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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 作者:白糖三两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1-13 04:41:32
  • 完书字数:9488

虞禾欲言又止, 有点气闷,又什么也没说。

就是一块帕子,抓住不就行了, 有必要给划烂吗?看她不顺眼也不至于这样吧,连块帕子都不让人用了。

“走吧。”

做完这种事, 谢衡之也没有一点歉意, 非常自然地吐出两个字, 而后自顾自地转身就走。

虞禾站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后才抬步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 谢衡之没有回过头, 更没有放慢脚步,虞禾也不想着走快些靠近他, 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走着,再无一句多余的交谈。

对虞禾而言, 这实在是一个很陌生的体验。

她与谢筠相伴出行的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一次走在他身后, 无论什么时刻回过头,总是能一眼看到他。这些往事说远也不远, 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又不真切到像是上辈子的事。

虞禾在心底想, 按理说她忽然出现在栖云仙府,谢衡之应该有所疑问才对, 至少也该问一句为什么, 问她什么时候来, 有什么目的, 再或者问点别的什么。她昨夜就在想谢衡之可能会说的话, 心中也反复琢磨出了好几种回答, 怎料今日他什么都不问。

路上她盯着谢衡之的背影,又渐渐想通了。

不过问,无非是不好奇。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好奇。

虞禾将脚步放得更慢,想要与谢衡之一前一后错开回去,以免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从前装作不认识便罢了,如今人都知晓他们曾经是旧识,她若再凑上前,难免会被揣测心思不纯。谢衡之与师清灵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只要继续微不足道下去,等到三秋竞魁过后拜入姑射山,再多的心有不甘也抵不过光阴消磨。

以谢衡之的修为,便是不回头也能在人流中辨析出熟悉的脚步。他察觉到虞禾的意图,心中并无多少感想,毕竟她这番举动,对谁都算是好事。

荆城走丢的婴孩被找回,既然知晓了罪魁祸首,也就知道下一次该找谁算账。谢衡之让紫绯给玉玲琅带了密信,让她不得不收手。

谢衡之轻易不出手,比起剑法,他的智识同样令人赞绝。当今乌山一脉与十二楼的纷争正是由他挑起,才导致多年来十二楼始终被牵制,直到他失踪的十年间再起风波。

暂时平息了魔祸,其余琐事该由琅山的人自己去处理,当日一行人便动身回栖云仙府。

在场众人除了谢衡之与萧停,其余人的修为都不足以让他们一日赶回仙府,加上他们大多负伤,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谢衡之还是选择与他们同行。

时近除夕,凡间的城镇张灯结彩,处处都是热闹。一行人边走边游玩,在荆城的不快很快被抛之脑后。

师清灵的伤势好得很快,没几日便与谢衡之形影相伴,身后还跟着一个背后灵似的萧停。

虞禾多数时间都以伤重未愈的理由,少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抱着剑谱钻研,苦心修习剑法,直到除夕那一日碍于同伴的邀请,才终于跟着他们一同游乐。

他们到了一个繁华的城镇,街市上车水马龙,看杂耍的人围了一大圈,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却盖不过卖货郎的吆喝。

虞禾走在其中,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师清灵停在一个卖傩面的摊子前,拿起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在脸上,问谢衡之:“这个好不好?”

这种小事,谢衡之向来不会说什么不好。这是这一次,他难得神情怔了一下,紧接着抬手将她的面具轻轻掀开。“这个不好看。”

师清灵不解道:“傩面哪有好看的?我看好多人都戴这个,为什么不好。”

“他们都选了同一种。”谢衡之将一个赤面鬼的傩面扣在她脸上。

师清灵在面具下眨着杏眼,笑道:“说的也是,我才不要跟他们都一样,万一走散了师兄认不出我来怎么办。”

谢衡之笑了

一下,答道:“不会。”

萧停也插嘴:“你这身衣裙整个九境再找不出第二件,当然不会认错了,师兄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要你多话!”师清灵闻言气愤地拉着谢衡之的手臂,边晃边说:“师兄你替我教训他!”

“萧停的话倒也不假。”

“师兄!”

临走前,谢衡之的目光再次从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上扫过。

在师清灵戴上面具之时,不知为何,他下意识认为,面具下应该是另一张脸。

即便情意不存,记忆却要时而作祟,实在令人不快。

几人离去不久,又是一群弟子紧随其后,来到卖傩面的摊子前。

他们挑挑拣拣,各自往脸上扣了一个面具,虞禾拿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发呆,忽然间听到摊主说:“姑娘,还真是你啊?”

虞禾疑惑:“什么?”

摊主是个妇人,见到她就笑,说:“我方才见到你夫君,却又不见你,还当是认错了人没敢问,竟还真是你们……”

虞禾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几年前,她与谢衡之的某个除夕夜,就是在这座城中度过。没想到这一回又是在同样的地方,相同的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见到有同伴惊讶地望向她,虞禾连忙摆手道:“我初次来此,又何来的夫君,想必是你认错人了。”

摊主也是因为头一回见到姿容如此超凡脱俗之人,加之两人恩爱非常,她对此的记忆才深刻了许多,但到底过去了几年,被虞禾这么一说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神,喃喃道:“那应该是我记错了,也是,夫妻俩哪有不相伴同行的……”

虞禾也没想到,她出来散心都能被提起旧事,再往她心上扎一道。心中倍感郁闷,也失了游玩的兴致,讪讪的将面具放回原处。

“怎么,你不要吗?”

“还是不要了。”

游玩了不过一个时辰,虞禾就被他们拉回去喝酒。

过节的时候客栈没什么人客,店家收了钱便回去陪伴家人了,连酒水都是他们自己想法子买来。

虞禾想着伤势没好,不敢跟着他们闹腾,却被强行按着坐下,八宝法门的前辈拎着酒,踩在桌子上说:“这可都是供给人皇的岁酒,我们几个千方百计才买到。从荆城走了一遭,咱们也算生死之交,就当祭奠死去的道友,今日不醉不归!”

整个客栈里只有他们,众人举杯共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玉玲琅,提及十二楼,又说起自己的志向,辱骂着宗门中最刻薄的长老。

酒至正酣,大门被推开,谢衡之他们回来了。

方才还吵嚷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方才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的人此刻也戛然而止,不知道是该下去还是站着不动比较好,无措地抱着酒坛子望向同伴。

不止是虞禾,对于其他人而言,谢衡之由于天赋出众,太早接手门中事务,与他们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加上他们都知晓,若无变故谢衡之就是日后的掌门,导致众人看他都像是在看一位前辈。虞禾十分能理解这种心情,跟谢衡之喝酒如在跟领导或教导主任喝酒,会让所有人都不自在,所以大家都自觉地不去叫他。

谢衡之不在,师清灵与萧停自然也不在。

现在都回来了,有剑宗弟子率先礼貌性地邀请:“难得一聚,师兄要来一起喝酒吗?”

“诶,让一让,我坐这儿。”萧停毫不犹豫找了个位子挤进去。

谢衡之手上提着几个盒子,看起来都是女子的饰物,显然是给师清灵的东西。师清灵捏着一袋点心,另一只手牵着谢衡之的袖角,附在他耳侧小声说话,姿态亲密无间。

虞禾低下头,默默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烧进胃里,浑身都跟着发热,心里沉甸甸的郁闷,仿佛也能被烧成轻盈的灰。

师清灵将几个油纸袋子推到桌子上,说:“师兄给我

买的糕点,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她指着几个袋子,依次道:“这个是枣糕,梨膏糖,芙蓉子蜜饯……还有这个,是桂花糕。”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清灵师姐!”

师清灵看向没有动作的虞禾,轻声道:“虞师妹,你也尝尝呀,就当替之前的事给你赔礼了……”

虞禾点点头,朝着那袋芙蓉子蜜饯伸手,却忽然听人嗓音微凉道:“很酸。”

“没事我爱吃酸的,多谢师兄。”另一人继续将蜜饯丢进嘴里,只有虞禾默默将手移开。

谢衡之说完话,自己却先皱起眉,眼底浮现一抹极浅的懊恼。

师清灵垂下眼,轻笑一声,说:“大师兄从不喝酒的,你们尽兴就好,我们先回去歇息啦。”

听到“不喝酒”二字,虞禾脸色微微一变,偷偷瞥了谢衡之一眼。

恋爱脑蛊的威力当真不可小觑,能将人一以贯之的习惯都改变,她在这儿第一次喝酒还是谢衡之半哄半骗她才喝的。

等谢衡之一走,方才还克制的众人立刻又喧闹了起来。

吵闹声中,只能隐约听见烟花爆竹的声音。

兴许是节日气氛浓厚,让大家兴致大涨,无论有伤没伤的都喝得一通乱醉,众弟子也从尚可忍耐的吵闹到一片狼藉的撒泼,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酒坛碎了一地,有人扶着桌角狂吐,有弟子站在桌上赤膊舞剑,道宗人弹琴吹笛为他奏乐,底下人起哄狂呼。萧停抱着根柱子嚎啕大哭,一人安慰一人跟着他哭。

音调歪到天边儿的曲子,满客栈乱飞的剑,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都被一道倏尔飞出的剑气终结。

琴弦玉笛一齐断裂,长剑当啷一声响插进柱子,将哭声都给吓停。

尚有几分神智的人朝上望去,见到谢衡之站在栏杆前,正冷着脸盯着他们一群人。

“适可而止。”他的语气略带警告。

话毕,客栈这才安静下来,清醒的人按着耍酒疯的,纷纷在谢衡之的目光下扶着同伴回房。

到最后,稀稀拉拉的只剩下几人仍留在客栈里。

当初被虞禾用血度母救过的弟子,将同门师兄送回去以后,又折返回去,站在一抹鹅黄前踌躇不决。

虞禾的酒量不算好,她也知晓这一点,还是猛灌了自己好几杯,一直喝到晕晕乎乎站不起来,直接趴在桌上睡去,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臂弯里。

那弟子心怀歉疚,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去想要将虞禾扶起来。不等他触到虞禾的衣裳,就听背后一句:“她住哪一间?”

他吓了一跳连退两步,看到是谢衡之,忙答道:“二楼最左那间。”

“好,你先回去。”

还剩两个烂醉到拖都拖不动的人,他们的同伴正边骂边将他们往回背,以及抱着柱子至今没有撒手的萧停,师弟们打不过,都等着谢衡之来接手。

虞禾的头发梳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发髻,只简单挽了一半,再坠着一条辫子,不像从前变着花样的各式发髻。

墨发斜落,露出泛红的后颈,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着。

谢衡之没有碰她,只是敲了敲桌子。

“虞禾。”

没有反应。

他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禾。”

趴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没有站起来,只是扭过头,将红透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也泛红,迷蒙地望着他,像氤氲了层水雾。

片刻后,虞禾缓缓坐起身,笑得有些傻气,唤道:“阿筠……”

而后她冲着谢衡之张开了手臂,催促似地又唤了一声。“谢筠。”

谢衡之看出来,这是要他抱的意思。

虞禾养成了习惯,喝醉以后还以为和从前一样,只要张开手臂,那个人就会轻笑一声将她抱进怀里。

然而这一

次,身前的人始终没有动作,直到虞禾的神情开始委屈不解,才听到他冷硬的拒绝。

“我是谢衡之。”

终于有心宗的弟子想起来将虞禾落在了底下,连忙跑下来说:“虞禾说喝多了说胡话,对不住前辈,我这就把她抱回去。”

说完她就接过虞禾,无奈道:“好好好,给你抱,我抱你回去。”

客栈中依然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人却已经散去,谢衡之在尚有余温的位置上坐下,给面前的酒盏斟满了酒。而他只是静坐,面色沉静地看着,片刻后将杯中酒水倾倒在地,离去的时候也没有理会抱柱的萧停。

——

虞禾酒醉后会浑身发红,害羞的时候会红得比醉酒还明显。

谢筠很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时常笑着去吻她的后颈,低声说:“你好热……”

虞禾会红得更厉害,还会捂着脸发出细细的控诉声,一遍又一遍念他的名字。

修为越是高深,便越能超脱常人,因此做梦有时候也象征着某种执念。

谢衡之几乎从不做梦。他想,这是落魄草的余毒。

或许他该去一趟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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