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当前位置:首页 > 经典文学 > 先生怎么总摸我的小犄角

第 45 章 我想你了

  • 作者:豆腐军团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2-23 07:11:26
  • 完书字数:13938

凌鹿就这么要倒不倒地挂在对方的手臂上,带着几分“好险啊差点就滑倒了”的惊悸,在暗色的灯光里抬头看向这人。

这人,这好看而深邃的眼睛,这微微皱起的眉头,这带着几分无奈的薄薄嘴唇——

凌鹿整个人都懵了。

“先……生?”

“你……你……你怎么……”

厉行洲并未说话。

他只是用右手将凌鹿扶起来,还弯腰拍了拍他身上沾到的雪粉。

凌鹿依然呆呆的。

这两天他不止一次想过,等厉行洲回来了,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是先说“先生,你居然骗了我!”,还是先说“先生,你的伤好了吗?”

但此时此刻,凌鹿全然忘记了这些想法。

他仰头看着厉行洲冷峻瘦削的面孔,人不知怎的已经扑了过去。

他双手绕住厉行洲的颈项,头搁在对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先生,你回来了。”

“我……我想你了。”

落雪纷飞。

路灯的光线仿佛比刚才更暗了些。

厉行洲的右胳膊缓缓抬起,绕住凌鹿的肩膀,低声道:“嗯,回来了。”

他右手微微用力,将这少年搂得略微紧了些,又道:“冷不冷?”

凌鹿依然埋在他的肩窝里,摇了摇脑袋:“不冷。”

随着凌鹿晃头的动作,他那一头又软又顺的黑发,便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般,在厉行洲的颈项上蹭来蹭来。

厉行洲的身体更僵了。

他不禁抿了下唇,犹豫着要如何开口,或者如何动作,却察觉到怀中的少年挺直身体,往后退了小半步。

只见少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眉头皱皱巴巴,双手用力地拽着颈间的围巾——

不待厉行洲反应过来凌鹿究竟要做什么,凌鹿已将这深蓝色的厚围巾扯了下来,然后踮着脚,笨拙地将围巾套在了厉行洲的颈间。

“先生,你的皮肤好冷。”凌鹿道。

其实刚刚扑过来抱住厉行洲的时候,凌鹿便有种奇怪的感觉:

厉行洲的身体,仿佛比以前要僵一些?

就好像是……电量不足的机器?

直到厉行洲开口问自己冷不冷,凌鹿这才瞬间反应过来:

对哦,是因为太冷了!

刚才崔屿不也说嘛,天太冷了,人都冻麻了。

更何况先生之前还受伤了!

自己拐弯抹角地问过卢阿姨还有崔屿,如果一个人胳膊受伤了,伤得很严重,那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

他们都说,首先就是要注意保暖啊,不能着凉!

待凌鹿乱七八糟地将围巾绕住了厉行洲的脖子,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句:“先生,太冷了,你不能着凉!”

昏黄光线里,厉行洲裹着那厚厚的围

巾,一动不动地看着凌鹿。

或许是光线太过黯淡?

那深邃如夜的眼睛里,藏着些凌鹿完全看不懂的情愫。

记忆里,厉行洲从来没有这么看过自己。

莫名的,凌鹿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他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道:“先生?”

厉行洲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抬手摸到颈间的围巾,像是要解开它:

我不冷的。?_[(”

“你把围巾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凌鹿心道好不容易给你裹好了你可不能解开啊,慌忙伸手按住厉行洲的双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脱口而出道:“你冷!”

厉行洲:“……?”

说罢,凌鹿一不做二不休的,再次踮起脚,身体费劲地往上够,用双手手心覆盖住了厉行洲的耳朵。

才从室内出来的凌鹿,手心温温热热,一如既往的柔软。

相较之下,厉行洲的耳朵的确冷得像冰。

毕竟这人已在屋檐下默不作声地站了好些时候。

凌鹿:“你一定冷!你耳朵都是凉的!”

说罢,他又软又热的手心开始在厉行洲的耳廓上蹭来蹭去的,似乎这样就能更好地把温度传过去。

厉行洲:“……”

指挥官先生不再执着于要将脖子上这裹粽子般的围巾摘下来,只从旁拿起靠在墙上的黑色大伞:“走吧。”

说罢,他左胳膊横在胸前撑着伞,尽可能地将伞偏向凌鹿的方向,右手揽住凌鹿的肩膀以防这人再摔倒,踏进了雪里。

凌鹿看着厉行洲的左手握伞的姿势,心中一动,不有分说地双手抓住伞柄,急道:“我来打伞我来打伞!”

怎么可以让伤患来撑伞呢!

一定得自己来!

像是怕厉行洲不同意由自己来握伞一般,他又慌忙解释道:“我,我还没有在下雪天撑过伞呢,我觉得会很好玩儿!”

厉行洲:“……”

指挥官先生松开手,任由凌鹿将伞抢了过去。

然而凌鹿从未和人共同撑过一把伞。

更何况他还比厉行洲矮了不少。

所以,尽管他已经极力将伞举高,伞沿还是会时不时从来厉行洲的额头、发顶划过。

厉行洲不得不随着晃动的伞,像躲避什么暗器一般,这边侧一下,那边躲一下。

饶是如此,他的头发还是被这伞挠了好几下。

待两人终于走出小巷,走到停在街边的黑色大车时,凌鹿好奇道:“啊,先生,你的头发怎么乱了?”

厉行洲:“……风吹的。”

公寓里很暖和。

凌鹿捧着厉行洲带回来的那只小鹿,兴奋得尾巴不停打晃,连头上的小角都格外的亮。

“这个是给我的?好有趣!好喜欢!谢谢先生!”捧着玩具小鹿不停欣赏的凌鹿,俨然已经把“自己很生气,自己要严肃

地和先生谈一谈”这件事给丢到一边去了。

直到小水壶咕嘟咕嘟滚了过来,机械手里捧着那只小陀螺,眼巴巴地望向了凌鹿手里的玩具鹿——

那意思是,你手里的那个看着好好哦,可不可以和我的小陀螺换着玩儿?≧_[(”

凌鹿使劲摇头:“不可以不可以,这个是先生给我的,不和你换,也不能借给你玩儿——”

“对了小水壶,快去把先生的饮料端上来,要热乎乎的哦。”

小水壶得令,吱嘎吱嘎地转身跑去厨房了。

厉行洲听到“饮料”两个字,立刻想起凌鹿费心为自己煮的“茶水”,额角跳了跳道:“不用……”

凌鹿转过头,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看着他:“这可不是一般的饮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厉行洲:“……”

行吧。

大不了闭着眼睛喝下去。

厉行洲揉揉太阳穴,坐到了沙发上。

凌鹿跑进卧室,把这只玩具小鹿放在了自己枕头边,再哒哒哒地跑到了厉行洲面前。

方才还眉眼弯弯晃着尾巴的少年,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嘴唇绷成了一条线,就连尾巴都一动不动地直直竖着,宛如一根旗杆。

他腰背挺直,双手则是背在身后,一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的模样。

厉行洲不动声色地看向凌鹿。

凌鹿深吸一口气,道:“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厉行洲:“噢?”

凌鹿一字一句道:“先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厉行洲原本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握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

“嗯?”

“我瞒着你什么了?”

凌鹿看着厉行洲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那种说不清楚的、乱成一团无法梳理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嘴角都沉了下去,声音都有些变:“你,你,你在很重要的事上骗了我!”

厉行洲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原本暖意融融的公寓客厅,突然像是冷了下来。

厉行洲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语调是格外的镇定:“什么事?”

恰在这时,小水壶端着一杯什么东西咕嘟咕嘟地滚了过来。

它履带发出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那微妙的沉默与寂静。

凌鹿接过小水壶手里冒着热气的杯子,瘪着嘴递到厉行洲跟前:“哼,总之——你先把这个喝了!”

厉行洲低头一看,杯子里是一种棕褐色的液体。

指挥官先生没有追问这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犹豫半秒,直接举起杯子就送到嘴边——

居然不太难喝。

比之前凌鹿煮的茶好喝多了。

这个液体微苦微涩,还夹着丝丝的甜意。

看着厉行洲把这杯液体一饮而

尽,凌鹿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道:“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吗?”

厉行洲:“不知道。”

凌鹿那旗杆一样笔直的尾巴终于软了下来,晃了几下。

可他还是瘪着嘴,一脸不悦地嘀咕着:“这个,这个是卢阿姨推荐给我的‘壮骨颗粒’。”

“据说如果骨头受伤了,喝这个很有用处的。”

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才买到的呢。

厉行洲的眉毛一挑:“受伤?”

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许多细节,终于猜到了凌鹿究竟在说什么。

原来是这个。

原来不过是这个。

他方才绷成一张面具的脸,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凌鹿对着他继续道:“先生!你之前明明受伤了,为什么要告诉我没受伤!”

没有眼泪的少年,眼眶竟有些发红。

少年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的嘴角又瘪了下去:“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他还想继续声讨下去,却听见厉行洲快速回答:“我错了。”

呃?

先生……对我认错了?

厉行洲看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什么。”

这两句话很平实也很普通,也和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但听在凌鹿耳朵里,却让他这几天来萦绕心间的那种难受之意消减了许多。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想要落到厉行洲左边的胳膊上,却又担心碰疼了对方而不敢真的将手落下去。

直到厉行洲柔声道:“全好了,不疼了。”

凌鹿这才将手慢慢地、轻轻地搁在了厉行洲的肩膀上。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到少年手指上的温度。

少年低着头,嗫嚅般道:“真的不疼了?”

厉行洲道:“真的。”

不会哭的少年,声音如同哽咽:“我听他们说的,伤口好吓人。”

“说你胳膊都不能动了。”

“说那些怪物把你咬得血肉模糊。”

“说你后来都晕过去了……”

“我……我……”

“先生,我好担心你!”

少年那带着情绪的声音,一声一声落进厉行洲心里,落得他的心底也是又酸又软。

他抬起右手,一下下抚着凌鹿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的。早就不痛了……”

少年依然垂着头:“我一想到你当时伤得那么严重,还要来骗我说没事……”

“我就更难过了。”

“我为什么不能有用一点,这样你就不会为了不让我担心,还要撒谎骗我。”

“我为什么不能再聪明一点,这样一下就能看出你在撒谎……!”

“先生,我,我好没用啊!”

假如自己能像周中尉那

样可靠,或者像谢老师那样厉害,先生一定就不会瞒着我了!

我还要更努力,我要——我要成为最厉害的,能像谢老师那样去前线支援的“高级机械师”!

此时的厉行洲并不知道凌鹿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这少年立下了怎样的决心。

向来都是理性而自制的指挥官先生,在听到少年那委屈巴巴的声音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近乎开始发痛。

他用手臂圈住凌鹿,往自己怀里一带,几乎是让凌鹿坐在了自己腿间,头埋在自己肩窝,连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凌鹿“唔”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继续道:

“我都没有事瞒着你……我的小角,我的尾巴,都没有瞒着你。”

“可你受伤了却要瞒着我……”

说着说着,凌鹿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盯着厉行洲:“先生,除了这件事,你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凌鹿的语气执拗而坚定,就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看着那深红色的眼睛,还有那小巧的两只犄角,厉行洲的喉咙又滚动了一下。

那天与何老在核心城的对话,再次浮现在了眼前。

“笑涵说,其实‘黑雾’,或者说污染源,并不是在旧纪年的最后几年才突然出现的。”

“在很早以前——或许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甚至更早,就已经有零星的污染源出现,并且侵蚀了部分动物。”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人们不可能认识到这是‘污染源’,也不知道这些动物是被侵蚀之后的污染物。”

“这么口口相传下来,这些畸变之后的污染物,就成了文学作品里的鸡头蛇怪、狮鹫、喷火魔龙……”

“以及经久不衰的经典形象:恶魔。”

说到这里,何老停了一下,笑道:“厉将军,您自幼生活在第三区,或许不知道‘恶魔’是什么形象?”

厉行洲看着前方缓缓流动的河水,声音有些艰涩:“我知道。”

我知道的。

深红色的眼睛,上翘的小犄角,长长的、晃来晃去的尾巴。

我知道恶魔是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恶魔’虽然有着角和尾巴,但整体依然是人形。”

“污染物是没有人形的。”

“污染源无法造成人类的肢体异变”,是目前关于污染物的共识。

被污染源侵蚀的人类,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在外形上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何老笑道:“对啊,我当年也这么对笑涵说的。”

“可笑涵说,这只是‘我们的思路太狭隘了’。”

“她说,‘谁说污染物一定是污染源在人类世界侵蚀了什么动物之后才形成的?’”

厉行洲不禁道:“什么?”

向来不动如山的厉行洲,难得一次地流露出了彻底的惊愕。

何老拍了下扶手,带着些“看吧看吧,你小子也觉得匪夷所思吧”的快乐,笑着道:“哈,厉将军,我当年也是这个反应。”

“我很正经地和她辩论,无论是现实案例、动物实验还是计算机的模拟演算,都证实污染源必须要与人类以外的生物结合之后,才能形成污染物。”

“仅仅是污染源本身,是无法构成污染物的。”

厉行洲没有说话。

但他却想起了,按照江笑涵教授的要求,从污染区带回来的那种黑色的、如液体一般的污染源。

那种黑色的污染源,没有和任何生物直接接触过,一直处于实验室的封闭环境中,却能自主地模拟成各种形态。

一开始是水滴、石块。

随后是叶子。

最近一次的观察结果还没有出来。

但厉行洲有种直觉:这一次,一定会是更复杂的某种生物。

出于江教授的要求,这个实验是严格保密的,就连何老都并不知道这个实验的存在。

金色余晖下,厉行洲微微眯了下眼。

何老并没有察觉到厉行洲的异样,依然沉湎于对过往的回忆中,带着笑道:

“结果她引用了一段不知道从哪儿淘出来的中世纪文字,说你看这里面的描写,‘大地一分为二,鲜红的熔浆从中喷出,恶魔踏着熔岩来到世间’。”

“她说,说不定在污染源起源的地方,凝聚在一起的污染源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只不过其他污染源来到我们这里时,变成了七零八落的黑雾,只有最强大的污染源,还保持了原有的模样——”

说到这里,何老笑着摊摊手,做了个“我也真是无语了”的手势,继续道:

“她还推论说,传说里‘恶魔对人类的引诱’,其实就是恶魔在侵蚀人类。”

“那些被恶魔诱惑、自愿为恶魔献上生命的人,都是被侵蚀了而不自知。”

“如果可以倒回去测定这些人类的抗侵蚀值,那一定是一个个都低于0了。”

“我当时跟她说,什么恶魔啊什么魔龙啊,都只是文人墨客的美好想象。按她这个说法,文学家和诗人们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结果她煞有介事地告诉我,‘怎么会!要不是他们把这些事情当做故事记载了下来,我哪里能得到如此宝贵的资料呢!’”

沉湎在回忆里的何老撑着下巴,带着笑地看着远处的夕阳,没有再说话。

倒是厉行洲,在等了片刻后道:“后来,江教授还和您讨论过这件事么?”

何老摇摇头:“没有了。”

“大概二十年前,她突然中断了这项研究。我也没有再问。”

“毕竟她的想象力那么丰富,关注的事情那么多,估计很快就把这种虚无缥缈无法验证的事给丢一边去了吧。”

厉行洲没有再问。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远处装载着“丽达”的建筑物之上。

何老往轮椅

后背靠了靠,略带着些歉意:“抱歉啊,厉将军,让您听我这个老人念叨了许多无聊的琐事……”

厉行洲:“不,不无聊。”

他顿了下道:“很有价值。”

厉行洲人站在这里,与何老有来有回地说着话,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教授写给自己的亲笔信。

那封江教授托凌鹿带给自己的信。

江教授在信中的原话,他记得很清楚:

【由于身份特殊,再加上‘失忆症’的缘故,凌鹿会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反应。

但我确信,在他懵懂无知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

厉行洲,请务必代替我,亲自照顾凌鹿,不可假手于人。

照顾他,尊重他,引导他。

请你竭尽全力,让他成为一个真正能适应这个社会的人。】

大半年前,自己便猜测这封信别有深意,却不知道要作何解读。

如今看来,其实是自己想复杂了。

不需要什么额外解读。

只要做一个最简单的缩句就行了:

【照顾他,尊重他,引导他。】

【让他成为真正的人。】

成为——人。

这就是江教授要告诉自己的事。

厉行洲深深吸了一口气。

冬日的空气清澈而凌冽,似乎还带着点河水的寒意。

在这使人清醒、使人冷静的寒凉中,他仿佛听见,江教授用她那特有的豁达语气,大笑着说:

“不管再怎么精确的算法,对于群体的预测永远无法及于个人。”

“我永远无法告诉你,当你走出这扇门的时候,是否会对迎面而来的人一见钟情。”!

(快捷键上一页 章节(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