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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 作者:姜久久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0-29 09:42:56
  • 完书字数:14494

宣和十年的天气真是令人讨厌,开春就一直下雨,翻入夏天,雨水还是下个不停。

将落未落的雨一直盘桓在乌云之后,在厚重的堆积天际,明明才酉时,看上去就跟快入夜了般。

习艺馆内还剩两个人,一个是昭蘅,一个是七公主李舒意。

现在习艺馆里,正儿八经的学生年纪最大的是东昌侯爵家的千金,已经十二岁了,其余的都不足十岁,学的东西都还很基础。即便如此,昭蘅也比她们晚入学,先生不会从头开始教,缺失的课业她只能散学后慢慢补。

她每天卯时去习艺馆,申时散学,吃过晚膳还要去承明殿学习,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宫里的几个公主和她一样的日程,就连最小的李南栖也一日不落。皇后每十日便要召公主们去中宫考校课业,昭蘅虽没有去过,但从李南栖口中也得知皇后的严苛。

初见时,她便觉得皇子公主们贵为金枝玉叶,却没有一丝儿骄矜之气。

大儒安氏的皇后,将皇子公主们教养得很好。

莲舟进来提醒昭蘅快要下雨了。她这才收起书本,扭过身子看到李舒意还坐在座位上,手里正拿着一个鲁班锁在玩。昭蘅瞥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近她问:“七公主,要下雨了,你要回去吗?”

李舒意眨了眨眼,缓缓摇头:“母妃让我等她。”

昭蘅朝她浅浅一笑:“可是快下雨了,安嫔娘娘还没来,我送你回和元殿好吗?”

李舒意仍是摇头,然后垂眸摆弄手里的鲁班锁,低声道:“阿娘不让我跟别人走。”

和李南栖的炙热活泼不一样,李舒意的性子更文静内敛,昭蘅没再勉强,嘱咐了她的宫女仔细看着她之后,转身出了习艺馆。

昭蘅抱着琴穿过抄手游廊往台阶去,卷着槐花花瓣的风迎面吹过来,吹着花瓣在她面上酥酥麻麻。

穿过月门,安嫔带着几个宫女正朝这边过来。

昭蘅屈膝向她福了一礼:“娘娘,您来了,七公主在里面等您。”

“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来迟了。”安嫔怕李舒意久等,走得很急,脸热得绯红。

昭蘅看向安嫔,微笑起来,道:“娘娘快去吧,七公主要等急了。”

安嫔笑着点头。

昭蘅错过她的肩头步下台阶,裙摆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安嫔走了两步忽然又叫住她:“昭训。”

昭蘅回眸,正值盛暑时节,廊前榴花似火,庭下牡丹灼灼,竞相盛放,展目而望,姹紫嫣红开遍,云蒸霞蔚。昭蘅站在台阶下,温柔端正,一身柔软清和的气度,竟将满庭花色都压了下去。

她微微抬眉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安嫔道:“上回舒意回来说你给小八做的竹丝灯很好看,你能不能教我?我闲来无事时,也想给学着给孩子做。”

昭蘅说好:“下次空闲了我去找娘娘。”

安嫔又给她道了谢。

昭蘅这才转身步下台阶,林嬷嬷在下面等她。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前:“是不是碰到安嫔了?”

昭蘅点头:“跟她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些时间,嬷嬷久等了。”

“这个安嫔,自从上次六皇子闹乌龙失踪后就紧张过头了,现在竟然每日亲自接送七公主。”林嬷嬷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上回六皇子失踪闹得宫里人仰马翻,足足过了三四个时辰人才找到,怕是将安嫔的魂儿都吓没了。她道:“出了那种事,谨慎些也好。上次是误会,万一真有什么,后悔都来不及。”

“也是,忠勇侯没什么建树,在朝堂上根本说不上话,安家子弟这一辈里也没个出类拔萃的。”林嬷嬷低声说:“说句不吉利的话,若是安嫔娘娘当真在宫里有什么,连个为她撑腰的人都没有。她自然求稳慎微。”

“没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在宫里有时候寸步难行。”林嬷嬷叹道。

话音方落,想到昭蘅也是她口中“没有强大娘家做后盾”的人,自觉失言,慌了一慌,连忙说:“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

“没有关系的。”昭蘅侧身而立,望着林嬷嬷慌里慌张的脸,她的脸上溢出温柔笑意:“嬷嬷说的是实话,我不会在意。不过有什么样的娘家是天定的,福向己求,日子过得好不好,并不能一味推在命上。”

她不是凄婉自苦的人,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那便自己强硬些,做自己的后盾。

习艺馆在东宫西北方位,北接御园,南望外朝建章殿,靠西则是皇子们进学的明光殿。

东篱并不像前朝,男女大防严苛到男女道不以目,有时候明光殿请了各界大师为皇子们讲课,奏禀皇后,她也会同意在明光殿支了屏风,让公主和女眷们坐在一旁旁听。

从习艺馆出去经常能碰到入宫的朝臣。

三人绕过一座花园,突然看见了李文简和叶朝阳坐在一处观景亭内。亭下种了株殷红宝巾花,藤蔓沿着亭柱蜿蜒上爬,亭亭如盖,将小小的亭子挡了大半,花枝垂下,花艳如云,与远处殿顶的琉璃瓦相映成趣。

李文简逆光站着,看不清眉目长相,一身宽大的明黄色圆领外袍在晚风中轻轻拂动。

昭蘅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打扰他们,垂下头继续往前走。

“昭蘅。”忽听身后传来李文简冷玉般的声音。

她只好驻足回眸:“殿下?”

李文简瞥了叶朝阳一眼,收回目光道:“此事我已知会户部,细节处你跟他们商议即可。”

说完他步下台阶,朝昭蘅走来。昭蘅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亭中的叶朝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叶朝阳微颔首。

“看到我跟鬼追来了一样?”李文简嗓音微沉。

昭蘅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又很快移回目光,将怀里的琴默默往上抱了两分:“你在和朝阳县主说话,我怕打扰你们谈事。”

“慈幼局年久失修,她想牵头重新修缮慈幼局。”李文简道。

他在对自己解释吗?这个念头一声,昭蘅心里一阵慌乱跳动。

怎么可能?太子殿下根本无需解释什么。

昭蘅的手紧紧抱着琴,琢磨了一下,露出一抹笑说:“是好事呀。”

“是好事。”李文简也点头。

“殿下怎么跟她约在这里?”昭蘅仰起头望向李文简,无论是去东宫,还是去建章殿,他都不该走这条路才是。

李文简摸了摸鼻子,道:“从宫外回来,顺路经过,恰好碰到叶朝阳。”

“哦哦。”昭蘅应承着。

怀里的琴又往下滑了几寸。

这张琴是名师所斫,用料扎实。莲舟抱满了书本笔墨,林嬷嬷年纪也大,琴只能她自己抱着,没多久胳膊就酸了。

昭蘅手指抠着琴身,抠得指节发白,指尖泛红。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拿过她怀里的琴。

“我记得当时让他们从浣衣处调了两名宫女过来。”李文简把琴抱琴抱入怀中,琴身擦了松香,他闻着皱了皱眉。

“殿下是说冰桃吗?”昭蘅淡淡地说:“她会识字,我让她在打理库房,没做近身伺候的差使。”

“人若是不够用,就让云封她们也去长秋殿。”李文简道。

昭蘅轻轻蹙了下眉。她不习惯身边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许多事情人多做起来不方便。她忙摇头说不用:“人够用了,我是去学东西,又不是摆威风的。”

李文简并未强求,有些习惯许多年才养成,并非朝夕之间就能改。

只是方才他远远地看着她抱琴走近,身形本来就小,被那琴挡住大半,脸都看不清了。

求学之路很苦,他小时候在国公府进学,也是夏练三伏冬练数九。

她没有那么脆弱易折,一点小小的困难难不住她。

叶朝阳站在亭中,望着宫道上的一幕,手紧紧地攥着裤腿,眼角有点红。

她刚才看得分明,殿下竟然屈尊降贵亲自给她抱琴。

方才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借口兴修慈幼局去东宫找殿下,结果得知他人不在。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跑空路的时候,意外看到他疾步匆匆从宫外走来,到了习艺馆门前脚步却不经意放缓。

她总算是没有走空路,盈盈上前与他行礼,刻意邀他到亭中议事。

他没有拒绝邀约。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看到昭蘅抱着琴从习艺馆里走出来,然后他又匆匆撇下自己离开。

所以殿下是刻意走得慢等她吗?

遥遥望着宫道上的一双人,道旁繁花若锦,盎然枝头。

所有的热闹都像是为他们盛放一样。

叶朝阳骤然放开捏紧裤腿的手,她不能妒,不能因为一个昭训而妒。

黄昏昏沉的天没有白日的温热,夜风徐徐微凉。李文简将昭蘅送回长秋殿,转身又要走。

“殿下不留下用晚膳吗?”昭蘅问。

李文简道:“还有事要去见父皇,不在东宫用膳了,你晚上也不用去承明殿。”

昭蘅点点头,转身往殿内走。

一阵夜风吹来,吹动她肩头的披帛,轻柔荡漾,从李文简的手背上拂过。他抬手握住柔软的锦纱,昭蘅前进的步子止住,错愕地回头,看到他手中妃色的柔软。

“殿下?”她眨了眨眼,目光从披帛缓缓移到他脸上。

看到他唇角漾起笑意:“你要是等我的话,可以一起吃宵夜。”

昭蘅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

李文简放开她的披帛,掌心仍有柔软触感。

白日太闷热,她出了很多汗,回到长秋殿先让人准备沐浴。

浴桶里装满温水,她在里面泡着身子,待洗净身上的黏腻,她爬出浴桶,用盥巾擦干身上的水渍,穿上衣服出去用晚膳。

入了夏她的胃口不怎么好,林嬷嬷给她准备的是些清粥小菜,她勉强吃了几口就草草搁下筷子,到案前继续写字去了。

夏日晚上时有蚊虫,昭蘅在灯下写字,林嬷嬷便坐在她身旁,手里摇着蒲扇,为她驱赶虫蚁。林嬷嬷看着她的字,笑着说:“主子的字和殿下的字很相似。”

昭蘅闻言,停下手里的笔,将纸接下捧在林嬷嬷面前:“嬷嬷也觉得像吗?”

“嗯!”林嬷嬷肯定地说:“不过殿下的字更老练,主子的字略显……”

“松垮。”昭蘅舒了一口气,殿下已经不止一次说她的字结构松垮,不紧凑,看上去没什么气势。

殿下的字那叫一个入木三分,真要和他水平达成一致,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昭蘅刚停笔,宫女来禀报说万兽园有人求见。

进来的是万兽园的一个太监,他手里提着只鸟笼,正是一个多月前宁宛致带进宫的那只红毛鹦哥。他道:“主子,这鸟已经训好了。”

说完,他低头逗弄了几下,它在笼子里踱步片刻,不耐烦地喊了声:“昭训主儿吉祥。”

昭蘅轻笑。

小太监又道:“这家伙脾气不好,心情好时才会多说几句,心情不好半晌也不开口,主子多担待些。”

自然不能跟只鸟儿计较,昭蘅点头,让人赏了他。

鹦哥这会儿心情不错,站在笼子里神气地踱来踱去,连着叫了好多声“吉祥如意”,逗得林嬷嬷弯腰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

昭蘅逗累了,把鸟笼挂在窗下,等明天再送去给宁宛致。想到宁宛致和李南栖开心得跳起来的样子,她唇角弯了弯,勾出道笑意。

“主子什么时候睡?帐子已经熏好了。”林嬷嬷问道。

她一说,昭蘅还真有了几分睡意。想起李文简离开前说的话,她犹豫了下,要不要等他回来吃宵夜?

他没有说一定会回来,更没有说几时回来,再抬头看了看廊外的天,哑雷轰隆隆从天边滚滚而来。

——已经下雨了。

殿下回来应该也不会冒雨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想道,宵夜在哪里吃不是吃。

于是,慢腾腾地爬上床,扯过凉被盖在肚子上睡下了。

浓稠的夜色里,李文简站在她的床边,借着闪电的光芒看她的睡姿,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竟然真的不等吗?

耳畔传来昭蘅轻柔的呼吸,李文简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仅不高兴,还一肚子莫名的躁郁。

平常不是挺能熬?写字到午夜也不嫌累嫌困,今日倒破天荒睡得这么早。

李文简脸色铁青,忽的生气了。

他走到床边,拉开压得严严实实的撒珠银线海棠花蚊帐,摸到她的颈后,重重地在穴道上按下。睡梦中的昭蘅痛得皱了下眉,而后眉心舒展开来,慢慢进入沉沉梦乡。

李文简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都三个多月了,晚上做梦还是哭,唇上沾了眼泪,粉润殷红。未干的泪痕凝结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上,李文简将=忽然想起她垂首写字时,眼睫如扑闪的蝶。

耳朵上的玛瑙坠子摘了下来,耳垂上的耳洞微微泛红。

带着些许个人私怨,他捏着她的耳垂重重捻了一下,浑圆的耳垂意外的柔软,手感极好。

心上那股无名的火气渐渐被抚平。

李文简嗤笑了一声,跟她生什么气?

他站起身,听到帐内有蚊子嗡鸣,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巴掌拍死,然后掖紧蚊帐,确保没什么东西能飞进去,才合上房门走出。

风吹绡动,如坠云浮海。

帐中人温柔而眠。

李文简的脚步惊醒睡梦中的鹦哥,它睡眼惺忪地起来,慢悠悠地踱到食盒面前,长喙在里面啄了片刻,发现没有吃的,对着李文简的身影喊道:“昭训主儿吉祥,昭训主儿吉祥。”

李文简闻声看过去,发现廊下的小东西,鼻腔哼鸣:“昭蘅坏东西。”

鹦哥倔强:“昭训主儿吉祥。”

发现他渐行渐远,根本没有理它的意思,气恼地用头撞了几下鸟笼,讨好似的跟着喊:“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

李文简走远了,没听见。

次日昭蘅在雷声中醒来,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拉过被子快乐地盖在头上。

下大雨不用去习艺馆!

她每天早上被林嬷嬷催着起床,早已忘了一觉睡到天光大白是什么滋味。

不过是片刻后,昭蘅还是爬了起来。

习惯了早起,再要贪睡也挺难。她起来穿好衣裳,拨开帐子走出去,一眼就看到鹦哥没什么精神地趴在笼里,两只眼睛无力转着,然后白了昭蘅一眼。

“糟了,睡过头,忘了给你喂食。”

万兽园昨天把鸟食一并送过来搁在窗台下,昭蘅用汤匙舀了两勺从缝隙里倒入食盒内,柔声说:“小乖饿了吧,快吃。”

鹦哥这才打起精神,走到食盒旁,低头啄食。

昭蘅隔着鸟笼又摸了摸鹦哥的背羽:“是不是饿极了?”

鹦哥吃饱了,不满昭蘅的抚触,拍拍翅膀,跳到站棍上,朝她翻了个白眼:“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

昭蘅愕然,反唇骂回去:“你才是坏东西。”

“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它在跳棍上蹦个不停。

昭蘅气得双颊微鼓,戳了戳他的背:“没良心的坏东西。”

昭蘅望着活蹦乱跳的鸟,心里突然产生一丝疑惑——是不是有人来过?教它这么说的?

若是没有人教,它怎么知道昭蘅两个字?还会骂人?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安嫔说话的声音。她赶忙撇下趾高气扬的小乖,转身出去相迎。安嫔带了两个宫女过来的,七公主和六皇子没跟在她身边。

“趁着今天下雨,想着你应当在宫里,希望没有打搅到你。”安嫔手里拿了一把竹丝,正是来找昭蘅教她扎竹丝灯。

昭蘅温声道:“不打搅的,反正下雨我在殿内也无事,您过来也好,免得我一个人待得无聊。”

安嫔点点头:“我刚进宫的时候,不认识几个人,每天日子可难熬了。”昭蘅偏过头看向安嫔,比起皇上另外几个妃子,她太年轻了,还不到三十岁。她美比不过梅妃,雍容华贵不及皇后,但眉宇间有几分他人没有的坚韧。

或许这便是多年贫苦生活赋予她不同的气质。

与此同时,紫宸宫中,皇帝正在御案前批阅公文。

公文经由中书省审理,再交由太子朱批,最后才呈送到他的面前。凝聚了中书省和太子智慧的公文,他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

太子的朱批很慎重,这几年交上几乎都只是走个过场,很多时候他仅是看了一眼便同意政令的颁布。

尽管如此,太子批阅后的公文还是尽数送到他面前。

不是因为信不过年轻的太子,而是看着累牍公文,他似乎能看到这个欣欣向荣的王朝蓬勃的生机。

皇帝喉咙间忽然浮起一丝痒意,他拿起案上的丝帕抵在唇边轻咳。

殿内很安静,皇后手上墨条“当”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出来洒了她一身。

咳完,他瞥了眼帕子,不自觉地捏紧,将那一抹鲜红揉进掌心,又看了一眼皇后,见她怔怔地站在灯下,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

“阿毓。”

“嗯,我在。”

皇帝压低声音问:“吓到你了吗?”

“没有,我手抖了。”皇后避开他的目光,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对皇帝道:“我去给你端杯茶来。”

皇帝朝她挤出一抹笑意,这会儿喉咙真的有些干痒、黏腻:“不要茶,我想喝一杯白水。”

皇后转身走出大殿,阿沅见她脸色煞白,忙上来扶住她道:“娘娘怎么了?”

皇后摁住自己的胸口,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反握住阿沅的手:“去传徐太医、王太医。”

阿沅也是皇后跟前的老人了,徐太医和王太医是专管帝后的太医,她听了皇后的话,不由神色一肃:“是,奴婢这就去。”

“琅儿。”皇后撒开阿沅的手腕:“还有琅儿,让他也过来。”

阿沅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如此慌乱,心里也害怕起来,忙安抚她道:“娘娘不要急,奴婢这就去。”

皇后看着阿沅的背影,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当初徐太医和王太医压制住皇帝体内的毒素时曾说过,那毒不可能驱除干净,只能尽力压制。若是再度复发,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轰隆。

黑云涌动的天边,震过一道惊雷。

噼里啪啦,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如注的雨水从皇宫的飞檐斗拱倾泻而下,顺着砸到玉阶前。

风刮得两扇半支的窗户嘎吱嘎吱作响。

昭蘅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在落笔时,笔的重心歪了,在纸上留下一道印记。

望着那不断摇晃的窗,她总有些心神不宁,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纸笔,走到窗边来,将两扇窗拉回来关上。

窗户关上了,雷声却好似还在屋顶盘旋。她叹了一口气,瞥了眼对面案上放着的沙漏。

已经快子时了。

李文简还没回来。

她走到门前,透过厚厚的雨幕看出去,路旁的宫灯都模糊不清。

夜色在雨雾里,变得更加浓稠。

轰鸣雷声,便在头顶滚动。

昭蘅手扶着门框,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牧归去紫宸殿接他,雨幕那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昏暗中风灯的光芒也逐渐清晰。

李文简走在雨幕中,伞边沿滑落的雨水,被风吹到背上,握着伞柄的手,隐隐发凉。到了阶前,廊檐下两盏灯笼高高挂着,等再走近写,才看清门旁站着一道身影,是昭蘅。

“你在等我?”

昭蘅挽了挽耳边的头发。

“殿下没说不回来用膳,我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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