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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纱公主

  • 作者:洛花一泽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10-20 17:23:05
  • 完书字数:7096

升乾殿内袅袅升烟,兵侍肃然、寂然无声。

梁帝略显苍白脸色隐在九珠流冠之后,半阖着双目,微微流露出几分疲态。

自十年前,梁帝不顾联姻合约,以“边境纠纷”之名御驾亲征攻破西凉国之后,他忽而一夜苍老,疾病缠身,近年性情更是愈发喜怒难辨、残暴不仁。世人都道梁帝杀戮太过,所以才会被上天诅咒,药石罔效。

于是,梁帝拜上天极山请下道教的北斗灵尊——楚霆兮,奉为国师,并且听信谗言,开始痴迷寻仙问道、长生之术,常常以活人为祭,大肆修建奢华宫观,惹得民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秦子吴跪在金阶正下方,表面不敢抬头,心中却胜卷在握。他祖辈三代忠良,家中供着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只是破坏了一场祭祀而已,绝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他既已答应要替长公主教训楚霆兮,自然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

秦子吴的目光悄然朝上移,隐隐瞥见不远处一片素色衣角,那位置离梁帝极近,整个金殿之中,除了梁帝,只有楚霆兮能有资格坐在金阶下首。

梁夏国师楚霆兮,果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父皇——”

下一刻,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娇软的哭腔。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公主跌跌撞撞地跑入金殿,她一把推开身旁搀扶的宫女,跪下身便开始哭诉:“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梁帝听见她哭就觉得头疼,微微蹙眉道:“栎阳,这是怎么了?”

北茉红着双眼,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儿臣被人欺负了。”

闻言,楚霆兮眸光微沉,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梁帝一拂衣袖,询问道:“有谁能欺负你?”

“父皇……这人儿臣不敢说,唯恐会得罪不起。”

“荒唐!”

梁帝呵斥道:“内庭之中,还有谁敢欺负寡人的嫡长女?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先起身,说清楚。”

长公主缓缓站起身,楚楚可怜的目光扫了一圈儿,忽而指向楚霆兮道:“父皇!欺负儿臣的人正是楚国师!!”

满堂皆惊,唯独楚霆兮已经预料到了长公主会恶人先告状。果然,下一刻北茉接着哭诉道:“儿臣在栖梧宫沐浴,楚国师突然破门而入,不仅侮辱儿臣清白,还口口声声诬陷儿臣窝藏逃犯!父皇!楚国师在宫中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

闻言,梁帝微微一顿道:“栎阳,父皇传你到此,正是想调查此事。你究竟有没有破坏祭祀典礼,窝藏西凉国逃犯?”

此话一出,长公主顿时哭得更为悲泣,“父皇,天地可鉴儿臣衷心,儿臣根本没有见过西凉国逃犯,从始至终更没有离开过栖梧宫,分明是楚国师强闯儿臣宫殿,颠倒是非、意图不轨!”

梁帝沉吟片刻,目光再一次看向楚霆兮,询问:“楚国师,可有话讲?”

楚霆兮修炼道法多年,绝情绝性,倘若说他对长公主见色起意,梁帝并不相信。不过,对于西凉国逃犯到底去哪儿了,与长公主有没有勾结关系,还需再做定论。

楚霆兮微微侧眸,对视上北茉指控的目光,声音不疾不徐道:“贫道相信眼见为实。”

面纱之下,北茉缓缓勾唇道:“如此一说,楚国师笃定自己亲眼所见?那本宫敢问楚国师,可曾亲眼看到本宫带着逃犯躲入栖梧宫?你可看清了,是不是本宫?”

北茉救人之前已经乔装过,确信楚霆兮最多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贫道并未看清。”楚霆兮道:“但,劫逃犯之人与长公主身形一致,两人同时消失在栖梧宫内殿,贫道确信,这一件事与长公主有关。”

“楚国师简直信口雌黄!”

北茉徒然动怒,疾言厉色道:“那劫囚之人蒙着面,国师又没有看清,仅凭一个背影就能断定是本宫吗?”

“本宫有人证、物证,栖梧宫上下皆可查证!分明是楚国师冒犯了本宫,还在御前巧言善辩!”

霎时间,楚霆兮惯常漠然的神情,难得有些怔然,一时竟不知巧言善辩的人究竟是谁?!

“父皇……儿臣的清白受辱,楚国师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儿臣。”北茉几步奔上金阶,俯跪在梁帝面前,泣不成声道:“您若是不为儿臣做主,儿臣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梁帝病弱多年,子嗣单薄,自然万分疼爱唯一的嫡长女,眼看着分辨不出是非,便有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北茉言辞恳切,又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梁帝扶起北茉道:“栎阳先起身,你啊,怎的这么大人了还似孩童一般哭哭啼啼。”

御前伺候的人脑子都灵光,梁帝一个眼神便立刻有人端来八角绣凳并奉上一杯热茶。

北茉端着热茶依旧梨花带雨,梁帝不由更为心软。

一面是最宠爱的女儿,一面是最看重的国师,梁帝顿感有些为难,事情皆因祭祀大典被破坏而起,但祭祀还可再办,囚犯跑了还可再抓,若真让二人僵持下去,梁帝却不好偏向于谁。

待他眸光扫过跪在金阶之下的秦子吴时瞬间心中有了决定,若是秦子吴没有犯下这种糊涂事,他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了。

梁帝望向秦子吴道:“秦世子,抬起头来,今日事由皆因你破坏祭祀大典而起,寡人少不得要治你的罪,但念在秦家三代忠良,你又是初犯,此次便轻罚五十大板。”

“来人,将人带下去。”

“是——”

皇帝一言盖棺定论,立刻便有禁军上前将人押走。

北茉见梁帝想要轻轻揭过此事,啜泣着诘问道:“父皇,国师大人污蔑女儿不说,还擅闯栖梧宫冒犯女儿,又该当如何处置?

楚霆兮沉声道:“贫道只是合理怀疑,并未污蔑长公主。”

“口说无凭,楚国师既然怀疑本宫,便请拿出证据来,还有冒犯本宫之事,栖梧宫阖宫上下皆可为本宫作证,楚国师又要如何狡辩?”

梁帝见二人又要针锋相对起来,只好出面带着安抚意味拍了拍北茉道:“楚国师修道经年又一向忠心耿耿,此事定有什么误会。”

北茉不依不饶道:“能有什么误会?楚国师之前一再拒绝做女儿驸马 ,现在却做出那等流氓行径,此等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诡辩之言怎能轻易听信?”

面对北茉的控诉,楚霆兮简直百口莫辩。

梁帝沉吟道:“楚国师想必是追捕时见囚犯逃至栖梧宫,担忧宫中安危,情急之下才会误闯,父皇替国师给栎阳赔礼道歉,此事便罢了如何?”

梁帝处处维护楚霆兮,北茉又怎会看不出来,不过经过她一通胡搅蛮缠,梁帝也不再纠结祭祀大典被破坏与她究竟有无干系,目的达成,北茉见好就收。

北茉垂眸,柔柔弱弱捏着帕子拭眼角泪痕道:“女儿全凭父皇做主。”

此间事了,众人告退。

楚霆兮脚步迈出升乾殿,正要大步离开,但闻背后传来一声呵止。

“站住!”

楚霆兮本不欲理会,那清灵声音却道:“好一个位高权重的楚国师,本宫的话竟半点入不得你耳么!”

周围众人闻声神色各异偷瞄这方,楚霆兮顿住,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北茉立刻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委屈屈道:“楚国师冒犯了本宫,难道让父皇帮你道歉就完了么?难道你竟从未有过负责之意?”

周围不少人悄声指指点点,北茉上前半步俯身靠近楚霆兮耳旁,楚霆兮一贯淡然的表情微微僵硬,鼻间嗅到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

脑海中不可控制浮现她在宫中沐浴的那一幕。

“公主,没有下次了。”耳边的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却危险又阴沉。

话音刚落,楚霆兮正想离开,下一刻便听见北茉语调轻柔道:“楚国师......你该不会真以为本宫心悦与你吧?”

呼出的气息似羽毛轻扫,让楚霆兮心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痒意。

北茉说完这句拉开距离,面上的委屈神色瞬间消失殆尽,走得头也不回。

身后人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像在看一只娇弱不能自理的笼中之雀,使劲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他的底线。

那就看这只小雀的本事,能让他愿意心软纵容它到几时。

冷风吹过他的衣袖,萧杀之气顿起,似真能一袖遮天。

......

栖梧宫,正殿内。

北茉心情颇好地推开房门,梁皇后已然站在正殿中央。

北茉微顿道:“姨母......”

梁皇后面色不虞道:“在母后面前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升乾殿的事我已知晓,但这次皇帝让你糊弄过去了,本宫却不会轻饶你。”

“自去寿皇殿罚跪一夜罢。”

“母后!”

北茉话未说完,梁皇后却走出殿门吩咐道:“灵秀,送长公主去寿皇殿。”

北茉抿了抿唇,梁皇后面上性子温和,实则生气时比谁都吓人,况且她又是自己的姨母,于情于理她都要听梁皇后的话,见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北茉只好认罚。

寿皇殿地处梁皇宫最西处一人工匠造的小山之上,那是供奉梁夏国帝王牌位之地,白日里那处地方还会有几个负责扫洒的宫人,但一到夜间,那处便由庄严肃穆变得阴森可怖。

此刻,寿皇殿内落针可闻,阶梯状的摆台上全是梁夏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两侧墙面上则挂着一幅幅历代帝后圣容遗像,四周一阵阴风透过门窗缝隙吹进殿中,北茉独自盘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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