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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来到魔王城堡的第二天终于弄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

原来魔王所在之处,不是他想象中乱石嶙峋阴森恐怖的奇幻魔界，而是由一块块大陆所组成的无边世界。

这里的风景美好到一度让江烬觉得，神在打造这里的时候一定特地调节过它的饱和度,大陆上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全是字面意思，人眼在这里看不到任何灰尘和脏污。

尽管这里上连通天堂下连通地狱，但路迩说,魔王通常只在他们各自管辖的大陆生活着。除非受到神的召唤或者惩罚,否则不会轻易去天堂与地狱。

而且神明们也并不住在天堂，天堂里只有一些天使。

路迩在给他介绍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说他讨厌天使,因为天使们都没有礼貌。

江烬问为什么。

路迩说：“他们从来不好好穿衣服，就连来我的城堡拜访，也不知道换一件体面的礼服，披块布就来了。我真是搞不懂这些家伙,他们是不是以为谁想看他们的身体啊？”

江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蹙眉道：“是没礼貌。”

第二件事——

江烬作为无知的人类，终于明白了路迩的全名为什么那么长。

原来他名字中的“索拉菲斯”既非名也非姓，那是神赐予的权力象征。

“索拉菲斯”是路迩力量的来源，同时也是他们脚下这片大陆的名字。

路迩管辖着这片索拉菲斯大陆，以及索拉菲斯王城里那些人们……好吧,江烬暂时还不确定他们算不算人。

路迩说他们的种族各有不同，有时候连大魔王也懒得去区分。

魔王和人类世界的王不一样之处在于，他们没有臣民,因为王独自就可以管理好这片大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胆敢违抗。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其他大陆的魔王，会不会心血来潮地侵略过来。

魔王之间的侵略战争不会波及到城里的子民，他们自己打自己的,打完以后，输了的那个需要献上魔力——没错，他们的侵略不是为了抢地盘，而是为了抢魔力。

不过路迩说，这种情况也很少，因为谁也不知道其他魔王力量如何，打过去输了的话又丢脸又丢魔力的，不划算。所以大致来说还是很和平。

第二件事……

江烬一直以为，路迩口中的魔王城堡，应该是一个偌大而空旷，幽森又冷清的地方。

直到他站到大门口，前面列队两排的仆从整整齐齐朝他和路迩鞠了一躬。

江烬当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因为那里起码站了两百多个……非人物种。

路迩当时看出了江烬的一丝困惑，还很关心地问他：“你怎么了呢？”

江烬微微一笑，保持冷静：“迩迩，我以为你说的‘以前独自生活在大城堡’，是……只有你自己的意思。”

路迩：“本来就是啊。”

江烬：

“那他们……？”

路迩说：“他们不是在城堡里生活，他们在工作。

江烬：啊。

好?_[(，是他理解错了。

对于魔王城堡里的管家仆从们来说，魔王大人回来了，是天大的事。

城堡上下奔走相告，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沉睡千年的大魔王索拉非斯·沃·塔里亚·赫巴伦迪·路迩醒了，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找王拿这一千多年里一直没有正常发放的工资了！

但很快，这种喜庆的氛围就被古怪而离奇的新闻给打破了——

魔王大人带回来了一个人类。

人类？

人类！

“魔王大人越来越仁慈了，居然会带回来如此弱小的物种。”

“确定是人类吗？我想不明白人类能对城堡的工作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哪怕是兽人或是血族的半人都好过一个‘人’吧。”

“我觉得他不像人类，我路过他的时候感到了一丝丝的杀气。”

“杀气又如何？这年头连史莱姆都敢竖中指，杀气有什么用。这家伙整体而言还是很没用的，你看看他的胳膊，伸长了也没有两米，他能擦干净魔王大人寝殿里那面十米高的窗户吗？”

“但他昨晚却一直待在魔王大人的寝殿。”

“我猜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蹲在地上给王当脚踏！”

“脚踏？！该死，他为什么要抢我的活儿，还有谁能比我们巨石魔兽更适合当脚踏！”

“好了，都别吵了。让我去会会那个人类。”

涅歌耳是城堡里资历最老的管家之一，他一向认为在魔王城堡，他是一王之下，万仆之上的存在。所以他有资格审核一下这个新来的员工。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都还以为江烬是王带回来的仆从。

日出之时，阳光普照，涅歌耳一如往常地安排好了城堡里所有的工作，走到了魔王寝殿外，恭候魔王大人起床。

然而他没能等到熟悉的魔王。

门打开，走出来的是那个人类。

他们俩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戒备和打量。

涅歌耳是羽龙一族，比最不受待见的凶残的黑龙还要低级，但却因为翅膀的羽毛很漂亮，所以常被各个魔王们带回城堡里当个养眼摆设。

他幻化的形态也是基于人类，但为了保留自己的优势，所以背上的翅膀常年张扬着——据说神明喜欢人类，因此很多种族都喜欢给自己捏一个人形。但他们心里却又看不太上人类的弱小。

和涅歌耳比起来，江烬这个人类就“人”得很彻底，五官和四肢的比例都很协调，没有任何其他种族的特点。

但涅歌耳觉得这恰恰是他的劣势。

没有特点不就等同于没有核心竞争力吗？

这样一来，他肯定也不会讨魔王大人的喜欢。

涅歌耳决定给江烬安排一个最底层的活儿。

他刚张嘴说了个：“你——”

江烬淡淡说：“厨房在哪里。”

涅歌耳：“往西走到尽头第二个喷泉池后的圆房子。”

江烬：“好的。”

涅歌耳：“……”

他怎么就顺嘴答了？

江烬转身要走，涅歌耳展开翅膀飞到他面前拦住：城堡是何等庄严的地方?[(，岂容你胡乱走动。”

江烬看他一眼，说了句：“难怪他说城堡里有个管家的羽毛很好看，确实不错。”

涅歌耳被夸得一愣。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类在讨好他。

也是，他可是城堡管家，想要得到更好的工作安排，拥有更多接近魔王大人的机会，讨好他当然是最明智的做法。

涅歌耳表情稍稍好了一点，然后说：“谄媚是最没有意义的做法，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厨房做什么？”

江烬道：“给他做早餐。”

“魔王大人的厨房里，多的是每天争先恐后为他做早餐的家伙，你才来一天就要抢活儿了？”

涅歌耳哈的一声冷笑，原本想好好讽刺一下对方，却总觉得对面的江烬眼神有些不对，他问，“……你在看什么？”

江烬的目光正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翅膀上，如实回答：“羽毛。”

涅歌耳骄傲道：“赞美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早已听腻。毕竟魔王大人当初也是因为喜欢我七彩流光的羽翼，才特许我近身服侍。”

江烬原本反应淡淡，但听见这句话，就掀起眼皮就看他：“近身？”

“呃，咳。”涅歌耳稍稍沉默。

所谓近身服侍，指的无非就是可以站在魔王大人二步左右的距离，帮魔王大人递取东西。

这个工作内容听起来和仆从也没什么区别。

涅歌耳认为实话实说不利于他在新人面前树立威信，于是故意模棱两可地说：“我可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站在魔王大人身边的管家。”

江烬：“是吗。”

“当然！”涅歌耳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想要继续树立自己的威严形象，“总之，作为新人，你今天的工作得先从最低等的洗喷泉池做起，还有，以后魔王的寝殿你也不能靠近半步……你笑什么？”

江烬嘴角微扬，虽然是笑，但眼底淌着一股冷厉，他道：

“我看你的羽毛，很不顺眼。”

没人知道城堡大管家涅歌耳怎么了。

他今天居然不再洋洋得意地拿自己的翅膀出来炫耀了。

以往仗着大魔王喜欢他的羽毛，谁敢和他对着干，他就展开翅膀耀武扬威。

大家知道他有所依仗，忍着他。

因为龙这个大族有很多小分支，黑龙红龙飞龙巨龙魔龙羽龙，羽龙是其中最稀有的一支——不是因为他们血脉多么特殊，主要是羽龙都是花瓶，除了羽毛漂亮根本没有半点优势，一度被其他龙追着打到断子绝孙。

但不管怎么说，稀有就是稀有。大家知道魔王大人看得上他的羽毛，平时也就不和他起争执。

可是自从早上去了一趟寝殿给魔王大人问安回来，涅歌耳好像就蔫头耷脑。

无论谁问一句：“涅歌耳，你的翅膀呢？”

他都会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大喊：“不！”

奇奇怪怪的。

“江烬。”

路迩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只手将他轻轻捞出被窝。他眷恋地钻进熟悉的怀里。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路迩艰难地从困倦中睁开眼睛。是他最爱喝的海鲜粥。

但城堡里是不常备海鲜的。

他合理怀疑，江烬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完成了从捕捞到煮粥的全过程。

路迩“啊”的张开嘴，江烬就给他舀了一勺，吹凉了喂给他。

“你做的呀？”路迩一尝味道就知道，但还是觉得惊讶，“城堡里有很多会做饭的家伙呢。”

江烬没有说什么邀赏的话，反而说：“嗯，那明天我不做了？”

路迩又“啊”的吃了一口，说：“你做吧，你做的好吃。”

对这个答案，江烬似乎已是意料之中，他勾起嘴角，又问：“还难受吗？”

“嗯。”路迩翻了个身，趴在江烬的腿上，说，“按按。”

江烬把剩下的粥放到一旁，微微发烫的掌心贴在路迩的后腰，给他揉按酸痛的地方。

这时，从江烬的袖边忽然飞出一片在光照下流光溢彩的七色羽毛。

正好从路迩的眼前飘下。

路迩接住它，有些惊讶：“唉，这个有点像涅歌耳的羽毛。”

江烬很平静地嗯了一声：“是他。”

路迩：“怎么会粘在你身上？”

江烬：“可能到了掉毛的季节。”

路迩：“……”

好好好。

真以为魔王大人不了解自己的管家是什么物种吗。

路迩笑了一声，把羽毛好好放到一旁，道：“人类在这里是最弱小的一族，本来我打算待会儿就跟他们宣布你是大魔王的伴侣，是配偶，不是仆从，免得他们背地里欺负你，不过现在看来……”

江烬一愣，随即道：“迩迩，我受欺负了。”

路迩扬眉：“你都能拔人家的羽毛。”

江烬：“他自己掉的。”

路迩：“最好是呢。”

江烬可怜巴巴地垂着眸：“迩迩……”

“知道啦。”路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他，“等下王就去给你撑腰。”

江烬得了便宜又卖了乖，这下满足了，专心地给路迩按腰。

由于路迩任性地把所有魔力都用在了升维这件事上，现在他连这种腰酸背痛都不能自愈。但路迩也没有抱怨什么。

因为昨晚先叫停的人是江烬，没有停的人是他。所以嘛，魔王大人

自己做事自己当。

江烬是知道他今天会不舒服，想早点去做契约召唤，帮他恢复魔力。昨晚一开始江烬就想过克制着，不要进行到最后一步。

但是路迩似乎很兴奋。

也许是终于回到了他的大城堡，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让路迩兴致盎然。他拉着江烬疯了一把。

路迩都已经扑到身上了，江烬自然没舍得拒绝——主要是，他身体给出的反应也已经证明了，他根本拒绝不了。

所以现在的后果就是，路迩难受的要命。

“今天就打开契约阵吧。”江烬看他哼哼着，心疼了，说，“你在城堡休息，我很快完成召唤就回来。”

“不呢。”路迩的下巴搁在他的腿上，说，“我休息好了和你一起去。”

江烬以为他是担心，就安抚道：“你说过，我的第一次契约召唤应该很轻松。”

路迩：“我现在很信不过这个契约，谁知道它会不会针对我。”

江烬：“它为什么会针对你？我记得你说过，古神对你还不错。”

“契约已经脱离神明存在了，它是独立的。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毁契过一次了，我老觉得它会因为这个就给我设置麻烦。”

江烬不是第一次听路迩提到“毁契”，但之前他一直没有很认真地问过，毁契到底是什么。他甚至也不清楚到底是“毁”还是“悔”。

他问：“所以契约是可以反悔的？”

路迩说：“已经建立的契约愿望不可以反悔，但是如果实在遇到了特殊情况，就可以毁掉契约。”

“听起来对我是好事。”江烬道，“如果遇到了麻烦的契约对象，我可以毁掉契约。”

路迩一下就坐了起来，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他，道：“江烬，你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毁契。如果遇到了很麻烦的契约对象，那你就跟他耗，我们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总能耗死他。”

江烬没有想到路迩的反应这么大，越发地奇怪了：“迩迩，毁契了会如何？”

路迩神色稍显凝重：“会下地狱。”

江烬却笑：“那正好，你说你以前去过地狱，那我也可以……”

路迩猛的一扑，将他压倒在床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江烬，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江烬意识到路迩的表情不太对，他扶住路迩，一下下抚摸他的腰，哄道：“我不说了，对不起迩迩。”

路迩哼了一声，翻身躺回了床上。

江烬把被子给他掖好，手放在路迩的腰侧，继续给他轻揉。但他的思绪却难免发散。

路迩以前说过好几次地狱。

江烬依稀记得，路迩说每个世界的地狱都不一样。

他以前送汤丽和周凡冬两夫妻去的地狱，是书中世界的地狱。

当时的路迩说，“我讨厌地狱。不过也还好，这个世界的地狱和我的那个地狱不同。”

江烬现在一想，这句话其实是有深意的。

路迩讨厌的那个地狱，究竟给他留下了什么记忆，才会让他只是听江烬玩笑一般的说起，就这样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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