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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 作者:姜久久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0-29 09:43:05
  • 完书字数:15930

中秋后,日子过得飞快,再有两天就是三公主出嫁的日子。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昭蘅坐在屋子里给李南栖和宁宛致做手炉的绒套,开始预备过冬,她选了上好的细绒布做成兔子和老虎的模样,冬天了就套在汤婆子上。

她做绒套的时候,李南栖和宁宛致在旁边写字说闲话,叽叽歪歪像树枝上的麻雀儿。

宁宛致喜欢热闹,性子十分活泼,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钻,知道的事情也多。她手里捏着笔,缩肩探长身子,对长案另一头的李南栖说:“你二哥在北境,陛下一直传旨他都不回来。昨天我爹说你父皇可生气了。”

李南栖拿起墨条,在砚台里磨了磨,闻言歪着头看向她,微微眨眼:“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以前犯了错,殿下罚他在边境面壁思过,不许他回来。他赌气就不愿回来了呗。”宁宛致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大乌龟。她压低声音说:“现在朝中上下都怕你二哥在北境造反呢。”

二哥和魏大哥去北境的时候,李南栖还小,现在都快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可隐隐约约还有模糊的记忆,二哥可好了,经常给他糖吃,还把她举得高高地摘树上的花。

“不会吧……”李南栖虽然还不大明白造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大家都害怕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她下意识觉得二哥应该不会做不好的事。

宁宛致说:“我也不知道,我都记不得你二哥长什么样儿了。不过,他这么多年在北境不愿回来,拥兵自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回来?”李南栖不服气:“你又不是二哥。”

“大家都这么说。”宁宛致想都没想道。

昭蘅原本只懒懒听着两人闲话,越听越觉着有剑拔弩张的味儿,闻言打断:“你们尝尝这个栗子酥,是安嫔娘娘今天早上送来的。”

宁宛致扭头拿了一块栗子酥塞进嘴里,顺便抓了块儿给李南栖。

李南栖笑得眼睛跟月牙儿似的:“好吃。”

宁宛致一连吃了好几块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婶婶,安嫔娘娘对你真好,她一般都不给别人做糕点。”

李南栖点点头:“父皇也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到呢。”

昭蘅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伸出手也拿了一块儿案上瓷盘内的糕点,衣袖上窗影浮动:“大概因为我和安嫔娘娘都出身微末,所以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她更照顾我些。”

宁宛致靠在昭蘅肩头问:“婶婶,你和殿下怎么认识的?”

李南栖伸了个头侧耳过来。

昭蘅却噤声了,她和殿下的开始实在不堪,不提也罢。她转头看了眼天色,弯起唇角,又轻轻地说:“该去华阳宫用膳了。”

宁宛致朝李南栖吐了吐舌头。

几人出了东宫,李南栖突发奇想要去放春园摘几枝桂花送给三公主。昭蘅没有拒绝,带着她和宁宛致往放春园去。

是夜无风,

浓云遮盖了大片月华,唯有疏星几点。

从放春园出来,经过澄湖时,湖上白雾茫茫,岸边的灯火在湿润的雾气里氤氲着毛茸茸的边儿。

昭蘅忽然听到有泠泠水声传来,她望向雾气里凌波微泛的水面,一双眼瞳浸着凉意:“湖里不对。”

她带着林嬷嬷她们急忙跑向湖边,果真见靠近岸边的水里有人在挣扎。

“湖里有人。”莲舟骇然道。

“四哥。”李南栖踮起脚尖眯着眼看了半晌,指着湖内挣扎的人,拉扯昭蘅的衣角:“湖里的人是四哥!”

昭蘅急忙跑向湖边,漆黑夜色下,湖面的水纹越来越小,李嘉言没有力气挣扎,一寸寸没入湖内。

“去叫人。”昭蘅冷静地下令吩咐莲舟。

放春园地处偏僻,不大有人走动,莲舟急忙提起裙摆向灯火葳蕤处跑去。

昭蘅见势不对,取下头上的钗环,一股脑塞入林嬷嬷手里,然后跳进湖中,双手拨动冰冷的湖水,朝逐渐消失地旋涡游去。

“主子!”林嬷嬷吓得双腿发软,急忙呼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通往华阳宫的宫道上,重重人影叠在宫墙下,黑压压地压成一片。

柳毅还在喋喋不休什么,李文简却听得有些不耐烦。

“殿下,绝对不可再妇人之仁了。二殿下他一再犯上,这次竟然敢劫杀使臣,其用心不良昭然若揭!”柳毅进言道。

朝中多次下令召二皇子还朝,他却抗旨不遵。上个月皇上命西陵府派出使臣前往北府传旨勒令他返京。西陵府派出的使臣迟迟不返,西陵府廷尉谢玉春派兵去寻,却在北府驻军地一江之隔的芦苇荡中发现了他被割下的首级。

谢玉春骇然大惊,亲自前往驻军地寻一个说法,二皇子横刀帐前,目光冷冽,声音如刀,只冷冷说了三个字:“他该死!”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讨伐二皇子的折子犹如雪花片般飞往东宫。

李文简骇然之余,却始终不肯相信那个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年竟然会造反,更不信他的刀刃会对向自己人。

西陵府派出的使臣名叫陈伦,其父少年追随先帝,死于和戾帝的鏖战,仅存这一点骨血。其父死后,陈伦便由谢玉春带回西陵府亲自抚养,数十年来待他如同亲生骨血。陈伦少承父志,自小便在西陵军中摸爬滚打,少年英武,很得军心。谢玉春更是疼爱有加。

他死后,西陵军群情激奋,数度和北府军隔江对骂。

谢玉春痛心不已,亲自为陈伦扶棺入京。

沿途百姓听说陈伦的事迹,自发发起路祭,超度陈伦亡灵。以至于谢玉春所经之地,百姓跪地迎送,经幡漫天,黄纸遍地。

御史台、肃政台的御史们对二皇子的弹劾折子在李文简的案头堆得高如山丘。

他顶着满朝文武的目光想将此事压下。

他不想将刀刃对向骨肉兄弟,若重拿重放,当真出动西陵军对子韧动强。他在北府多年,必不会束手

就擒,到时候起了战事,战火硝烟下,苦的只会是百姓。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走到这一步。

他更不信那个如圭如璋的少年会做出虐杀来使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漆黑如墨的宫道上忽然闯入一道惊慌的人影。

“什么人?”牧归警觉地上前挡着,却看到莲舟摇摇晃晃跑来。

她跑得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四皇子落水了……”

李文简一瞬微怔,随即上前问道:“你主子呢?”

“主子在澄园,她让我过来找人。”

李文简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让莲舟带路,又吩咐柳毅等人:“太傅先回去,此事明日再议。”

说完,撂下一行人,跟着莲舟匆匆往澄园去了。

湖水冷如冰,昭蘅游到李嘉言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很多水,挣扎得没了力气,直直地往湖底滑去。

昭蘅好不容易拉着他的胳膊,正把他往湖岸拖拽,可他惊慌得理智全失,攀着她就跟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意识模糊地拼命挣扎,数度将昭蘅拖拽回水中。

岸上的林嬷嬷看到昭蘅的头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声音嘶哑地高声喊:“来人啊,救人。”

宁宛致目不转睛地看着拉扯着靠近的人影,她迅捷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抛入水中,对着昭蘅大喊:“婶婶,坚持住!快游过来。”

林嬷嬷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宁宛致身边,紧紧抓住她的左手,说:“宁姑娘,您蹲下,我拉着您。”

吓傻了的宫女们统统围上来用力地拉着宁宛致。

李嘉言已经十四岁,半大小子力气大得很,不仅有他自身的重量,他出于恐惧更是拼命挣扎,昭蘅拽得很吃力,呛了几口水才把他拖到岸边,拽紧宁宛致抛入水里的衣服。

她们七手八脚终于把两人拖拽上岸。

“殿下,就在前面。”莲舟的声音传来。

昭蘅伏在宁宛致怀里,吐着喝下的凉水,狼狈不堪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文简一身长袍飘雪似的飞,从远处遥遥走来,目光落在她麻木地挤不出表情的面庞,也落在她湿漉漉的身上,只唤一声:“牧归,回去准备热水。”

牧归动作奇快,转身大步走了。

昭蘅哆哆嗦嗦看向来人,从嗓子眼里挤出颤抖的两个字:“殿下……”

“有没有哪里受伤?”李文简蹲在她面前,没找到锦帕,皱了眉,索性把自己宽大的衣袍一扯,擦干她脸上的水渍。

昭蘅没有回答,越过他的背,看向躺在地上的李嘉言。他人已经昏了,宫人正用力地挤压着他胸腔里的水分,听到他吐水的声音,她紧绷的身躯才微松,拉着他的衣袍摇了摇头:“没事,殿下我没事。”

她湿透了,刚擦干净脸上的水,水滴又从发丝间滴滴答答的坠落下来。李文简干脆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弯腰把她抱起,吩咐李嘉言身边的宫人:“把他送回去。

然后,抿紧了唇抱着她往东宫走去。

初秋的湖水已经足够冰凉,方才过于紧张,还不觉得而冷。这会儿昭蘅终于感觉到了冷,身子拼命发抖,蜷成一团窝进李文简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也听到了他铿然的心跳。

浴池里水雾缭绕,浓浓的轻烟白雾从池中袅袅升起,笼罩着灯光昏黄的光芒,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李文简将昭蘅抱入浴池间,放在汉白玉的池沿,他拨开她凌乱耷拉在脸侧的湿发,露出苍白的脸,静默地盯着她:“去泡个澡,别染了风寒。”

昭蘅冷得浑身麻木,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颤颤地站起身。

李文简那双温和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担忧,眼瞳黑沉沉地注视着她用力握紧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方才抱她回来的路上,她的右手便一直紧紧握住左手手腕。

宫灯柔和的光芒落在她身上,照出她有些茫然的表情,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湖里有蛇,我好像被咬了,不知道有没有毒。”

或因情急,她一时竟忘记了,只紧紧地拽着手腕,不敢松开。

李文简后背发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上前拽着她的小臂:“放手,让我看看。”

他力气很大,捏着小臂的指节绷得发白。

她不用担心血脉流动,便松开了紧握的手。

洁白手臂上有两道浅浅的齿痕,破了一点皮,没咬穿血肉,就算是毒蛇也要不了命。

昭蘅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抽回手臂,李文简忽然低头,在她的齿痕上重重一吮。牙齿碰到她的肌肤,她觉得齿痕周边的血肉都猛然一紧。

他的舌头抵着伤处,用力地将周围的血液往伤口驱赶。吸出一口血后,吐到地上,又重新去吸。

昭蘅低头,眼眶微微发热,抿着泛白的唇片刻,单手抱着他的头,冰凉的指从他的发丝中穿过:“殿下不要。”

李文简无声拉开她的手,又吮吸数次,终于放开她。

他平静地盯着她白皙的面容,却忽见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顷刻间氤氲起水雾,很快就有眼泪一颗颗从眼眶里砸下来,好似檐下绵绵不绝的雨珠,没个止休。

“要是有毒怎么办?”她声音哽咽。

李文简伸出手,用雪白柔软的衣袖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专注又认真。终于替她擦完脸,他眼底才露出几分浅淡笑意,却忽然被面前的女子伸出一双手,捧住了脸。

夜风吹动浴池的珠帘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衬得屋中一时静悄悄的。

烛光照着她干净的面庞,也照着她被泪水浸湿后澄澈的眼眸,她忽然凑近了。

李文简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起初有点冷,很快便是温热的。

她两片薄唇压低,生涩而小心地印在他冰冷的唇上。

轻触即分,她重新望向他,声音里还有颤颤的哭音:“要是有毒怎么办?”

李文简身形有片刻的凝滞,转瞬又放松下来。他推开少许,拉开了自己同昭蘅的距离,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慢慢弯了唇,认真地回她道:“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风从窗棂吹进,昭蘅身上一片凉意,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李文简面前,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从脚边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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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泡澡。”李文简站起身,揉了揉她湿漉漉的长发,问:“还是需要我帮忙?”

昭蘅悄悄抬眸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抿了抿唇,脸上微微发红,立刻说:“我可以的。”

李文简便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出浴间。

他方才抱她的时候,身上也沾满了水,他不觉寒凉,反倒抬手从唇边抚过,只觉唇瓣上一片灼热。

华阳宫里,后宫诸人已经聚齐了。

明日三公主便要出阁,这是她待字闺中的最后一次家宴。

连廊上挂满了八角宫灯,灯上垂下红色丝线,在风中轻轻摇晃。

梅妃望向上首,帝后不知在说什么,皇后睨了陛下一眼,又收回眸光,眉眼微嗔,嘴角却噙着笑意。

她端起茶来,低下头之看见自己倒映在水中摇晃的面容,不管多少年过去,陛下眼中都只有皇后一人。她眼底的波光,清冷肃然,手抖了一下,她慢慢放下茶盏,只余心底一声默然长叹。

“禀殿下。”宫女慌慌张张进了华阳宫,禀报道:“四皇子在澄园落水了。”

“什么!?”

梅妃这一惊吃得不小,眼睛都瞪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澄园那个地方,入了夜就没什么人经过了,有时候人掉进去好几天才被发现。她噌一声站起来,双腿却止不住地发软,唇齿翕动,却开不了口说话。

“人现在怎么样了?”皇上起身问。

那宫女道:“恰好良媛跟八公主经过澄湖,良媛跳进水里把他救了起来,人现在已经送回他的寝殿了。”

“快,扶我去看看。”梅妃浑身冷汗直冒,哆哆嗦嗦地搀着宫人的手往回走。

皇后皱眉问:“良媛呢?她怎么样?”

宫女回话:“她救起四皇子后,殿下就到了,把她抱回东宫去了。”

“去太医院,找几位太医,上阳宫和东宫都去几个。”皇后听说人没事,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最近天凉,落了水要小心着凉。”

泡了个热水澡澡,回到寝殿又喝了热气腾腾的姜汤,昭蘅便爬上床睡觉,她眼皮很重,意识模模糊糊,睡得很昏沉。

李文简梳洗完回来,昭蘅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浮现不正常红晕的面容。

他感觉不妙,抬手抚了一把她的额头。或是在水中受了寒,她有些发热。

李文简起身走到门口,唤道:“牧归。”

牧归还没应声,莲舟便捧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吩咐太医熬了驱寒的药。”莲舟主动禀报。

李文简轻瞥一眼青瓷

药碗,抿紧薄唇,说:“给我。”

昭蘅做了个梦,梦到跛足大夫给了她一块糖,又给了她一碗药,让她赶紧把糖吃了喝药。她不肯,他就上前捏着她的下巴把药汁灌进她口中。她愤恨之下,一口咬到跛足大夫被药汁染得黑黢黢的手臂上。

她睁开眼,看见李文简坐在床边,他穿的一身月白色寝袍,刚沐浴过身上带有淡淡的水气,而那双漆黑的眼瞳正惊诧地盯着她。

他手里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碗边雾气蒸腾,稀薄雾气衬得他眉眼清清淡淡。

“还不松开?”李文简淡淡开口。

这一瞬,昭蘅才意识到原来梦里的药汁是真实的,而她此此刻咬着的是李文简伸过来给她喂药的手。

“梦到什么了?”李文简轻垂眼帘,舀了一勺药汁,喂到她唇边。

昭蘅没凑近去喝,她抿着唇看了眼他手背上的咬痕,耳尖微微泛红,慢腾腾撑着床榻坐起来,声音沙哑:“给我吧,这样喝太苦。”

李文简把碗递给她,她接过去之后低头咕噜咕噜一口就把大半碗药汁喝完了。

李文简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李文简问。

昭蘅摇了摇头,慢悠悠缩回被窝里。李文简抬手将被子往上扯了两分,紧紧地将四角掖住:“那快睡吧,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昭蘅抬起头忽然对上面前人的目光,她问:“殿下不睡吗?”

暖光铺陈在李文简膝上,他在这般柔和的光线之间看她澄亮的眸子,大概也知道,她这会儿还没有睡意。

他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坐回床边,从被子里拉出她的手臂,用指腹沾了点药膏,抹在她手腕的齿痕上。

浓金的灯光落在他侧脸,昭蘅觉得手腕处火辣辣的,有些疼,问:“这是什么?”

李文简收回手:“药膏,祛毒的药膏。有些疼,本来想等你睡着时给你抹的。”

清风浮动枝叶,她随着庭外传来的沙沙声而去望他的脸。

李文简掌心的温度已经捂暖了小瓷瓶,他把瓶子放在昭蘅的枕边:“每隔三时辰记得抹一次。”

“没事的。”昭蘅垂下眼帘,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床帐他的影子上:“它当时朝我游过来的时候,我就有了防范,一脚踢了过去。”

“害怕吗?”他睫毛不自在地眨动一下。

昭蘅的眸子里最先显露一份茫然,随即明白过来,她摇头:“不怕,我小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捕蛇人。”

她扭头看向李文简:“说不定那段时间您吃的蛇羹就有我一份功劳。”

她嗓子沙沙的,像是有些不舒服。李文简走到桌案旁,给她添了一杯热水。

扶着她坐起身,将杯子放入她掌心里。

“又会看病、又会捕猎、还会捉蛇……绣花也绣得那么好,阿蘅,你怎么这么厉害?”李文简含笑看着她问。

这话一点也不委婉,夸得昭蘅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睫轻轻地颤了下,把一杯水喝完,小声说:“也没您说的那么厉害。”

李文简想了想,说:“现在也很厉害,才七个多月,就会写那么多字,看了那么多书,茶泡得很香,花插得好看,琴弹得也不错。”

昭蘅抬眼望着他,目光微微有些惊愕:“真有这么厉害吗?”

“嗯。”

李文简应了一声,将她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

昭蘅眼睑微动,她忽然说:“殿下怎么从来不问我以前的事情?”

李文简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每个人都有过去,对我而言你的过去只是个故事,却要你踩着痛苦重走一遍。我便不想问了。”

“也不尽是痛苦。”昭蘅一下抬眼,轻轻地看他:“也有很多快乐的事情。”

孤清长夜,烛花摇焰。

李文简看见她眼底有浅淡笑意,唇角轻扬:“那你跟我讲讲你在乡野的事,让我也长一长见识。”

“乡野俗世,有什么见识,不过是些琐碎小事罢了。我怕您觉得枯燥。”

“一寸天地有一寸天地的见识,你经历的我未必经历过,那你的经历对我来说就是见识。”李文简笑着说:“你说吧,说什么我都爱听。”

“嗯。”昭蘅点点头,裹着被子往里靠了靠:“您上来,我慢慢给您讲。”

李文简视线落在被她抓住的衣袖,他抬手,对上面前女子水雾剔透的眼,在她目光的满含期盼里脱了鞋袜上床,在她身旁躺下。

或是因着发热,昭蘅声音有些嘶哑。她想了想,说:“您知道见过采菱吗?”

“没有。”李文简如实答。

昭蘅说:“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个池塘,夏天长满菱角,我经常跟奶奶去摘。她划着船,挤开浮在水面上的菱叶,慢慢摇橹,船就缓缓飘进了菱草深处。奶奶坐在船头,捡很多的菱叶在船上,慢慢理着菱角。我小时候太皮了,在船上待不住,就会跳进水里抓鱼,我就是那时候学会凫水的。”

李文简抬眼望向她,等着她继续说。

昭蘅却眨了眨眼,问他:“我是不是有点不大像女子?”

也是进宫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女子走路步子要小,体态要稳,不能乱蹦乱跳,更不能一个冷子就往水里扎。

“我只知道你很厉害。”李文简说。

昭蘅见他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于是继续说:“奶奶会带一个竹篓,把剥好的菱角放在竹篓里,我凫上来了,就偷了两颗塞嘴里,结果她越剥越少,她就会笑着问我‘阿蘅,船上是不是招耗子了’,把我笑得不行……”

长夜漫漫,灯架上的蜡烛一寸寸消减。昭蘅不知不觉睡着了,她侧着头,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呼吸均匀绵长。

她讲了一夜在村子的事情,李文简知道了如何采菱、如何种麦子、萝卜是冬天里长的,打猎不一定需要弓箭。

从她的话里,他窥见了另一个昭蘅。

李文简侧眼望过来,那张睡梦中恬静笑着的面容映入眼帘,他抬手想理开她搭在鼻窝里的一缕发。却鬼使神差地搭下眼帘,眸光流光,终于还是缓缓伸手,捧着她细腻柔软的脸颊,唇瓣轻压,小心地印在她微抿的唇上。

天还没亮,昭蘅醒了一次,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然伏进了殿下的怀里,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她稍微动了下,殿下在睡梦中蹙起了眉,长臂揽过,将她搂得更紧,她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蹭过他的喉结,刹那的痒意令她浑身一僵。

昭蘅犹豫片刻,索性不再动,就这么靠在他怀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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