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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进入四月,天气已经明显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五十多天，整个高三都在准备进行着最后冲刺，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盘旋在一天天更新的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叫人胆战心惊。

原本每周的单休也变成了两周一休,所有的人精力都放在了不断推新的押题冲刺卷上,恨不得将一天的24小时掰开来变成4时用。

下完晚自习,苏淮和路与北又在教室呆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将近十二点,两个人才回了宿舍。

洗完澡躺在床上,路与北却有些睡不着,伸手撑着栏杆看着对面床上的苏淮,问道：“等到高考结束，你想要做什么？”

苏淮正压着床单,听着他说话,头也不抬地说：“可能会去带家教吧。毕竟那么长时间,正好能赚一点大学的生活费。”

“暑假三个月呢，总不能一直带家教吧？”路与北急了,赶紧怂恿他，“压抑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解放了，你就不想出去透透气？”

苏淮瞥了他一眼,笑着说：“不是我想透气，我看是你已经呆不住了吧？”

毕竟前两年学业还没这么忙的时候，每年寒暑假路与北都会天南海北到处飞,但高三这一年除了上次十一出了趟门，其余时间几乎都被留在了浩瀚的题海里，想想也是快要到极限了。

“如果你也没有其他的计划,考完我们和胖子他们约着去C市的避暑山庄呆几天吧。”

路与北也不否认，手肘压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之前几次玩不了几个小时就得回来上课，大家都没尽兴，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多待几天，听说那边新开发了一条漂流线，评价还挺高。”

苏淮没有接茬，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这些事情现在想是不是有些早了？还是等考完了再说吧。”

路与北却不赞同：“现在日子已经够苦了，不想点有意思的事，还有两个月怎么熬的下去。”

他躺下去，双手放在脑后，笑着说：“就先这么说定了，最多也就玩个三四天，行程我来安排，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苏淮下床关了灯，陡然暗下的屋子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的声音从下方传了过来。

妥协似的，像是含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叹声：“如果你的成绩考的不错的话。”

路与北唇角一勾，心底突然莫名生起了股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自信：“好，一言为定。”

五月底的时候，最后一次联考出了排名，苏淮依旧稳居第一，而可喜可贺的是路与北这回也终于第一次挤进了全校前一百，暗自算了算，W大够不到，但H大还是很有机会的。

两人对这个成绩都还算满意。

而且四班最后一次的摸底考，前十名考的都不错，从排名上来看，个个都有冲刺重点的希望，老郑和任课老师将卷子仔细讲解完，一直拧了小半个月的眉头终于稍微轻松了些。

六月的第一天，全校高三轮流去操场拍完毕业照，回到教室，老郑亲自给全班同学上了最后一堂课。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你们的付出所有老师都看在眼里。希望考试前的这几天休息，所有同学都能及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最积极的心理，面对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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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的视线缓缓在每一个人脸上滑过，在教室内若有似无响起的抽泣声中，最终凝成了一个淡淡的笑：“预祝大家五天后的高考顺顺利利，以及——儿童节快乐！”

在众人雷霆般的掌声中，老郑微微欠身鞠了个躬，带着自己的教辅材料从四班走了出去。

所有人目送着他离开，又在班级里坐了会儿，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苏淮知道高三一号停课，前两天就已经将寝室里的杂物陆陆续续打包好寄了回去，这会儿除了书包和一个随身的行李箱，倒也没什么需要再收拾的。

路与北更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教材和衣服已经叫人带回了家，其他的杂物则是送去了学校的跳蚤市场，直接落得个轻松干净。

他站在已经光秃秃的宿舍看着苏淮，有些不满道：“我们两个考试的学校离得也太远了，不然的话这几天你可以住在我家，7号早上我们一起过去。”

苏淮安抚他道：“电脑自动分的考场是这样也没办法，这几天在家就不要熬夜了，每天做几道题保持手感，早睡早起持续你的正常状态就好。”

路与北叹了口气，知道也的确这能这样。

不过好在也没几天了，等考试结束，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黏在一起挥霍。

和苏淮一起从宿舍出了屋，关门的那一瞬间，路与北的视线扫过屋里熟悉的一桌一椅，突然笑了一下说：“不知道怎么，居然还有点舍不得。”

“是有点。”苏淮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但是仅一瞬，又收了回来，垂着眼皮轻轻说，“但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路与北觉得苏淮说的有道理，没再留恋，锁上门下楼，和苏淮一起将钥匙还给了宿管。

一直走到门前，看着校门口外堵着的家长，路与北突然想起来：“咱妈下午不是说临时公司有事没法来接，那你准备怎么回去？打车？要不然你跟我的车一起，路也不远，我先给你送回去吧。”

“别费那个工夫，你绕一圈回家天都黑了。”苏淮笑着拒绝道，“没事的，我妈已经提前找了邻居帮忙带我回去。”

路与北想了想，有了点印象：“就是你楼下那个在律所工作的邻居？”

苏淮点头。

路与北闻言放心了点，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他和咱妈关系很好？像他们这种人不是应该很忙的么，怎么会有时间过来帮忙接孩子？花园小区离这里距离可不算近。”

苏淮心里有猜测，只是这会儿却也不好讲明，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因为他是个热心肠吧。”

路与北“唔”了声，也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结，在校门口和苏淮分了别。

苏淮站在原地，看着路与北坐上车，又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和自己挥手，也回应着挥了下手，随即才转身向接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轻轻敲了敲车窗，看着窗子被缓缓降下，里面露出那张严肃周正的脸，笑了下：“周叔叔，麻烦你了。”

周敛摇摇头说了句“不会”，下车将后备箱打开，帮着苏淮将行李箱搬了进去：“走吧，你妈妈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在等你了。”

苏淮点点头，坐上车，很快也消失在了与路与北离开方向相反的另一条路上。

路与北到家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

叶双一向工作忙，这次难得空闲下厨，惹得路与北险些以为天上要下红雨。

路与北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味道自然比不得那些专业大厨，但是也算是令人惊喜的合格水准了：“妈，你让我突然想起古代行刑之前的死囚犯。”

他将食物咽下去，打趣地说：“午时斩首之前，牢里总会给他吃顿好的，免得下去了做了饿死鬼。”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叶双被路与北两句话说的瞬间撕裂了脸上慈母的面具，戳着他的脑门骂道，“这个时候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说这个也不怕晦气？”

路与北懒洋洋地笑了下，往她身后看了看：“我爸呢？”

“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来的，但是临时你哥从B市介绍了个客商过来，这会儿正在接待，恐怕要到后半夜了。”她坐到桌子上，仰头示意了下对面的位置，“今天就我们母子两个，快吃吧，再等菜都凉了。”

叶双和路竟成都是事业心强的大忙人，在路与北幼年的时候，不是在外地谈生意，就是在去外地谈生意的路上，平时能回来一趟见个面都算难得，更别提这样母慈子孝的温馨时刻。

路与北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勉强自己吃了两口，忍不住道：“妈，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老看着我干什么？”

叶双：“怎么，我是你妈，看看你都不能看了？”

“能是能，但是吃饭的时候你这么直勾勾的眼神让人有点瘆得慌。”路与北说，“有什么话就直说。”

叶双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汤，像是在盘算怎么开口，过了会儿才笑道：“我只是觉得岁月不饶人，明明感觉你哥上大学好像才过不久，你竟然也到这个时候了。”

路与北也盛了一碗汤，打破她的追忆时刻：“还没上呢，要先把几天后的高考考完再说。”

叶双搅动了一下碗里的汤匙：“不过你比你哥有一点好。”

路向南从小都是品学优异的别人家孩子，跟顽劣叛逆的路与北简直是南辕北辙，他从小被拉着跟哥哥比惯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哪里比他哥强。

他饶有兴致地抬头，好奇道：“什么地方？”

“你哥啊，从小就是个多情种，初中没毕业，就会暗戳戳给人家小姑娘递纸条，被他们老师说到我这里好几回。只不过我见他没影

响学习，所以没对你爸说过。”

叶双像是回忆到了什么趣事，嘴角弯了弯，扫了路与北一眼，“不像你，虽然以前是逞凶斗狠，但是这方面倒一直不开窍。”

说着，话题一转，问道：“不过你也成年了，又马上高中毕业，妈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你给妈说说，你学校里那么多优秀的孩子，你就真的从没有哪个能看上眼的？”

要是早个几个月，叶双这么问，路与北自然会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但是这会儿对面话音刚起，他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一张清冷漂亮的脸。

嘴里的汤咽得太急呛到了嗓子，路与北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开口：“妈，你好好问这个干什么？”

“当妈的好奇自己未来的小儿媳妇，不可以吗？”叶双笑吟吟地反问。

大约是“小儿媳妇”这四个字实在是太过刺激，让路与北听完耳根居然止不住地开始泛红。

虽然他已经考虑好了，等苏淮告白之后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但是那毕竟只是纯洁的男男朋友关系，距离什么“儿媳妇”这步还差得远呢。

而且，两个男人也可以结婚吗？

不可以吧？

也不是，国外的话倒是好像可以领证。哪些国家来着……？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好半晌，才回答说：“嗯……也不算是没有。”

叶双眼神忽地锐利了起来，但是又很快掩饰了下去：“是谁？我见过吗？”

“见过，你还夸过他来着。”路与北掩饰性地又喝了口汤，“不过暂时我们还没什么……这不是还没高考吗。”

叶双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也就是说，等高考结束，你可能就要主动出击了？”

路与北反驳：“你怎么知道不是对方主动出击？你儿子难道看起来很差吗？”

叶双愣了愣，随即又笑了：“是吗。”

路与北被她打趣的笑惹得心中隐约恼羞成怒，也不愿在未成事前再讨论这个，起身给叶双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快吃菜吧，再磨蹭下去，我爸都得回来了！”

叶双抬眼，久久地凝视了路与北一会儿，许久，没再继续问什么，边吃着菜，边和路与北讨论起了高考。

“就算你大学想要去B市，怎么不考虑一下J大？他们的财管专业全国都数得上，到时候你学出来也好回家帮帮你爸。”

为什么不选J大？那当然是因为J大和清北离得太远，来回折腾还不够麻烦。

路与北笑着，避重就轻：“谁说我要学财管的？而且当初我跟我爸打的那个赌我可是赢了。爸也答应过了，只要我成年之前不用他的人脉和钱，大学毕业之后我想做什么他都不干涉。”

叶双听到这里也无可奈何。

毕竟当初提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大家随口一说，谁都没有想到被家里娇宠出来的小少爷还真的能做到。但是事已至此，却也不能强行改口，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按下来，以后从长计议。

吃过饭还算早，虽然苏淮让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但是毕竟在强压中学习生活了太久，这会儿不做做题心里反而倒是不踏实。

和叶双打了声招呼回了屋，叶双坐在沙发上，看着路与北渐渐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却兀自开始出起了神。

路竟成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按亮玄关的灯，透过光线，他看见叶双竟然还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头似乎在发愁。

他眉头微扬，走过去搂了下妻子的肩膀：“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要真是工作倒好了。”叶双叹口气。

路竟成想了想：“是小北？你在担心他的高考？”他坐到她身边，“小北最近成绩不是越来越好了？不用担心，就算考不上重点，考个过得去的大学总是没问题的。”

叶双自然知道路与北这两年一直很努力，成绩也有了很大起色，比他们最初找上苏淮时提出的期望要不知道好上多少。

但是问题在于，明明应该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好像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一点叫人不安的方向偏差。

“也不是……就是觉得孩子大了，自己老了。你看小北高考，阿南也快结婚了，我这心底实在是有点空落落的。”

她犹豫了会儿，忽地问道：“小北这孩子不像他哥，性子执拗得很，你说他以后要是喜欢上什么不应该喜欢上的人，到时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