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赵大嚣今天路途劳顿，喝了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钱直爱看到在问不出什么，只好让仆人进来收拾残局，将赵大嚣搀扶上床休息，钱直爱则赶紧回到后院跟父亲钱谦益汇报。

等钱直爱走了，在赵大嚣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正是钱府小姐钱锦婷。

上次因为她出去乱跑碰到危险，回来后就被钱谦益禁足，现在已经在家待了快一年了。

下午听说赵大嚣来了，她原本想过来与赵大嚣闲聊解闷，哪知道正好听到屋中说的话。

听赵大嚣对自己念念不忘时，钱锦婷心中是有些松动的，毕竟二人经历过生死，没有感情是假的。

等听到赵大嚣要挟哥哥时，钱锦婷心中甚至有些期待，希望自己哥哥能答应下来。可等听到哥哥敷衍的话语，他知道这件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后来听赵大嚣侃侃而谈，为朝廷困局提出三条计策，钱锦婷心中十分佩服赵大嚣。她对朝政时事还有些了解，也知道目前没啥好办法解决，但赵大嚣不仅有办法，还提出三条，这份能力可不是钱直爱能比的， 更不要说他的未婚夫表哥了。

收拾残席的仆人出门看到小姐在这，赶紧低头行礼，钱锦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足有半个时辰，赶紧转身回到自己院中。

第二天赵大嚣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走了，那知道钱谦益还有事情要问，没办法只好在次回到书房。

“启明，昨天你的计策我都听仲和说了，上中二策不行，老夫决定向皇帝推荐下策！但除了开海禁外，还应该新开赋银，现在剿匪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再辛苦百姓一年，等剿灭流寇后，皇帝自会让利于民！”

赵大嚣听钱谦益这么说傻了眼，没想到这个老家伙还能这么玩，什么再辛苦百姓一年，这不是实打实增加百姓负担吗？

现在天下百姓已经不堪其重了，这个新开赋银必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时候距离崇祯上吊可就真不远了。

“恩师，为什么不对阉党动手呢？他们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同时对他们动手还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岂不两全其美？”

钱谦益叹了口气：“启明，实话跟你说，阉党虽然与老夫有切齿仇恨，但他们也是读书人，如果向他们征税岂不坏了太祖的法度？还是不宜为之啊！”

赵大嚣听完后真是从内心中感觉无力，现在国家都已经成了这样，钱谦益这家伙还在想着自己的利益不能受损失，什么太祖法度，不就是那些阉党与你东林党根本就是一路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士人，动阉党的利益不就是动了你们东林党的利益？

既然无话可说，赵大嚣也不想在争取什么，反正国家是你们的，将来跪地磕头的也不是老子我？等老子赚够了钱就回到现代潇洒，管你们东林党的死活！

“恩师说的很对，是学生浅薄了！”

听到赵大嚣这么说，钱谦益还自我感觉很好，就像自己为国家解决了多大难题一样。

“启明，你很有些才智，这样吧！我半月后北上进京，你跟着老夫一起去！”

让自己跟他一起去？赵大嚣可不想放弃自己的生意，刚要提出自己不想去，但钱谦益接着说道：“启明，这次可不是老夫让你去，而是东厂曹公公也要见见你，所以你就不要推辞了！”

曹化淳要见自己？赵大嚣可以得罪东林党，但哪敢得罪东厂这些特务，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准备陪同钱谦益北上。

钱谦益半个月后就要走了，赵大嚣根本来不及回南京安排，只好给自己老娘写了一封长信，将事情交代了一下，估计自己两个月左右就能回来。

崇祯十一年六月初十，这时候南直隶已经进入夏季，气温在二十度左右，十分适合出行。今天钱谦益带着儿子、学生赵大嚣，还有侄子陈应昌离开常熟，准备从江阴渡过长江北上。

陈应昌就是钱锦婷的未婚夫，同时也是钱谦益的妻侄，也是钱直爱的表弟，这家伙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与赵大嚣同龄，但长得可比赵大嚣帅多了，难怪人家钱锦婷看不上赵大嚣。

陈应昌这家伙是崇祯九年南直隶举人，俗话说金举人银进士，这家伙年纪轻轻就能中举，可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这次他跟着姑父北上，除了去北京为崇祯十三年的会试做准备，还要跟着钱谦益去拜见一些长辈，为将来当官做好准备。

陈应昌温文尔雅满脸笑容，看到赵大嚣后赶紧行礼道：“这位可是启明兄？小弟多次听说过兄长的大名，今天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赵大嚣最讨厌比自己帅的人，更何况这家伙还是情敌？

“嘿嘿，你久闻我的大名，我可没听过你是谁！”

赵大嚣的无礼让陈应昌一愣，虽然他也不喜欢面前这个矮胖子，但这家伙敢当面这么说话，还是让陈应昌有些意外。

“启明不要胡言，这是自己人，也是愚兄的表弟，你们互称表字即可！”

陈应昌微微一笑，就像刚才赵大嚣骂的不是他一样，躬身说道：“小弟表字百度，见过哥哥！”

百度？我还腾讯呢！

赵大嚣虽然不喜欢这家伙，但钱直爱的面子要给，没办法只好对着陈应昌也行了一礼！

陈应昌看到码头上赵大嚣的家丁护卫十分好奇，问道：“启明兄，北方虽然地方不靖，但运河沿线还是很安全的，你带这么多护卫干什么？”

“百度贤弟你不懂了，恩师的安全比我本人可重要多了，这次带的都是忠心勇武之人，一定能保护恩师的安危！”

陈应昌心中大骂这个死胖子真能拍马屁，这时候船来了，钱谦益回头说道：“不要说了，船到了！启明你的人只能坐第二艘船了。”

赵大嚣不差钱，但这次没想到能直接去北京，所以身上带的钱并不多，没办法只好蹭钱谦益的便宜。不过赵大嚣已经给家里去信了，让周海福给自己准备银子，同时将去北京的礼物也准备好，二人约定在扬州碰面。

船只从常熟出发，经过运河网进入长江，这时候的长江水量可远比后世大，站在江南的岸边根本看不到江北，赵大嚣估计宽度足有二十多里。

赵大嚣站在船头，看着浩瀚的长江，突然心有所感，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唱了出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赵大嚣刚唱完，身后一人笑道：“启明兄一首临江仙真是道尽了古今多少事！”

赵大嚣回头看到正是陈应昌，皱眉问道：“你也懂韵律？”

“呵呵，临江仙乃是宋代词牌，小弟当然懂的！只是启明兄曲调奇怪，不过配合江景与杨慎写词的心理活动，倒也应景！”

赵大嚣以为这首曲子只是杨鸿基老师唱的一首主题曲，那知道作词者早在明代就出生了。

赵大嚣为了避免露怯，也不答话，站在船头看着江中景色。

反倒是陈应昌笑嘻嘻来到身边，说道：“启明兄这首词曲调苍凉，可是心中有怨气？”

“怨气？什么怨气，我开心的很！”

“呵呵，启明兄不要装了，小弟听表哥说起那三策，姑丈使用了下策，怕是启明兄为此事伤感吧？”

赵大嚣一愣，这小子家中是大地主，肯定知道自己准备跟士人收税心中不满意，这是来找自己晦气来了！

“对，如果换做我，不仅要跟宗室阉党征税，还要实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摊丁入亩！”

陈应昌听赵大嚣说完吓得赶紧过去捂住了他的大嘴巴，低声说道：“启明兄，这件事可万万不能当众提起，也不可在姑丈与表哥面前提起！”

看到陈应昌如此紧张，赵大嚣冷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家业都没了？”

陈应昌反倒没生气，而是对着赵大嚣深深一躬，然后说道：“小弟原以为这个世道道德沦丧，朝中乡野都是毫无廉耻之徒，没想到还有启明兄这种不惜自毁前程也要为民请命的好人，小弟有礼了！”

陈应昌的反应实在出乎赵大嚣的意料，甚至以为这家伙是不是说的反话。

赵大嚣试探的问道：“我说百度老弟，我刚才说的那些可有些离经叛道，你的家庭可是妥妥的士绅大族，你不会说的反话吧？”

“启明兄，小弟出身苏州陈家，我家累世经商，祖上也出过二品高官，但小弟看民间百姓生活的如此困苦，心中常常自责，这个世道怎么了？为什么那些辛苦半辈的农民竟然吃不上一顿饱饭，半生操劳的泥瓦匠住的还是草房？小弟也寻访过很多名士，但他们都没给过小弟满意答复！直到小弟看到恩师李贽的典籍！”

李贽？赵大嚣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如果只要懂一些明代历史的人，就能听过王阳明的名字，这个李贽正是王阳明的徒孙，也是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学生。

明中后期是个思想解放的年代，各种思想大放异彩，有号称心学正统的江右王门学派，还有认为万物皆具于心的南中王门学派，其中自然也有思想激进、离经叛道的泰州学派。

泰州学派是中国历史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它发扬了王守仁的心学思想，反对束缚人性，引领了明朝后期的思想解放潮流。

王艮的弟子李贽更是将老师的学问发扬光大，李贽以孔孟传统儒学的异端而自居，对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重农抑商、假道学、社会腐败、贪官污吏，大加痛斥批判，主张革故鼎新，反对思想禁锢。

李贽最痛恨维护封建礼教的假道学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伪君子，认为仁义道德不过是掩盖他们卑鄙龌龊的假面具，他还进一步指斥道学家们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假道学，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 。道学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是借道学这块敲门砖，以欺世获利，为自己谋取高官利禄，他们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

李贽这种言论不要说在明代，就是放在后世也属于离经叛道，自然朝廷与社会主流对他大加打击，甚至万历皇帝亲自下令将他所有著作典籍统统销毁，不能让这种歪理邪说流传于世。

陈应昌小时候就爱读书，什么书都看，正好家中有长辈保存下来李贽的童子说，这种思想激进的书籍对年轻人影响太大，陈应昌看过后马上奉为经典。

李贽这种思想无情批判了明末社会的各种乱象，陈应昌生长在大富之家，见多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与李贽所著互相认证，更加验证李贽说的准确。

这次陈应昌跟着钱谦益去北京游学，原本没把赵大嚣当回事，刚才在船上听姑父与表哥说起哪三策，感觉十分有趣，准备出来与赵大嚣探讨一下。

那知道赵大嚣说的可比三策深刻的多，认为想要改变这个社会，清除腐败的根苗，只能从士人阶级下手，这实在太对陈应昌的胃口了。

二人如同多年老友一般，站在船头谈了半个时辰，最后江风太大，二人才不得不回到船舱中接着谈。

赵大嚣发现面前这小子思想十分激进，自己只是要收士人的税，这家伙竟然想消灭士人这个阶级，言语中更是准备搞太平天国耕者有其田那一套。赵大嚣知道陈应昌出身大家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赵大嚣知道太平天国那一套根本实现不了，因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太多，可年轻人这份热情是可取的。

为了吹牛逼，赵大嚣更是掏出了在后世论坛上看到的奇怪言论，什么无政府主义、乌托邦等等，听得陈应昌也是一愣一愣的。

二人聊到了深夜，要不是二人平辈，陈应昌就准备直接跪下磕头拜师了。

“启明兄，今天与你一番谈话，让小弟如茅塞顿开，以前晦涩不通的地方豁然开朗，实在值得小弟一拜！”

赵大嚣赶紧起身扶起陈应昌：“贤弟万万不可，你我都有长短，应该互相认证共同成长，我看贤弟也不要去京师游什么学了，有一伟人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办法！我在禄口有几万亩土地，不如交给贤弟去管理，从农民中来到农民中去，只有跟着农民才能真正了解他们的所需，你看怎么样？”

陈应昌听赵大嚣忽悠两眼放光，点头应道：“好，前面就是扬州，小弟从扬州下船去禄口！”

赵大嚣心中十分高兴，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了，终于体验了一次王霸之气显露，众人归心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