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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动

  • 作者:烛之五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4-23 01:44:36
  • 完书字数:6212

这一觉睡得越来越冷,冷到魏闻声梦见冬天。

多年以前的冬天。

白许言这人也不知道是太好骗还是太信守诺言,魏闻声说要找个人约跑步,他也就信了。问魏闻声什么时候跑,对方随口说了句每晚八点,他也便每晚八点雷打不动的准时出现在魏闻声的宿舍前。

两身衣服,一洗一换。一模一样款式的运动服套装,纯黑一套浅灰一套,交替出现。脚上的运动鞋也是阿迪和耐克一天一换,款式颜色都差不多,魏闻声怀疑他是靠着品牌lg才能分得清自己每天要穿哪双鞋出门。

灰衣服配阿迪,黑衣服配耐克,白许言的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从不乱套。

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白许言准时准点,风雨无阻。每天准备活动五分钟,然后绕四百米的操场十圈,结束后再进行十分钟散步。

魏闻声总在运动进行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观察白许言,从各种细节中看出他良好的运动习惯和身体素质。慢跑时步伐开得很大,身体摇晃的幅度很小,脚步轻巧,呼吸悠长。

他有几次故意而为,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或者放缓脚步,对方看起来一直目视前方,但没有一次错过他的动向。

客观的说,完美的运动搭子。

问题是他的本意从不是要真要找人陪自己跑步,但白许言却认真跑步,从不主动说话,也几乎不怎么看他。

跑的时候不说话当然正常,可即便是结束奔跑后散步拉伸,对方也总是难开金口。逢魏闻声问,他其实有问必答,但善于使用“嗯”和摇头两种语言。

于是对话常常变成这样:

“奖学金拿到了?”

“嗯。”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嗯?”

“我好像看见你笑来着。”

“嗯。”

“最近忙吗?”

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说话很无聊?”

摇头。

……

坚持不懈地跑了半个月,他鞋都磨坏一双,宵夜没少请,隔三差五还坐一坐白同学的粉车雅座,终于集齐了白许言九字真言。

分别是:嗯,好,不是,可以,为什么。

召唤完神龙之后还能剩下俩呢。

魏闻声自诩善于交际的生涯里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难聊天的人,聊着聊着,居然连胜负心都上来了。将每日一小时的跑步时光中的最大目标定为“今天能逼白许言主动说几句话”,每天想出各种方式逗他开口。

结果发现这人特难逗,大部分的事情他都当真。魏闻声起初怀疑白许言在装傻耍他,观察了半个多月终于确定。

白许言应该是真的有点愣。

魏闻声室友知道他的性取向,听说他临近毕业闲着没事天天拉学弟跑步,立刻猜出来他藏得是什么心思。从此之后一天关心三次,只盼着这尊大佛早日脱单。

什么人能入得了魏闻声的法眼,他可太好奇了。

魏闻声天天给他催着,心中也越发不是滋味。偶尔趁着跑步时有意无意地擦过白许言的手指,对方泰然自若,神色里一点紧张尴尬都不掺。

天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纯粹热爱锻炼身体?

憋到某一个晚上,他白天因为学生会里一点交接的事情,和人拌了几句。晚上跑步的时候就格外有点闷气,白许言继续在身边一如既往地扮演锯嘴葫芦,魏闻声忽然甩开步子撒腿跑。

他跑得飞快,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冷空气吸进肺里一阵刺痛。但他不停步,余光瞥见白许言跟上来,还尽力加点速。

呼呼的风声灌得鼓膜发痛,他还格外竖着点耳朵:白许言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口。

叫他慢点也行,叫他等等更好,他就不信永远都是自己先说话。

跑完一整圈,魏闻声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白许言夜跑时主动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白许言凑到弯腰扶着左肋的魏闻声关切到:“你是不是岔气了?”

“是。”魏闻声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不是生气,顾不上生气了,他是真的痛。

冬天跑步有风险,剧烈运动需谨慎。

白许言听了他的回答,脸上露出放下心来的释然,看得魏闻声莫名其妙:“你怎么……还挺高兴。”

“不是心脏问题就好,”白许言说,“我听说最近的AED在图书馆。”

魏闻声眼前一黑,撑着膝盖直起身体:“嘶——”

白许言偏头看看他的脸色,见他痛得嘴唇都白了:“需要帮忙吗?”

“一会儿就好。”魏闻声深感很没面子,按着肋下喘气,北风太凉,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嗽两声,直接痛出了汗。

白许言忽然弯腰,环住他两腿,没等魏闻声反应,居然就将他竖着抱了起来。

魏闻声挣扎还没来得及,双脚已经腾空,白许言比魏闻声矮点,抱着他走略显费力,但是步子很稳地穿越半个操场。

被放在操场看台边上魏闻声绝望地想把时针往前拨一拨。

白许言把额头上的汗蹭在肩膀上,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喘一口粗气。

当年假装气定神闲功夫还十分不到家的魏闻声尴尬地差点岔气都好了,数着白许言脸上的汗珠子。

心说,想谈个恋爱怎么总能丢人。

就因为看上了一个面容清秀脑回路清奇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对象吗?

白许言没理他,低头看着地面,忽然说:“你鞋带开了”就要弯下腰去。

“你别——”魏闻声急忙拉他,已经弯下腰的白许言本能抬头,头顶正好撞在魏闻声下巴颏上。

“哎!”

几乎是身上最硬的地方撞了另一处身上最硬的地方,一个捂着头顶,一个捂着下巴。白许言与魏闻声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生理性的泪水。

和脸上憋不住的笑。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某种意义上说,注定有缘?

魏闻声先笑的,白许言一开始是茫然,然后不知怎么就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坐在看台上闷声笑了半天,魏闻声擦擦眼睛,指着天空扬扬下巴:“哎,白许言,下雪了。”

白许言半月以来波澜不惊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起来,从看台上弹跳般扬起头,冲着魏闻声手指的方向。

一片雪花刚好落在他眼角,像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

白许言看着天空,而魏闻声在看他,伸出食指想要为他抚去这滴水珠。白许言猛然回头,惊讶,眨眼,没有躲。

“喜欢下雪?”魏闻声问。

“嗯。”白许言说出那个魏闻声过分熟悉的字,但很快竟补了一句:“蔚城很少下雪。”

对了,白许言是蔚城本地人——没出息的南方小孩。

魏闻声笑,不知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柔软:“我也喜欢下雪。”

“北方的冬天经常有雪吧。”白许言依旧仰头看着天空,雪下得不大,但是有风,轻易落不到地上。操场的路灯底下,是旋转升腾着的雨的精魂。

魏闻声却不看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白许言。身旁的青年人望天空入了迷,脸上浮现出极为澄澈天真与笑意。

“我家的冬天经常下雪,有时候一觉醒来四下里全是白色的。小时候最喜欢下雪,下雪经常停课,不上学就出来打雪仗。”

“那现在呢?”

“现在见得少了,更珍贵。”魏闻声轻声说,“学校西南角特别偏僻的地方有一片梅花园,雪天很美,你去过吗?”

“没有。”白许言偏头看他,眼睛像雪地上的月光一般亮。

“哪天白天下了雪,我带你去。”

“好。”

……

魏闻声想不起来那天晚上他们还说了什么话,也想不起来雪是什么时候停歇的。

他只记得第二天早上,当他从梦中醒来时,大地裹上银装,就像他的童年,他的故乡。

他站在一楼的窗边试图推开窗子吸一口寒冷的味道,窗户下面突然冒出个人来。

白许言戴了顶雪白的棉线帽子,两颊冻得透着红,比学校梅园里最艳的红梅还要更浓烈。

“魏闻声!”

他敲敲窗户,声音中隐隐透着喜悦。

“下雪了。”

像是一颗小石子落进深潭,魏闻声觉得自己的胸口“咕咚”一声。

怦然心动,莫过于此。

“是啊,”他说,“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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