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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述经历之前，梁羽让宁奕从他右侧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对讲装置，

他把对讲机握在左手，先是迟疑了一瞬，然后吸足气，按动按钮开始发布命令：

“所有人注意，情况有变，定位巡航器失踪，地图信息有误，

我们已经进入江城地界，但这里并不是目标。

这里没有超级人类，只有一些普通人类幸存者，

我要跟他们了解一下超级人类的情况，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把所有战车开进附近田地原地待命，

立刻拆除所有已铺设的地雷，重新清点数量，一个都不要遗落，

最重要的一点大家一定要记住，会有北区来的车队，

兄弟们千万不要暴露自己，不要发生冲突，他们有破风甲，咱们不是对手。

收到回复。”

用两口气说完了所有命令，梁羽颓然的放下左手，任由对讲机撞到一旁的墙壁又弹到宁奕身边，

寂寥的眼神只盯着二楼投下的一抹光，再也不说一个字。

“一队收到。”

“二，二队，收到。”

“三#￥%收到……”

……

一共三支队伍，回答的速度和声调却完全不一样，

宁奕从声音就能听得出来，这些人的身体状态相差很多。

“是埋地雷冻的。”说完最后一句，梁羽吐尽空气的胸膛在肌肉的自动牵引下慢慢隆起，回到了平衡状态，

他睁着眼睛靠在墙上不呼吸的样子像极了一具尸体。

宁奕侧头躲避着嘴里升腾的烟雾，伸手拿过对讲机，准备把通讯器靠在上面给大家创造一个相对安稳的可视聊天环境。

他刚将两样东西靠在一起，一楼拐角就探出了半个脑袋。

“嘶~嘶~”王昊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冲宁奕轻轻招了招手，神秘兮兮的就像是有什么事要汇报。

不等宁奕回话，身后的梁羽吸满一口气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啥事，直说就行。”宁奕轻声道。

王昊挠了挠腮帮子，结结巴巴的问：“要，要是不，不打仗了，我去准备饭啊？”

宁奕在梁羽腿上轻轻拍了下，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你的手……你还能喝酒吗？”

“能啊，不耽误，喝酒，一只手就够了。”梁羽叹了口气，眼睛重新望向二楼透进来的那束光，声音低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过要好酒才行，回头让宇航跟你结账，我没有钱。”

“不用钱。”宁奕向王昊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不要再让人来打扰。

之后，在宇航和梁羽的一问一答中，宁奕对东区沦陷的整个事件始末有了全面了解，

原来，早在二十多天前东部战区就迎接到了第一个来自“新人类”的使徒。

梁羽说他对那个人的印象极其深刻，那是个大晴天，气温大概在零上十度左右……

“这个温度最让人难受。”梁羽停住话头，犹豫一瞬还是找宁奕要了根烟，

点燃之后，他只是借着抽吸的动作使劲来了个深呼吸，

没有刻意的呼气，随着他的叙述，

之前吸进去的烟气不停的从口鼻中喷出，些许诡异，却很多的洒脱：

“这个温度不像北区的冬天那么寒冷，能把一切都冻住，又不像南区那么炎热，能加速一切的腐烂。

东区的气温就好像在帮它们似的，各种途径的感染就没停过，

变异生物处都是，丧尸经常能堵满整条大街，冻不住，烂的慢！草！”

皱着眉头，梁羽小心翼翼的将摆好姿态的右手挪到大腿上，疼得咧了下嘴：“嘶~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尸潮啊？像潮水一样丧尸。”

“啊？！”

宁奕下意识的惊呼把近在咫尺的梁羽吓了一跳：“你见过啊？”

宁奕没搭话，梁羽侧头看向通讯器中的宇航：“你们这边应该没有太多记载吧？”

宇航点点头，梁羽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宁奕，然后自顾自的靠在墙上，

继续叼着烟做着主动深呼吸：“没见过正常，见过的人很少能活下来，太吓人了，不过也是有条件。

我们后来统计的条件大概是这样。”

梁羽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数量最少要在几千以上，上不封顶，越多越好，但一开始要相对密集才行。”

说完他又伸处第二根手指：“在没有外部热源的情况下，尸群中央温度至少超过50摄氏度。”

轻笑着伸出第三个手指，梁羽吸满气，将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时间，我们观测到的条件是至少得持续5个小时以上才行。

只要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

尸群最中间的丧尸就会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分辨的次声波。

诶？狗哨你知道吧？就是一种哨子，振动频率相对特殊，

人听不见，只有狗能听见的频率，就类似那种效果。”

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梁羽自顾自的点上，

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呆愣愣的盯着地面一点不动。

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有说到那个第一次造访东区的“新人类”，

时而皱紧又时而放松的眉头，闪烁不定的目光好像都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宁奕和宇航就那么静静的等着，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不到两分钟，梁羽突然转醒过来，语速比之前快了不少：

“最中间发声的丧尸往往会是女性，然后附近方圆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的丧尸都会在最短时间内赶过来，

它们汇聚在一处，开始互相撕咬，只是啃噬皮肤，不像吃人那样掏心掏肺的。

它们会变得越来越狂躁，越来越亢奋，直到下一个可以吸引它们的东西出现。

它们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个方向上，然后疯了一样的冲过去。尸潮就形成了！”

宁奕惊了，当初离开酒店时遇到的尸潮，直到现在都让他心惊肉跳，焦虑不安。

梁羽以为宁奕被吓坏了，点着头笑了两声：“那天我们奉命去市第一医院，准备弄一批指定的医疗设备回去，好像是谁病重了，

当时我压根就没注意听，完成任务就行了，我管他谁病重呢！

指挥官死了才好呢，草！”

“呲~呵呵呵呵呵……”梁羽玩世不恭的样子的把宇航逗笑了。

他冲镜头中的宇航瞥了下嘴：“你别笑，说正事呢。”

宇航强忍笑意，掌心向前连连道歉：“哦，不好意思，你说你说，继续。”

梁羽重新抬头，眼神迷离的看向二楼窗户：

“那天我们是半夜去的，行动信息显示设备就在一楼，我们只需要从楼顶潜入，找到设备，再用万向板推到大厅里就行了，

剩下的就是固定绳索，炸碎穹顶，运输机原地拔高把设备拉出去。”

咽了口唾沫，梁羽张嘴说话却没发出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吸气，

再次鼓胀胸膛，他心有余悸的说道：“可谁特么知道那医院里的人全都摞大厅里了。”

左手在地上比划两下，梁羽仍是不可置信对宁奕和宇航说道：“两层啊！你见过吗？

一个挨一个，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一点不夸张，有不少丧尸就站在底下丧尸的脑袋上！

我当初还好奇他们怎么不从楼里跑出去呢，你猜怎么着？大楼门口被车堵住了。

侧翻汽车一大堆，也不知道是故意堵住门口的，还是来救人的死在车里了。

切开穹顶玻璃的那一瞬间，我差点晕过去，当时外面凉飕飕，里面迎面一股热浪，啧！那味~”

表情痛苦的摇了摇头，梁羽皱紧眉头，眯起眼睛：

“太特么臭了。我身边好几个战士当时就吐了，有人把呕吐物吐进了穹顶上的窟窿，一开始都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可谁知道就是这一下。”

宇航看了眼冰雕一般呆滞的宁奕，连忙对梁羽喊道：“你别卖关子，快说。”

“丧尸堆中间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女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那声音太惨了，听了让人揪心，好在喊了一声就停了，

周边丧尸开始躁动，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它们给中间那个嚎了一嗓子的丧尸让出一块地方。

那女丧尸就抬着头看着我们，眼睛红的吓人，张着嘴，伸着手，却不出声了。

紧接着，我们随身携带的设备检测到了次声波，

频率在4-8hz之间来回浮动，强度还不小，这个频率正好能跟人的内脏共振，

你们可能不知道那种感觉，耳朵听不着，但是心慌难受，有点像重度晕车……”

梁羽说他用一个点射直接把那丧尸的头打开了花，

次声波没了，难受缓解了不少。

可大厅里的丧尸却不对劲了，就好像被他打死的那只丧尸是整栋楼的封印。

尸体倒地的一瞬间，整个医院大厅开了锅。

哇哇的惨叫声中，所有丧尸都聚到了穹顶缺口之下，它们蹦跳着，拥挤着，

像是要直接从大厅里跳出穹顶，把这几个打扰他们安静腐烂的人吃了。

“我一开始还没当回事，我寻思过个十分八分的就散了。”

吧嗒了一下嘴，梁羽把第三根烟别在了耳朵后面，微微摇头道：“不到一分钟，这些玩意就叠罗汉似得，

扒着室内扶梯，从地面摞到了三楼，门诊大楼一共才特么五层！”

梁羽下意识的做了个砸拳的动作，可尚未医治的右手又疼的他一顿龇牙咧嘴。

他说他的撤离命令还没出口，耳机里就传来了飞行员不似人声的叫喊，让他们赶紧上飞机。

梁羽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们重新登上飞机，紧急爬升高度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刚刚是多么的危险。

“我们当时就在医院楼顶，医院右边那道街，往里再走没多远就是大学城和居民区。

飞机拉起来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看错了。

黑压压一片，没有障碍物的时候就比三层楼还要高，

像潮水一样从后街涌过来直接撞上了医院侧面。

钢化玻璃墙全都碎了，他们冲进医院大厅之后很快钻出穹顶，开始在楼顶集合。

就像是要搭梯子逃命的蚂蚁一样，缠在一起，在大楼顶上来回摆动，特别壮观。

我让直升机保证安全距离，给大楼拍了照片和视频，然后就返航了。

那是我第一次没完成任务，回去之后我才发现病重的就是指挥官，

是什么病我忘了，反正就是没有那个设备就活不了几天。

视频和照片都拷走了，没人说我什么，

我之前总说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可事到临头我又挺难受的，

后来回放视频的时候，我无意间在楼顶上看见个人。

像是正常人，就在楼顶边缘，他一边跳，一边向我们挥手。

我找同行的人分析，他们都说我多心了，说那不可能有活人，

可谁能想到知道，第二天我们就见面了！

那人穿了一身白色西装，开一辆黑色路虎，还打了个黑色的领结，

在战区门口刚一下车我就认出来了，

他也丝毫没有避讳，还问我知不知道昨天谁在飞机上，怎么不去拉上他一起回来。”

梁羽脸上充满了仇恨，左手攥的咯咯作响：“操他妈的！就是这人把我们全都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镜头那边的宇航一脸凝重，或许没人给他通报过尸潮的样子，

他可能也想象不出那潮水一般，聚集在一起的丧尸到底有多壮观，

眼前，“新人类”的威胁近在咫尺，他不想打断梁羽的思路，

他怕“新人类”会有什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他怕错过这次消息会给凛冬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出来个救世主呢！”梁羽眯起了眼睛：

“那边没有北方这么冷！人家穿的修身得体！

一露面就说自己已经免疫了丧尸病毒，可以让丧尸恢复理智，

可以让正常人不再惧怕感染，还能治疗顽症，要跟指挥官当面谈谈。

唉~~~~~~”

为了最后这声叹息，梁羽单独吸了一口气：

“然后指挥官就跟他去谈了，谈挺长时间，

谈完之后指挥官非常高兴，那人留下两箱子礼物之后就走了，谁都不知道谈了什么。”

“那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宁奕试探着问。

“第二天。”梁羽一脸痛苦的取下别在耳后的香烟，叼进嘴里点燃。

“第二天一早我想去看看我这颗牙，结果刚进医疗区，就发现了不对劲，医生办公室里没人，护士站也没有，

偶尔能看见手术室里出来几个，可他们一个个走的飞快，问话也不说，眨眼的功夫全都撤出了医护区。

所有病人都在门口喊护士要出院，都说自己好了，没事了。”

“是被感染了吗？”宇航低声问。

“呵！对！”梁羽点头：“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结果一回头就在护士站里看见一个兄弟正拿着注射器发呆。

应该是行动中受了伤，他头上包着纱布，注射器里有一些黑色的东西。”

宁奕一步步接近真相，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他的心还是随着讲述不断的往下沉着，

自从接触开始，梁羽就表现出了超脱常人的豁达，手骨碎裂对他的意义只有疼痛，能否恢复好像都不重要。

宁奕想知道他发现自己被感染成丧尸的时候，该有多绝望，是否跟自己发现变异特征之后有的一拼，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作罢。

过了几秒钟，梁羽悠悠的说道：“后来发现，水，食物还有调节空气湿度的喷雾里，都有病毒，很多种病毒。

那个士兵拿着的注射器里面就是他自己的血，应该抽到一半护士就跑了。

我本来想找他问问情况，可不等我张嘴，

那兄弟就用登记台上刻刀把手腕静脉划断了，伤口是黑色的，血也是，非常少。

当时看见他动作的所有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梁羽使劲筋了下鼻子，左手拇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那兄弟愣了几秒，然后直接用刻刀把自己脖子剌了，还是没血，

气管都豁开了，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他不需要呼吸。

然后就是每个人的自行确认，割伤口，看血肉。”

说到这，梁羽顿住话头，盯着宁奕说道：“之后你应该能猜得到了吧？

指挥官用那人留下的礼物感染了我们所有人。

很多人都自杀了，

我也想过，但我感觉我应该死的有价值一些，所以一直在寻找送死的机会。

就像刚才一个人到楼前查看情况，

就像带着300人不到，来找超级人类的巢穴。”

梁羽轻笑着拿起烟盒，抽出里面最后一根烟点燃：“再祸害你几根烟。”

“没事，抽吧。”宁奕轻声应道，他回头去看屏幕里的宇航，却见那边正在偷偷的抹眼泪。

“我本来也没想杀你们。”梁羽拿起右手尝试着活动，皮肤衣已经愈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骨伤的缘故，他疼得龇牙咧嘴，

一边哆嗦着，一边交代道：“你们记住了，现在应该只有西区和你们北区没有沦陷了，

做好心里准备吧，以后你们极有可能就是这世界上的异类，你们会是不合群的极少数。”

看了眼呆愣的原地的宁奕，梁羽笑着道：“咱能不能在这吃啊，我就不起来了，我碰哪儿哪儿脏。”

“行。”宁奕笑着拿起对讲机呼叫了王昊，

他让王昊把酒菜端到楼梯转角来，脑海中却不停的回荡着梁羽刚刚的话，

这话好像听过，

不，

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听过，

是说过，

就在爆发的当天，在图书馆里，他曾问赵娜：

“赵老师，你说……如果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变成了疯子，

而你却可以在疯子和正常人之间选择，你会怎么办？

你会保持着正常人的状态做那个大多数人眼中的另类，还是随波逐流，跟大家一起变成疯子……”

时隔几个月的境遇和思考对撞了，宁奕有点恍惚，却在耳边隐约听到梁羽在求宇航：“兄弟，有火炮吗？别用燃烧弹，燃烧弹太遭罪，

用火炮，痛快！送我一程，我现在看着自己都恶心，真的一刻都不想活着了。

同学一场当我求你了，东西和车都给你留下。”

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宇航才哽咽道：“我不能出城，一会咱们隔着屏幕喝，

我还是建议你留下，你对初代来说没有威胁，带着你的人留下可以做一些别的事，

我体会不到你痛苦，我不能强迫你，如果你非要走的话，

喝完酒让初代送你，他有咱哥几个最喜欢的武器，喀秋莎,原版的。

哎。你这一走，咱哥八个……就，就剩我一个了。”

不再去理会宇航的样子，梁羽扬起脸再次看着二楼窗户投进来的夕阳，

呢喃道：“我是人，是人，我出生时，是人，

妈，对不起，儿不孝，把你给的身份弄丢了，儿一会给你当面赔罪……”

“对了。”宁奕想起了刚刚开始通话时宇航的慌乱，随口问道:“刚才你说什么坏事了？”

宇航一滞，片刻的犹豫过后才缓缓说道:

“陈宇跟徐彤之间出现了生殖隔离。可新人类却还有人类的遗传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