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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和到军营时，门口的将士约摸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没作盘问就放她进去了。

明和穿过校场往中军大帐去，应是到了午膳时间，校场上空无一人，倒是靠近山脚下的一处热闹非常，上空飘起缕缕炊烟，哄笑声嘈杂一片。

她又看见了上次那个小娘子，依旧是一身窄袖胡服的装扮，头上也没有什么饰物，远远地站在一顶牙帐前。

上次匆匆瞧了一眼，也没看仔细，明和便掀了帷帽上的细纱看她。

见她望过来，那小娘子面上有些怯怯，盈盈福了一礼，便就显出她的身段来，风姿绰约。

明和是没见过这般女子的。虽穿了一身齐整端庄的衣服，但仍掩不住其中妩媚，举手投足柳条儿一般，让人无端升起一股怜惜。

明和想自己要是那皇帝，大约是要给她赐好多绫罗绸缎的，这样娇柔的小娘子，应是坐在红绡堆里，拈着樱桃往嘴里送的。

而不是站在这冰天雪地里，鬓边的头发随着风飞舞。

突然一声带着惊讶的“公主？”响起，是曹司马的声音。明和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有一个穿着长袍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望向那小女娘的视线。

是丛镜说过的那个谋士，贺衍。

他面上有些许不虞，低头给她行了礼。明和只当是自己盯着他的家眷看了太久，引得他紧张不快，未多在意，目光转去了他身旁那个男人的身上：

“郎君——”

丛镜看到她时的讶然不比曹司马少，他正在系披风，看到她时便松了手，几步走到她近旁：“你怎么来了？”

明和不愿叫曹司马等人瞧着，伸手搭上他的小臂，带着他往帐中走，曹司马在后面出声告退。

进了帐子，明和自顾自地往胡椅上一坐，道：“郎君忘了今日过节吗？”

丛镜把披风放去一旁，解释道：“我没忘。我正好是要回府的。”没想到你来了。

明和面上稍稍一僵，鼓鼓嘴，手指在手炉上敲了两下。

丛镜问她：“你用了午膳吗？”

明和道：“未曾。”她想着要与他一起，让兰芽提了食盒带到军营里来。

丛镜点点头，看着她：“那正好一起。本想着回府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明和好奇追问：“去哪？”

丛镜深深看她一眼，打开了兰芽放在桌子上的食盒：“去了你就知道了。”

明和也不纠结，道：“郎君想着回府接我，我却自己来了，这不正是心意相通。”

兰芽在她身后轻笑一声，大约是棋酒伸手掐了她一把，她又发出“嘶——”的一声。明和方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矫情，又羞恼兰芽越发没规矩，暗自打算以后再也不拦着棋酒收拾她了。

她拾起箸夹了一筷子菜掩饰般放到丛镜碗里，清清嗓子对着棋酒道：“我今早还与兰芽在说，今晚街上热闹，你们俩去玩儿。”

丛镜插话道：“午后也不必跟着。”

明和一惊，更是好奇他要带自己去哪，有心想问却也知道他不会说，只拿了箸自顾用饭。

再出发时兰芽和棋酒已经打道回府了，明和拢着狐裘站在门口那面大鼓前。丛镜牵了一匹高马走来，那马通体黝黑，体型粗重，随着脚步踢踏，脖子上的浓密鬃毛也一颤一颤。

明和注视着一人一马走近，那马的大鼻孔一张一息，便喷出一缕白烟。

明和避开马儿的眼睛和鼻孔，紧盯着它微微甩动的耳朵，问道：“我也骑马么？”

她的声音有些许紧张和不情愿。

丛镜道：“我们要去的地方雪深，马车走不动。”

她幽怨地看向他，丛镜瞧见她为难的眼神，失笑道：“我带着你骑马。你先摸摸它。”

明和走近那匹马，咬着唇深深吸气，几番下来才勉为其难地用手中的手炉刮了刮马儿的脸。

丛镜笑出声，伸手拍拍马的脖子，拉着她站到侧旁。

下一秒，明和就被人掐住了腰，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她惊叫一声，手中的手炉掉在雪地上，打了个滚。

明和紧紧地夹住腿，生怕自己掉下去，马儿前蹄踢踏两下，明和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紧紧地抓住了缰绳。

好在丛镜也翻身上了马，他把她整个拥在怀里，动作亲昵又自然。

他的手覆上明和的，接了她手上的缰绳去，顺便塞了刚捡起来的手炉在在她手里，另一只手还拍了拍她的腰：“放松点儿。”

说着就扯了扯缰绳，马儿慢悠悠地走起来，头一点一点的。

明和整个往后靠住他，也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扭头去看他，却只见他喉头突起的那一处，她稍稍仰了头，视线定在他的唇上。

丛镜的唇也很好看，颜色不深，不薄也不厚，上唇峰明显，看着就软。

明和瞧着，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方才，是不是蓄意报复我？”

那双唇就抿起，嘴角翘了翘，张口吐出一句：“何出此言？你做了什么我要报复你？”

明和差点脱口而出“因为我亲了你就跑”，才发出一个音就吞了回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急急地转回去，看着马儿的鬃毛一颤一颤，嗫嚅了半天没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这匹马叫什么？”

“乌夏尔。”

明和听着不像官话，她挺起了腰背：“这是什么意思？”

“敏捷的意思。”

明和手中的手炉转了转，因着原先掉在了雪地里，外面套着的软布有些许濡湿，她摩挲着那点湿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听着像突厥语。”

丛镜道：“确实是。这马是格沁部所赠，格沁原是突厥的一个小部落，十一年前就归降大晟了。”

十一年前。明和算了算，鸿嘉年间，大约是先帝亲征突厥前后。

丛镜看着怀中小娘子的肩沉下去，明显是松快了些，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

明和确实松了口气，问他：“那我呢？用格沁部的话，我应该叫什么？”

丛镜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没有立刻回答，久到明和以为他不会说时，身后的人开口了，声音仍是低沉的，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阿依木。”

明和正看着马儿走的路线，是回城的方向，她思索着丛镜可能带她去的地方，听他出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末又补上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是长宁公主，还是明和。

丛镜好似没听到，他又扯了扯缰绳，乌夏尔轻快地跑起来，马蹄溅起一朵朵松软的雪花。

她是阿依木，他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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