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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颂眼睛都没眨，直接删掉了殷驰的私信。

他之前拉黑了殷驰所有联系方式，居然忘记拉黑微博，他补了一个拉黑。

拉黑完，他盯着屏幕上殷驰的微博头像，突然开始发呆。

殷驰的头像是一条毛茸茸的长毛三花小猫，小猫脖子上挂着一枚金牌。

那只小猫是他和殷驰一起收养在SG基地的流浪猫，叫九筒。

脾气很大，性格很差，但长得漂亮，所有人都宠着她，排队给她投喂，请求跟她互动。

出道第一年联赛夺冠，程安颂拿了夏季赛决赛的FMVP，这是联赛历史第一个辅助位FMVP。程安颂把自己的FMVP金牌挂在九筒的脖子上，跟小猫比小树杈合影。九筒爪子开了花，粉色的肉垫贴在毛茸茸的脸颊旁边，大眼睛湿漉漉的，充满人性的颜色。

殷驰蹲在旁边帮他和九筒拍了这张合影。

现在，头像裁掉了旁边的他，只留下挂着金牌的九筒。

程安颂心情很复杂。

这算什么？裁掉他算什么？裁掉他，又留下他的FMVP奖牌算什么？

殷驰微博发得不多，几乎都是默认信息，“恭喜Regulus14获得2022季中邀请赛赛冠军”、“恭喜Regulus14获得2021英雄联盟职业联赛夏季赛冠军”等等。

偶尔有几条自己发的，几乎都是深夜。

发的都是猫咪的照片。

九筒年龄大了，得了猫传腹，没有治好，在他们出道第二年的夏天走了。她留下来了三个宝宝，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两个哥哥都被其他分部的选手领养了，唯一的妹妹莎莎，是殷驰收养的。

莎莎遗传了妈妈的美貌，长毛小三花，矜持又娇气。

殷驰发的照片里，她蹲在键盘上，趴在鼠标上，仰躺在基地的木地板上，卧在阳光明亮的飘窗上，姿态千奇百怪，只是每一张都很可爱。

程安颂也是养过莎莎几个月的。

只是后来殷驰离开SG，也带走了莎莎。程安颂还想过要不要把猫偷回来，没胆子只能作罢。

想到就气，程安颂心情一下又变得不大好了。

他起来洗漱，随便吃了点东西，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出门前，在手机上联系了一下明睿。

他要去SG谈解约的事情。

赶紧谈好，解除意向合同，再去接触其他队伍。

手机上已经收到了不少战队经理发来的试训邀请，他时间很紧。

他的态度反正很坚决。如果殷驰来，他就走。

外面在下雨夹雪，他打了个车到了SG的基地。地方是老地方，换了赞助商，换了新装修，基地装修得比原先豪华太多，蓝橙拼色的星形队标在基地外墙闪烁，格外耀眼。

明睿在门口接他，把他领进基地，殷勤地问：“安颂，你上楼看，挑一下房间，想住哪间住哪间。”

程安颂竖着衣领，转过脸，冷漠看着他：“我是来聊解约。”

明睿：“……你这……”

老板当然在。

老板和明睿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最终，老板服输，把他领进了自己的会议室。老板坐下，无奈：“安颂，你这是何必。”

程安颂抱着手臂，防卫的姿态：“我就只有一个条件。”

“但是……”

“选他还是我，随你们。”程安颂说，“如果有他，就没有我。”

他态度太坚决，老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撑着额头叹了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安颂，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过不去的坎，没必要的。你和十四，你们俩是最适合彼此的下路，你不想一起拿冠军吗？”

程安颂盯着他：“明睿没告诉你，我跟殷驰到底是什么矛盾？”

“不管什么矛盾——”

“看来他真没说。”程安颂突然笑了下，咬着嘴唇，“没必要。我直接告诉你，我和他——”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两人都扭头。

进门的是殷驰。他过敏还没好，戴着口罩，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下巴，挡住脖子上还没消退的红痕，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跟老板点了点头：“让我跟安颂单独说。”

老板叹了口气。

心结就在这俩人身上，老板也知道自己从中周旋也没用，归根结底还是要他们两个人自己愿意，自己解决矛盾。

他站起来，让开位置，出了会议室，还反手带上了门。

程安颂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冲殷驰抬了抬下巴，很抗拒的姿态：“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殷驰慢慢解下口罩。

下巴大片大片的过敏红痕，程安颂看一眼，居然有些心惊肉跳。殷驰很平静地把口罩放在一旁，问他：“你昨天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

“我亲你一下，你就答应和我同队。”

程安颂冷笑：“怎么，要忍着恶心来牺牲自己？”

殷驰倾身，突然凑近，伸手掰住他的下巴，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的眼底：“你说话算话。”

两人鼻尖相抵，距离近到呼吸相触，程安颂甚至能感觉到殷驰温热又湿润的鼻息打在自己脸颊上。

程安颂呼吸一紧，眼睫飞速地眨，想别过脸，想推开他，但一躲，气势就会占下风，他不能躲。他死死盯着殷驰，强忍着迅速滋生的紧绷感和突然剧烈起来的心跳，倔强地盯着殷驰。

想看他真的能下定决心吗？

殷驰也没躲。也许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他的睫毛抖了抖，掰住程安颂的下巴，一寸一寸慢慢靠近。

就在他的嘴唇马上要落下那一瞬间，程安颂一把推开了他，伸手用力地用衣袖擦唇角，瞪着他：“殷驰，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

殷驰直起身，单手插兜，幽幽看着他。

程安颂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睛：“不要误会，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我是因为和你同队太恶心才拒绝的。”

殷驰喉结滚动，半晌，定定说：“不要意气用事。”

“我从来不意气用事，”程安颂说，“我很冷静。我看到你就想起之前的事，想起你那么嫌弃避之不及。怎么你现在不嫌弃了？虽然我不喜欢你了，但我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怎么，你就不怕我骚扰队友？骚扰其他人？你怎么敢跟我同队？”

殷驰说：“不要这么说自己。”

“你以为你是谁，我不和你同队就是意气用事？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殷驰哑口无言。

程安颂一向很犀利，嘴巴从来不饶人，当然也没饶过自己。他瞟了殷驰一眼，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谈判破裂，不欢而散。

程安颂一定要和SG解约。

明睿各种周旋，老板也来花样百出地说服，程安颂依然态度十分坚定。老板很失望：“安颂，你真的，很不成熟，太不职业了。”

程安颂抱着手臂：“对不起，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嘴硬。

他性格就是这么不成熟，就是这么极端激烈，改不了，也不想改。

顿了下：“我也不需要其他人评价我是不是职业。”

老板还是劝他。

苦口婆心劝他再考虑，多考虑。要是离开SG，LPL现在没有其他能接收他的一线战队，只能去二三线队伍，和在欧洲有什么区别，最终甚至可能进不了世界赛。

此时程安颂接到了一个电话，程安颂看了眼来电显示，当着老板的面接了起来：“喂？孙锐经理？”

老板顿时如临大敌。

孙锐是去年殷驰在的队伍TOE战队的经理。那可是今年的世界赛亚军队伍，今年LPL最大的豪门战队。

当场被打脸，老板气势一下就弱了，只能等程安颂挂了电话之后苦苦哀求他再考虑，又找借口说法务不在不能解约，种种种种。

程安颂蹙着眉。

老板突然说：“安颂，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妈妈在找上海的医院？这样，我也有认识的人，看能不能帮你问问，哪个医生比较好。阿姨是哪方面的病？”

程安颂愣了下。

专业牌不行，改打感情牌？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程安颂没能把话最后说死。

没签成解约合同，他冒着雨离开了SG的基地。

SG基地周围不好打车，只能离开这一片再去外面坐车。他没带伞，独自走在雨夹雪的雨幕之中。

殷驰看着他出门，看着他淋雨，没忍住抽出伞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老板和明睿，在彼此脸上又看到了满怀愁绪。

殷驰身高腿长，追上程安颂，把伞塞给他。

程安颂不接，头都不回地往前走。

殷驰叫他：“小秀。”

程安颂无动于衷。

殷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都可以做到。”

程安颂继续往前走，根本不回头，也没说话。

殷驰顿了下，说：“只要你能答应，我可以开发布会，为之前离队向你道歉。”

程安颂猝然回头，看向殷驰。

轻薄的雨夹雪沾湿了两个人的头发，一点碎发湿漉漉的贴在殷驰的脸颊旁边，更显得眉眼浓郁，桃花眼漆黑明亮。

殷驰说：“我后悔了。”

程安颂眼眶忽然涌上一股热意，他飞快眨眼眨掉不合时宜的泪光：“不用打感情牌，我们早就没有感情了，我不会心软。”

殷驰看着他，伞丢到一旁，两个人都在淋雨淋雪。殷驰黑发中落了几粒雪花，程安颂再眨了下眼，发现那不是雪花，那是他的白头发。

不到三年，殷驰才不到23岁，怎么会有白头发？

殷驰说：“我没有打感情牌。”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打字，再抬头，“我现在就可以发微博。”

程安颂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

殷驰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跳跃。

他刚出道时，手指在键盘上的操作很灵巧翩然，被粉丝起了个很漂亮的外号，叫“蝴蝶之手”。此时此刻，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的手指依然翩然，程安颂看见他小指上那个环绕的深蓝色星形纹身，心脏重重一跳。

他上前两步抢过他的手机，问：“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同队？”

殷驰说：“因为我后悔了。”

“你说走就走，现在后悔了想回来就回来？你当我是什么东西，你随便做做样子道个歉我就会心软？”程安颂深呼吸，“你勾勾手指我就会再回来？你是觉得我还喜欢你是吗？殷驰，别不要脸。”

殷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知道了。所以我向你道歉，我想我们一起打。”

程安颂一把擦掉滚出来的眼泪，咬着嘴唇冷笑：“一起打……我这个辅助，很特别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不觉得恶心吗？”

殷驰说：“对不起。”

“没关系，确实挺恶心的。”程安颂看着他，“殷驰，我说谎了。”

殷驰怔怔看着他。

“我说我不喜欢你了，我是在说谎。现在你还要和我再同队吗？”

殷驰愣住了。

程安颂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殷驰站在原地，雨水淋湿了头发，从脖颈灌进去，冰得吓人。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水落满睫毛，扑簌着往下滴，他只能看见程安颂头也不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