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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柳思糖。

柳、思、唐。

柳知湘思念唐云暖。

唐云暖靠在驾驶座椅背上，眼神放空，在心里不断低喃着‘柳思糖’三个字，拆解又组合，组合又拆解，辗转反复，不知疲倦。

她很难劝自己别多想别在意。

如果这个名字真的和她无关，她问起的时候，柳知湘不该是那种表现，支支吾吾半天不说，最后还是那小孩告诉她的。

这个名字和自己密切相关的话，不管怎么看都只有这一个意思。

思绪纷乱，最多是觉得嘲讽。

当初那么绝情地抛下她，居然为她和其他男人的孩子取这种名字。

可笑。

太可笑了。

唐云暖回头，视线落在拉紧的床帘上，眼底的情绪明明灭灭，心里窝着一团火，很想去把柳知湘拎起来，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背弃承诺？为什么总是沉默？为什么不愿意沟通？为什么走时那般决绝，又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为什么……

不要她……

冲动还没张牙舞爪多久，始终在线的理智泼下一盆冷水，火焰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心口揪着疼。

三年前未能得到的答案，事到如今还有知道的可能吗？

她甚至不是人了。

还有深究的必要吗……

她的任务是把幸存者带回庇护所，只要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她就要重新启程去其他地区探索，她们之间……也就没关系了。

摒弃杂念，唐云暖扭过头，望向铺满璀璨银河的天空，眸中是细碎的悲伤，在月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好一会才闭上眼睛，佯装休息。

深夜，寂静的房车里，拉紧的床帘从里侧掀起一条小缝，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空间里，凝视着魂牵梦绕的身影轮廓，久久不曾放下。

未曾发出一点响动，闭目养神的唐云暖没有察觉。

直到天蒙蒙亮，装睡的坐不下去，起身打算下车走走，那条缝才被慌张地合上。

等到怀里的小家伙睡醒，柳知湘才坐起，如愿把与外界隔绝开的床帘拉开收起，着急地走到前面，透过前挡风玻璃寻找唐云暖的身影。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布满令人透不过气的灰色。

唐云暖平躺在不远处公交车站设置的长椅上，一直盯着房车看，所以在柳知湘往外望时，两双眼睛恰好对上。

愣了一秒，唐云暖缓缓起身，回到车上，问明显抱着寻找意图的柳知湘：“有什么事吗？”

柳知湘轻轻摇头，视线隐晦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轻声说：“没事。”

唐云暖哦了一声，绕过柳知湘，坐到驾驶座。

下一秒，怀里扑进一个香喷喷的小孩。

囡囡举起自己捏着嗅好久的发尾，眼睛亮亮的，冲唐云暖笑着问：“唐阿姨，我身上好香好香好香，你有没有闻到？”

一连强调三次，兴奋的情绪清晰可见。

加油站有设置专门加水的地方，并且水源检查后确定是干净的，她们便奢侈一把，三个人都在房车洗浴间久违洗了个澡，身上香喷喷，小孩高兴到不是抱着妈妈使劲闻，就是凑近唐阿姨拼命嗅，最后睡觉时还把自己的发尾捋到鼻子前，伴着香味入睡。

唐云暖沉默半晌，轻轻把小孩推开些距离，没有接她的话茬，面色淡然地转开话题：“去吃早餐吧。”

小孩僵住，对于唐阿姨态度的急剧变化有点不知所措，朝妈妈投去求助又迷茫的眼神。

柳知湘只是牵起女儿的手，带着她往餐桌那边走，不发一言。

囡囡温吞地喝着冲泡好的粥，时不时瞄一眼驾驶座，仰头凑近妈妈的耳边，小声地发问：“妈妈，唐阿姨心情不好吗？”

“……囡囡，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知道太多。”

“妈妈，你又敷衍我。”

囡囡鼓起双颊，很不满：“小孩子为什么不能知道太多？妈妈，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我了解很多事情的。”

柳知湘语塞。

囡囡向来听话，反问和深究一件事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正因如此，柳知湘很不擅长应对这种状态的女儿，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唐阿姨，我也想让唐阿姨喜欢我，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唐阿姨不喜欢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囡囡攥着柳知湘的衣摆，低低倾诉的声音里满是失落，眼睛里蓄着的是强烈的求知欲和一定要找到答案的执着。

准备硬转的话语堵在喉咙口，看着那张写满了委屈的小脸，讲不出一句话。

她总不能告诉女儿，是因为她给她取的名字让唐云暖感觉到冒犯，才会一夜之间拉远原本靠近的距离。

迟迟等不来的答案彰显妈妈的为难，囡囡温吞地坐好，不情愿地妥协：“……妈妈，我不问了。”

“……吃粥吧，等会就凉了。”

“……好。”

早餐吃完，加油站的铁闸门也缓缓升起，壮汉搀扶着女人，一步步往房车走来，女人走得很急，有几次差点踉跄摔倒，被丈夫眼疾手快拉了回去。

唐云暖走到小孩面前，蹲下，轻声嘱咐：“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好，如果要求过分，不必强迫自己。”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小孩眼圈莫名红了。

心下一慌，有些无措：“你怎么了？”

眼里蓄满泪的小白兔瘪着小嘴，分明是有事的样子，偏偏摇摇头，倔强地说没事。

昨天是看小孩没有不愿意，所以她才答应郑逵的条件，可眼下小孩分明是不情愿的，唐云暖一时有些纠结。

‘叩叩叩——’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唐云暖瞅着那双红红的眼睛犯难。

最后还是明了女儿心思的柳知湘出声解围：“囡囡不是不愿意配合红眼的，你去开门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唐云暖更懵了，不是因为不情愿，那是因为什么？

担心误事的小孩揉了揉眼眶，脸上重新挂上明媚笑容，讨好地握住唐云暖的大拇指晃了两下，糯声道：“唐阿姨，我没事。”

唐云暖神色复杂，终究还是没忍心甩开，听见敲门声愈发急促，才抱起小孩往驾驶座那边走，将车门按开，任在看到孩子那一刻泪流满面的女人进来。

“阳阳！”安冉着急地跑到抱着孩子的人跟前，激动的拥抱却没有第一时间落在孩子身上，而是克制地深呼一口气，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过来。

动作轻缓，像是在对待易碎品一样。

囡囡乖乖地待在陌生人的怀里，按照和妈妈约定好的那样，朝陌生阿姨扬起嘴角，勾勒出明媚的笑容。

安冉忍不住啜泣，眼底是无尽的愧意和自责：“对不起阳阳，妈妈不应该送你去幼儿园的，明明你都睡过头了，妈妈直接和老师请个假，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多好啊，是妈妈糊涂，是妈妈脑子不清醒，非带着你去幼儿园——”

“如果不是妈妈做了错误的决定，你怎么会离开爸爸妈妈这么久……”

“阳阳，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担心妻子情绪激动，抱着孩子会站立不稳，郑逵直挺挺地站在妻子的身后充当保护伞，随时准备好护妻子周全。

真正亲眼目睹这一幕，昨晚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化为虚无。

双手紧握成拳，郑逵才将奔溃扼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死死抿着嘴角，不让负面情绪有任何闯出的机会。

唐云暖和柳知湘沉默注视着，为一个母亲的悲怆动容，却没有给他们独处时间的打算，静默地守在奔溃的女人身侧，高度关注着他们的举动和孩子的情绪。

唐云暖背在身后的手一直放在武器上，随时做好掏出的准备。

不是她们无情，在这末世里萍水相逢，提高警惕只为避免意外发生，只为护住在意的人。

安冉神情倏然添了一抹决绝，忽然转身，察觉异常的唐云暖第一时间把小孩单手抱回，摸着武器，面无表情：“你要做什么？”

癫狂的海浪席卷而来，将安冉吞没，眼睛瞪得大大的，仇视着抢走自己孩子的女人，嘴里不停嘀咕着：“还我女儿，那是我的孩子，你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颤抖的右手高高举起，一个巴掌正要往唐云暖的脸颊扇过去。

唐云暖没有躲，她注意到郑逵打算出手阻止，所以淡定地站在原地，默然看着发病的女人。

安冉高高扬起的手被郑逵及时控制住，同时唐云暖身前闪现了一个人。

是柳知湘，几乎和郑逵同时动作的。

唐云暖怔了怔，茫然看着柳知湘紧绷的侧脸，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郑逵许诺把晕过去的妻子安置好后便让她们加汽油，等他们下车后把车门关上，唐云暖才把吓着的小孩送回柳知湘的怀抱。

语气中带着训斥的意味：“别乱逞能。”

莫名的一句话，就坐在驾驶座头也没回的说，但柳知湘知道，唐云暖是在对她说的。

她在不满她刚才采取的措施。

柳知湘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视线始终放在那个倔强不回头的后脑勺上，沉默许久才道：“我只是，想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