甘心,就算没有林率监护权的钳制,他也不会就这么默默认了。

李正箫他可以管,对李老夫人林真是有感情的,他愿意照顾,李家这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事他也可以负责,既然这是李震白希望的,那他都可以毫无怨言的做好。

可是,相应的,林真希望,李震白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公平地展示自己的能力,得到在事业上应得的收获。

这次,只沉默了片刻,林真就没再逃避,迈步走向沙发边上,拉过那个小凳子坐到上面,就靠在李震白的头部旁边。

他伸出手,手指肚轻轻按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努力抑制声音里的颤抖,低声说:“您想听的话,我就给您讲讲。”

李震白闭上眼睛,低沉地「嗯」了一声。

林真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回想过去。

他给李震白讲他回国后,怎么想办法从父亲和哥哥的严防死守下,拿到了厂子里的一条半死不活的生产线,又讲了他怎么找销售渠道,怎么找人做技术赶进,让这条线起死回生,焕发生机。

又说了之后他做了哪些比较大的单子,还有主导的几次大客户的招投标项目,其中涉及的难题,和他的应对方式。

就像是一次迟来的面试,虽然形式有点奇怪,但林真心里终于宽松了几分。

不知道多久后,林真说完了,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李震白呼吸平稳,但林真知道他并没睡着。

淡淡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林真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李震白开口:“可以了,辛苦你了。”

林真收回手,观察了一下李震白的表情,看不出他对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李震白睁开眼睛,吁了一口气,从沙发坐起身,沙发本来就比脚凳高,他身材又很高大,在黑暗中,像一座屹立的巍峨的山,有种巨大强势的压迫感,林真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

一只大手却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林真身体一颤,没能动弹。

李震白的双腿从沙发上放下来,身体坐正,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坐这里……”

林真感受到手臂上牢牢的抓力,有点犹豫,李震白适时放开他的手臂,这林真悄悄舒了口气,减缓了被压迫的感觉,他从脚凳上起身,坐到了李震白身边的位置。

两人坐在黑暗中,有点怪异,林真想去开灯,却又不想制造一丝一毫中断刚才话题的可能性。

他在等李震白开口,D市分公司的投标项目,林真并不奢望自己能全权主导,但他希望有机会公平竞争,让李震白愿意考虑他加入的可能性。

林真侧着身体,斜对着身边的人,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目光隐含期待地看着对方。

李震白看着他这样子,嘴角勾起,笑了一下,感叹似的道:“你要是总这么乖就好了。”

闻言,林真心里有丝怪异的感觉,但他满心都是这次投标项目的事,并没余力注意那些微的不对劲。

李震白侧过身体,一手撑在林真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并没与他碰触,但这姿势仍然让人感到有几分僭越。

林真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并没能超出李震白伸出手臂的范围。

李震白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从脸到脖颈,到肩膀,再往下,在林真越来越不安时,他「啧」了一声,低声问道:“今天怎么没穿短裤?”

话题变换得太快,林真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李震白笑着低声评价:“你穿短裤好看。”

一瞬间,林真头皮发麻,心里警铃大作,他猛地往后退去,却忘记了自己是侧着身体坐着的,斜后方已经到了沙发的边缘,他往后一退,一下子坐了个半悬空,身体一歪,就要掉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炙热有力的大手揽住他腰部,轻松地将他一把托了上来,稳稳地放在了沙发上,背部紧贴在沙发靠背上。

李震白趁势双手分别放在他两边的沙发靠背上,把他环在了沙发里侧,两人之间距离仅仅七八厘米。

林真浑身紧绷,像一只警惕的野生的小鹿。

炙热的呼吸都吞吐在林真脸上,夹杂着淡淡的酒精味道和李震白身上特有的那种暗香,林真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表现出软弱。

一旦如此,就会更让眼前这人有机可乘,甚至得寸进尺,但他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去,躲避这种骇人的被侵略感。

果然,炙热的呼吸离他的脸更近了,李震白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低头看着他的脸,嗅闻他的味道,眯着眼睛用气声问他:“怎么了,生气了?”

林真一边摇头一边努力往后缩。

李震白低笑了一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安抚似的继续用气声道:“别气了,我给你礼物赔罪好不好?”

林真侧仰着头,紧咬嘴唇不吭声,双手手心用力抵在他胸膛上。

李震白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挪移,在他腰上和锁骨上都停留了好几秒。

之后,他侧过头,和林真脸对脸,林真想躲,距离却已经太近了,他丝毫不敢动,动一下嘴唇或者鼻子就很有可能碰触到对方。

李震白声音嘶哑:“真的不要礼物吗,你会很喜欢的。”

林真瞳孔微颤,看向近在咫尺的他:“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震白又笑了一声,在林真惊骇的表情中告诉他:“你是小真。”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误会,没有认错人,之前的两次,包括这次,李震白都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是谁,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真心脏狂跳,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恐惧感让他倏地用尽全力,一把推开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转身起来就跑。

却被李震白从身后抱住腰,炙热而强壮的身体紧贴在他身后,李震白头埋在他肩膀上,嘶哑低沉的嗓音响在他耳际:“小真,大哥给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林真身体一僵,感受到了什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李震白一手抱着他腰腹,一手环在他颈项处。

林真脑子已经懵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

多年的散打训练让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在李震白更加紧密地抱紧他时,林真伸手牢牢抓住他绕在自己颈项处的手臂,脚底下狠狠一跺,正踩在李震白的脚背上。

李震白吃痛地往后一退,环抱在腰上的手臂就松了些许,林真双手趁机用力,紧抓住对方手臂,一条腿往后扎马步,后背用尽全力往后一顶,李震白高大的身躯就被他瞬间顶起来,一个过肩摔,哐的一声狠狠砸在了书房地毯上。

林真喘着粗气,站在倒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的李震白身边,随手从旁边圆几上拿起个什么东西,使劲甩在李震白身上,大喊一声:“去死吧,臭流氓!”

第三十六章 那一阵风

思念与旖念

林真第一次见到李震白,是在他刚满十三岁那年。

那时他还在B市一中上学,一中是一所普通公立初中,是离王家最近的一所公立学校。

然而王家别墅位于B市北郊,距离一中去一趟就算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一中有宿舍可以住校,但林率那时候只有五岁,还在上幼儿园,如果林真不在家,那么家里能看顾他的就只有保姆了。

王德兴每天不着家,说是工作忙,但林真看见过他手机里的暧昧信息。

这一年,林母已经离世整整两年,王德兴这时候再婚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就算他是用老丈人家的家底发家起来的,也没人要求他给林家女儿当一辈子鳏夫,这方面世间对男人就是这么宽容。

可王德兴自己不愿意,他宁可在外面乱搞,也不娶回家一个。

原因无他,他大儿子王铮不同意。

王铮当时在私立桐高高中念高三,以他的成绩本来进不了这所本地最好的精英学校,是王德兴四处托人找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把他塞进去的。

王德兴对王铮极其溺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就算王铮指着他的鼻子喊:“你不许再给我找后妈,来一个我赶一个,这个家以后的家产都是我的,凭什么给别人花!”

王德兴也只是慈爱地笑,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都给你都给你!”

他这辈子对谁都不好,但是对他第一任妻子,还有这个大儿子,是属实合格的。

在林母活着的时候,他还假模假式的演个好丈夫,等人一走,财产拿到手,脸变得比川剧变脸还快。

林真有时候想,不知道自己和林率谁更可悲。

林率还没懂事,父亲就已经是这样子冷待他们,几乎算是从没有享受过父爱。

而林真自己年幼时还得到过几年所谓的父爱,尽管那时王德兴就已经严重偏向王铮。

但到底还顾着妻子和林家人的想法,等到母亲去世,林真才发现,他在王德兴那里,是连个笑脸都得不到的,王德兴看着他和林率,就像看着世上他最厌恶的仇人。

这种落差感就是成人也不一定能承受,更别说年幼的林真,这让他痛苦了好些年。

他开始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父亲对他很失望,也产生过或许只是因为他性格不够活泼可爱,不招大人欢喜的想法。

直到后来很多年后,他渐渐长大了,才明白,「入赘」对王德兴来说是心里最深的一道疤,这道疤痕甚至能掩盖住林母对他的爱和好,林家对他的栽培和付出,他本该有的对亲生孩子的爱。

林真和林率只因为没有姓王,就已经是最大的罪过。

林真得顾着林率,保姆是王德兴找人请的,拿的是他的钱,听的是他的话,而王德兴对这两个儿子没心,干活的最会看东家脸色,林真要是也不管这个年幼的弟弟,林率就太可怜了。

林真每天早上给林率喂饭喝奶,匆匆忙忙收拾好给弟弟带的小书包,就抱着他去坐半小时都不见得来一趟的公交车,一大早晃晃荡荡地先把弟弟送去一中附近的幼儿园,然后再跑着去自己的学校。

那时是初夏,清晨的路边,野花上有着露珠,空气里有花朵的香气。

但林真却无暇去看,没空去闻,从幼儿园到一中正好两站地,再等车很可能来不及,打车他舍不得,只好一路跑着奔向学校。

中午林真去学校食堂快速吃完午饭,他一般只吃一个馒头就一碗汤,偶尔吃一份素菜,吃完就拿着书去学校后面很少有人去的空地上看书背题,直到下午上课。

下午放学,林真要去学校附近的音像社打两小时零工,代替回家吃饭接孩子的店主卖货理货。

打完工,他再跑回幼儿园附近的民办接送站,在那里把等他等到哇哇大哭的林率抱起来,一边哄他一边去路边等那不知道多久能到的公交车。

这时候,林真往往会给林率准备一个小零食,或者是一块地瓜干,或者是一小条奶酪,他从来不拿大袋的零食给林率,一个是因为吃多了零食对身体不好,再一个是这么小的孩子坐车总是要闹的,他得拿这个安抚林率,吃得多了,吃够了,也就哄不住了,再买新的零食的话,他没钱。

零食的袋子都在他学校的书桌堂里,每个的开口都拿皮筋绑好,林真一口都没尝过。

王德兴是给这兄弟两必要的生活费的,比如两人的书费、学费、平时在学校吃饭的伙食费,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基本都可以满足,但仅限于此。

王铮从小每天上学都有专车接送,后来到了私立桐高高中必须住校,他不必每天来回了,但周末和周一也是必须用车送的。

但林真和林率并没这个待遇,他们的钱只够坐公交车,吃饭也只够去食堂。

生活上的苛刻林真还可以接受,但王德兴话里话外的,总是暗示他,他只会供给他们兄弟两到十八岁。

王德兴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看报道,人家国外的孩子都是长到十八岁就离家,自己打工养活自己,没钱上学就暂时休学,等赚够钱了再去接着上,咱们国内也该这样,孩子就该放出去锻炼才能成才。”

话虽如此,已经十九岁的王铮还是每周回家跟他要零花钱,他也从来都只给多不给少,宽厚极了。

这时的林真虽然才十三岁,却已经多少明白了,他得为自己和弟弟考虑,钱不能乱花,要攒着为以后做准备。

万一王德兴在他们满十八岁时把他们赶出家门,在法律上讲,他是没有任何罪过的。

天都黑了的时候,林真抱着林率回到了别墅,晚餐时间早就过了,他去厨房给自己弟弟随便做点吃的,吃完了兄弟两去洗漱收拾,他给林率讲一两个故事,哄他睡觉。

之后,林真再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书本,做作业,背题,写卷子。

这些都弄完之后,他去林率房间给他盖被子,收拾他的小书包,灌上小水壶,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查看老师有没有在本子上留第二天要带的东西或者要家长签名的通知之类的,全都弄好后,他再去楼下厨房把第二天的早餐备出来,他们出发得太早,家里的帮佣不会特意给他们早起做饭。

深夜,林真疲倦地躺到床上,终于能睡觉了。

林真少年时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围着弟弟、学业、打工赚钱、指缝里省钱、与父兄的周旋……等等事情打转。

他没有朋友,跟同学的关系也不亲近,因为他没时间也没钱和他们出去玩。

同学都说他是清高又抠门的小少爷,书桌里放着吃的,别人拿来吃一袋他就着急不高兴,同学里谁不是见到有好吃的拿来就吃啊。

见到他去音像社打工也只当他是体验生活,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过的生活,连这些家境普通的同学都比不上。

每天只要一睁眼,林真看到的,就是一眼都望不到头的生活的磋磨。

少年时期的惨淡难捱,让他的脸上仿佛永远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霭。

就是这种状态的林真,被老师选中,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私立桐高高中参加交流活动。

如果不是这次行程,林真可能就会这样过一辈子,毕竟没人告诉他,生活是可以很美好的。

可是偏偏,他遇到了足以让他改变一生的人。

虽然王铮在这里上学,林真却一次都没来过。

在王德兴的有意为之之下,王铮和两个弟弟都不亲,毕竟从小买汉堡之类的,都是偷偷只给王铮吃,还嘱咐他不要让两个弟弟看见,只有他有份,别人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王铮不仅不可能和两个弟弟亲近,还把他们视为累赘和家产的竞争者。

私立桐高的校园环境极好,光是占地面积就是他们B市一中的好几倍。

校园内除了建筑恢弘的教学楼、学生礼堂以外,学生宿舍楼、食堂之类的也建得很漂亮,除了这些,还有可以承办标准冰球或者花滑赛事的冰场、曾经举办过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的游泳场馆、高尔夫球馆、击剑馆等等,甚至还为有兴趣也有经济实力的同学提供付费马术训练服务。

至于其他的诸如各种乐器、美术、舞蹈等等之类的课外课程,更是硬件软件都极其完备。

在这里,林真参与了友谊班级的班会活动。

普通学校班级班会是老师组织,学生发言,偶尔会有校外各行业家长参与进来,对孩子进行专业方面的知识普及。

林真参与的这次桐高高中的班会,结构形式与B市一中差不多,但请来的人完全想不到。

与林真同行的同学看着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某著名球星,激动得不能自已,拼命举手发言。

班会结束后,还争取到了合影和签名。

在桐高的历年记事展馆里,林真看到今年春天,学校在B市全国知名的体育场馆内举行运动会的视频和照片,看到了学生们作为特派小记者参与到电视台节目录制的照片,看到了他们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联合果总部参观的照片……等等……

令他一见难忘的李震白,就曾经就读于这样一所学校,是他那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他的照片就挂在展览馆的优秀毕业生照片墙上最上面那一排,照片下的小字写着:200X届优秀毕业生,200X-XX优秀学生会主席,XX国家级奖金获得者……

林真在与这些照片擦肩而过时,应该是看到了那张照片的,但他那时并未想过,未来会与这人纠缠至深。

去过展览馆之后,午休时间到了,老师组织他们去桐高食堂吃午餐,这里一顿饭的消费是林真平时午饭的至少十倍,但确实菜品丰富,味道很好。

桐高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他们周围,穿着精致漂亮得像偶像剧里的那种校服,衬得穿着传统蓝白相间运动校服的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聊天说的是股市、基金和芯片之类的东西,学校建立了虚拟的金融环境,供他们尝试投资,也与世界知名计算机公司合作,让有兴趣的同学参与进技术与芯片开发等的流程中。

林真的同学们则在兴奋地聊刚才合影的球星,继而延伸到这位球星的同事,再到某个球星的明星女友的八卦。

直到这时,林真的心里只是隐隐有些波动,并未产生什么特殊的想法。

吃完饭,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要趁午休时间去校园里四处看看,校园的一些角落种了很多漂亮的植物,还养了些鹿、兔子、黑天鹅之类的动物,在一中可看不见这些,平时要是没有特殊事情,他们也根本进不来桐高大门,所以都想珍惜这个机会去转转。

林真不想碰见王铮,就没同去,被其中一个同学阴阳怪气地亏了一句:“咱们林少爷大场面见惯了的,不稀得与我等凡人为伍。”

另一个同学拿胳膊肘碰了那人一下,尴尬地冲林真笑了一下,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走了。

林真并不觉得难过,他早就习惯不从其他人身上获得情感哺入,从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他就近坐到用来做马术训练场的草场旁边的长椅上,不远处食堂门口,有几个高个子男生女生站在那边,其中一个没穿校服,身高比其他人还要高一些,身材修长,腿尤其长,他上身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下半身是亚麻色长裤,脚上穿着浅棕色鹿皮乐福鞋,手腕上戴着一只棕色皮带手表,距离太远了看不清牌子,这只手里拿着一个同色系笔记本,本皮上插着支黑色钢笔。

这群人正站在一起说话,看起来似乎在讨论什么,尽管这个个子最高的男生并不怎么开口。

但很显然是这个团体的中心,所有人说话时都会不时看向他,在面对他时,态度明显带着恭敬。

别人说话时,他只是面带客气疏离的笑,偶尔点一下头表示赞许。

他的相貌很好,林真想。

但也就只是这样。

林真转回头去,仰头微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不再注意那边。

就在这时候,适时一阵微风吹过,旁边爬满红色砖墙的色彩艳丽的大片凌霄花随风轻轻晃动,香味弥散开来。

不远处食堂门口那里,那个小团体突然安静下来,因为团体中心那个男生的目光突然越过了这些人的头顶,看向了风吹来的方向。

初夏午后略闷热的天气里,这阵来自西南的熏风吹过了校园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油油的麦地,制造了一层层暂不间断的麦浪,侧耳倾听,隐隐能听见麦叶间相互摩擦的细微哗哗声,像大自然在与人类低低絮语,又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浪漫却又低落的情绪。

被麦田过滤过带着麦香味的熏风,又吹过了校园周围的栅栏,从那些漆成奶油白色的铁栏杆中间的缝隙柔柔地穿透进来,像是善于伪装的白日潜行者,它们用流水般的形态突破坚硬封闭的无趣牢笼,在栏杆内又汇聚为一体,拂过学校内的一砖一瓦,摩擦过学生们的裤脚裙摆,折腾得大树和攀附其上的藤蔓都不得消停后,它们终于用尽了力气,在完全消散前,用最后的力量,轻轻地、柔柔地、调皮地撩起了食堂门口那身材修长男生的额发。

那男生眨了眨眼,熏风彻底逝去,他垂下眼皮,睫毛在眼下留下阴影,表情一瞬间就像是黯然。

直到他身旁,另一个男生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都笑起来,那男生才抬眸迅速看了眼熏风吹来的方向,继而才把注意力转到面前这些人身上,弯起嘴角也笑了笑。

后来,多年过去,林真又见过李震白多次,有随后在校园礼堂做演讲的身为师兄的他,有偶尔回国在商务酒会上作为李家未来接班人被介绍给在场人们的他,有猝然在书店不期而遇正靠在窗边看书的他,有在墓园望着父亲的墓碑安抚痛哭的家人的他……

林真是偶然发现,他母亲和李震白的父亲葬在同一个墓园。

这么多次的「单方面」会面,他对李震白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头一回。

他穿着白衬衫,犹带少年气的俊美精致的面庞微微抬起,目光温柔地,去注视那转身即逝的风。

多少年来,午夜梦回,在林真觉得艰难的时候,在他在异乡想念逝去的母亲和留在家里的弟弟时,在他独自在合租的公寓洗手间里捂住嘴偷偷哭泣时,他总会想起多年前在桐高高中食堂门口看到的这一幕。

不为别的,只为在那一刻,他和还不相识的他,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共同珍惜了那一阵很快就消逝的风。

李震白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并不能经常见到,但林真总能或主动或被动地得到他的消息,毕竟他是B市名门望族李家之子。

他知道他在国外名牌大学成绩优异,备受专业课教授看重;

知道ENERGY在国外的分公司被他经营得风生水起,占领了当地汽车销售的一席之地;

知道他作为优秀华人受过当地国汇的表彰……

林真刚见到他的时候年纪还太小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拿李震白当自己的榜样。

他不再任由父亲安排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和未来,他开始想办法为他们两争取利益,他用法律和周围人的口碑作为武器与父亲谈判,获得了足够的资金。

他的人生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变得主动而积极,乐观而向上。

他不再出去打工,而是利用那段时间进行自我提高,学习课本以外对他有用的知识,散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练习的。

最开始,他也不大有方向,他太急于提高自己,他学过唱歌、舞蹈、钢琴、书法等各种各样的课程,学校的课程也越来越努力,直到后来,他累到晕倒,醒来时看见林率满是眼泪的脸。

这时,他才开始反思,开始做减法,专注于其中几项,在保证健康和陪伴林率的时光之外,也不会让自己超出负荷。

林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是会累的,可是支撑他一直走过来的,就是心里那模模糊糊的人影。

直到后来,他拿到全额奖学金考入了桐高高中,在那里,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追逐李震白的脚步,在这所学校里,寻找李震白生活学习过的痕迹。

直到那时,他才确切直到,他是喜欢上李震白了。

……

李宅一层的书房里,李震白躺在地毯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伸手推开刚被林真甩到身上的文件夹,没去管已经散落满地的文件。

他的背部和后脑都隐隐作痛,但并不严重,林真身体到底比他单薄许多,过肩摔的力道不够,再加上地毯足够厚实,吸走了大部分相撞的力能。

林真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地快速跑远,李震白听见他一边跑一边在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少喝多在书房里摔晕了!”

李震白手腕搭在前额上,无奈地笑了笑,但只是一瞬,他神色渐渐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当天晚上,方管家找来了杜医生,给李震白做了简单的检查,在确定只有轻微碰撞伤以后,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林真跟着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洗热毛巾,又是嘘寒问暖的,任谁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只是在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用一种探寻又隐含担忧的眼神,看向李震白,与之目光接触时,却又绷着脸迅速移开。

李震白没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为自己背后的伤担心,林真的担忧完全是怕自己会当众戳穿他的谎言,给予他惩罚。

等一切都忙活完,杜医生走了,李震白也要休息了,林真兔子一样迅速离开李震白卧室,回了自己房间。

后半夜了,李震白的酒意也醒得差不多了,他从床上起身,穿上睡袍,又一次走进阳台,看见斜对面的窗子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浅米色窗帘则老老实实地垂在窗子内,再没逸出窗口,随风拂动。

李震白摇了摇头,走回屋内,拿起固定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喂,是我,明天给少夫人卧室安装一台空调,功率不要太大,吹多了会伤身。”

第三十七章 短暂的风波

“小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第二天是周日,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在平常的早餐时间起来。

林真照常起床,去陪李老夫人吃早餐,吃完了让厨房熬了醒酒汤在火上温着。

耳边听到电梯响声,眼角余光看见高大的身影从电梯口走出来,林真连忙嘱咐了厨师几句,就匆匆从另一侧电梯上了楼。

直到二叔二婶他们都下来吃饭,他才再次下去。

吃过早饭,二叔一家想回去,被李芳冰和林真劝了下来,既然昨天都没回,就呆到晚上再回算了。

上午太阳还不太晒的时候,李震白和二叔在院子里大草坪上打简易高尔夫,李正箫则和李灿月、李灿文姐弟两在遮阳棚下咋咋呼呼打扑克,各个脸上都贴了一堆纸条,随着风被吹得晃来晃去,看起来很搞笑。

李芳冰和裘燃陪着李老夫人,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时不时给老太太剥颗葡萄或者荔枝吃。

林真则被吴星缠着,让他教他一些散打的招式,自从昨天他听喝醉的李正箫说自己被林真一脚扫倒过以后,就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当然,如果吴星要是知道,他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单薄的二舅母,昨晚把他敬若神明的大舅也给撂倒到了地毯上的话,说不定会马上就地磕头求拜师。

阳光下,林真穿着亚麻色宽松长裤,上半身是半袖的改良款亚麻唐装,小立领上绣着浅绿色竹叶,颈窝处用麻布包裹的盘扣小巧精致。

他面容艳丽,而且还很年轻,皮肤白皙通透,身材轻盈修长,这身衣服衬得他鲜嫩得快要滴出水来,微风吹过,宽松轻巧的布料随风拂动,颇有几分清逸出尘的飘然味道。

林真没注意到,他一出现,草地上打高尔夫的、玩牌的、聊天的,都忍不住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李灿月顶着被两个弟弟毫无留情贴满了纸条的脸,啧了一声道:“我这弟妹长得是真好,正箫你走了运了!”

李灿文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拍了拍李正箫肩膀,那是赞同他姐的意思。

李正箫嘿嘿傻笑,心里毛茸茸的痒,目光在林真周身扫荡,喉结动了动,又有点心急求婚的事了。

既然大宅这边装修太混乱不合适,那可以出去外面办这事啊,正好他们结婚后还没去度蜜月,婚假也还没怎么休,干脆改天就跟他大哥说说,想到这里,李正箫笑得更高兴了。

不远处的林真对此一无所觉,他脱掉鞋子,光脚站在草地上,一腿往前一步微弯曲,另一腿在后方,脚跟抬起。

随之弯曲,两手握拳,一拳在前做攻击状,另一手在后在颈窝处护住要害。

林真对在旁边认真观摩的吴星道:“这是预备式,也叫格斗式,这个姿势可以让身体处于最佳的快速反应状态,随时准备应战。”

吴星低头看了看他二舅母看起来并不强硬,甚至还有几分好看的拳头,嘟嘟囔囔道:“这就能跟人打了?看着也没什么力度啊。”

他年纪还小,家境极好,又一直被母亲溺爱着,没同龄孩子那么多心眼,说话相当直来直去。

林真闻言微微一笑,说:“你站稳,准备好了。”

吴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远处草地上放着的,被扎了很多孔的水管突然滋滋地喷出水来,抛物线一样的水柱一条条喷射出来,水花飞溅,是园丁开始防水浇园子了,吴星忍不住分神转头去看。

就在这时,林真一拳已经夹带着风声来到他面前,太快太近了,吴星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他匆忙往后一仰头,却根本躲不开,以为要被打到了,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拳头却突地停留在了他鼻端前两三厘米处,并没再前进。

吴星回过神来,刚要舒口气,林真却已经收回拳头,一个转身抬腿就冲他肩膀劈了过来,吴星睁大眼,听见他二舅冲他喊:“还不快跑!”

吴星急得满头汗,踉踉跄跄往后退,林真的腿劈到半空,这次离他肩膀很远就停了下来,然后在他转身拔腿就跑时,林真收回腿,几步快速追上去,一把钳制住他胳膊,作势就要来个过肩摔,吴星吓得哇哇大叫:“舅母,我服了,我认输了,你厉害,你全世界最厉害!”

他声音都喊劈叉了,林真笑着放下他,收回假动作。

旁边李正箫他们三笑得快断气了,李芳冰也忍不住笑着损她儿子:“小星你胳膊比你舅母的粗,怎么这么弱啊!”

吴星涨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冲林真大喊:“师父,我就要学您刚才那两招,求您教给我吧。”

不远处,简易高尔夫球场上,二叔刚打了个老鹰球,心情不错,他抬眼看了那边一眼,笑道:“到底是年轻人,活力充足啊!”

李震白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弯下腰摆球。

二叔看着他的动作,闲聊道:“陈家那边最近怎么样,你要是对陈家女儿满意,就尽快把婚事办了,正箫比你小六岁都有媳妇了,说不定哪天你就有小侄子了,你自己也得抓紧啊!”

李震白一杆击球,看着白色小球在空中飞出去后,腾空飞了很远才落在了离球洞大概几厘米的地方,差一点点就进洞,却就这么停住了。

二叔还在等他的回答,李震白在草地上站定身体,低沉道:“忙完这阵子吧,到时候再说。”

他回身伸手招来在旁边等着的帮佣,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就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快步跑走了,不大会回来时,端来一托盘消毒完卷好的毛巾,还提着一个冰桶,送到练习散打的两人身边,林真拿了一条毛巾擦拭了下额头的汗,那帮佣又抬高另一只手,提将那冰桶提上来,里面放了几瓶冰镇依云,林真道了声谢,给自己和吴星一人拿了一瓶,小口小口地喝。

……

过了一会,吴星正练在兴头上,方管家来找林真了。

“装修公司的设计师过来了,之前约好的,今天跟您沟通一下。”

装修施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林真没怎么操过心,都是方管家在管,前两天方管家说二层要重新走水电,这东西弄好了以后就不好改了,想让他给把把关,让设计师过来跟他谈谈,林真答应了。

如今人来了,林真就放吴星自己做动作找感觉,穿上鞋跟着方管家往草坪边缘走去,路过在打高尔夫球的两人时,他微笑着点头示意当做打招呼,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看李震白。

在草坪边缘的砖石铺就的小路上,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高大健硕的男人站在那里,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走过来的林真。

林真眉头微皱,那人却快步迎上前来,惊喜道:“林真,真的是你?”

继而,身后传来柔软鞋底踩在草坪上的脚步声,林真听出是谁了,他没回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眼前这人露出疑惑的目光。

这人上半身穿着件军绿色T恤,强壮健硕的胸肌把衣服撑得绷紧,下半身穿牛仔裤,腰上系了条充满户外野性气息的翻毛皮皮带。

他的脸轮廓长得粗犷,不算太帅,但很有男子气概,嘴唇有点厚,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很白,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他这样子不像个设计师,反倒像个搞户外极限运动的。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王忱,林真师弟,我是你师兄啊!”

一阵微风从身后吹来,轻触林真颈后的皮肤,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躲开。

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慢悠悠问道:“又是师兄,桐高高中的师兄?”

那男子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李震白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是,是B市一中的师兄,我大林真一届。”

李震白没再吭声,那男子显然不认识他,但看得出这人气势不容小觑。

尽管对方语气听起来并不大礼貌,王忱仍然没表现出不满的意思。

反而冲林真笑道:“我听方管家说过你的名字,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真是你,毕业多年没见过了,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林真笑了笑,没回头看身后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冲他道:“王忱师兄,我们去二楼现场看看吧。”

王忱点头,跟在他身边一起向宅子走去。

李震白的目光在两人背影扫过,又转向不远处在打扑克的弟弟身上,李正箫刚赢了一局,正哈哈笑着往李灿文脸上黏纸条,对这边发生过什么一无所觉。

李震白看得眉头微皱。

大宅二层,林真和王忱在混乱的工地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王忱给他介绍水电的铺法,完工以后插座的布局、卫浴及水龙头的位置等等,林真大部分时间就是默默听着,偶尔会提出一两条建议,在他说话时,王忱就侧着头专注地看着他的脸,和他立领下方那颗位于颈窝下的盘扣。

到了L形转角的另一侧的储藏室时,三层传来冲击钻钻墙的尖锐响声,王忱靠近了大声问林真:“三层也在装修吗?”

林真摇头,解释道:“是在安装空调。”

早上吃完饭,新空调就到了,林真有点纳闷,方管家说是大少安排的,林真就没说什么,配合地把东西都收好,让他们自己折腾。

电钻声音告一段落,王忱好奇问道:“我记得楼上楼下结构是一样的,三层这么小的房间是谁在住呢?”

林真没多想,回答道:“是我在住。”

王忱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目光有些奇异,他转头盯着林真看。

林真不明所以地回看着他:“怎么了?”

王忱笑了一下,本来爽朗的笑容,因为他的目光过于专注,显得有点怪异。

电钻声音又响起来一次,结束之后,林真听见他低声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小的房间,李正箫对你不好吗?”

林真眉头微皱,侧身让开一步,没回答他的问题,冷淡道:“去看下一个房间吧。”

王忱跟在他身后,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扫动,明显得像两个探照灯,林真心里泛起了强烈的厌恶感,他突地转身:“今天就到这吧,我还有事,不送。”

说着他就要走,可王忱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臂,靠近了他说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还是装的?当年你每次路过我们班教室的后门,都会偷偷看一眼坐教室最后一排的我,你都忘记了?”

林真甩了一下手臂,却没甩开,这人力气极大,他目光悄悄往四周看,他们靠近拐角另一侧的电梯间。

但是电梯目前在一层,二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林真没往后退,退就代表着惧怕和对对方的鼓励,他站在原地稳稳的,用冰冷严肃的目光看着对方:“你说的是没有的事,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更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王忱脸色一变,有点懊恼,他用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你不用嘴硬,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豪门贵夫,独守空房,不寂寞吗?”他眉眼挑逗道,“不用不好意思,你每天都几点上下班,我来这里好多趟都没碰上你,你明天能不能晚点出门?”

林真谨慎地看着他:“做什么?”

王忱笑得邪气,抓着林真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还用说得那么明白吗,摸摸看,你不喜欢吗?”

林真猛地往后一退,抬腿就要踢过去,可这人明显练过,身体也比他高大强壮许多,竟然一下子抓住他小腿,林真挣了一下没挣开,眼看着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拐角的电梯突然叮地响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卧槽」地大叫一声,一个满脸粘着白色纸条的男人跟火箭筒似的冲了出来,大骂道:“你个狗娘养的,敢占我老婆便宜,看我不打死你!”

王忱愣了一下,慌忙放开林真,林真后退几步,勉强站稳。

李正箫一头狠狠撞到王忱脑门上,他虽然不会什么拳脚功夫,但倒是有不怕死的精神,这一下把两人都撞得头晕眼花。

紧接着,还没等王忱反应过来,一队保安已经从电梯里冲出来,拧着他的胳膊,把他按趴在地上。

楼道里另一边的电梯也响了一声,李震白脸色难看得从中走出,方管家一脸惊惶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李震白快步走到林真面前,低头打量他:“你怎么样?”

林真捂着被抓疼的手臂,摇了摇头:“没事……”

李震白伸手想去扶他,被林真往侧边一步躲开,李震白面色紧绷道:“保安队要上三层帮忙抬空调外机,我让正箫和他们一起,顺便到二层看看,幸亏……”他回头看了那被保安扭送着往电梯塞的人,面露厌恶。

林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地低声道:“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李震白一怔,林真已经迈动脚步,绕开他,往楼梯间而去了。

听到了这一切的方管家猛地低下头去,恨不得自己根本没长过耳朵。

……

晚上,为了以防万一,林真被安排和李正箫换房间,他睡在李老夫人的外间,李正箫则睡在他原来住的小储藏室。

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个王忱的,也并不想知道,他只觉得恶心和累,一句都不想多问。

他去里间卧室,趴在老太太的床头,跟她说了会话,就回到外间躺下睡了。

……

李正箫带着他的专用寝具搬进了林真的小储藏室,他从没睡过这么小这么简陋的地方,觉得挺新鲜。

空调打开以后,屋子里迅速凉快下来了,空气里隐隐约约有林真身上的香味,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叹了口气,一下子连额头处鼓起来的大红包都不觉得那么疼了。

浅米色的窗帘是合上的,李正箫有点好奇从这个窗户看出去会有什么不同,他哗一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从窗口伸出脑袋,看见了……他哥的脸。

“呃……”李正箫意外地瞪大眼睛,看见他大哥站在斜对面阳台上,双手拄着栏杆,正面色深沉地看向这边。

“大……”李正箫张嘴想要叫人,却被打断。

李震白对他说:“太晚了,去休息,明天记得照常上班。”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阳台门,拉上窗帘,不见了踪影。

李正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内,又转回来看他大哥那边的阳台。

看来又看去,眼皮不明所以地跳了几下,他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

周一一大早,早餐时间后,李震白上车时,发现林真又坐到了轿车前排的副驾。

他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车子里,一如既往,商定当天行程,处理一些紧急文件,再打几个电话,ENERGY集团大厦就到了。

上午开完会,李震白叫林真来办公室询问会上用过的几个数据。

林真敲门走进办公室,远远隔着办公桌戒备地站着,李震白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示意他凑近了看上面的报表,他以为林真会很抗拒。

但实际上,林真并没拒绝,甚至很配合地走近了,在他椅子旁边站住,弯腰看向他的电脑屏幕。

李震白向来不喜欢公私不明,他是真没打算现在对林真怎样,也是真的要问林真这几个他整理过的数据,只是林真靠近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还听见了林真单薄的胸口起伏时浅浅的呼吸声,这不由得有些分神。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边的林真突然站直身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啪一声拍在了电脑旁边的桌面上。

李震白回过神来,仔细看过去,就见那是一把手掌大小的美工剪刀,两侧刀刃分开着,看起来闪亮锋利。

李震白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林真的意思,他忍不住扶着额头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正紧绷着脸注视着自己的林真,沉吟道:“小真,让我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吧。”

第三十八章 办公室里的表白

“林真,你喜欢我吗?”

“谈什么?”林真戒备地问。

李震白往后靠向椅背,双臂抱胸,以一种看起来悠闲,实则蓄势待发的姿态看着他。

他薄唇轻启,回答道:“谈谈我们之间的可能性。”

“我不想谈性。”林真敏感地立刻反驳道。

李震白忍不住又低沉笑出声,摇了摇头,林真警惕又迷惑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李震白突地坐直身体,伸手握住林真的手,把他往自己面前拖,林真没反应过来,就被拖到了他分开的两条大腿之间,紧挨着椅子边缘。

林真脸色一变,以为李震白又要故态复萌,身体挣动着就要动手,他低下头去正要开口,就见李震白正仰着头看他,目光是从没见过的柔软和诚恳。

他听见李震白用低沉的嗓音跟他说:“林真,我喜欢你。”

嗡,林真的脑子里像被砸进了一颗石头,轰地响了一声,思绪一片混乱,大脑几乎宕机。

这一幕他幻想过无数次,却没想到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了。

他红润的嘴唇张开,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张脸表情是呆滞的,犹如在梦游。

李震白嘴角微弯,堪称温柔地笑着看他,抓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态度柔软又珍惜,怕吓到什么似的,轻声问他:“林真,你喜欢我吗?”

“我……我……”林真的眼睛快速眨动,白皙细腻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胸口起伏加剧,呼吸急促。

李震白没急于得到答案,他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让他弯腰靠近自己。

林真低着头,李震白仰着头,两人脸对着脸,不过几厘米距离,吞吐着同一个小范围的空气,你呼我吸,火热又暧昧,呼吸交融间,都是彼此特有的味道。

李震白的手指从林真的衣襟移开,转而握在他腰侧上,林真顿时身体一颤,李震白感觉到了,他神色温柔,目光炙热,轻轻发出一个足以让空气更加升温的气音:“嗯?”

林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脸上的表情脆弱又迷离,像一只收敛了爪牙马上就要臣服的小兽。

李震白看着这样的他,又一次露出微笑,他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捏住林真小巧精致的下巴,目光放在那两片红润饱满的唇上,喉结动了动,头微微一侧,就要吻上去。

就在这时,林真开了口:“不……”

李震白动作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在幻听,不解地抬眼看他,林真居高临下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

哗,像有人突然浇了一盆凉水下来,空气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所有的暧昧和火热都瞬间消散,只留下平静到窒息的尴尬。

李震白缓缓松开了手,林真在他紧迫盯人的目光中站直身体,后退几步,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那种意乱情迷的情态,分明清醒而冷静。

林真低垂着眼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李震白说:“如果你想和我发生关系,那么我得告诉你,很抱歉,我没兴趣。”

李震白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没开口,目光迅速变得晦暗不明。

林真接着说:“如果您说的喜欢是感情上的,那么我得重申一个你我皆知的事实。”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地盯着对方:“我是您的弟媳,是您亲自为您的弟弟李正箫选中的。”

李震白双眼微眯,神色渐渐不悦,隐隐有威胁之意。

一向敏锐的林真,此时却像并没注意到他的态度,他红润的嘴唇刚才像诱惑的蜜糖,现在却像是毫不留情的刀子,“这话我说过一次了,今天再正式说一次……”他的嘴角紧绷,眼睛微眯,“大哥,请您自重。”

呼呼,是中央空调送风口突然吹进来一股冷风,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分明,令室内窒息僵冷的气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你是这么想的。”良久后,李震白几乎是用气声道。

林真点头:“是……”

短短几秒钟,李震白的神情渐渐转为冷硬,他转过身体,椅子面向办公桌,椅子底下的轱辘在厚重地毯上碾压过,留下几道凹痕。

他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无目的的逡巡了一会,开口道,“好,就如你所愿,我以后不会再越界。”他话语一顿,语气已经转变为公事公办的冷淡严肃,“林特助,你看一下,这几个数据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林真走过去,像刚进到这间办公室时一样,站在李震白办公椅旁边,弯腰和他一起看向屏幕,用手指着表格中的几个数字,语速适中清晰、有条有理地说明。

问题解决后,李震白没看他,只是专注于自己屏幕上的表格:“可以了,你先出去吧。”

林真没走,直直站在办公桌旁,盯着他看。

李震白面露不耐烦的神色,抬头看向他。

林真说:“这件事会影响我的工作吗?”

李震白眉头微皱,还是回答道:“不会……”

“荣峰招标的项目我能参与吗?”林真紧接着问道。

李震白嘴角紧绷,不悦的神色显而易见:“你想要利用这件事来要挟我给你机会?”

林真摇头,“不是……”他讽刺地笑了一下,“毕竟,我是随时可以被弃掉的,您不是。这种事万一被人知道,倒霉的不会是您,只有我。”

李震白看着他,良久后,低沉道:“如果你适合的话,我会安排你去。”

林真这才缓缓舒出口气,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道:“我先出去了,您忙。”

……

李正箫觉得最近公司和家里的氛围都不太对,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对,好像又说不出来。

林真又开始每天开车载着他一起上下班,工作好像也还是那样,反正他每次去找人,都能看见他在忙。

再一个不一样的,就是他大哥按时回家的次数变少了,晚餐餐桌上经常看不到他的身影。

虽然他不在的话,大家都能放松一点,但李正箫还筹划着想跟他大哥商量度蜜月的事,就挺着急逮他大哥的。

林真每天除了上班,回家就忙装修的事,因为换了家装修公司,所以一切还得重新谈,比较麻烦。

这次方管家吸取教训,再不敢让林真单独和那些人相处,家里安保也做了升级,坚决不留任何死角,让少夫人在家里差点出事,这个罪过大了,方管家被扣了奖金。

但也没不高兴,她愧疚地跟林真道了歉,林真并没在意,反倒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弄得方管家挺感动的。

只有两个人时,方管家悄悄问他:“那天你没事吧?”

林真以为他问的是王忱那事,道:“没事,正箫来得及时,我没怎么样。”

方管家却摇摇头:“我是说那天,在书房……”

林真倏地看向她,隔了几秒才道,“没事,你别多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以后不会了。”

方管家这才彻底舒了口气,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

吃过晚饭,李正箫粘着林真,非要他一起玩大富翁。

林真无奈地答应了,跟他在李正箫的暂住的小卧室里来了一局,李正箫别的不行,游戏方面倒是厉害,看着林真面前的钱比较厚,玩着玩着,李正箫就买下了几乎所有车站,林真不得不每次都交过路钱,很快就输光了。

李正箫高兴收拾桌面,用眼角偷偷瞧坐在床边的林真。

林真说:“你有事就说。”

李正箫别别扭扭地道:“就……就那个又扬玻璃厂……”

“怎么了?”林真眉头微皱,以为他又捅了什么窟窿要他帮忙填。

李正箫说:“我说了你别不高兴,那……那个死老头子还挺厉害,这才几个月工夫,那又扬玻璃厂不知道怎么走了狗屎运了,拉来了大投资,现在叫又扬建筑材料有限公司了,除了有原本的玻璃厂,还有pvc厂之类的,眼看着规模越来越大了。”

林真垂下眼眸:“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壮大是他自己有能力。”

李正箫「嗨」了一声,“这不和我签的ENERGY那份合同有关吗,当初王又扬就是利用这份合同,拿了不少大建筑公司的单子,这才迅速起家的,而且……而且……”

林真抬眸看他,李正箫不太好意思道:“他是王小璃的表舅,我怕你知道他表舅发达了,会生气。”

林真摇头,淡淡道,“我不气……”他顿了一下问道,“王小璃最近怎样?”

李正箫一下子脸色涨红,连连摆手:“自从去南山那次,我就再没和他联系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林真问他:“他跟了你那么久,你现在就一点都不惦念他吗?”

李正箫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要是惦念他,对你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我才不会这么做。”

林真看着他这样子,低声道:“就像个孩子,残忍却不自知。”

李正箫没听清,问他:“什么?”

林真摇头:“没什么,早点睡吧。”

李正箫拉住他袖子,扭捏道:“你……不能留下……下一起……一起睡……”

林真开口打断他:“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你先睡吧。”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留懊恼的李正箫在房间,胡乱揪着自己的头发。

……

林真刚从小卧室出来,就听见电梯响了一声,门打开后,李震白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两人目光不期然相遇。

林真先开口打招呼:“大哥,您回来了。”

李震白目光在他身后刚关上的门一扫而过,之后回到他脸上,冷淡地点了点头,朝着走廊另一侧他的卧室走去。

林真仰面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回去了李老夫人的客厅外间。

……

第二天晚上,林真让李正箫跟保镖的车回家,自己去汇连中学门口等林率。

前一天晚上,弟弟给他打电话,说想见他一面,两人就约了今天一起吃晚饭。

林率的功课很忙,吃完饭还要赶回去上晚上的课,林真就干脆跟他约在学校门口的餐厅。

他进去约好的餐厅时,林率已经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等他了。

汇连中学是最近几年才新建的学校,位置正好在王家别墅的附近,里面上学的都是附近几个别墅区的孩子,在B市属于中等偏上的好学校了。

因为来回方便,教学质量也过关,林真千挑万选,给弟弟选了这所学校。

此时正值休息时间,大街街面上都是来来往往悠闲晃荡的学生,餐厅里的学生也不少,毕竟在这里上学的,大都是富家子弟,不会吝啬在外面吃饭。

林率独自坐在窗边,目光定定地盯在窗外的某个点上,不太聚焦,像是在沉思什么,与周围热热闹闹三五成群的学生们形成很大的反差,显得孤僻又阴郁。

林真微微皱眉,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冲他打了个响指,林率才回过神来,露出惊喜的笑容道:“哥,你来了。”

林真点头,接过他身后跟着的服务员手里的菜单,推给弟弟道:“想吃什么,自己点。”

林率冲哥哥笑了笑,点了几样菜,林真听着那几个菜名,心里微暖,神情也柔软了几分:“别都点我爱吃的,你也选几样自己喜欢的。”

林率点了点头,又跟服务员加了两道。

等上菜的时间,林真问弟弟:“最近学习怎样?”

林率从书包里拿出最近月考成绩单给他哥,林真认真翻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林率把成绩单收回去,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哥,林真知道他肯定有事,否则不会这么急着见他,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就说,我是你哥。”

闻言,林率垂下眸子,犹豫着道:“爸……爸他让我跟你要钱。”

“要什么钱?”林真眉头微皱,“那一个亿早就已经全都转给他了。”

林率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眼眶微红道:“大哥他投资了个山庄,爸不同意,可拗不过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做,李家借的那一个亿,一部分用来堵公司的窟窿,一部分还债和发员工工资,剩下的,几乎都被大哥拿去放到山庄里去了,可……可……”

“什么?”林真脸色阴沉问道。

林率说:“那山庄就跟无底洞似的,投了那么多钱,还是没能开起来,现在大哥跟爸要钱,说要继续追加投资,两人吵了几天以后,爸来找我,说……说这笔钱让你出。”

林真已经不想计较这个钱到底凭什么要他出了,他直接问:“爸要多少?”

林率回答:“三……三千万……”

林真倏地捏紧了手里的茶杯:“三百万我还能想想办法,我哪来的三千万?”

林率磕磕巴巴道:“爸……爸说,让你跟李家借,他说你是李家的媳妇,这点忙李家总得帮的。”

林真仰头深呼吸,勉力平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头对林率道:“我不可能跟李家再借钱,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山庄开不起来就转手,想办法把投进去的成本尽量减少亏损拿回来,事情远远没到绝路,解决办法就在这,看他和大哥愿不愿意吧。”

林率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紧握,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嗫嚅着说:“爸……爸说,如果你不同意,他就亲自去找李震白。”

林真闭了闭眼:“那他就去找好了。”

林率突然猛地一锤桌面,发出嘭的一声,叫道:“哥!”

林真身体一震,抬眸看向他。

两行泪顺着林率脸颊流下来,“我知道你有能力的,你肯定能筹到三千万,爸说家里公司那条生产线的利润,大部分都让你拿去了,求你把这些钱都拿出来,行吗?”

他喉结动了动,年轻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你不给他钱,爸就会想办法让我不好过,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林真牙关咬紧,“小率,再给我点时间,要不了多久。很快……很快我就可以……”

哐啷,林率猛地推翻了桌子,茶壶和杯子哗啦啦掉了满地,餐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热烫的茶水溅到了林真手臂上,把他的皮肤烫得红成了一片。

林率哭着吼道:“你就只会说让我等,每次都是让我等!你在李家养尊处优,你知道我回家吃饭都要看佣人脸色吗!”

“小率……”林真叫他的名字,迈步上前要去抱住他。

林率却拼命甩开他胳膊,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出餐厅,很快就消失在了校园门口。

林真追上去,想进去学校大门,却被保安拦住,告诉他学校封闭管理,外人不能随便进入。

林真在门口踯躅了半晌,给林率老师打了个电话,聊了很长时间,才颓丧地挂了电话。

这天,林真回家回得很晚,刚进门,就见李芳冰喜气洋洋站在客厅里,兴奋地跟裘燃还有李正箫他们比手画脚说着什么。

见他进来,她一下子跑过去拉住林真的手,满脸高兴道:“小真,快来,大好事。”

“什么?”林真迟疑着问。

李芳冰眨了眨眼,说:“家里要有喜事了,你大哥啊……”

她眨了眨眼,“他终于要结婚了!”

第三十九章 蜜月旅行

一切都在奔向正轨。

李正箫撇嘴道:“姐,你可别夸张了,哪有那么快,这才第一次去陈家正式登门拜访,结婚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芳冰笑道:“登完门还不就快了,陈家能找到我们震白这样的女婿简直烧高香了好嘛,说到底还是她们家高攀了,陈家在C市都比李家差得远,将来他想往B市发展,还不是得靠李家帮忙!”

“咳咳。”裘燃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悄悄给他妻子使了个眼色。

李芳冰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林真一眼,恍然大悟自己说错了话,容易让人以为有影射王家的意思。

顿时尴尬不已,挠了挠后颈,急急道:“哎呦,我得去仓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震白去了肯定不能空手啊。”

林真面露笑容说:“姐,仓库最近刚收拾过,你不知道东西都放哪,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芳冰见他没多心,忙笑着点头:“好好……”

李正箫坐沙发上样子板着个脸,裘燃以为他是因为李芳冰的话不大高兴,心里感慨这个一向不懂事的小叔子最近倒是有点样子了,也不希望他心里对妻子有疙瘩,就劝解道:“你姐刚才是无心……”

李正箫没注意他说什么,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哭丧着脸说:“大哥还是别那么快结婚了,等大嫂娶回来,家里不又多一个可以管我的人了吗!”

裘燃闻言一愣,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晚上,林真在阅读室里找书看,听见外面客厅那边传来响动,听动静是李震白回来了。

他垂下眼皮,手指捏紧了手里的书册。

临睡前,李正箫来房间找他。

“妈呢,睡了吗?”李正箫问。

林真点头:“早睡下了。”

李正箫露出激动、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黏答答地说:“我……我跟大哥说了,咱……咱们结婚以后还没去度蜜月。”

林真眉头微皱,听见李正箫高兴地接着道:“大哥同意给我们补一周婚假,最近咱们就可以出发。”

过了几秒,李正箫看着妻子,纳闷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林真笑了笑:“没有,高兴,就这么办吧。”

李正箫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

第二天一早,林真的闹钟还没响,电话铃声先响了,他躺在床上,捂着眼睛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没声音,林真又「喂」了一声,对面还是没声音。

他皱着眉把手机拿过来放在眼前看,发现来电显示是小率。

林真一下子坐起身来,把手机贴到耳边:“小率?”

电话那头,林率没吭声,只传出细微的哽咽声,继而是崩溃的大哭,林真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电话那边少年用嘶哑的嗓音匆匆说了句:“哥,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林真放下手机,耙了一把头发,又躺回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吃完早饭出门上班前,林真在房间打了个电话。

“喂,爸,是我……”他目光在窗外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逡巡,“今天中午方便的话,我想跟您见个面。”

林真和父亲见面的时间约在了午后,彼此都吃完午餐以后的时间点,地点是在王家附近的咖啡厅。

林真知道,他爸不会有胃口和他一起吃饭,那不如彼此不要互相折磨,喝杯咖啡,把事情说完了就一拍两散。

咖啡厅里,王德兴穿着半袖衬衫和西裤,有点肚子,但不明显,在这个年纪来讲,他的外貌算是不错的,林真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长相称得上俊秀,要不然也不会结过婚还带着孩子的情况下,被他母亲喜欢上。

林真目光在他身上的装扮一扫而过:“您今天去公司了?”

王德兴叹了口气:“你哥心思都在山庄上,公司没人管,只能我去。”

他说这话时,眉目耷拉着,满面的疲倦和愁苦,不像平时那样,要么意气风发,要么冷硬刻薄,竟然有了几分慈祥的味道。

他已经老了,林真心中叹息,劝解道:“不行就算了吧,大哥既然志不在此,不如干脆将公司卖了,剩下的钱一部分还债,一部分给他的山庄用,您年纪大了,该歇歇了。”

王德兴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阴沉:“这公司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绝不会卖,也不会让它倒闭,再说你哥弄那个山庄一看就不靠谱,公司没了,你让他将来吃什么喝什么?”

林真垂下眸子:“人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别人能活得下去,他也可以,您这样不放手是害了他。”

王德兴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憋得通红:“你和林率从小锦衣玉食养着长大,你们怎么知道小铮小时候受了多少苦,当年他妈没了,我做生意赔本,连块墓地都买不起,勉强把人火化了,买个最便宜的骨灰盒装了,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我就领着小铮睡大街,那么小个孩子就天天把他妈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这种日子是什么滋味,你们根本不懂!”

林真抬眸看他:“可是,爸,这并不是我和小率的错,大妈现在的墓地还是我妈选的,钱也是她出的。”

王德兴的脸色一下子成了酱紫色,他眼白通红地低声骂道:“你们老林家都是这个德行,狗眼看人低,有几个臭钱就自以为了不起,你从长相到性格,跟你妈一模一样,让人看了就厌恶……”

他恶毒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你这么行不还是嫁给李家那个废物,名义上是媳妇,实际不就是李家的奴才,不仅白天要替他们李家干活,晚上还得陪床!”

林真眼皮颤了颤,脸色却没什么明显变化,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我今天不是来跟您吵架的,公司是您的,将来怎么处置您自己说了算,我不会插手,您想怎么安排大哥的未来,也是您自己说了算。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想恳求您。”

王德兴急促呼吸着,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呦,这是怎么了,林家大少爷在李家不得脸了?”

林真没在意他的挑衅,冷静道:“您可以对大哥好,可以毫不顾忌地偏向他,可是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已经得到了您所有的关爱。

可您的幼子今年才十六岁,他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您关心过他的成绩吗,您问过他要考哪个学校吗,您连他学的是文还是理都不知道,甚至家里连佣人都因为您的态度而忽视冷待他,您觉得您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王德兴冷笑一声:“林家小少爷的事需要我操心吗,你们不都是很能的吗?”

林真深呼吸了一口气:“您一向通透,不可能看不出小率为什么坚持要住在家里,为什么在您和大哥都对他冷淡的情况下,他还是每天放学要回家,不管您对林家对我妈甚至对我有多少不满,小率他绝对没有对不起过您,他从小就渴望父爱,渴望您回家时能抱抱他,可您一次都没有。

他不需要您给他公司,不需要您给他钱开山庄,他只想要一位父亲心中一点点的爱,您为什么就不能把给大哥的关爱分给他一小部分呢?”

王德兴垂下眼皮,低头看着桌面。

林真目光隐含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几秒钟后,王德兴抬眼看他:“我可以在他放学后天天回家陪他。”

林真吁了口气,听见他父亲接着道:“你把钱给我,我会好好待他。”

林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垂下眸子,说:“那三千万,我会想办法筹来给您。”

王德兴摇了摇头,露出贪婪的目光:“不是三千万,是一个亿。”

林真眼睛倏地睁大,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的父亲。

王德兴笑得狡猾:“林真,这是你在求我,价钱自然是不一样的。”

闻言,林真表情渐渐平静,他久久地看着他的父亲。之后,缓缓站起身,去吧台结账,一个招呼都没打,离开了咖啡厅。

王德兴在座位上看着他的举动,无动于衷,直到林真出了大门,他才着急地用微胖的身躯小跑着追了上去。

在门口停车场,王德兴抓住林真的车门,眼睛微眯警告道:“我希望这不是你给我的最终答案,你弟弟监护权还在我手里,在法律上,除非我有重大过错或者不再具备监护能力。

否则在他成年前,监护权都绝对不会换到你手里。我可以随时把他送到国外,让你再也找不到。”

林真看了他一眼,强硬地嘭一声关上车门,把王德兴拽的差点撞到车门上,王德兴正要发火,林真却已经发动了车子,轰然响动。

看样子马上就要倒出车位,王德兴吓得慌忙狼狈后退,车子轰的一声加大油门,倒出后,一脚油门踩死,快速离开。

王德兴在车后追了几步,骂骂咧咧地喘着粗气停下了,眼神恶毒地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

……

如袁梅所说,荣峰的招标公告果然出来了,三千辆汽车的单子,标的总金额大概估算应该在三到四个亿之间,整个行业一瞬间都沸腾了,荣峰的门槛几天内差点被踏平了。

有的公司在D市没分公司,大老板匆匆从外地赶来,带来大批精英员工,在当地租了酒店当临时办事处,就地办公,全力争取这个单子。

还有的公司规模不够大,一口气吃不下这么大的单子,干脆寻找其他公司联合投标。

一时间D市的商业环境像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炙热烤人。

ENERGY D市分公司的秦立果然向集团总部求援了,还是亲自过来的。

他年纪在这个级别里算年轻的,才三十五六岁,身材挺拔,样貌英俊,文质彬彬,说话办事都很稳妥,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只是根基没有洛帆和冯达在D市深,这次临危受命,也是够他喝一壶的。

秦立见了林真就热情又谦恭地弯腰双手跟他握手:“有日子没见了,林特助,这次我从D市过来,想必您和李总都清楚我的目的,我就不多解释了……”

握完手,他收回手去,作势抹了把头上的汗,苦笑着道,“现在情况紧急,就希望总部这边给我们多派几位好手,帮我们一起把这事搞定,这么大的单子,我们ENERGY这样的顶层公司都拿不到的话,那可是我的大罪过了!”

林真安慰他:“您放心,李总早说过,这个担子不能让D市分公司独自承担,集团这边一定会鼎力相助。”

秦立探到了口风,顿时松了口气,看着林真笑道:“林特助去过D市分公司,对咱们的情况很了解,李总派人过去的话,我个人是希望林特助也能一起去的。”

林真笑了笑,没搭这个话茬,侧身伸手示意:“李总在办公室等您了,这边请。”

秦立来的急,走的也急,当天晚上就连夜回了D市。

他一走,ENERGY总部也跟着沸腾了起来,都在猜测这次总裁会怎么安排。

林真得到过李震白会给予他公平机会的承诺,但具体能不能去,还是未知数。

荣峰的招标通知刚出来,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准备,最晚不会超过一周,李震白一定会给出最后的答案。

ENERGY 的纷纷扰扰,并不会影响李宅内最近喜悦喧闹的气氛。

二层的装修已近尾声,方管家在忙着处理收尾和添置新家具。

李芳冰则每天沉浸于忙活李震白去陈家拜访的准备,她让人把仓库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不满意,每天都在宅子里跟过审的县太爷似的,等着各个品牌的工作人员轮番送来样品,她挨个儿仔细查看,时不时还给正在上班的林真发个图片信息,问他的意见。

而这一切的繁忙,李正箫都不在意,他每天上班下班都在乐颠颠地策划蜜月旅行。

他的计划是出去一整周,目的地是S市的海滨,坐飞机距离B市大概三个多小时航程,温度适宜,海景美丽,旅游设施齐全,在国内是相当好的度假胜地。

李正箫本来也想过去国外,但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实在让人觉得疲倦,再说林真坚持不走太远,也就算了。

放婚假的前一天,林真把手头工作都转交给秦优,秦优无法处理的,就直接拜托给办公室主任王钦,涉及机密的,则只能交给李震白自己处理。

当时是在总裁办公室,李震白的视线集中于面前的电脑屏幕,林真隔桌而立,把手里工作的进度讲了一遍,李震白没看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最近这段日子,李震白对他的态度一向如此,公事公办中透着客气疏离,与他对待其他属下别无二致。

林真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回到家,李正箫拉着他一起收拾行李,李芳冰也在旁边跟着张罗,姐弟两折腾得热火朝天,林真在旁边微笑着,时不时回应他们一两句。

还没出门,收拾东西就已经开始让人觉得疲倦。

晚上睡觉前,李正箫又来敲门,他双手抱着两个盒子,盒子上都绑着礼品花,显然是别人送的。

李正箫面带喜色,冲林真道:“刚才大哥回来了,这是他送咱们的蜜月礼物。”

林真看了一眼,说:“行,你放下吧。”

李正箫把其中一个盒子放到林真书桌上,目光带着明显的喜意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了?”林真问他。

李正箫笑着摇头:“没事,就是觉得高兴。”

林真笑了笑:“行了,回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起早出发去机场。”

“好。”李正箫缠缠绵绵、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真走到书桌前,低头注视着那个盒子,过了几秒,他拿起那盒子,打开衣柜,随手放了进去,之后关上柜门,再没开过。

第二天一早,李芳冰起得特别早,她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

两个弟弟,一个今天要和妻子出门度假补蜜月,一个今天要去未来丈人家正式登门拜访,李芳冰自觉自己是大姐,母亲生病没法办这些事,她是得多操心的。

李正箫从来没起这么早过,可是一点不困,反而特别精神,一会上楼一会下楼,像颗活泼的蹦豆,连林真的洗漱用品都是他心急去替着收拾的。

李震白下楼也很早,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看起来和平时上班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林真注意到,他领带上的领带夹比平时的要更贵重精致,西装上衣口袋里也放了正式隆重的场合才用的口袋方巾。

李震白走到放在门口的行李堆那边看了看,问他弟弟:“都准备好了吗?”

李正箫兴奋地点头,“准备好了,什么都带了,保证万无一失。”说着,他还别有用意地冲他哥眨了眨眼睛。

李震白没搭理他,转身对林真道:“正箫性子莽撞,出去你多看着他,别让他冲动闯祸。”

闻言,李正箫在他身后不满地嘟囔着:“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

林真则恭敬地点头,说:“知道了,大哥。”

之后就是迅速吃早餐,搬行李上车,最后检查证件,一切都弄完以后,林真和李正箫都上了车,保镖车也在后面准备好了,司机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李震白站在车子旁边,他身后是一部迈巴赫,因为有些招摇,李震白很少用,但去C市陈家是合适的。

这辆车的后备箱此时正打开着,李芳冰正让人往里搬东西,见林真他们要出发了,就小跑着过来,趴在车窗上说道:“一路平安啊,到那边玩得开心!”

林真回应:“谢谢大姐,我们会的。”

李震白低沉的嗓音在李芳冰身后传来:“到了给我发个信息,不要觉得保镖跟在身边烦,只要出房间就让他们一直跟着,注意安全。”

李正箫从里侧座位伸出头来:“放心吧,哥。”

话说完了,司机恭敬地给李震白打了个招呼,一脚油门踩上去,车子离开了李家大宅。

林真坐在后座,眼角余光在车子前行了两三米后,才看到被李芳冰遮挡住了的李震白。

这让他想到上回他和李正箫被罚去郊县南山关禁闭那次,但这次显然和上次又有不同。

因为李震白没有等待他们走远,高大的身躯很快坐进旁边等待着的迈巴赫。

李家大宅门前只有一条公路,所有出门的车都要走这里。

林真和李正箫坐的车子才走出去没多远,把迈巴赫护在中间的车队就从他们旁边经过,在并行的一瞬间鸣了一下笛,转瞬就超越了他们的车,继而在下一个路口转弯,不见了踪影。

李正箫吹了个口哨,冲林真兴奋道:“等回头我让我哥把这车送我,简直太帅了!”

林真沉默地看着窗外,只笑了笑作回应。

……

飞机上飞了三个多小时,李正箫起得太早,又跟着他姐一通忙活,上飞机没多久就睡着了,连飞机餐都没吃。

等到了地方,才出了连廊,迎面的热风就扑了过来,李正箫眯着眼睛冲着远处的隐隐约约的海平面大叫:“大海啊,我来啦!”

他们先去了酒店,这里是李正箫亲自选的超五星级的海滨酒店,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是国内顶级的,装修风格金光灿灿、豪华无比,李正箫对此非常满意。

四个保镖住楼下套间,正好可以住四个人,李正箫和林真住楼上的蜜月套房。

进入房间后,林真注意到,这间套房只有一张圆形的双人水床,外间只有一个双人沙发和两个单人小沙发。

李正箫在他身后,目光也放在那些沙发上面,笑得格外满意,千挑万选的酒店,果然是最合心意的。

卧室那张水床上做了布置,放着心形的花束,旁边一侧床头柜上有香氛蜡烛,另一侧则是明晃晃的安全逃盒子和人体润滑液,浴室是双人按摩浴缸,洗澡间和卧室间只用透明的玻璃相隔,在卧室的大床上就可以对浴室内一览无余。

林真皱了皱眉,转身去拿门口的行李。

李正箫殷勤地跑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道:“不用你动手,通通留给我收拾!”

林真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辛苦了,我有事去打个电话。”

李正箫痛快地点头:“去吧去吧,打完电话咱们去楼下吃饭,这里的餐厅特出名,环境特别好,你肯定喜欢!”

李正箫快手快脚地把两人衣服都挂进衣柜,又把洗漱用品都去浴室摆好,回到卧室,他一仰头躺在大床上,心里别提多兴奋了。

林真在客厅打电话,卧室门关着,听不见动静。

李正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想等他打完电话吓唬他一下,才开了个门缝,就听见林真冲着电话那边说:“不用,你去就行,我暂时还不方便露面。”

“对,嗯,我知道,不会太久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三千万不用给我留着了,嗯,用不上了。”

“行,你放心吧。”

林真挂了电话,李正箫忘记了要吓唬他的事,愣愣地问:“什么三千万,谁要给你三千万啊?”

第四十章 他的味道

那件令人遐想的礼物。

林真身体微微一僵,眼皮垂下掩住情绪,片刻后,抬眸时冲着李正箫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哪是给我的三千万,是我替大哥让ENERGY财务预留的款项,后来没用上。”

他眼睛很美,睫毛浓密而长,在水晶灯光照耀下,每根睫毛都像洒了星星点点的碎钻,笑的时候微微眯起来,轻轻眨动,像平静的湖面上漾动着的闪亮波纹,直荡漾到看着的人的心里。

李正箫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微张,一副痴呆样子,早就忘了那三千万什么的了,就算是三千亿现在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林真站起身,伸手捋了一下他耳侧的头发:“走吧,下楼吃饭去,带我体验一下你极力推荐的餐厅。”

凉凉的手指拂过耳际,林真收回手时,李正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体,被林真握着手臂,就迷迷瞪瞪跟着出门了。

餐厅里已经被特意装饰过,小提琴手拉出的优美音乐回荡在这精美浪漫的空间里,除了林真这桌,其他桌都是空的,李正箫花钱包下了整间餐厅。

当他忐忐忑忑地拿着花束和戒指,就要跪到林真面前时,林真一把托住他手臂,将他拽了起来,浅笑着说道:“都是老夫老妻了,不用弄这些,礼物我都收了,吃饭吧。”

李正箫一下子眉开眼笑,很实在地挨着林真坐下了,高兴地连连给林真夹菜。

吃过晚餐,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回到房间。

李正箫一直对和林真同房这件事表现得急躁且热切,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又开始扭扭捏捏起来。

他满脸通红地小声跟林真说:“你……你先去洗澡吧。”说着,还偷眼看了下旁边浴室透明的玻璃墙。

林真很爽快:“行……”

李正箫不敢想事情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简直禁不住想要倒抽口气,忙殷勤道:“洗漱用品和睡衣我都放浴室了,你直接去就行。”

林真道了声谢,依言走进那间透明浴室。

李正箫坐到床头假装看电视,眼睛不时往浴室那边瞟。

林真背对着这边,整理了一下要用的东西,突然回头看过来,李正箫连忙正襟危坐,双眼专注地盯着电视。

林真在浴室里问他:“我没看见我睡衣,是不是忘记拿了?”

李正箫这才看过去,说:“我宁可忘带我的,也不可能忘记你的啊,就你面前那个盒子,那个里面就是你的睡衣。”

林真回过头去,看着那盒子眉头微皱,觉得很眼熟,他打开盒盖看了一眼,又回头问李正箫:“这不是我睡衣吧?”

李正箫笑道:“怎么不是你的,是大哥送的礼物,我给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你衣柜里看见了,就把你行李箱里的旧睡衣拿出去了,换成这套新的,我大哥送的肯定是最好的,你就穿吧。”

林真垂下眸子:“好,我知道了。”

他转回头,把那套睡衣拿出来放到干燥的地方,背对着玻璃墙双手交叉着抓住衣服下摆,漂亮的蝴蝶骨在他背上微微隆起,手臂修长却不瘦弱,在动作时能看到明显的成束的肌肉线条。

李正箫再顾不得假模假式装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真的背影,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林真手指微微用力,衣摆渐渐掀起,露出他极漂亮的腰臀曲线,眼看着就要看见腰部的皮肤,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放下双手,抬头往顶棚看了一眼,走到浴室门口,按了个按钮,在李正箫失望的目光中,只透光不透人的防水帘缓缓放下,严丝合缝地遮住了整片玻璃墙。

李正箫懊恼地锤了一下床,一下子泄了气躺倒在床上,不过想到林真可能是害羞,和等会在这张大床上将会发生什么时,他又开始高兴起来。

浴室内,林真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后,站在镜子前擦干头发和身体。

雾气渺渺的空间里,镜子里映出他洗过热水后白皙细腻而潮湿的皮肤,还有修长柔韧而美好的身体线条,他的双手抬高在头顶,抓着毛巾缓缓擦拭头发,双腿笔直修长,自然分开站立,红润的嘴唇微张,温热的气息如有实体,想让人凑到他脸颊边细细嗅闻。

他这样的姿态,就像是人类在人间能搜罗到的,献给魔王的最美丽的祭品。

吹干头发,林真拿起那套睡衣看了看,是很普通的款式,上身是半袖翻领上衣,下半身是宽松的长裤,真丝材质,是低调的银灰色,衣领没有商标,内里也没有标签。

尽管看不出牌子,但凭手感、边边角角的细节和剪裁,就能看出一定价值不菲,而且李震白也不可能送便宜的东西。

热气渐渐散了,林真觉得有点凉了,不再细看,快速把睡衣穿到身上。

穿的时候,轻柔的衣料在空气中荡过,林真隐隐觉得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不难闻,有点熟悉,但因为太淡了而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

等睡衣穿好了,林真皱了皱眉,发现它实在是不合身,比他正常穿的号码起码大两号,上半身倒还好,半袖长一点也无所谓,衣襟长了倒也宽松舒服,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露腰着凉。

就是裤子实在长,腰也宽了很多,还好腰上有抽绳,林真把抽绳拽出来,牢牢系好,又把长了的裤腿挽起来,照镜子看了看,勉强过得去,这才推开门出了浴室。

房间里,听见门响,早就等急了的李正箫倏地坐起身,眼睛忍不住一个劲往林真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看,嘴上还磕磕巴巴赞美道:“小……小真,你穿这套睡衣真好看,我就说,大哥送的东西错不了。”

闻言,林真只是笑了一下,说:“你去洗吧。”

李正箫「哎」了一声,从床上下来,走到林真面前时,突然站住,露出疑惑的神情:“我怎么感觉这套睡衣有点眼熟啊!”

林真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身上,李正箫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我想起来了,我大哥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他肯定是自己穿着不错,就给你也买了一套。”

嗡,林真脑子里响了一声,浑身僵硬,他终于想到身上这套睡衣熟悉的味道是哪来的了,那是他常能在李震白身上闻到的那股暗香。

叮,是林真的手机进来了新信息。

不知道为什么,林真突然觉得他不该看这条信息,仿佛只要一打开它,自己就会陷入无垠地狱。

李正箫在他身后打开浴室门,提醒他:“你手机响了,不用看吗?”

林真「哦」了一声,僵立的身体缓慢移动,走到床头柜边上,像拿起什么可怕的物件似的拿起那部手机。

李正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被浴室里飘出来的夹带着淡淡香气的热气吸引了进去。

浴室门咔一声被关上,林真咬了咬嘴唇,举起手机人脸识别解开锁屏,手指颤抖着点开微信的绿色图标,看到最上面的那条新信息……是来自李震白。

林真心里隐约有了预感,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开这条信息。

“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尽管只是一条文字信息,林真却仿佛已经听到了李震白那低沉暗哑的嗓音。

林真犹豫了一两秒,输入回复:“我很喜欢,谢谢大哥。”是很礼貌又合适的回答。

回完消息,关掉手机屏幕,林真仰靠在床头,手指轻触身上的衣料,又迅速收回。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衣料正柔软地贴合在他全身,几乎每一寸肌肤,再怎么躲避也无济于事。

他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并没因为回完消息而放松,因为他知道,这还远远没完。

果然,很快,又是「叮」的一声,再次进来一条新消息。

林真这次没再犹豫,因为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不会主动再合上了。

手机屏幕再次解锁,林真垂眸看去,这次一下子进来两条纯文字消息。

“大哥为了送你这件礼物,费了不少心思。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在把这套睡衣装进礼物盒之前,我穿了它整整一个晚上。”

林真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紧接着,微信里又跳出来一条新信息:“小真已经穿上了吧。”是笃定的口吻。

“闻到我的味道了吗?”

“喜欢吗?”

林真的手指开始颤抖,手机里接收到最后一条消息:“小真,我想你,你想我了吗?”

……

当天白天,林真他们出发大概一小时后,李家大宅里,李芳冰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弟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里喝茶。

“你……你不是去C市陈家了吗?”李芳冰震惊地问。

李震白还穿着那身考究的西装,领带夹精致,口袋方巾华贵,只是领带已经被他扯松了,衬衫的扣子也松了两颗,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茶杯的样子,优雅中又透着几分放荡不羁,与他平时庄重沉稳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看了姐姐一眼,用很随意的语气答道:“没去,半路回来了。”

李芳冰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他:“什么意思,那你和陈佳亿还结不结婚了?”

李震白说:“我已经给他父亲通过话,说清楚了,我会给陈家适当的补偿。”说完,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就要上楼。

李芳冰急急跟在他后头:“不是……这怎么这么突然呢!”

李震白回头看她,脸上带着笑容:“姐,这件事以后就不用再提了。”

李芳冰倏地闭上了嘴,她没忘记,眼前这人不仅是她弟弟,也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李家家主,她低下头,直到李震白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以后,她才舒了口气。

……

超五星级海滨酒店的蜜月套房里,在浴室洗澡的李正箫突然关了莲蓬头,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脸上露出些费解的神情,喃喃自语:“不对啊,大哥既然觉得那套睡衣好,为什么只送了小真一套,给我的却是墨镜?”

李正箫的脑子里有个虚弱的念头迅速闪现,他晃了晃头,那念头还没成形就迅速消散。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了洗澡的兴致,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他听见房间内的固定电话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林真接电话时模模糊糊的声音。

玻璃墙的隔音不错,李正箫没听见具体说的是什么。

不管怎样,李正箫想,反正他今晚就要和林真做真正的夫妻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开心了,快速把身上的泡沫冲掉,马马虎虎地匆匆擦干,连头发都没吹,就穿上睡衣高兴地出了浴室。

卧房里,已经挂断电话的林真听见动静,从床边站起身,用一种凝重的目光看着他。

李正箫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真垂下眼皮,回答道:“刚才大姐来电话,说……小璃怀孕了。”

……

李宅一层的书房里,李震白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手机放在旁边圆几上,手里的红酒被他轻轻晃了晃去,却并没有品尝的意思。

寂静的空间里,李震白望着窗外的天际,低沉的嗓音喃喃自语:“不喜欢我?拒绝我?”

“这些都不重要。”

“我可以扫平一切阻碍,你必须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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