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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 作者:姜久久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0-29 09:43:08
  • 完书字数:10860

转眼已是深秋,衣衫渐厚。

烤架上的鹿肉滋滋冒油,传出诱人的香气。昭蘅一手捏着枚团福手炉,才将一枚棋子扣在棋盘上,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宁宛致笑得眉飞色舞。

她心头一个咯噔,感觉自己下错了,果然下一刻,宁宛致就抓起一枚棋子十分随意地往棋局上一放。

昭蘅低头盯着那枚棋子看了好大一会儿,最终朝宁宛致挤出一道笑意:“我输了。”

宁宛致拿起棋桌旁宫女削下来的烤鹿肉,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吃着:“婶婶现在的进步好大,我学棋刚半年的时候,连一本棋谱都没有背完。”

昭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摇摇头说:“还需要学呢,我现在还是下不过你。”

“没关系,你现在至少比小八下得好多了。”宁宛致的手朝在一旁玩珠子的李南栖遥遥一指。

李南栖茫然地抬起头来,又侧过脸去看她,瘪这嘴不高兴道:“小宁又说我坏话。”

昭蘅笑着饮了口清茶:“没说小八坏话,小宁说小八很聪明。”

秋日和煦的阳光从亭子的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地上,映出满地浮金,宫女将烤好的鹿肉和瓜果切成小块儿摆在桌案旁。

李南栖吃得满嘴是油,嘴角还沾了几粒芝麻,用舌尖儿从嘴边舔了一口,白了宁宛致一眼。

李文简才刚走过廊芜,便透过圆窗看到昭蘅笑着将小八拉入怀里,抽出帕子小心地将她唇角的油渍擦干净。

她笑着,唇角堆满笑意。

阿蘅很喜欢孩子,小八正是狗见了都嫌弃的年纪,她对她却很有耐心,满眼温柔笑意藏都藏不住。

以后她一定会是个很好的母亲。

“重来过。”宁宛致将棋子扫清,分别装入棋笥内,将白棋分给昭蘅。

昭蘅手里握着啃了一半的香瓜,看向棋局,蹙着眉沉思,忽然又想起什么,对宁宛致说:“小宁,改天你教我骑马好吗?”

“好啊!”宁宛致爽快地答应了。

李文简微微一笑,移开目光,转过身走上阶梯往书房去了。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才看见徐太医撩起衣袍步上台阶。窗户映照庭内树枝,站在旁边的宫人向他行了个礼。

徐太医进入书房内,打起袍子向他见礼:“殿下。”

李文简端着茶盏吹开边沿的热雾,抿了一口茶:“父皇近来如何了?”

徐太医放下肩膀上挂着的药箱,回道:“近来脉象还算平稳,毒素暂且算是抑制住了。”

“好。”李文简掀起眼帘,唇角总算浮现难得的笑意。他搁笔,慢慢地挽起衣袖,道:“来吧。”

“冒犯了,殿下。”徐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把柳叶小刃,用烈酒将小刃从头到尾淋了一遍,然后放在烛火上熏烤片刻,待刃上冷光褪去,他在李文简手臂上划了一刀。

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他用竹管接在他的小臂下,汩汩鲜血顺着流入竹管之中。取

了小半管,徐太医塞紧竹管,又给他的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缠好纱布。

徐太医将竹管收入药箱里,嘱咐李文简的伤口养护方法,正要离开,忽听李文简唤了他一声:“徐太医。”

徐太医驻足拱手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文简抿了口茶,神情似乎也有了变化,他认真地想了想,问:“这些药会不会影响子嗣?”

徐太医瞥了眼日光下端若神明的太子殿下,又迅速低下头,沉吟道:“殿下服用的药里,有几味药有活血效用,这种情况下受孕,恐怕容易坐不稳胎。”

“嗯。”李文简眼底神情寡淡,应了一声,又说:“辛苦了,你下去吧。”

徐太医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低迷,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随即便转身走出书房。

晚夕,三公主要回宫看望帝后,皇后在中宫设宴。

他们带着李南栖去中宫赴宴,到的时候三公主已经回来了,和皇后正在说什么,她唇角噙着笑意,很是高兴,皇上坐在一旁,手持翠玉十八子,也笑得合不拢嘴。

李文简走进去,笑问他们:“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皇后面上堆砌着喜气,拉着三公主的手道:“是你三妹,有身子了。”

小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也要当姑姑了!”

“傻小八。”皇后睨了她一眼:“他应该唤你姨娘。”

李南栖沉吟片刻,仰起小脸问:“阿蘅姐姐的孩子才应该唤我姑姑,对吗?”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李南栖转而抱着昭蘅的腰腹:“阿蘅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当姑姑?”

李文简侧首望向昭蘅,昭蘅鬼使神差地抬眼望向他。两个人目光相撞,昭蘅迅速低下头收回视线。

“小八,许久没问过你的功课了,最近学了些什么?”李文简垂下眼睛,望向眼睛亮亮的小姑娘。

李南栖缓缓眨了眨眼,想到之前小宁说生孩子都是男子不大行,她又看了看皇兄,是自己戳中他的痛脚,他蓄意报复吗?她往身旁站了站,轻轻扯动她的袖子,小声讨好:“母后……”

皇后看向昭蘅,目光瞥到她的手腕上的藤镯,神情怔愣一瞬。

“母后……”李南栖又轻拽了下她的衣袖。

“停云嬷嬷给你做了糖糕,去后面找她吧。”皇后收回思绪,替她解了围,将她支开。

李南栖朝李文简做了个鬼脸,往后殿跑去了。

“你我父子很久没有下过棋,来一局。”皇帝起身,抚平袍上的褶子。

皇后进去给他们张罗棋桌,留下昭蘅和三公主在屋子里咬耳朵。

“这么快就有了,真是好事。陛下和娘娘都盼着抱孙儿呢。”昭蘅浅浅笑着。

三公主抿唇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说:“确实快了些,还有几天成亲才一个月呢。忽然就手忙脚乱地要做母亲了,日后到了哪里都得拖条尾巴,想想就很麻烦。”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从无忧无虑的少女,成了别人的妻子,现在又孕育了孩子。

昭蘅含笑望着她:“怎么还彷徨起来了?”

“不是彷徨,是怪不舍的。”她挽着昭蘅的手臂,见四下无人,说话便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我还想跟你一样,和圆意多过一段时日自在的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添了孩子。”

说完,她低头抚了抚还平平坦坦的肚皮,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道黄符递给她:“这是前些日子我和圆意去广济寺求的符,求了两张,这张是专门给你的。”

昭蘅低头看了眼符上的字,脸兀的红了。

“很灵的。”三公主说。

内殿。

“羽林卫查出了周阔当年出卖了魏湛的行踪。”皇帝靠在软榻上,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但你似乎还有疑惑?”

“周阔是阿湛的亲从官,他是怎么跟北狄人取得联系?又凭何取信他们?依父皇之见,他是如何做到的?”李文简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平淡。

皇帝眼底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平静地看着他说:“有个比他更能取信北狄的人从中牵线。”

顿了顿,他又道:“前朝皇太孙。”

李文简语气清淡:“东宫詹事府都有他们的人,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也是无奈之举,先帝即位之初,朝中上下无人可用,为了对天下昭示仁德,也为了三省六部的正常运转,前朝旧臣凡是主动投诚的,都继续用着。”皇帝道:“前朝三百年,到底还是有几个如王照一般的忠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忍辱负重,只待前朝皇太孙振臂一挥,便将刀刃调转方向。”

“这便是无人可用的悲哀,只盼着此次星延南下推行新政一切顺利,明年重开恩科,选出一批你的嫡系,养个五年十年,就是你的六部侍郎,养个二十年三十年,就是你的三省长官。魏氏旧臣便不用再像一把刀似的悬在我李氏子孙头上。”

李文简望着棋局,有片刻的失神:“除了詹事府,还有羽林卫、禁军、神机营,他们的人恐怕早已经渗透其中。这些年宁将军在梅州、二舅舅在江州培养了一批忠心可用的将士,我打算着手整顿军营。”

不管什么时候,弄权者都恐惧丧失对军营的绝对权利。

李文简亦如是。

“也好。”皇帝面色凝重:“不过怕是难得很。”

“难也得做。”李文简眼底平添几分讥诮:“失去对几大营的控制,就失去了资本。”

“书琅。”皇帝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心中百味杂陈,抚着额一时无言,隔了片刻才又道:“若当初我们没事起事,没有登上帝位,也许……”

也许他不用活得这么辛苦,被算计、被暗杀、殚精竭虑,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无休无止地烦恼。

李文简轻笑一声,眉眼含笑:“父皇,我不怕。”

“那就随你去做吧。”皇帝盯着火炉上烧得翻滚的茶水,语气轻缓。

身后传来珠帘晃动的声音,李文简回头,是皇后端着一盏蜜茶走了进来,递给皇帝。

“要不要来一碗。”她皱眉看向对面的李文简。

李文简手撑在下颌,正看着棋局,说:“不用。”

“你把金麟卫给她了?”皇后掀起眼帘,瞥了李文简一眼。

李文简对上她的目光:“是。”

皇帝状似不经意地观察着皇后的神情,又快速低下头。

皇后扭头看他:“你也知道了?”

“不知道。”皇帝端起茶盏,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蜜茶,他眉眼舒展:“给了孩子的糖,他爱给谁是他的自由。”

皇后道:“你应该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没有金麟卫,你的处境更加危险。当初把金麟卫给你,是为了护你周全,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

“母后,她不是别人。”深秋的夜里,有夜风扑朔,吹得屋内的火焰,他抬起眼对上皇后的眼睛:“母后,阿蘅是我的另外半条命。”

皇后一时语塞。

天色暗淡下去,中宫的宴饮便已开始了,或因三公主有喜,满屋子人都沉浸在喜气中。

昭蘅受到喜气的感染,也陪着喝了一小杯。

李文简从桌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许喝了,昭蘅扭头瞥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已经雾蒙蒙的,不够清明了。

李文简笑笑,看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回到东宫后,莲舟便捧上水盆给她洗漱。许是今日醉得没那么狠,不像中秋话那么多,洗漱过后就乖乖地躺到床上去了。

床头的灯芯已经燃了好长一截,她想剪掉一截烛心,却忘了剪刀放在何处。

想起藤镯内有削发如泥的刀丝,便将藤镯褪下来,弹出刀丝将烛心削断。

身后传来水晶珠帘的响声,她醉醺醺地回头,正见一只修长匀称的手掀开珠帘,珠子撞击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他刚沐浴完,一身雪白宽松的寝袍套在身上,浑身湿润水气。衣襟微微敞着,露出胸口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浓黑头发上不断有水珠下坠。

“阿蘅。”

他朝她走去,目光落在她手中削了烛心的藤刀上:“你用它剪烛心吗?”

“不可以吗?”昭蘅喝醉后,明显有几分反应不过来的怔忡。

藤镯可以号令最精锐的金麟卫,却被她用来剪烛心,李文简不由哂然一笑。

下一刻他走到她的面前,从她手中取过藤镯,按动藤结,将刀丝收回镯子内,然后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套进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能弄丢它。”

“为什么?”昭蘅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因为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李文简认真地看着她。

“你给我送了很多东西。”昭蘅掰着指头给他算着:“我的籍契、一座庄子、好多好多的新衣服首饰、好多好多的书、尊严、脸面、关心……”

数着数着,她憋不住笑,伸手抱着他:“我一无所有,殿下还对我这么好,给了我那么多珍贵的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从她的眉毛落到眼睛,在她脸上流连,到她耳廓细微的绒毛,再到她微微泛红的唇。

“你怎么一无所有了?”

昭蘅对上他认真打量的目光,脸颊有点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嗫嚅道。

“是啊,我什么都没有。”

昭蘅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寝衣,裙摆上绣了大片大片淡粉色的桃花,清清淡淡的长裙,将她衬得犹如三月里被吹散风中的桃花。乌黑柔顺的长发洋洋洒洒披洒下来,微醺的脸上带着三分酒气,迷蒙动人。

李文简忽然弯身,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抱起来坐在床沿上。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随着他的动作,水滴晃晃悠悠,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她的脖颈里。

她眼睫轻轻颤动,却听到他声音极轻地说:“阿蘅有聪明的头脑、坚定的心志、善良的品性……怎么会是一无所有?”

昭蘅抬起眼帘,他身上清冽微冷的香味袭来,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嗓音如温水微澜。

在宫灯暖色的光影照耀下,他的眉眼有些晦暗。

她愣愣地望着他,忽然抬手抱着他的脖子,轻柔的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

轻轻的一下,又退开了些,对着他弯起眼睛笑:“我真喜欢你的嘴,说话真好听。”

可是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只手撑在床沿,亲吻着她的嘴唇,两人的气息都很乱。他纤长的羽睫轻扫着她的眼皮,微微的痒意,像是羽毛抚过脚板心。

轻柔缓慢的轻吻逐渐变得焦灼难分,李文简如置身烈日熔岩里,翻滚着、煎熬着,汹涌的岩浆在心上流淌。他既贪恋着口中的香甜,又不得不保持理智。在即将失控的边缘,他终于松开昭蘅。

可她一双藕臂却勾着他的脖子,将他禁锢在她的臂弯之内。

“殿下不想要我吗?”昭蘅的寝袍坠在肘间,露出雪白的小臂,双眼泛红看着他。

李文简抬眸,看着她洇红眼睛内他小小的影子,受到蛊惑般吻上她的眼睛,从她的眼,到她的脸,再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沿着耳廓徐徐灌入她的耳心,惹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紧绷着。

“想。”他喉结滚动,声音微哑,他贴在她的耳心,柔声:“阿蘅,我在吃药。”

沾满水气的吻在她身上流连,像燎原的火星。

昭蘅眼睫轻颤,望向李文简。他俯身垂眸在她身前,泛着异样红色的眼眸、他微滚的喉结、沉重的喘-息,无不昭示着他的克制隐忍。

那三分醉意熏得她理智全无,指尖勾着他的衣襟,压抑了太久的情愫在这一刻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心甘情愿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风过窗棂,吹动帐幔上的人影跟着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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