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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宋尧如此迅速地认出两百年前风靡一时的游戏——塔罗牌，李非决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如何了解这项游戏的？”

宋尧淡淡道：“学校的历史老师上过有关塔罗牌的课程，他请求我帮忙写一首有关塔罗牌的曲子。”

“历史老师？”

宋尧点了点头，他望着眼前的卡牌图样，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卡牌中的桂冠：“塔罗牌是一项用于占卜的游戏卡牌。一共有78张，其中大阿尔卡那牌22张，小阿尔卡那牌56张。”

李非决接着宋尧的话，解释道：“大阿尔卡那用于反应人生不同的际遇；而小阿尔卡那则是解答次要问题，能进一步占卜命运的真相或是对方的事情，以及事情发生的地点与时间。”

宋尧点了点头：“愚人是大阿尔卡那牌。”

他开始解析牌面的意思：“桂冠代表胜利，玫瑰花代表追求新鲜事物的愿望，五彩缤纷的衣服代表无法轻易舍去的世俗事物，红色的羽毛代表纯洁的内心，包袱代表内心的冲击，手杖代表愚者充满力量与活力面对新的旅程。”

他将卡牌中的每一个意象分割开来，并随着话语不断移动手指，他所指向的每一处，装置都及时给予反馈，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宋尧顿了顿，指尖落在最后一个意象之上：“而狗则代表危机。”

宋尧下意识地按向桌旁的一个按钮，他的动作异常熟练，似是多次来过此处。

桌下收缩起来的感官互换装置被触动后迅速弹开，装置浮至宋尧的面前，盖住他的双眼，他开合唇齿：“放大视觉感官，调快放映速度——32倍。”

李非决向审讯室的单面镜看了一眼，室外的赵梦琪就立刻开始调整装置内的时间。

宋尧抬起双手扶住装置，感受着快速传来的疼痛与绝望，忽地，他开口道：“调整到正常速度。”

感官装置内，宋尧的意识被注入到机器模拟出的被害学生的脑中——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液从体内缓慢流出。

窗外皓月当空，月色洒在教室内，一个黑影渐渐倾斜而来，如同携着镰刀的死神般，带着极其强烈的压抑感，寸寸压制着他的内心。

忽然，一只手携着一张卡片从他的眼前经过，他高声道：“停！”

眼前的画面在顷刻间静止，黑影笼罩在他的面前，他挪动着身体，向那只静止的手靠近，剧烈的疼痛让他皱紧双眉。良久，他终于停下了移动，舒缓了一口气，望向卡牌：“可以了，可以关掉了。”

瞬间，双眼上的束缚消失，感官装置被移去。光明代替了黑暗，恐惧渐渐散去，宋尧闭着双眼，抬手捏着眉心，缓解还未消散的痛苦：“这名死者身旁留下的卡牌是正位。”

李非决点了点头：“塔罗牌分为正位与逆位解释，相同的一张牌会因为朝向不同而解析出完全相反的意义。”

李非决望着宋尧微微泛白的双唇，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走向咖啡机，按下开关，很快，咖啡的醇香再次飘散在审讯室内。他将接满咖啡的杯子递给宋尧。

“谢谢。”

宋尧接过杯子，他微眯着眼，将目光移向另一个虚影，向前倾了倾身子，指向另一个虚影：“这个被害人的额头上画的是什么？”

他将之前的一张卡牌旋转180度：“这个被害人身上画的是塔罗牌中的愚人，只是这次却是倒着的，愚人的头朝下，脚朝上。”

宋尧抬起杯子，微微抿了抿杯上的牛奶泡沫：“逆位愚人，”他接着道，“把其他画在被害人身上的画一起给我看看。”

不知为何，李非决好像很信任眼前的人，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线索奉出，仿佛以前做过许多遍一般。

宋尧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顶光落在他的脸上，影子便斜落在白色的桌子上，打下轻轻晃动的剪影。

他的手指滑过一张又一张的卡牌虚影，仿佛不是在查看案件细节，而是在钢琴琴键上拂过：“愚人、魔术师、女祭司与皇帝，”他顿了顿，“这些都是大阿尔卡那牌。”

宋尧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安静地看着眼前不同的牌面。

放下卡牌的人想要做些什么呢？对被害人进行占卜，还是对自己占卜？如果是对自己占卜，不应该是用小阿尔卡那牌对犯罪行为或是成功几率进行占卜么？可他却用占卜生命运势的大阿尔卡那牌。如果是对被害人占卜……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被害人进行占卜呢？

“咚咚。”审讯室的门被敲响，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宋尧的思绪。

赵梦琪略带烦恼的声音传来：“老大，我刚刚对绑匪王昊进行了机器人审讯，可他一句话都不说，情绪一直都不稳定，抱着自己的头不停地说要见孙诚。”

李非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手在屏幕上灵巧地划过，一份案件分析书很快就浮现在空中，他抬了抬手，分析书的影像便出现在宋尧面前：“这是案情细节，你可以看一下。”

宋尧的目光在分析书上迅速扫过，安静地记忆其中的细节。

李非决望着他认真的模样，也不由自主地投入到案件之中：“普通警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孙诚，我们也通过他的潜意识以及梦境发现了大量和案件有关的细节。”

“可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他的罪行，而且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不承认，”李非决叹了一口气，“更糟的是，每个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与他有关的犯罪痕迹。”

宋尧问道：“他有异能吗？”

“做过测试，”李非决顿了顿，“没有。”

宋尧握住杯柄，轻轻抿了抿杯中咖啡：“节省时间，直接准备梦境审讯吧，让孙诚和王昊一起入梦，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非决望着他，久久不语，半晌，他站起身来：“你先准备一下吧，等会儿和我一起进行梦境审讯。”话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的林让焦急地跟上李非决的步伐，小声道：“老大，不好吧，这宋尧什么来头都没有查清楚，你就……”

门被带上，李非决走到会客室的单向镜前。他将双手撑着在镜子的边缘处，眯着眼睛观察着宋尧的一举一动。

赵梦琪斜瞟了林让一眼：“行了，别废话了！老大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李非决淡淡道：“密切关注宋尧的一举一动，将他进入梦境后的行动单独提取出来，等我醒来后再看。”

林让像是在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脸崇拜地望向李非决：“老大是怀疑他的身份，想要借此试探他，找到他所在的组织？”

赵梦琪分析道：“我们现在急需一个控梦师，又不能让高层知道我们用了梦境审讯。宋尧想洗清自己的嫌疑，也不愿将名字留在案件中，他更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高级检察院。”

赵梦琪双手环胸：“况且我和你都会盯着梦境审讯，宋尧也没有那么蠢，他不会在梦中做不利于李队的事情。”她移开目光，吐槽道，“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学的，每天对着电脑是不是脑子也被程序和代码同化了？”

“你！”林让看着赵梦琪，“你不就只会做一些抄抄写写的工作吗？跟犯人打心理战还不是老大在做！”

赵梦琪伸出右手食指放于唇边：“嘘！李队正在思考，别大声喧哗。”

李非决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放于宋尧的身上，他看着宋尧起身走到飞行舰的边缘，按下扩音按钮，静静地望着飞行舰外的人群。

他总觉得，眼前如此年轻的男人本应是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青年，可看起来却如同一个抛却了所有悲喜的仿真人，冷漠淡然，自己甚至难以在他的面容上捕捉到明显的情绪变化。

李非决问道：“王昊和孙诚有什么关系么？”

赵梦琪回答道：“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没有过交集。”

她抬起手，翻动空中的电子报告单，念着调查出来的信息：“绑匪王昊，独居，普通公务员身份，平时没有不良嗜好，受邀参加天台晚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伤害并劫持普通市民。”

李非决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准备梦境审讯吧，到达高级警局时就开始。”

飞行舰外传来形形色色的人的声音，可这些声音都难以到达李非决的心底，他只是望着宋尧的背影，陷入深思之中。

很快，飞行舰就抵达高级警局的停靠基地。

宋尧转过身，对李非决道：“国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禁止了所有的控梦学，你可能不是很熟悉梦境，”他接着道，“所以，在入梦前，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详细介绍一下。”

李非决点了点头，移开目光，向飞行舰外走去。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为他立体的五官打下层层阴影，看起来既冷漠又疏离。

宋尧跟上他的步伐。一晚上不间断的事情令宋尧感到身心俱疲，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胃部传来阵阵疼痛，面容更是苍白如雪。

宋尧低头躲过灯光，很快便融入夜色中。

他强忍着不适，表面上却淡淡道：“人的睡眠分为快速眼动睡眠和非快速眼动睡眠两大部分，在快速眼动睡眠时人类就会做梦，其他时间则为无梦期。www.youxs.org，每次5分钟，一个晚上，我们大概会做3—5个梦。”

林让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在每个不同的梦里只能停留五分钟么？”

宋尧望着李非决的背影：“在现实中，这个梦境虽然只有五分钟，但在梦里却不只是五分钟，”他解释道，“梦境就像是一个n维空间一样，时间会无限延长。”

李非决点了点头，和林让、赵梦琪一起跨步走入灯光明亮的升降梯内。

宋尧移开目光：“孙诚只剩下一天时间就要按照人权法释放了，但我觉得这个案子不同寻常，孙诚与王昊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我们最好能留下半天时间对孙诚进行审讯。”

胃部的疼痛牵扯着宋尧的神经，他顿了顿，语调又再次恢复正常：“那么，我们最多只能在10个梦境中寻找到孙诚与王昊隐藏的事物。”

电梯在缓缓上升，许久未曾言语的李非决突然开口道：“隐藏的事物？”

宋尧望着前方，点了点头：“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无法说出或不想说出的秘密，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叮”，电梯突然停住，门开了。

宋尧走出电梯：“但是梦境不一样，我们在现实中的秘密会在梦中体现。在梦里，我们处于休眠状态，心理与意识是最放松的，很容易透露我们一直隐瞒的秘密。”

胃部的疼痛让他有些头晕，他抬起手扶住额头，咬了咬牙：“只要审讯者对心理学的研究较为深入，是可以通过嫌犯的梦境找到他们的秘密。”

“怎么找？”

宋尧忍住不适，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回想着以前学习过的方法，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把秘密藏在哪里？”

李非决思索了一会儿后果断道：“忘掉。”没有丝毫犹豫，许是警官队长的身份让他的语气中总是带着一种疏离感。声音直白且坦然。

宋尧扯了扯嘴角：“确实是你的做法。”

眼前炽亮的灯光令宋尧的双眸一阵恍惚，他的脚步渐渐变得虚浮，地面仿佛变作波动的泥潭，他下意识地扶上一旁的墙壁：“梦境其实有意识的隐瞒与分散了做梦者的思绪与记忆，却下意识地透露出不想为人知的事物，梦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反映出做梦者的秘密。”

他停下脚步，额角有虚汗泛出：“但是有些人会选择将秘密完完全全地锁在某个固定的东西内，藏在他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比如保险柜。”

他接着道：“所以在梦境中，保险箱、银行、带锁的东西等具有储存功能并有保障性的事物，都可以对应做梦者的秘密。”

宋尧的呼吸有些急促，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不断变远：“我们要么可以在梦境的分散处以及细节找到做梦者的秘密，要么就寻找做梦者藏起来的‘保险箱’。”

汗水从额角滴落，他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在黑暗的深渊前摇摇欲坠：“梦境太难控制，没有人知道首先会进入谁的梦境，我们在入梦后还要观察梦境的主人到底是谁，这一点我们可以……”

忽地，宋尧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指尖颤抖得厉害，渐渐麻痹，他脚下一软，身体不由自动地向前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用出现，宋尧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传来一个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声音：“别说了，别说了……”

声音带着担忧与暖意，如烟般清清浅浅落入他的回忆。

宋尧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躺在医院的悬浮床上，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的声响。

窗外已是黎明，莫名的空虚与孤独从心口缓缓蔓延，他抬起手，回想起之前的疼痛。真切活着的感觉和痛苦相互交织，淡淡的快感升腾而起，包裹住逐渐变冷的身躯。

他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喜欢从身体和精神上苛责与“虐待”自己？

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大概是从那声枪响后吧。

“好些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尧的脊背微微颤了颤，他抬起头，望向立在病房门口的李非决。他点了点头：“常常会这样，没什么，可以准备去梦境审讯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最多只能在6个梦境中找到真相了。”

李非决皱了皱眉，走到宋尧的身边：“一个本来可以很快治好的胃病竟然演变成胃出血，”他低下头，看着宋尧苍白的脸，略带指道，“你很不会照顾自己啊。”

听到这句话，宋尧突地扯了扯嘴角，一时有些缄默。

李非决望着宋尧，浅灰色的双眸在此刻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记忆深处，一个模糊的笑容与宋尧此刻的模样重叠，又渐渐远离，再次沉入记忆的深海。

窗外的黎明升起，太阳的光影在云间浮沉，最终将光亮抖落，斜洒在宋尧静止的容颜上。

很快，宋尧就被接到高级警局的审讯室内，准备入梦。

他和李非决躺在审讯椅上，头上戴着各种机械设备、胸前贴放着心跳检测仪，一旁的电脑里正显示着他们的各项身体机能。

宋尧解释道：“在刚入梦或者梦境变化时，可能会有短暂的失忆现象出现。”

李非决点了点头。

“梦境变化多端，我们的样子甚至都会发生改变，比如可能会变成我们儿时的模样或者是几年前的样子亦或是动物……”宋尧继续解释道。

“我明白。”

宋尧望着天花板，开口道：“梦分为三种，一种是现实的，也就是某些真实的事件或者是我们曾经历过的事情的重现；一种是虚幻的，意识将做梦者的身份进行更改，变成一个架空的存在；第三种是虚幻与现实相结合，就是前两者的综合。”

“常见的是第三种？”虽是问句但十分肯定。

“嗯，一般人的梦境形态基本上是第三种，但有些异能者可能会不同——比如，有的异能者只能梦到过去或者是未来，他们的梦境都是现实的。”

宋尧继续道：“而且梦境会反应人的心理，比如说——冰冷而荒凉的梦境对映的是孤寂、痛苦、抑郁、忧伤等；如果做梦者梦到自己被人追杀，则表明此人在现实生活中正面临困难，压力极大，”宋尧顿了顿，“所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宋尧话罢，整个室内都安静无比。

良久无声，只能听到林让的手指敲击在机械上的声音。

“心跳正常，呼吸正常，体温正常……身体各项机能均正常……设备已准备完好，”机械的女声响起，“一切准备就绪，梦境审讯开始。”

黑暗渐渐袭来，宋尧微微偏过头，望进李非决的双眸：“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