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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子夜7

  • 作者:唯刀百辟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2-12 15:17:08
  • 完书字数:15012

她不懂本该凌驾于一切的子夜, 为什么会习惯性流露出这种任人宰割的情态。陈纵在那一刻油然而生一种怜惜。她忽然懂得葛薇龙陷入恋爱,会在不相干的情境下忽然想起乔琪“像个小孩”,会油然而生母性。进而陈纵觉得张爱玲讲得不全对, 通往女人心灵不是经由阴|道, 而是经由怜爱。

她珍惜子夜。

而爱这个命题太过宏大, 轻易讲出口往往显得有点滑稽。爸爸妈妈是相爱的, 但直到妈妈临终前,爸爸才在她病榻上第一次说出这个字。爸爸是很喜欢邱阿姨的, 他们两个也从不提爱字。中国人对爱这个字眼加诸许多它本不该背负的过分沉痛的东西,而外国电影里频繁出现的“爱”, 又因轻浮而显得泛泛而谈, 这两种陈纵都不喜欢。在她懂得自己格外珍惜子夜那一刻起,她知道这一者都不是她可以随随便便对待的事物。

陈纵下巴垫在胳膊上,对子夜小心翼翼,讲得很认真,声音异常地轻, “我珍惜你。”

她要轻拿轻放地讲。

子夜睁开眼来看她。是镇墓兽偶然复苏,是困死在纱窗之间的脆弱蝴蝶。陈纵从他眼底看到他第一次从自己床上睁眼的神情,困惑,震愕,不解。这四个字眼在他的理解之中好像格外生疏,所以他才会流露出外星人第一次听见远古地球文字那种表情。

这对陈纵来讲, 也是异常陌生的场景。一部部通俗的经典的描绘的示爱场景,在她脑海中土崩瓦解。她忽然懂得年年该如何同周缚相处。她望进子夜眼中, 试图看清他此刻在翻阅何种典籍来试图解释她或者他自己。无数本书化身无数双手,在背后推着她,去向子夜靠近。她几乎能感觉到, 子夜在阅览她的额头,眼睛,睫毛,和嘴唇时,也在竭力克制这种靠近。

他们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那个夏天格外闷热,院子里的蝉鸣也意外地使人烦躁。

陈纵与子夜的房间一墙之隔,有时夜半醒来,她好似都能听见他的一呼一吸。她从没发现安静的子夜这么吵,简直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无处不在。就这个问题,她再也没有向无所不能的子夜求解。他们之间好像多出一块禁地,绕不过,攻不破,也拿不起。

那种气氛连邱阿姨都觉得诡异,讲,“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好的时候好得不行,闹个别扭闹成这样。”

陈自强逮着他两在走廊上看似冷漠的相遇,便会恨其不争地骂道,“狗见羊!”还会批评陈纵:“你哥都要走了,你也没点好话,真是白眼狼!”

陈纵倒是想讲,可是她的主动性遭受客观法律和宏观命题全方位镇压,连她自己都怕这轻易出口的好话,会使人对它的重要性大打折扣。她更怕与子夜两年的分隔,会使这朦胧如纱帘轻薄如蝉翼的感觉酝酿成一种滑稽、幼稚的过家家游戏。陈纵每天都在同自己的情感搏斗,她最终说服自己,做人要沉得住气,要破釜沉舟。所以最好的时机是两年之后,她觉得等得起。

可是她对自己情感上种种周祥的策略与谋划,都在子夜临走当天全面溃败。

子夜是乘火车走的。

为什么是乘火车而不是搭飞机,那时从未为生计发愁过的陈纵还不足以懂得其间的差别,自然也不晓得爸爸资金周转出了点差错。她只知道,子夜要走了,那片禁地变成了一片荒芜失地。她立在站台,看见子夜弯下身,被嵌在点了灯小小的窗格里,那个场景会变成一幅尘封油画被永恒地束之高阁。

报站员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那格小窗也从她眼前滑走。陈纵可以感觉到子夜视线在自己身上长久的停驻。原来人的眼睛是可以讲话的,原来人的情感是可以仅仅经由双眼讲诉的。很重的爱也在那一瞬间变得很轻盈,陈纵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动了,下意识去追寻那一格搭载着子夜远行的窗。子夜也在她跑起来的一瞬笑起来,顷刻从固定的那幅画中消失,一格一格倒退,在她能看清的最近也是最远的地方以口型告诉她,别哭。又指指手机,打电话给我。

子夜走了。

陈纵停了下来。

她不是子夜那种可以全凭天分、不靠老师的学生。因此高一伊始,她就被转到当地最好的市中学,开始了住校生涯。爸爸和邱阿姨每个月来接她回家一次,两人大发慈悲,允许她每个月晚上可以玩一个小时手机。除此之外,爸爸和邱阿姨跟子夜视频之后,她还可以跟子夜通十分钟电话。不论文字交流还是语音通话,都在家长的监视下进行。这时候,她作为未成年人人身的不自由就体现出来了。

陈纵与子夜只能闲聊日常。经由子夜的讲述,陈纵已经可以详尽勾勒出他的校园生活。他四人寝在三楼,去那里上学的每个人都很优秀,只有他自己“平平无奇”。留学生宿舍距离子夜宿舍很近,韩国学生喜欢买电动车,又担心被偷,总要给车加上过分夸张的电子锁。以至于隔壁楼一旦有人经过,一排一排电动车便会一齐警铃大作。这行为被投诉过无数次,却没什么成效。子夜睡眠大受干扰,常常需要午休来弥补。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大学生活没什么稀奇,没有交女朋友,也没有人跟他示好,因为他“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

轮到陈纵,便是:那所高中女生都更漂亮,男生却没有一个帅哥。学校招生标语是“搭乘前往一流大学的方舟”,而所有的俊男都早已淹死在了知识的汪洋里。白小婷今年被选去做了空姐,认识了一个富一代里少见的潜力股,约定法定年龄结婚。至于陈纵自己嘛,她成绩不好不坏,稳步前进。有一次一模考到年级前十名,以至于爸爸都怀疑她抄袭。末了,陈纵会讲,每天都有大考小考,没有时间给她写,故她也没有再问过子夜周缚和年年的问题。

陈纵连看课外书时间都少了很多。但她还是会如实告诉子夜,“我前阵子读了《笑林广记》,读到《辩捷》篇,晓得那本书为什么轻易激怒了你姑姑。”

“原来世界上的好学生并不全都像你这么懒散,他们去食堂吃饭都是用跑的,睡觉五个小时都是嫌奢侈的。”

“看到他们,我也跟着紧张。吃个饭都没工夫好好挑拣的人果然不会有别的欲望,古人没有骗我。”

“因此最近我也没有读网络。”

“只有一节高考语文导读,文言文和现代文居多。老师上礼拜提到《子夜》,整个班级风平浪静。我才意识到这所高中没有你。”

“哲学系都学什么呢,课业紧不紧?”

子夜讲,他要在三年内修完所有课程,所以他比旁人尤其地忙。爸爸要养两个小孩,也有别的事要操心,常常不在家。陈纵的高中要求重点本科升学率,因此也有许多非人的规定,比如一个周末只放半天假,一个月能有一天长假。寒假只放除夕新年两天,而子夜绩点年级前几,获得了去洪堡大学交换一个月的机会,这一个月的学习也能换算绩点,他不愿意错过,也因此和陈纵错过新年。等到子夜从德国回去学校的那个周末,陈纵听说他在学校昏倒,邱阿姨接到老师电话,赶去照顾过他一次。

那个周末,陈纵晚自修特意跟老师请了半个小时假,到校门口小卖铺借电话打给子夜。

“没事,”子夜在电话里这样讲,“忽然犯低血糖,在食堂里晕过去,被同学送到校医院。不是什么大事。”

“在家生龙活虎的,去上大学怎么就低血糖了。是不是食堂做得难吃?还是北方菜系不合口味?”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睡得不好,”顿了顿,子夜又笑着说,“食堂很好吃,什么菜系都有。等你毕业,我带你一一吃遍。”

陈纵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敢瞎操心,白白惹人心烦。 “最近有什么开心事吗?” 她只想知道他开不开心。

子夜意外很有倾诉欲,“倒是有一件。学校有名女同学——”

“女同学?”陈纵被激发出危机感,恰如其分地提醒他,“陈子夜第一次提及适龄异性。”

子夜接着讲下去,“有很严重抑郁症,严重到几度退学。”

陈纵差点就忘记危机感这回事,“听说很难治愈,几乎只能靠自己。会有障碍……而且还容易使身边人有情绪病,她……”她虽然很同情她,但她只是个凡人,分身乏术,只能担心子夜,“你不要离她太近。”

“不会,”子夜答应她,接着又讲,“她今年毕业,昨天校园婚礼。婚礼致辞,她讲了很多,说她这些年走来很不容易……她尤其感谢她的丈夫,说自己被他治愈。”

向来逻辑清晰的子夜,不知怎么有些语无伦次。

隔着电话机,陈纵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无法经由电子音听出他的情绪。

她只知道这件事使子夜开心,因此她也为他高兴,“真好。”

背后请假出来排队打电话的女声催促了两三次。察觉到她并不是在讲什么要紧事,催得更急,“我男朋友八点就开始等我电话了!”

陈纵不理。

背后女生踮脚瞥眼通话时间,“排队一十几分钟,电话讲九分钟,离校超过半小时门禁了吧?小心门卫卡点不放人,将你扭送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罚站。”

陈纵压制住喷薄的怒气,捂着听筒,很小声很不舍地讲了句,“我很想你。”

“我也是。”子夜这么讲。

“等我来找你。”

“好。”

得此一句,夫复何求。陈纵卡点十分钟挂断,将通话结束在最圆满的时候,回头笑脸盈盈地冲身后女声比了个中指。

迈入高三之前那个暑假尤其重要,两个最炎热的月份也要在一周一轮的摸底考试中轮下来。陈纵早已选定了另一所位于十朝古都的大学,那所学校物理系最好——你上最好的大学,那我也不能输——那时她野心勃勃的性格也略有显山露水,日子也因有了既定目标而心无旁骛地过下去。每个月她仍回回家一趟,大部分时候家中只有邱阿姨。经济状况一片愁云惨淡显露在邱阿姨脸上,只有娇生惯养惯了的陈纵始终无从察觉。

第一年新年只有两天假期,陈纵是和邱阿姨过的。两人一齐包饺子走了个新年的形式,夜里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电视机下方突然跳出一则新闻。

【一代文学巨匠陈金生病危。】

陈纵转头去看邱阿姨表情。

邱阿姨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很显然,两人都无心再看小品。郭冬临小品演到一半,邱阿姨起身去走廊上打了个电话。

“老冤孽应该快死了。”

邱阿姨这样开场,显然是打给爸爸报喜。

不知爸爸讲了句什么,邱阿姨讲,“临死见他一面?他活着我都不想见。”

过会,又添一句,“遗产怎么不要,我这么多年罪是白受的吗?”

“你别劝我。不该我得的,我一分也不要。该我的,也不该少。”

“那么多书的死后版权代理,我凭什么白白便宜那女的?”

……

爸爸劝了邱阿姨很久,她都不肯听。铁了心地讲,遗产是无论如何要争。

陈纵趁机从上锁的书柜中偷出手机,给子夜发短信。

陈纵:[陈金生病危。]

子夜:[不关我事。我妈准你玩手机?]

陈纵:[她非要去争遗产,我爸正劝她呢。趁机偷玩手机。]

子夜:[别给她发现了。]

陈纵:[不会。]

子夜:[别让她去。]

陈纵:[我爸都劝不住,我哪里劝得住?]

子夜:[一会儿我跟她讲。最近都干了什么。]

陈纵越发没脸没皮:[没干什么,就想你。]

外头邱阿姨已经在讲结束语:“……你也自顾不暇,我总也要想办法帮着你……你别管我,我自己会去找律师咨询,到时候消息确凿了,带上律师一齐过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他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啊。你放心。”

陈纵将刚才的消息一条条删掉,坐回沙发上剥橘子。

邱阿姨挂了电话回来,看见壁橱里的手机亮了一下。狐疑地拾起来,看见一条:[高三了,别想了。]高声质问陈纵,“你哥叫你别想谁?”

陈纵面不改色地讲,“丁成杰。”

“这么多年,还想呢,也真为难你。你哥讲得对,快高考了,也收收心,”邱阿姨感佩她的长情,同时又啧啧称奇,“他还没坐牢呢?”

陈纵语塞:“邱阿姨,大过年的,别咒人行吗?”

“行,行行。”邱阿姨点头称是。电话铃适时响起,她步出房间接起,“你也看到新闻啦?”

陈纵竖起耳朵。

“什么别去?你晓不晓得那是多大一笔款子?我看你就是没吃过钱的苦——”

“你还顾这个呢?你自己学业顾得过来么你!”

“等你明年毕业挣钱?你读个哲学系本科,挣得着几个钱?”

“你陈叔为你们两个小的未来的留学费奔忙好几年,一笔一笔养老钱投进去没个响,这会儿也没个着落……你以为这世上钱是这么好挣的?”

“当心他诈死?他快八十高寿,还能诈几回……”

“不离婚,那是我的诈,不是他的诈!”

“有诈我也得去给他诈,总不至于我命还没他长,熬我也得熬死他——”

“你别管了。”邱娥华讲得斩钉截铁,“你只管好好念书,听妈的话。”

听妈的话是邱娥华最严厉的教诲。过了这条警戒线,她便会拿痛哭兼发疯来达成道德绑架。

子夜适时结束了通话。

这件事却远远没完。“陈金生病危”或者“陈金生进重症监护室”的新闻一年内出现了四次还是五次,港媒要同陈金生家人确认信息时却永远不会有下文,几次病危通知书却都没有确凿死讯。邱阿姨反复搜索陈金生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的蛛丝马迹,却仍旧一无所获的时候,她彻底忍不了了,觉得是陈家人试图侵吞、转移属于她的遗产的一种手段。那时候,她本就敏感的神经已被折磨到濒于崩溃,和陈纵草草作了别,拿起证件、银行卡和回乡证,带着律师离开了金城,自此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这里。

原来书里写的娇妻带球跑都不写实,霸总追妻火葬场也是无稽之谈。真正的上位者,永远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世上也真的有人可以不动声色,不发一语,便可以让逃走的妻子全凭人之天性自动寻了回去。那时陈纵虽没真的见过他,却已觉出他的可怕之处。

那次事件后的四个月,邱阿姨还没走,却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就着,一碰就炸。过完年后,高考之前,陈纵有心避着她,四个月没有回家。幸得没被她情绪影响,考试没出意外,还算正常发挥。一出考场,陈纵立刻寻到考场学校门口的小杂货店,先借给爸爸打了个简短的电话报喜,然后打给子夜。

“我买了去你那里的快车票。”

这笔钱都是她从生活费里抠下来的,攒了有一阵子了。

“过来我带你吃好吃的。”子夜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

“不,陈子夜,不要再拿对付小孩那一套对付我。”

他嗯了一声,知道这番话在她心头憋了很久,于是只管安静聆听。

“我已经十八岁成年,可以为自己说的话,做出的一切行为负责。”该死的,她终于自由了。

“然后。”他请她说下去。

“我爱你,陈子夜,你很清楚,你不要再装作看不见,”她一字一顿,讲得异常笃定,“你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

“嗯,我知道。”他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像在路上听见人们激烈讨论他早知道试题答案。

陈纵仍还有刚从考场上带下来的亢奋,带着命令式,特此通知他:“我要跟你做|爱。”

这话立刻收获了正在吃晚饭的杂货店老板全家的侧目及白眼,陈纵全都不管,全都不理。此刻她就是她生命的主宰,她决定做个坦诚的磊落的斗士,她一定要当众讲文艺作品里那些最直白的欲|望议题,她为自己骄傲,也还不懂得究竟是谁给她的这种勇气。

子夜笑了,像是听见一句生平最幼稚最孩子气的话那样,笑得无可奈何,却也无法拒绝。

“好,我去开个房间。几点到车站来接你?”

“晚上八点。”

两人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聊完彼此为身心做出的重大决定。

一十余小时的卧铺车程,陈纵并没有睡太好。她一闭上眼,便开始谋算着该从何处对子夜下手。她是应该循序渐进,见到他先给他一个拥抱,再亲他,再深吻,然后将他扑倒;或者直接一点,去酒店房间立刻将他扑倒?她盘算了子夜一十几个小时,完全功夫没顾上自己。

子夜一早等在车站外,等来的于是是个蔫儿了吧唧的陈纵。此人全程就吃了一包小饼干,一瓶矿泉水,昨日凛凛威风全然不见,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肚子响了不下十此。子夜也没笑她,叫师傅将车停在校门外,领着她先去将肚子填饱了。

时间不算早,附近餐厅营业的不多,校内也只剩一两间食堂为师生提供宵夜。陈纵点名要吃饺子,吃到第一盘才终于缓过劲来,嘀嘀咕咕地品评食堂以及子夜,“食堂这么好吃,为什么你还会瘦?念哲学这么辛苦吗。”

子夜一直坐在对面端详她吃相,在她开口前就已笑了起来,“你先吃,管得倒挺多。”

第一盘饺子吃完,陈纵还没餍足,拿了子夜饭卡去窗口点面条。有外校来参观的游客,见她吃饭香,也勾起馋虫,拿现金借饭卡打饺子。游客队伍里有同龄年轻人,以为这漂亮女孩是这所学校的大学生,顷刻刮目相看,上前问她电话号码。陈纵指指不远处的子夜,“我男朋友看见会生气。”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搬出子夜劝退异性,永远成效最好。

这一回,陈纵讲话比以往每一次都有底气。

回到餐桌边,子夜问刚才发生什么。陈纵若无其事将贴了子夜寸照的卡片归还,“这张小小卡片,居然也给我加了额外价钱。”

你本来就格外珍贵。鉴于她当下的吃相,到嘴边的话就成了,“养起来是得费点价钱。”

食堂离校舍近,难免碰见晚归的同学。同子夜打招呼,又诧异非常地端详陈纵,问,“哟,子夜,你妹妹到了?”

陈纵大声宣布,“我是子夜女朋友!”

同学立刻起哄,问子夜,“女朋友大老远来找你,今晚还回宿舍吗?”

陈纵根本不给子夜讲话的机会,“当然不回!”

她拉着子夜的手走在校园,大胆宣誓主权。悬了两年的心至此总算落地,陈纵觉得此刻自己简直是上天的宠儿。走到酒店短短几分钟路程,她又重拾了那种亢奋的感觉。成为子夜女朋友这个身份战胜了她一切的快乐,陈纵一路喋喋不休,几乎快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被他领上电梯,领到房门口,她还在为刚才吃饭时小小的不满为子夜讨价还价。

“这一年我长了很多肉,”陈纵边讲,边自动地先于子夜走进房间,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吃得多,又不动弹,这会儿估计有一百零三斤,比你走那年胖了将近十五斤……所以你根本也不算亏。”

觉察子夜没动静,她主动退回去,想引着他来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房门在子夜身后自动合上。他立在门口,一瞬不瞬盯着陈纵,盯着她靠近。刚被她随手插上房卡的灯火通明的房间,被子夜按灭总开关,陷入一片黑暗。陈纵什么都看不清,脚步也不自主停下来。黑暗中,她觉察到子夜靠近,带着他的气味和热意趋近。陈纵看不清他的身影,莫名害怕,莫名心跳如擂。试图开口叫他,启唇的瞬间,她感受到近处凌乱的呼吸。

“哥……”

陈纵唔地一声,后半个字遭遇阻截,咽进喉舌里。

视物工具的失灵,直接造成了其余一切神经枢纽的觉醒。陈纵恍然间以为自己被遗弃了游走在外太空,唯一证明她存活的触觉只来自于子夜的唇。她被动而略显凌乱承受着,渐渐地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子夜似乎是特意想提醒她这件事的重要性,而在其余一切感官上使她悬空,使她受尽折磨。

“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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