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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隐势

  • 作者:四时已过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1-27 11:35:51
  • 完书字数:10284

没有外人所想象的画面, 无论是激动还是愤慨,都没有。

两者的反应都出奇的平静,又或者说, 是当沈槐舟对上萧临渊的视线后,心里所有的思绪都止了。

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

大批的侍卫跑动重新驻守在宫门前,也打破几人间的安静, 沈槐舟率先抬手,弯腰向萧临渊一礼, “草民,见过十一殿下。”

和沈家二人分别站立在对面一侧的, 是谢家二人。

谢琅和谢无念亦是随之一礼。

“谢家谢琅, 携子谢无念,见过十一殿下。”

白芷的尸体被侍卫拖下去, 萧临渊淡声道, “免礼吧。”

“十一殿下, 草民来此是有个问题想问殿下。不知可否请殿下告知,您母妃的尸身现在何处?”

?!

在场之人除萧临渊外, 面上均一诧。

慧妃的尸身不是正好端端葬在皇陵吗?谢琅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萧临渊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谢琅, 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好奇和打量, 也有疑惑,但更多的还是空, 像被冬天里自空中落下的第一片雪花吸引了全部目光的孩童, 虽新奇,觉得有趣,但注意力却也只短暂的为之停留一下。

真是个奇怪的人, 萧临渊老实回道,“埋在她想安葬的地方。”

嗯?!

一群人表情一惊,慧妃的尸身被转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何处呢?”谢琅面上也没有急躁,声音依旧温吞和缓,“我找过很多地方,也没有发现。”

萧临渊这次不再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目光直白的看着谢琅,满脸都写着‘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的想法。

“你不知道?我想,她从前该是跟你说过的。”

谢琅怔住。

萧临渊还记得,那时,慧妃一个人待在宫里无聊时,有次曾摸着自己的肚子与他说起过自己年少时的往事。

她笑说,‘我少时,曾跟一个人约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埋在一个不用抬头也能见到阳光的地方,晨时见日出,傍晚观日落,要离湖泊远远的,但要能看见溪流,然后在我的坟前碑后开满鲜花,就算无人相伴也不孤单。’

那时的萧临渊尚还觉得这是个阳光、开朗、坚强的女人。

如果萧临渊没猜错,慧妃话中提到的那个人就是谢琅,因为,那时的他们曾是那样的亲密。

谢琅的气息有瞬间的不稳,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微微发白。

萧临渊看对方似是悟到了,遂也不再迟疑,抬脚走回宫。

不是他想回去,而是现在还不到他离开这里的时机。

正是他刚往回走没几步,就见急步行来的施漫雨,对方神色匆匆,见萧临渊完好无损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快步走到萧临渊面前,压低声音小小声提醒了一句,“小臣施漫雨。殿下,陛下醒了,但看情况怕是不好。”

微微顿了一顿,她才说:“殿下要做好准备。”

萧临渊闻言思索了一下,回头看向沈家父子俩,还有已经要走的谢家两人。

他才从皇陵偷偷移走慧妃的尸骨,景德帝都不知道这事儿呢,谢琅就知道了,要么是他也打算做这事结果去晚一步扑了个空,要么就是他的眼线很厉害。

谢家不需要担心,但沈家……

萧临渊难得多问一句,“你们呢?进宫来做什么?”

沈槐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格外冷淡的外孙,心情很复杂。

沈均接话道:“臣来向陛下辞官,父亲早年虽做了错事,但在任时也算是兢兢业业,只望陛下能看在昔日的劳苦上,免臣父一死,便是万幸。”

哦,这样。

萧临渊默默在脑海中盘算一遍沈家在朝中的人脉,发现或许此刻只有一人出面才能平息景德帝的怒火,免他一死。

毕竟戏耍当朝帝王,如果这个帝王死了还好说,关键是他活着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布局之人是自己的臣子,这就很难搞了。

萧临渊知道那个人大概率会出面救沈槐舟,轻声落下一句,“你们会如愿的。”

然后转头走了。

施漫雨心中不解,跟上他的步伐,等到宫门处的人影在身后变成豆大的模糊影象时,才问:“殿下欲插手沈家之事吗?”

不然为什么多余问这么一句,可若是,这态度未免太冷淡了些。

“不需我插手。”

萧临渊脚步未停,现实中,这还是施漫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萧临渊,闻言脸上有茫然、不解,但瞬息又回过神。

两人边走边说,施漫雨的声音压到最低,“医正说,陛下恐有中风之象,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萧临渊很想说一句,这关自己什么事?

但不能,他还真不能做到什么都不管,思及此事的波及范围,他明白,景德帝现在还不宜倒下,不然下一任储君谁来当?

尽管他与南宫家已有合作,但事情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萧临渊让施漫雨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而他则回了祥庆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安静的装起了牢中鸟。

只是皇宫中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很是诡异。

因为那日在场的宫人毕竟不少,人多口杂的,渐渐的,萧临渊顶撞景德帝将之气的中风的消息就传的满宫都知道了,十二皇子萧荣听闻此事,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嚷嚷着要让萧临渊好看,还差点带人冲进祥庆殿仗打了萧临渊。

但最后十二皇子还是被禁卫拦下来。

皇帝晕迷不醒,纵使十一皇子有错,但宫中禁卫军也不可能听命于他而去杀了另一个皇子,这是犯上,也是越权。

十二皇子对付萧临渊不成,之后几日便没再闹了,据人说,他是因寸步不离的守在景德帝的床前而走不开。

怪不得,原来是分不出心神再闹啊。

怎么说呢,只能说对比鲜明。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萧临渊不孝,但这次景德帝差点中风,偏当事人没有一点歉意,还能泰然处之,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儿。

这,心理就很强大!也很难评!

这一天,不光是皇宫里的医监,前朝也都忙坏了。

忙着平息流言的平息流言,稳定秩序的稳定秩序,还有从中想要浑水摸鱼有继续鼓捣夺嫡之争嫌疑的通通被按了下去,众位皇子:谢邀,真的请别想起来我们!

这皇位,最后该落到谁头上就谁来当吧,反正他们是争烦了。

当然,其中不乏也有心里刚升起一个苗头,但很快就因想起来光幕中那段五花八门的惨死而吓的胎死腹中。

第二天,沈均辞官,与其父沈槐舟归乡养老的消息就在京中秘密流传开来。

看着来送别的两家人,都是让沈槐舟倍感意外的人。

“你为何而来?”

谢琅反应平淡,看着沈槐舟的眼神分外平静,“十八年了,若回到当年再让你重新选择一次,这次你可愿信我了吗?”

沈槐舟骤然沉默,当年有关谢家家主继位的这条秘则谢琅知道的太晚,事到临头,他根本无力保护沈之慧。

两人对立,沈槐舟看着他,苍老的脸上多出道道皱纹,他不再是昔日手握重权的左相,当初风光霁月的温润少年郎也变了一副模样。

“谢琅,一样的答案,你又何必再问呢。”

“若是当年,我不敢赌,你也没得选。”就算再重来一次,回到十八年前又怎样呢?那时的谢琅照样让沈槐舟不敢信之,因为,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的命啊。

谢琅的声音很低,“……我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自己的弱小,后悔当初的无知,他该当做的更好才是。

沈槐舟呢?他又是否有后悔?

两个满腹算计的人最后都成了输家,这是不是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谢琅将一张纸条交给沈槐舟,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谢无念默默看了一眼老人,神情意味不明。

“无念。”

“回吧。”

光幕里的未来,谢无念逼的沈槐舟自杀,不管是出于何种心理,但谢琅的这一声就好像打断了两人间逐渐古怪的氛围,也叫谢无念脸上重新扬起一抹浅笑。

他拱手向沈槐舟躬身一礼,端的是温和无害,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沈公,一路平安。”

曲正和向沈槐舟道别,后者回望他,眼中是不解,亦有不明,“你为何要为我向陛下求情,你我从前并无交情。”

从前沈槐舟做左相时,分外看重手中权势,论交情好的满朝文武都找不出几个,多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沈家没落更是不剩几个还与之有来往的。

昨日,若不是左相曲正和拉来数名朝中官员向景德帝求情,只怕沈槐舟早已身首异处。

他不明白曲正和为什么要救他。

曲正和闻言没有多说,只道:“景德九年,李家村遭强盗洗劫,一村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只有一七十老翁侥幸躲过一劫。他上京告状,最后才知事情迁涉朝中官员,陛下发落了一些人,本不欲深查下去,是您当时身为左相,暗中以势压的那几名祸首就范,得到应有的下场。”

沈槐舟思索了一阵才回想起了这桩旧事,闻言好笑,“你这是在说我以势压人,枉顾律法?”

曲正和:“以权施压,行正义事。”

“我从前,只以为为官清廉不涉党争才是当好一个好官的条件,后来,我从身为左相的您身上才学到这一句话。”

沈槐舟笑笑没说话,只是轻叹:“曲正和,你知道当年我为何推举你为左相吗?”

明明当年的曲正和只是一个骨头极硬、又不知变通的迂腐之辈,这样的人混官场,根本不可能有高升的一天。

但很不可思议,沈槐舟当初卸任之时偏只推举了他一个人选为左相,当时可谓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因为你虽读书读傻了,但至少心还清明着。这让我觉得,选你当左相,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下换曲正和怔住了。

“继续做好一国丞相该做的事吧,曲正和。”沈槐舟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沈家,从这一天起,正式退出京中势力。

离开京都的那辆马车中,老人打开手中紧紧攥着的纸条,当他看清上面的文字时,心里的悲痛再也按捺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晕湿手中那一张小小的字条。

——知慧新坟葬于长春山南,沿溪行两里至。

“阿父,你说陛下为什么还不动谢家呢?”

南宫舒华不解,自从光幕上次直播结束,京都这几日都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太宁静了……

这不像景德帝的风格。

不说他被沈家给骗了,就说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慧妃爱的不是他这个皇帝,反而谢琅才是慧妃的心上人,不知道惹得多少人议论纷纷。

景德帝就这么忍了?还很大度的不计较了?

不能够吧?

南宫舒华万分狐疑。

南宫家主语气意有所指,“你怎么就知道是什么都没做。”

“可我近来未听说谢家有发生何事……”

南宫舒华说完,忽略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语气迟疑,半猜半疑的试探道:“谢家难道连陛下都……”不惧?

佐证她这个大胆的猜想的,是自门外走过来的南宫老家主的话。

他道:“你以为现在大宸半数军队以上的军械出自谁手?还有南地大半世族上交给国库的税收,为何年年都能按时上缴,毫不拖拉?”

南宫舒华被这话中的意思惊了一下,她祖父这意思不会是……?!

“是谢家从中出的力?!”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一茬!?

如果这背后真是谢家暗中出力,那不就相当于……可以说是谢家活了大宸的半个朝堂和军队也差不多了!

南宫舒华倒抽一口凉气,可她不明白,“那些南地世族真乖乖听谢家的话才如此?可为何呢?”

“你未入朝,当然不知朝中之事。世族之间,远不像旁人眼中看到的那么简单。”南宫老家主是个粗人,本以为谢家真不如当年强大了,经光幕这么一提醒,他才重新想起谢琅这么个重要的人物来。

然而,不查不要紧,一查险叫他惊出一背冷汗来。

他也是这才明白过来,包括自己在内的京都众多人士都被骗了,谢家这些年根本就不是隐退,而是蛰伏,大半势力遁藏于暗中。

其实能左右一国之命脉处,仍有谢家的影子。

“谢家从当年便是大宸第一名门。”南宫老爷子说这句话是实打实真心实意,敬畏与戒备参半,幽幽补上后面一句,“现在,也是。”

南宫舒华这才终于确定,难怪陛下到现在都不说拿谢琅怎么样,原因竟是因为不能。

且还有一事她还不知道,是南宫老爷子说的,“百里疾入宫了。”

百里疾?

刚还在想这人是谁呢,随后猛的,南宫舒华就反应过来,大吃一惊。

“医仙百里疾!他被找到了?!”

“陛下有中风之症,是谢家及时将人找到,并送入宫中,这才稳住了陛下的病情,让其身体有所好转。”

南宫舒华有片刻的怔愣和不敢相信,是在这短短时间内找到的?还是,从之前开始谢家就已经找到百里疾了?

她不解,“孙女看不透谢家主此举的目的。”

严格来说,他和当今陛下是情敌关系,更何况他才刚刚让景德帝在天下人面前丢了好大的脸,现在又送人进宫去救对方,等景德帝身体一好,可不见得会感谢他。

谢琅…怎么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南宫舒华不懂,想问问祖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却见后者正静静喝茶,一幅完全不打算再多说一点儿的样子。

南宫舒华只好闭嘴自己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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